燕归榕

    抬手抚上肚子，果然，平平坦坦，没有隆起的弧度。

    那个孩子没了。

    没了，也好。

    梁袅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间病房里，不止她一个人。因为她另一只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梁袅侧过头，看着病床旁的男人。他似乎憔悴了一些，连向来打理规整的头发都有些凌乱，更不用提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神情还是倨傲，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样子。

    她扯了扯唇，怎么笑都不好看，“梁绝，放过我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你索取了。你还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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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回耶律（五）
    大岳和大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

    久远的大殷，是一切历史的起源。那个年代甚至还有什么飞鸟走兽，灵异志怪之事记载。而在大岳的时代里，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一切都是虚假的。

    大殷的时代太久了，久到不是他们可以轻易追溯。

    耶律国晚于大岳诞生，很大一部分的历史文明也是承接于大殷。

    所以他们得到大殷时代人留下的手书并且修炼异术，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想明白了这些，容华便暗自心惊。

    凭借着异术，巫神成为耶律国的信仰，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超越耶律祁的地位。

    叶济泱运用异术，将巫神侍者转变为了神的化身。

    叶济泱的城府心计。绝非一般人能够匹敌。

    遥想这一整个巫神教的存在，包括叶济泱成为巫祭，耶律国四处建造巫神庙，百姓朝奉……

    细思极恐。

    叶济泱若是想取而代之耶律国的国君，不过是轻而易举。犹如囊中取物，触手可得。

    容华很难想到，叶济泱竟然会被阮思礼抓住。而且，现在叶济泱还没死。

    这个人的存在，仿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如果叶济泱动了什么心思的话，很难……有谁能阻止他。

    总有可怕力量的迁湫是叶济泱一手锻造而成。纵然迁湫背叛了叶济泱。可是只要叶济泱还活着，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继续创造出成千上万个“迁湫”。

    每一个都会比前一个更强。

    这真的很难想象。稍稍在脑海里幻想一下那情景，便会觉得相当恐怖。

    容华觉得嗓子里干涩，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叶济泱死了吗”他问迁湫。

    迁湫摇了摇头:“我还没接到消息说他死了，真可惜。”

     



第八百四十六章 合葬礼（一）
    容华并不知道迁湫和叶济泱之间的那些关系。他单纯以为迁湫只是恨叶济泱改造了身体，让他变得不正常。

    如果他知道了叶济泱和迁湫之间所有的事，那他就会明白，今日这个犹如疯子的迁湫如何而来。

    只不过，他不知道。

    ——

    帝京燕郊

    燕明珠坐在椅子上，前方桌上摆放好了笔墨纸砚。一边还晾着一碗北袅准备的梨汤，梨汤润肺，是好东西。

    燕明珠手中握着毛笔，笔尖浸染了墨，在纸上游走。每一笔自有风骨，像是在刻意模仿着谁。

    北袅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她耷拉着脑袋，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始终不敢睡，又始终忍不住犯困。

    过了一会儿，燕明珠的笔停了。她说道:“我想吃桂花糕了，还有吗”

    听到燕明珠的声音，北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站直身子，“有有有。”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北袅转身要出去给燕明珠取桂花糕，余光无意瞥见了纸上的字。

    一张纸上就四个人，所以只要去看每个人都能看得见。

    上面写的是——彼燕有榕。

    燕明珠撂下毛笔，垂眸看着纸上的字。无论她如何模仿容华的字，总有些许的不像。不知为何，这四个简单的字，她无论如何都写不出容华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她不知道容华落笔时的心境。

    彼燕有榕……

    就这么四个字，可以让燕明珠想到诸多诸多。

    她看着纸上已经渐渐干了的墨，她伸出瓷白纤长的手，轻轻抚上去。

    “彼、燕、有、榕。”手指指尖每滑过一个字，她嘴里就念出那个字的读音。

    这是容华留给她的东西，估计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儿忘。

    容华啊容华……

    你还好吗

    你此刻是否平安

    你是否记得你的承诺

    你是否与我在同一片蓝天下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合葬礼（二）
    无论何时何地抬起头仰望天空，它都是灰蒙蒙的，不见光亮。天空的湛蓝似乎在这里永远不会出现，天空的可见色，在这里只有三种，白日的灰蒙、傍晚的血红、夜晚的漆黑。

    还没人见过湛蓝的晴空，似乎……一直都是暗不见光。

    “梁绝，你又傻呵呵的盯着天空看干嘛没瞧见要下雨了吗！”

    望着窗外的少年终于转过头，痞气的笑了一下:“你这种大俗人，懂什么。”

    刚刚说话那人嫌弃的撇撇嘴，然后率先拎着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哥们先撤了，你小子赶紧跑吧，下雨了。”

    梁绝瞥了眼窗外，毛毛细雨开始落下。干燥的街道上留下一个有一个微小的湿润痕迹。

    又下雨了。

    这座城市，似乎一年之中，只有一个季节，就是雨季。

    梁绝单手抓起书包，然后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他刚刚从二楼教室下来，外面的雨就已经下大了。眼瞧着毛毛细雨现在变得淅淅沥沥，梁绝的眉头动了动。

    他把书包挎在单肩上，然后拿出自己蓝色的雨伞。生活在这里久了，就知道出门一定不能忘记带伞。

    他踏进雨里，随着步伐溅起的水落在脚踝上。最近很流行这种穿着，把裤脚卷起，露出脚踝的部分。不过可惜，这种时候没人会有心留意少年少女们的穿着。

    梁绝快步走出校门口，他的身影融入进了人流之中。

    从天空上看，似乎这座城市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各式各样的雨伞被人撑着，随着人流在移动。

    一顶漆黑如墨的雨伞，在这些斑斓颜色中有些突兀。

    撑着黑色雨伞的人，恰好，和梁绝擦身而过。

    梁绝的脚步一顿，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追随那抹黑色。

    黑色的雨伞，穿着黑裙的女人，黑发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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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八章 合葬礼（三）
    我来到古字号的那一天，没下雨。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我看到那个女老板，她早就做好准备等着我。

    一杯茶，留给我的。

    我听见她用清泠的声音开口:“你决定好了吗”

    我哽咽着喉，毫不犹豫的点头。

    然后我听见她说:“你的所想，即将达成。”

    那一刹那，我满心释然。

    “永别。”

    ——

    过分空旷的公寓，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梁袅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她的脸上苍白的吓人，冷汗凝成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混合着从她身下流出的血。

    “救命……”梁袅咬紧牙，可是那实在是太疼了，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小腹绞痛，那种疼痛无异于凌迟。

    她捂着肚子，趴到床边，摸到座机电话。这个电话只能拨给一个人。

    听着电话里无人接听的声音，梁袅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终于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电话被人接起来了，那个人漫不经心的语调:“什么事”

    她张了张嘴，勉强吐露两个字，接踵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救……命……”

    梁袅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抬手抚上肚子，果然，平平坦坦，没有隆起的弧度。

    那个孩子没了。

    没了，也好。

    梁袅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间病房里，不止她一个人。因为她另一只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梁袅侧过头，看着病床旁的男人。他似乎憔悴了一些，连向来打理规整的头发都有些凌乱，更不用提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神情还是倨傲，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样子。

    她扯了扯唇，怎么笑都不好看，“梁绝，放过我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你索取了。你还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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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合葬礼（四）
    很快就到了日子，要将燕荃的尸骨同元珍合葬在一起。

    还是春日，他们一早出发，到达元珍的墓地。

    燕明珠站在人前，先是染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在墓前叩首三次。

    “阿娘，爹的尸骨找到了。”燕明珠看着墓碑上元珍的名字，温柔着眉眼。“以后，您和阿爹再也不分开了。”

    元珍的墓被重新挖开，燕明珠站在一旁看他们掘土。

    没过多久，就露出了埋在土下的棺材。

    那副棺木很大，足以容纳两人，已经钉死了。

    成雪和朝如下去，两个人将棺木重新撬开。然后挪动棺材的盖子，燕明珠看见了里面的元珍。

    过了这么久，肉身早就没了，一副白骨，很难看出元珍过去的样子。

    像是这一刻，燕明珠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他们是真的不在了。

    燕明珠捧着装着燕荃尸骨的盒子，然后缓缓下来。

    她捧着那盒子，小心翼翼将盒子放在元珍的尸骨旁。

    这一刻，他们终于一家人团聚了。

    燕明珠的眼睫轻轻眨动一下，像是蝴蝶翅膀扇动了。

    一滴晶莹落下，湮没在土里。

    “阿爹，阿娘，不要走散了。明珠以后会去找你们的。来生，有可能的话，明珠真想侍候在你们身侧。”燕明珠的声音很轻，轻到风吹就散，听清的人不过寥寥。

    本就在下方的朝如和成雪听见了。两个男人都沉默着，似乎说什么都不够合适。

    燕明珠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盖棺吧。”

    成雪和朝如抬起棺盖，重新盖上去。然后拾起钉子，一颗又一颗重新钉回去。

    等棺木重新钉好，燕明珠从地上掬了一捧土。

    她的双手伸到棺木之上，缓缓张开，土就从她的手里落下来，铺散在棺木之上。

    燕明珠从下方上来，回眸看了一眼那棺木。她的眸子黯淡着，没有光亮。

    那些人又拿起了铁锹，将土一点一点埋回去。

    可见的棺木，又重新被土盖住，渐渐没了轮廓。

    燕明珠心里堵得慌，她回过头，重新走回到墓碑前。

    而今



第八百五十章 合葬礼（五）
    燕明珠回过头，看着那墓碑。也许这是爹娘在天上看着她呢。

    青丝不明白燕明珠怎么笑了。她有些发懵。

    燕明珠拉下青丝的手，“淋雨就淋雨吧，又不是大雨。”

    青丝想说，燕明珠现在体质弱，很容易得风寒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燕明珠好像有些开心。起码刚刚的那一身悲，像是被雨冲散了似的。

    雨虽小，却不见停。

    燕明珠的衣服很快就湿了，鬓角的头发也黏在脸上。

    一行人回到别院的时候，燕明珠身上一大半都湿了。

    浮绣和暮若立刻去烧水，青丝和北袅侍候着燕明珠脱下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