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李良医在蜀王府一十八载,侍奉先王与母妃,一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今日之事,情有可原,本世子不罪之。”
朱平槿笑着对李谅德道。然而他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犀利的眼神盯住了三个小太监:
你们先出去,请廖抚和程先生即刻过来!
……
“立即拟出三道旨意!”
朱平槿背着手站在窗前,院中的光线透过厚厚的窗户纸,给不知所措的廖大亨留下一道侧身的剪影。
“第一道给官府王府王庄王店及护全体上下,尤其是合州军医院的王翰、顺庆、保宁、绵潼、资简、泸州各处道路、水路,如发现有三名单身女孩结伴而行,问清姓名后立即送到本世子这里来!如遇反抗,就地……槛送!”
谁家的女孩让世子如此大动干戈
正在记录的程翔凤自是疑惑,连廖大亨也好奇了起来。好在世子随后便做了解释:
“罗姑娘急信告诉本世子,太平县主携二仆离家出走,很可能要到合州军医院报名当护士。可怜四叔有子女九人,可嫡出者只此一女!听闻太平县主离奇失踪,四婶已经哭昏了数次!哎!”
“世子,可不好大张旗鼓!老夫担心贼人知道了,以为奇货可居……”廖大亨连忙提醒道。
“廖公想得周到。哎,就按廖抚所言办吧!”
朱平槿叹了一口气,又发布了第二道旨意:“第二道旨意,八百里加急。七日后,即二月五日,在保宁府召开特别高干会议。以下宗室和大臣必须准时与会,内江王、廖大亨、刘之勃、陈其赤、方尧相、罗大爵、吴继善、郑安民、洪其惠、李崇文、程翔凤、宋振宗、……”
“臣记下了。”程翔凤沉声答道。四川一省的宗室、高官和王府重臣全部齐聚于保宁府,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第三道旨意,”窗前的朱平槿沉默良久,终于用手指敲敲书桌,缓缓开了口,“令护和护庄队全体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午夜奇袭(一)
拿下了岳池,护第一团很快召开了战后总结会。
会上,团长贺曾柄高度评价了重后建的第十营第二连在城墙上的坚决突击,认为他们及时封闭了北门这个岳池土暴子的主要逃生通道,从心理上摧毁了敌人的抵抗决心,建立了岳池之战的头功。更重要的是,第二连的战功,挽回了第十营甚至是第一团广门铺战斗失利造成的恶劣影响,对第十营重新成为护主力营挣回了机会。因此,第十营将优先获得补充。
有了团长的承诺,第十营第二连和整个营一起,迅速得到了人员和装备补充。从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八到十五年正月二十三,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第十营重新变得齐装满员、生机勃勃。新来的补充兵,既有赵 荣贵部的官兵、也有来自合州的团练,更多的则是岳池本地被土暴子裹挟的丁壮。
这些丁壮穿上护的军服后,强烈要求将他们额上或脸上的烧疤去除,但是总监军部下了一个命令,指出目前去除烧疤,在医学上、时间上和政治上都不可行。只有等将来全川平定,有了充裕的修整时间,才能大规模地为土暴子曾经裹挟的百姓去除痕迹。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强化练兵,准备迎接新的大规模战斗,向土暴子复仇。
除了士兵的补充,第二连还得到了大量干部的加强。
刚从总监军部调来一名据说是打过仗的小干事,名叫姚丞国,担任了第二连监军。这位精力充沛的年轻监军一到连队,就宣布他的小名叫姚二娃。士兵叫他大名、小名和职务都可以,他都不在意。但如果士兵贪生怕死、劫掠百姓、违反军纪,他就非常在意了。
很快,第二连的士兵就知道姚监军没有给他们说笑。正月初七,几天前还是赵部哨总的一名副班长在北门外的城厢买东西,顺手拿了一个蒸馍。老板不依,这副班长两个大耳刮子打过去,于是事态升级。姚丞国立即采取了行动,他向营部写了报告,请求组织军法会审。护副总监军兼第一团监军李存良认为此事对严肃军纪很有教育意义,便决定公开审判。
三日后,军事法庭在岳池县北门城楼上隆重开审,第一团建制下的各营连均派代表参见旁听。岳池士绅百姓,尤其是来自北门城厢的老少爷们把城墙上站得满满的,连城楼下也全是人,许多人甚至爬上了房顶和树梢瞭望。
军事法庭由七人组成。团营连三级单位派出军官士兵各一人担任法官,护副总监军兼第一团监军李存良亲自担任主审。姚丞国作为被告所在单位的监军,自然充当检控官。
庭审中,姚丞国指控这名副班长的行为,已经违反了三大军纪中的第三条:“不得奸 淫掳掠百姓”,按军法当斩。
如此严厉的指控,却并未让那犯事的副班长慌神。他辩解道,他并不是有意白拿百姓的吃食,他只是为民除害。这个老板一贯缺斤短两,证据便是他摊子上的蒸馍比其他商家的都要小!
其他商家的证词和老板本人的说词也似乎证明了被告的辩解:这老板从外地买来了一些包谷舂成粉,与米粉掺在一起。岳池产米,包谷并不常见,因此廉价的包谷粉比米粉还卖得贵。这个老板靠着这一手,不仅赚了钱,还挤兑了周边小吃店的生意。
就在李存良担心一个连监军的水平能否对付这样的官军老兵痞时,姚丞国显出了他的真本事。
姚丞国大声指出,军纪中所谓“掳掠”,就是抢劫;所谓“百姓”,就是守法良民。这个卖蒸馍的老板明码标价、依法经营,靠劳动和智慧赚钱,那便是守法良民;而这位副班长拿了老板的吃食不给钱,那就是抢劫。如果真有所谓“为民除害”的必要,那么这位副班长应该听从他的上级——排长、副排长或班长的命令再行动,否则他就违反了军纪第一条“一切行动听从军令”,按军法一样问斩。
姚丞国的辩论术并不复杂,可是那位老兵痞却一下傻在了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姚丞国乘胜追击,将连上一名叫牛满仓的士兵传来作证。牛满仓脸上留着大块烧疤,一上来便向军事法庭和旁听的百姓举报:那副班长一贯仗着手中刀枪欺男霸女。三日前,副班长曾胁迫一名年轻女人交 欢,只因为那女人的男人跟着土暴子跑了。副班长在干那事时,还强令他在附近望风。
事后,那副班长威胁他,如果敢于说出去,就让他在战场上先死。他从过贼,脸上有疤,自觉低人一等,所以未能及时举报。后经姚监军开导,明白了护的职责,也明白了护对参加过土暴子的士兵并不歧视,所以他今天勇敢地站出来,要为护除了此害。
真相大白。
那副班长当即被判了斩首,立即执行,姚丞国也在士兵中建立起了威信。可没等第二连的新兵完成全部训练科目,第二连就接到了出征的号令。
……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二日半夜,第十营二连得到号令,编入世子亲率的特遣支队,立即向保宁府出动,平定王朝阳兵变。
经过紧张的准备,第二日一早,十营二连一百八十名官兵在清冷的晨曦中踏上了出征之路。
因为是秘密行动,他们没有来得及与全营将士告别,只有营长尹家麟、营监军朱平杸和第三连连长方鼎铉三人前来送行。
营里的小道消息说,三人都升了官。尹家麟本来级别就是正团,这次的新职务是顺保护庄总队副总队长,兼任广安大队大队长;而朱平杸则升为副团,出任重庆护庄总队副监军,给他爹当副职。方鼎铉升为副营长、代营长,接替尹家麟掌管第十营。
尹家麟和朱平杸对杨天波在岳池之战中恢复了第十营的名誉极为感激。他们俩一合计,做出了任内最后一项重大决定:将新配发给第十营的一门虎蹲炮,连同炮组一并配属给第二连。方鼎铉虽然舍不得,但是他有一个左护卫的好友在火器局,因此他知道,新式的火炮很快就要发下来。于是,在左护卫里素以铁公鸡出名的方鼎铉很大度地支持了尹老大的决定。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晚上,连续行军两天的十营二连顺利到达了顺庆府江对岸。按照命令,第二连将渡过嘉陵江,在顺庆府修整,一面巩固顺庆城防,一面等待后继部队。
然而,就在船队即将离岸之际,原三连副连长、现在特遣支队指挥冯如豹的一封手令出现在两位连主官面前。
行军路线发生了变化。十营二连不过嘉陵江,而是转向新政坝、土门场和金城镇;
作战对象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王朝阳叛军,而是他们的老对手:土暴子;
任务更发生了变化:作为特遣支队的先锋,进军金城寨,解巴州之围!
杨天波和姚丞国搞不清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还是依照冯如豹的命令迅速为士兵们做了动员,然后转道向蓬州进发。
正月二十六日,十营二连到达蓬州,并为本连和后继部队都找好了向导。第二天一早,十营二连再次踏上了漫漫征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午夜奇袭(二)
黄三星比杨天波的预料回来得更早,镇子的情况也比预料的情况更糟。
当十营第二连经过镇子里的时候,许多士兵亲眼看到了这样一幅幅连续惨绝人寰的画面:
三个全身的女人被倒吊在镇中一颗槐树下,被齐胸挖掉,留下两个血洞;大腿上和小腿上的肉都没有了,只剩下缠着麻绳的光脚掌连着根根白森森的骨头。镇子中的那个石碾上,残留着灰白色的脑浆,一个小孩模样的尸体扔在石碾一旁的地上,头开颅裂。镇子西头一片过火的废墟里,残留着若干具蜷曲的焦黑尸体,脑袋烧得只剩下柚子大小。
“这三个女人被土暴子吃了。但是这股土暴子并不缺粮!”
行军队伍的中间,姚丞国捂着口鼻,冷静地向杨天波介绍他的分析。“我在总监军部看到过一些材料,也跟着刘局长审问过一些土暴子。说前年大旱,许多土暴子饿得开始吃人。先吃女人和小孩,然后是老人。久而久之,一些土暴子便吃人上了瘾,久不吃人就浑身发痒。这几个女人身上的肉没被剃完,只取了最好的几块,说明土暴子只是吃人解馋。”
“天诛地灭的土暴子!”
杨天波恨得眼睛通红,可他还记着自己的职责:“往前往后传:全体带上口罩,继续前进,不准停留!镇里的所有东西,不准触碰,更不准喝这里的水!”
命令传下去,立即便有嗡嗡声。姚丞国连忙离开队首,站在路边大声向士兵们解释:
“我们连有任务,不能耽搁!等打跑了土暴子,我们再来为这里的百姓收尸送葬!军医院通报,尸体最易传播瘟疫。如果没有防护,在疫区停留时间过长,就会染上瘟疫!”
斜溪惨状,就是最好的动员令。
二十七日傍晚,当闯天虎袁可仪在新政坝的城濠外受挫时,杀气腾腾的第十营二连已经隐蔽集结在小东山之南的杂树从中,与袁可仪的大本营金鱼山就隔着条一里宽的山间通道。
抢劫了蓬州、营山两地外围的贼酋袁可仪,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在王朝阳兵变占领保宁府城的大背景下,护的反击依然来得如此之快。
……
正月二十七日夜,在新政坝城下激战一天的土暴子个个疲惫不堪,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围着篝火睡着了。对于这些每日里在刀口上舔血的土暴子来说,又活过了一天,那便是天大的胜利。他们也不去想明天去打哪儿,反正明天有口吃的便行。
金鱼山脚下,正对小东山之间的狭窄通道,是篝火最零星的区域。新政坝通往金城寨、长平山和营山县的大道便通过这个隘口,向东而去。新政坝里有多少守军,土暴子在白天的战斗中已经一览无余。连女人都上了城头,城里怎么也不会有潜藏未动的王府军了,所以自持兵力优势的土暴子们并没有设置坚固的营寨,只是把大部队集中到了金鱼山,并在山下留下了稀疏的警戒线。这条警戒线一面监视着城里的王府军,一面封锁着大东山守军下山的山路。
初春的巴山之夜,山风夹着丝丝腥味刮过低山浅丘间的隘道,将地面上的篝火吹得东倒西歪。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被冷风一刮,忍不住醒了。他浑浑噩噩爬起来,缩着脖子抱着膀子往火堆边凑了凑。身上暖和了,他这才抬头张望四周。放哨的早已没了影,偌大一片地面,就他一个坐着,映出一个左右乱晃的黑影。少年呆坐了片刻,然后躺下继续睡,可是下腹涌出的尿意,又让他站起来。他撞撞跌跌往外走,想找个空旷点的地方放水,可是没走几步,便迎头撞上了几个带刀的汉子。一个汉子劈手将少年的衣襟揪住,问他为何深夜乱闯。那少年一见汉子脸上的黑疤,知道自己撞上了一个老匪,连忙解释,自己想拉尿。
“拉尿依老子看,你八成是想溜号!”那黑疤汉子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来,在少年的胸前晃动。
刀尖上闪烁的火星,让少年顿时睡意全无。“大爷,我可不敢哩!”少年哀求道,“我爹、我哥都在前头人堆里。掌盘子的说,一人跑了死全家。我可不会丢了家人自己跑呢!”
“照你的意思,感情是要带着全家一起跑”那黑疤汉子狞笑着用刀尖在少年的脖子上滑动。冰凉的刀锋让少年哆嗦着跪下了。
“哪里入伙的以前干啥的怎地脸上光身的”那黑疤汉子身后一个声音问道。
“蓬州斜溪镇赵家村。我家以前种田的,农闲就帮着东家酿酒!去年底义军一来,我们全家就入了伙!掌盘子说以后有空了再烧疤……”
“吃过人没有”那声音又问道。
“我胆小……”
“老牛,他还小,留他一命。我们正事要紧!”那声音又响了。
“嗯!今天饶你一条狗命!”黑疤汉子悻悻收了刀,问少年掌盘子住哪儿。少年一听活命有望,连忙扭身往身后的山丘顶上一指:“掌盘子的就住那山顶帐篷里!大爷你不知道嚒,我们一伙就当家的两兄弟有帐篷!”
听完少年的话,那老匪也没多说,只是闷哼一声便把他推开,顺手还用刀尖在他的脸上比划一下。少年一个激灵,便双手抱头磕在了地上。谁知那老匪并未理他,转身就走,后面还沙沙的仿佛跟着许多双脚。等少年壮胆扭头斜窥,那一伙人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连忙爬起身来,飞快地跑回自己所在的人堆。
“爹!”他摇醒了一个酣睡中的庄稼汉。
那庄稼汉一听幺儿的惊险故事,立即小声问道:“他们果真不知道掌盘子的住帐篷”
“真的,爹!”
“那他脸上怎么会有烧疤其他人又为什么只说话不露脸不对!”少年的爹在巴山边生活了几十年,毕竟见多识广。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那个烧疤不是我们一伙的!他不是投了官军,就是带着其他队伍来火并我们!正事,什么正事要夜半三更来找掌盘子快!快!把他们都摇醒,别他妈的睡了!”
“爹,你要……”少年迟疑着。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午夜奇袭(三)
吵架是非常影响人心情的,尤其是晚上入睡之前。
今晚闯天虎袁可仪久久不能入睡,其原因不是白天攻城受挫,而是与他的亲兄弟袁可太吵了架。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小小的失败司空见惯。再说老兄弟死伤不大,死的大部分都是蓬州、营山附近裹来的新丁。新丁就算死光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老兄弟还在,队伍不会伤筋动骨。所以袁可仪与袁可太吵架,并非因为暂时的胜负,而是因为队伍的下一步行动方向。
袁可太认为,既然新政坝有所防备,那么就没有必要在此地与王府军磨叽,应迅速转兵其他有油水的地方抢一把就跑。闯天虎从一个山间小道打黑棍的棒老二,成长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土暴子首领,有利起早无利早跑的道理他岂不懂
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哪个地方有油水,而且还好抢袁可太不知道,他袁可仪也不知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