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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王国臣有些好奇,世子这封信会有些什么“骇人听闻”的内容呢,甚至会把自己吓出声来他笑道:“无妨,本人为官多年,这点涵养还是有的!贺先生,尽管呈上就是。”

    贺有义离座将信呈给王国臣。王国臣身边没有拆信的小刀,于是用指甲小心撕开一条边,抽出信纸细细开读。只是王国臣一读信,立即就把信纸贴近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贺有义对面就坐的阮士奇非常好奇,他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贺有义对阮士奇笑道:“阮大人,世子也有一封信给您。请您勿要出声。”

    阮士奇听说自己也有一封,心道自己小小千户,声名竟然为王府所知,不免得意非常,连忙站起来谦让道:“世子爷有心了,小人微末小官,何劳世子亲自修书世子有吩咐,只需传唤小人一声即可。小人必定随叫随到,不敢烦言半句……”

    贺有义站起来走进阮士奇,一边把手伸进袖中摸信,一边笑道:“世子之意,阮大人看信便知。”随之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一下插入阮士奇的腹中。原来他在小臂上绑着把匕首,假装摸信便抽出了利刃。

    阮士奇正在客套,突觉腹下剧痛。他艰难地低头查看究竟,喉咙里断续发出“哦哦”之声。贺有义用匕首在阮士奇的腹中飞快搅动一圈,拔出来后顺手又在阮士奇的喉管上划了一下,把他的发声通道彻底中断。

    “你……你想做什么”王国臣听到动静,眼睛离开信纸,正见到寒光在阮士奇喉管一划而过。他眼睛紧盯着贺有义手中那还在滴血的尖刀,脑袋里晃动着阮士奇蹬腿抽搐的画面,半坐半站,全身战栗,把手指上拈着的几张信纸抖得哗哗作响。

    “王大人请坐!王大人学富五车,必知唐雎说秦王之典故。如若王大人叫来卫兵,那学生只好效颦唐雎,血溅五步而已!”

    贺有义语气平静地走到王国臣面前,用手将他压回座位,然后把那几张信纸从王国臣指缝中扯下来,放在一旁烛台上点燃了扔在地上。燃烧的纸片照亮地面,地上一条清晰的血线,从阮士奇的尸体处一直延伸到贺有义的刀尖下。

    王国臣呆如木鸡,任凭贺有义摆弄。贺有义手握匕首,在王国臣近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方才王大人问差了!不是学生要做什么,是我主世子爷要做什么!世子爷给王大人的信上写得清楚,阮士奇图谋造反,勾结贼寇洗劫雅州。飞仙关百户彭元可发现阮士奇的阴谋,阮士奇便唆使贼寇袭破飞仙关。彭元可兵少将寡,自知不免,又素知天全土司忠义为国,便在城破之前写了血书请援,派亲信家将间道送到天全土司。天全土司接信后立即发兵救援,奈何山高路险,救之不及,飞仙关已经沦入贼手。天全土司血战一日,重夺飞仙关,又追敌至雅州城郊,阵斩贼酋。听闻阮士奇这反贼已经控制雅州,又提兵入城……”

    王国臣身为地市级干部,本身也是见过些场面的,此时他已快速冷静下来。听完贺有义讲的故事,他摇摇头道:“阮千户身为雅州守御千户所世袭千户,说他勾结贼人谋反,本州实不相信,恐怕也难以服众。再说阮千户朝廷命官,世子所杀就杀了,这恐怕不合朝廷规矩!”

    贺有义微笑道:“阮士奇谋反,有彭元可血书指证,有其家丁见证,还有雅州城五门大开,放贼入城的铁证。请问王大人,若不是阮士奇勾结贼寇谋反,那依学生所见,能放贼入城者仅一人而已!”

    王国臣的心中顿感不妙:“那是何人”

    “自然是王大人您了!”

    王国臣终于怒了。他砰地站了起来,手指贺有义高声呵斥道:“放肆!”

    “王大人稍安勿躁,还请坐下细听!”贺有义手提滴血的尖刀,又微笑着把王国臣压回座位。

    “王大人有所不知,彭百户还留下一封血书,举报您收受他和阮士奇的贿赂,吞没临关、飞仙关等关卡收取的国税。临关巡检副使宁森也附有一封举报信,信上内容与彭元可相差无多。”

    “一派胡言!”王国臣怒气冲冲。

    “学生之言是否可信,王大人大可不必在意。但是朝




第六十一章 雅州平乱(四)
    打架的劝架的起哄的看欺头的,乱哄哄闹成一团。洪其惠却隐身于树下的阴暗中,对近旁的动静不闻不问。

    世子只派了个傅氏兄弟来做说客所用非人啊,他暗暗评价一句,对那位从未谋面的蜀王世子,涌起一丝鄙视。

    减租,他本人是支持的。七八成的租子已经把佃户们逼上了绝路。这次乱贼们喊出了“除五蠹”,一开始便万民参与,未尝不是租税过高逼出来的!租税过高,当然要减。至于具体减到多少,主佃两家可以商榷。

    但是减税与投献分明是风马牛不及的两回事!世子以投献之法来减租,未免太伤读书人的脸面了!

    大明读书人,或以科举正途取得功名(进士、举人或秀才);或以南北两监之监生及府州县学的生员,取得直接授予官职的资格(举贡)。大明历来优渥读书人,读书人享有朝廷法定的政治权利和经济优惠,包括俸禄、生活补贴和优免部分赋税的待遇。其家中广有田产的,尊为缙绅。

    嘉靖年间曾定下天下读书人的优免之法:京官一品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免粮六石,人丁六丁。地方官比京官减一半。以礼致仕者免其十分之七,闲住者免其一半。举人、监生、生员各免粮二石,人丁二丁。万历条鞭之后,这些丁粮又被折色成了银子。

    是否进学,是否具有官身功名,截然区别于缙绅地主与普通的庶民地主。

    不过这些读书人才不会满足朝廷的这点优惠。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想尽方法逃税避税。

    最简单的办法莫如这般:某家缙绅的田土,在州县的税赋册子上登记着其田土某年某月某日已卖给某某。既然土地所有权已经完成合法转移。依税法,官府只能向买家征税,不能向卖家征税。然而,那买家早已或死或逃,官府永远不可能找到登记册上的那些买主。买家不见踪影,田土却从未荒芜。于是,一大块税收便落入了缙绅和与之勾结的官员衙役之手(注一)

    读书人家根本无需投献王府,一样有法不缴税。世子难道不知道他们有钱有势,向来都凭着自家的身份去收取别人家的投献,怎肯会自甘下贱去投献王府

    洪其惠思索着,更觉得哪里不对。他叫来洪其仁道:“二弟,你去悄悄把傅元修叫过来,大哥还要再问他一问!”

    占领彭元可宅子简单而且顺利。

    除了彭元可私人的家丁外,宅子中的仆役大多都是彭元可私自役使的军中士卒。雅州遭乱,千户阮士奇情急之下,强令所有在城士卒归队,保卫王国臣和他自己,所以彭元可的宅子就空了。乱民进城伊始,首先抢劫的就是这一片富人区,彭元可的宅子因为守备单薄,是头几家被洗劫的。

    高安泰率领他的随从和加强的三个班共约六十人,在东门下了城墙。他们由那个彭氏家丁领路,沿着与东门大街平行的一条小巷急行,很快来到彭家的宅子外。几波乱民路遇高安泰的队伍,见到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刀枪在手,于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大家相安无事。

    来到宅墙外,高安泰一声令下,几个动作灵活的土司兵搭起人梯吭哧吭哧翻过高墙。

    “妈的x,大门没关!”墙外的士兵听到里面一声暗骂,忍不住笑起来。

    大门未关,分明已经遭到了洗劫。

    “笑什么!还不走大门”高安泰没有了复仇的快感,心里一股火正憋着呢。

    众人从敞开的大门进到彭家宅子里,见到宅子里仿佛被大水洗过一般。家具、摆设等值钱的物件一样不剩,连窗子都被拆了。

    “妈的x,还是来晚了!”高安泰也怒爆一句粗口,揪住那家丁领口道:“你说,彭元可有没有藏金子的地窖”

    那家丁摇摇头道:“小人不知。”

    “那你没用了,给我砍了!”高安泰下令。

    几个土司兵上来就把那家丁摁在地上,一人揪住他的发髻,让他的颈子尽量露出来,另一人刷的拔出刀来。

    那家丁顿时魂飞天外,连忙道:“大人饶命!以前听弟兄们说,有次彭元可喝醉了,结果露了一句。说是他家里有个暗格,极为隐蔽,谁也找不到!”

    “这时候你还敢耍诈!”高安泰轻蔑一瞥道:“还不快点带我们找!小的们,先去书房卧室!把墙拆了,把地砖撬了!男人的私房钱,一般都藏那儿!”

    后宅的庭院里有两具死尸,正房里还有一具。那些尸体是彭元可的家丁。

    高安泰吩咐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死在这儿,银子就在附近!大家点起火把,分开找!”

    不到一刻钟,书房里传来一声找到了。高安泰掰开围观的士兵,挤到前面一看,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妈的x,这厮还真的有钱!”

    原来彭元可住的正房,西墙是一个夹壁墙。一扇砖砌小门用个雕花镂空的窗棂,正好完美的遮住门缝。一般人见到,自然会以为这是个装饰用的假窗,不会想到后面有一个私家金库。只是这雕花镂空的窗棂也被乱民撬了,露出了一丝门缝,这才暴露了痕迹。

    “三个人上房顶,给城楼发信号,让他们来搬东西!”高安泰不是没见过大堆银子的人,他瞧了几眼,便估摸出了银子的分量,“找一找,看周围有没有大车!”

    “世子!”负责瞭望的宋振嗣大步走进朱平槿的临时寝宫,奏报道:“彭元可家方向看见三个火把圆圈,与高先生约定的方式一样!”

    朱平槿裹了两件士兵棉袄,正在箭楼上酣睡,宋振嗣上楼时的咚咚声把他吵醒了。他揉揉眼睛道:“把护卫留下,让护商队都去搬东西。记着把我们的战马和大车也带去!”朱平槿说完把棉袄一裹,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高安泰顺利占领彭元可的宅子,缴获丰厚。但陈有福占领原任南京户部员外郎范文光宅子的行动却受阻了。

    陈有福率领的人马有他的排和加强的四个班,一共也就六十多人。他们一路潜行到范文光的宅子附近,看到前面人声鼎沸,火光点点。陈有福让大队潜伏在附近一家被抢光的民宅里,自己领了排里几个人出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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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雅州平乱(五)
    大汉提议陈有福联手攻打范家大院,陈有福立即同意了。陈有福问大汉道:“你们打算怎么灌进去”

    大汉挠挠头皮不好意思:“我还没想好……我想爬墙……”

    陈有福立即否定了这个馊主意。他道:“别爬墙,里面的人早拿长矛等着呢,露头就死。我有个主意说来大哥听听。你看,墙基的条石只有两尺高,上半截都是火砖砌成。我们找根大木头,大伙儿一起抱着撞墙,准成!”

    “这城里哪儿去找大木头啊”大汉还在挠头皮。

    陈有福指着小街两旁的房子道:“修房子不用柱子把门廊的柱子拆了就行!”

    “那房子倒下来砸到人怎么办”大汉一边说话,一边用鼻子闻了闻抠过头皮的指甲。

    “你们都带了绳子吧”

    大汉通过鼻尖感受了一下头皮的油度,觉得比较满意,于是抬头答道:“那是!出来捡东西,咋能不带绳子和包袱呢”。

    “把绳子捆在柱子的下面,就在础石上头一点。大家离远点,一起拉倒便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大汉呵呵笑了,一面招呼手下动手拉柱子,一面对陈有福道:“高个兄弟在那里学会的这一招”

    陈有福道:“我们川北的土暴子抢大户,都是抱大树干撞墙。我们那儿穷,大户家也只有土墙,两三下就倒了。”

    大汉还在呵呵地笑。他用手重重拍了拍陈有福的肩背道:“我看你就是一个土暴子!不,你比土暴子还厉害!”

    陈有福也嘿嘿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僵硬。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巨响,街旁的房子垮了半边,一群人灰头土脸地拖着一根木头柱子,嘿哟嘿哟往外拉。巨响也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乱民,当木头拖出来时,大家伙纷纷大声鼓噪。鼓噪声中,乱民们丧失的士气迅速恢复。

    陈有福见到时机差不多了,便向大汉道,他要去召集更多弟兄。他走了之后,大汉身旁一个喽啰提醒大哥,那高个兄弟会不会借机溜了

    大汉认真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他都叫我大哥了!”

    用木头撞墙需要助跑的距离,在狭窄的巷子里施展不开。大汉便把撞击地点选在大门一旁的砖墙上。又看到了发财的希望,暴民们渐渐熄灭的欲 火重新升腾,纷纷挤到木头边要求一试身手。正如陈有福所预测的,蒸熟碾烂的糯米汁勾缝的火砖墙虽然坚固,但在大木的猛烈撞击下,迅速裂缝坍塌。

    杀呀!抢啊!捡东西喽!高亢的嚎叫声震耳欲聋。暴民们抛下木头,争先恐后地挥舞兵器往豁口灌去,在此被绝望的范家护院和家丁截住,双方展开了拼死的搏斗。

    “怎么办,排头,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黑暗中,老谭有点按捺不住,焦急地询问陈有福。

    “就在这儿等!等他们都死光了我们再进去!派人联络高先生,向他禀报我们的想法,由他决定是否派兵过来增援。”

    “那我们的功劳不就出去一半吗”听口气,老谭有些不乐意。

    “啥我们的功劳世子要我们拿下范家大院,拿下来就有功劳,没拿下啥都没有!东西抢走了也不怕,我们在城外有埋伏,乱民一个都跑不脱!”

    白天在雅河之滨,陈有福对朱平槿豪不在乎首级的印象很深。他想了想又对老谭解释道:“世子仁义,他不在乎首级,他在乎我们的伤亡,叫做那个……”

    “零伤亡!”老谭迅速补充道。

    范家大院距离州衙并不远,因此这里的激烈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州衙后宅的花园里,守御千户所军官和家丁都在轻松地讨论这场战斗的结局。土司大军已经到来,知州和千户大人亲来部署明天的反攻,意味着战局已定。一场个别战斗的结果,无非是内中的一段插曲而已,所以没有人为山岗下的激战担心。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或许城里打得再烂些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按照大明的卫所制度,在地方重要的关隘和城池,独立设置守御千户所,直属于都司或行都司。守御千户所的编制与普通卫所差不多,都是一所五百户,正千户一员,正百户五员,副职若干,外加一个镇抚官。

    一个守御千户所,理论上有兵丁一千一百一十二人,但实际有兵三四百的就是一流部队,其余的军户当然成为了各级军官的奴仆或者佃户。家丁一般是军官自己高价豢养的,比起兵丁来说,战斗力高出一个档次。辽东战事频繁,朝廷为了守边固边,也出银子豢养一批家丁。这些家丁并非军官个人所有,而是朝廷的正规部队。他们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在营家丁”。

    州衙后宅的花园不大,花厅更小,只能摆下一桌人,剩下的四桌只好摆在花厅外的园子里。此时黑夜无月,空中阵阵冷风,把花厅里挂的灯笼吹得东摇西晃。五张大桌已经坐满军官家丁,阵阵冷风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雅州知州王国臣在管家奴仆的簇拥下,出现在耳房门口。李、陈两位副千户连忙上前迎住,众人也离座跪了请安。没有见着阮士奇,李副千户便向王国臣问起千户大人的下落。

    王国臣呵呵笑着,诙谐地甩了一下袖袍道:“那吃货不知怎地,临开席了说肚子疼,要上茅房!这儿有贵客,我们不等他。”说完把贺有义介绍给众人,众人连忙亲近一番。

    众人坐定,王国臣也不谦让,站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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