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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这个……人家还是个女孩子,还是请世子爷拿主意吧!”罗雨虹转头看着朱平槿。

    “这个心机婊!”朱平槿暗骂道。

    出卖了她爹,几分钟便被报复回来。见着老婆得意地眨眨眼睛,他明白,收网的时机已到。

    朱平槿环顾了众人表情,又重点观注了廖大亨和刘之勃的脸色,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各位王爷,诸位大人!这肥皂虽小,却关乎江山社稷,关乎国计民生,关乎我大明的山河永固,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刘之勃抓住机会,立即接嘴道:“世子所说,方是老成谋国之言!一块肥皂,八钱银子的成本,却能让万千百姓躲过瘟疫,留得身家性命,更能让我大明恢复元气,重回清明盛世!孰重孰轻,请诸位王爷、诸位大人细思之!”

    想激老子免费供应,我呸!朱平槿心中鄙视。天与不取,必受天谴!

    “刘大人京师为官多年,亲受陛下教诲,这眼界高屋建瓴,果真与众不同!”朱平槿先对刘巡按的战略眼光进行了高度评价,然后对具体工作提出了要求:

    “目前肥皂与粮食一样,都是要紧的东西。最大的问题,是产量不够。现在疫情如火,官绅士民盼之如盼甘霖,一天一百块的产量实在是杯水车薪。要想防控瘟疫,需要极大地增加产量,至少达到一日三千。倘如此,十余日之内,就可勉强保证成都一城百姓都用上这肥皂。为此,本世子要在蜀王府设立一个肥皂局,专事生产肥皂。各位王爷愿意出人供物,这很好!反正你们庄子撤了,闲的人也不少,正好到肥皂局来帮忙,也可以省些你们府中花销。”

    各家郡王府的心思被朱平槿一语点穿,都觉得有些脸红。

    “你们各家出多少人,准备哪些物件,制造局设在哪里,都还请与罗姑娘衔接。罗姑娘不方便经常抛头露面,本世子之意,让本府管事李四贤出任这肥皂局的大管事。”

    朱平槿看看众人,见到他们都在点头,但又急不可耐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继续说道:

    “有了产量,但这销售和价格也是要紧之事,本世子不得不事先给各位说清楚!”

    内江王朱至沂聚精会神盯着朱平槿,生怕自己落下一句要紧的话。

    产量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一日三千,若蜀王府拿走三分之一,其余十家郡王府平分,每家也能落上二百五。一块肥皂二两银子卖出去,扣除八钱的成本,这就是三百两银子的毛利啊。一日三百,那一年便是十万两!若能产得更多,销得更远,价格更高,比如销到川内几条大江的沿线,甚至远到湖广、江西、南直隶,甚至北直隶,那收益可就海去了!

    内江王不是一个贪财的人,赚银子不是他的人生追求。只是他祖上受封很早,一直可以追溯到正统十一年,因此宗支繁多,花销太大。依照大明宗蕃制度,理论上人口越多越划算,因为朝廷禄米是按爵位和人头计发的。可从万历开始,朝廷就不断短缺藩王的禄米,而且还用废纸(宝钞)折抵,像蜀地这些远支富庶的藩王,更是克扣的重点。因此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人越多越困难。比如去年的禄米,内江王一支连三成都没有拿到,个别无爵的远支宗室因为不能经商,又不能出仕,已经沦为了贫困户。挣点外快,对维持他这一支的体面甚至温饱很重要。

    听到朱平槿要把销售和价格事前说清楚,内江王不由心中一紧,难道世子要独吞肥皂之利

    朱平槿假装没看见下面复杂的表情,侃侃而谈。

    “第一,这肥皂生产出来,头五万块要全部归本世子!本世子要将这五万块肥皂交予廖大人、刘大人,成本价销售给全城百姓!还望官府晓谕全城百姓,一家一户限买一块,不得囤积居奇,不得炒买炒卖,不得侵吞私占!违令者,严惩不贷!”

    没等廖大亨和刘之勃表态,朱平槿马不停歇,接着说了第二条:

    “第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家谋算(一)
    夜深沉,月无光。

    敲梆打更的声音消失了。在瘟疫魔影的笼罩下,成都全城一片死寂。也就是王府和省城的四门之上,还高高悬挂着大红灯笼,显示着这个城市最后的活力。

    郡王和官员们每人捏着块油纸包好的肥皂,在各自随从灯笼的引导下,匆匆离开了蜀王府。今夜对他们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郡王们要赶着回去通知小宗,分派人手,准备石灰口罩以及大锅煤炭猪油药材草木灰等生产肥皂的原料。他们自己和家人,得赶紧用世子赐下的肥皂洗个澡,传染了瘟疫那可不得了。明天一早,他们还要在石泉王府聚会,商量出合股销售肥皂的章程。

    官员们则要立即动员兵丁衙役进行全城搜查,无论如何得将那名不知死活的乞丐找到。明日将病患迁出城去,便要封了四门,将石灰洒遍全城。当然最累的,还是成都和华阳两县的父母官,官府里所有的事情,他们都有份。巡抚大人严令,两家县衙最迟在明天,就要将世子颁下的《控瘟防疫歌》刻板印制张贴全城,还必须派出小吏,挨家挨户敲锣通知:

    三日一沐浴、五日一换衣;身上不藏垢,头发打散洗;粮食要煮熟,生水要烧开;馊饭不可食,陈水不可喝;旧衣锅中煮,棉被太阳晒;出门戴口罩,上街避乞丐。养猫不喂食,让它抓耗子

    ……

    刘之勃回到巡按衙门,径直去了后衙。他入川赴任,只带了一老妾一老仆。老仆住在外院厢房,所以二堂里格外冷清。他吩咐妾室磨墨,老仆烧水,自己则在二堂正房的官帽椅上休憩片刻。?朱平槿今晚的表现极大震撼了他。

    万万想不到,刘之勃对自己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幸好自己持重,没有轻信谣言!万万想不到,蜀藩世子竟是如此一位忠君爱民、有仁有义的亲蕃!尤其是世子率先提议,为远在京师的皇帝进贡肥皂,让他觉得很惭愧。

    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刘之勃对自己说,难道是自己到了四川这远离京师的偏远之地,忠孝之心就淡了吗明明应该力劝世子出城避瘟,为什么自己不在平台上大胆提出来呢仅仅是因为害怕百官的非议,害怕自己落下阿附藩王的恶名

    为什么刘之勃对自己一连提出了几十个为什么,可是他一个为什么也解答不出,这让他更加痛苦。他把自己头上的乌纱摘下来,端端真正地放在桌上,凝视着展开的双翅。十几年的寒窗,一辈子的抱负,难道就在这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中渡过

    刘之勃狠狠锤了桌子一拳。不,既然已经走上仕途,我刘之勃就一定要为国家,为百姓做几件好事!一省巡按御史,代天子出巡,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以为百姓做的事情很多嘛!比如今年四川的税赋,便可以奏请朝廷减免。去年四川大旱,献贼入境;今年正月里遭了民乱,现在又发了瘟疫。天灾**接踵而至,奏请减免的理由非常充分!

    定下了决心,刘之勃总算平静下来。他细细回想着今晚的一切,准备给皇帝写奏报。

    什么世子贪财好色,什么世子不臣之心,肯定都是富顺王、刘尽忠那些心怀叵测的反贼故意散播出来的!刘之勃恨恨地骂道,国家危难如此,这帮奸佞小人还是不肯消停,总想搞些幺蛾子出来,企图浑水摸鱼。他们无非就是用泼脏水造谣言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想把朝廷的风议吸引到世子身上,让世子百口难辨,从而达到他们篡国夺位的妄想!

    廖大亨此人也不错,或许他有些贪念权位,或许他有些行事操切,但起码能识大体,肯做事,不营党,难怪陛下对他赞誉有加。那个保宁府的张继孟,真是昏庸至极。丢了一州两县数万百姓不说,现在竟然任由瘟疫蔓延到省城。他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为什么有恃无恐地把自己龌龊的想法公诸于世那还不是仗着他是东林老臣,与陛下今年二月下诏起复的周延儒关系密切而已!

    廖大亨是巡抚,他说他不好参劾张继孟,那分明就是把事情摊在在世子和百官面前,让我看着办。哼!廖大亨,你太小瞧我刘之勃了!岳武穆道: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鄙人既已出仕,便有以身许国的准备。他一个张继孟算什么!即便周延儒本人贪赃枉法,我刘之勃一样参他!不参劾张继孟,我就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刘之勃正在心潮澎湃,妾室过来小声道,墨已磨好。刘之勃带好官帽,振振袍服,抖擞精神进了书房,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开始给皇帝写奏疏。内容主要是奏报保宁府瘟疫大炙,知府张继孟昏庸失职,放任瘟疫蔓延,现在瘟疫已经传到了成都府。蜀世子急召百官朝会商议,经巡抚廖大亨提议,决定省城戒严三日,禁绝百姓出入,清查瘟病患者并转移至城外隔离。此后半月,成都许进不许出,直到疫情初步控制。

    成都疫情奏报完毕,刘之勃立即笔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保宁知府张继孟。他详细叙述了保宁府土暴子的残暴,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官兵丧师失地的狼狈,最后才点到了张继孟的昏庸。他奏报到,现在川北的土暴子已经控制了通江、南江两县,占据了四川出入陕西汉中府和兴安州的重要交通隘道,随时威胁就藩汉中的瑞王的人生安全,并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家谋算(二)
    两人互相客气一番,重新落座。

    廖大亨仔细讲了今夜平台朝会情形,问道:“世子竟弃了肥皂之利,实大出为兄意外!其意欲何为”

    “世子这是在收买人心,兄长难道看不出来百姓之心、官绅之心,他已经收买了不少。此番瘟疫一来,他正好借助这肥皂之利收服宗室。富顺王、太平王、德阳王,三郡王或死或抓或等死,蜀地宗室早已噤若寒蝉,此时谁敢跳出来背后捣乱世子又收王庄、开钱庄,造肥皂,牢牢攥住了蜀地宗室的银袋子。以小弟所见,蜀地宗室现在已是铁板一块。宗室们除了选择与世子站在一起,哪还有其他的出路这与当年的楚王府,可是大大不同呀!”

    封在武昌的楚王,当年与秦王、周王、蜀王并称四大王府,但是由于内部夺嫡争位,宗室互相攻讦jie,结果四分五裂,声势大不如以往,在四大王府中是率先衰弱的。不仅落了很多笑话,而且酿成天下大案。

    “刘兄所言极是!”廖大亨闭着眼睛点头。今天世子突然在平台上念了一首太祖的亲情诗,他就有些异样的感觉,只是这感觉朦朦胧胧,看不清摸不到。

    刘先生回答了廖大亨的提问,立即将话题转到了他这次生意路上的所见所闻。刘先生知道廖大亨心中的疑虑是什么,希望自己讲了之后,能够在思路上激发他产生共鸣。

    “这次小弟贩粮贩盐至重庆府,眉、邛、雅、嘉定、叙府、泸州等川南沿江之地都走了一遭。蜀王府接受土地投献,圈占无主之地,反响之热烈,实在令小弟大开眼界。以前我们说到投献,都是官绅人家攫取民利之手法。可王府收受投献,百姓非旦不抗争,反而趋之若鹜,户户争先,人人向往。何也百姓们得了实利!百姓自己的土地,投献后每年只交一成的租子,那可比向兄长交税低多了!

    王府为了打消投献百姓的顾虑,还允诺他们投献自愿。要是哪天他们想改回田主名字,随时可以自便。现在百姓不是怕投献,而是怕投献了世子不收。就连租种王府田地的农户,也只交五成的租子,比租种官绅的土地少交许多。若是王府自有之田土足够,天下之官绅都找不到一个种田的长年!”

    廖大亨听了他姻兄的话,心中十分郁闷:“除了一成、五成的租子,还有特供的肥皂、特供的子弟学校。”

    “如今灌区十一县,王庄早已是星罗棋布,无处不在!以前王庄较少的几个州县,仁寿、井研、资县三县,目前王庄已经占田三、五成不等;简州现简阳市、汉州现广汉市、绵州现绵阳市正在开设王庄;雅州一州三县,州城、名山无需多说,那里遍是王府的茶山稻田,连荥经和芦山两县那些个偏远的地方,听说都开设了王庄;眉州的彭山县、邛州的蒲江县、嘉定州的洪雅县、夹江县现今也是王庄连片。邛州若无杨天官领着一帮士绅死死顶着,邛州夹在成都与雅州中间,他们哪里跑得掉现在天全高登泰去了泸州,早晚又是几十个王庄。小弟打听到,世子往嘉定派了一个雅州生员名叫唐默的,在嘉定城内大肆宣传投献的好处,敲锣打鼓,登台唱戏,好不热闹!兄长,您知道这唐默收受投献的摊子摆在哪吗”

    廖大亨摇摇头。

    刘先生当然知道廖大亨收朱平槿赞助费的事情,但说起来还是忍不住义愤填膺。

    “就在州衙对面!听说当地一帮士绅跳出来,要砸了唐默那个投献摊子,立即就有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土司兵,提着明晃晃的大刀站出来护着。那知州一个臭屁都不敢放!相反还好吃好喝招待着。何也他要靠这些蛮兵守城呢!照这般架势下去,嘉定、峨眉、犍为、荣县、威远,一州六县早晚全是王府的!从嘉定顺江而下,接着便是叙府、泸州、重庆、夔州。总有一天,全四川都是蜀王府的!”

    “刘兄无需置气!四川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廖大亨无奈笑笑,“天下本来就是他们朱家的!”

    朱平槿收受投献的情况,廖大亨清楚得很。信息的渠道,除了有地方上道、府、州、县的各种呈文报告,还有朋友、昔日同僚之间的私人信函。邛州的杨天官,最近一连给他写了两封信。信中有句话令他印象十分深刻:

    “膏腴尽入王府,民无立锥之地!”

    廖大亨清楚,并非“民无立锥之地”,而是杨天官这些官绅无立锥之地。涉及王府的呈文,他一般不批。下面闹凶了,他就批个“宁靖地方、勿要生事”。只是碍于杨天官的能量和面子,他还是回了一封私信,说会劝告王府。可话虽如此,他不可能有实质性的动作。毕竟朱平槿的投献收得越多,他的赞助费收得越多。现在已是六月下旬,再过两个月,王府收了秋粮,这笔巨额的赞助费就会到手。可是不知怎地,这钱他拿得始终不踏实。

    廖大亨在想,刘先生却在说,而且越说越心惊肉跳。

    “王府的土地投献之策,影响不仅是乡绅农户,还有卫所的军士!现在王府除了护商队,在各个王庄都建了护庄队。护庄队的待遇一如护商队,比卫所的那些泥腿子军士、叫花子卫丁好得多!比如成都五卫的军士,投入护商队护庄队的便有几千人,而且全是精壮。那宁川卫和成都后卫,更是公开将士兵卖给王府!其他几个卫,据说眼红无比,托关系找门子已经求到小弟这里了。当官的不卖,士兵就自己卖,当官的难道还敢到王庄上去搜查吗”说到这儿,刘先生自失一笑,“商人们也是这样。天全的茶马走私,现在雅州周遭的商人那是削尖脑袋往里钻!王府和天全土司掐住飞仙关要隘,联手设卡收钱,赚得那是盆满钵满!”

    “那条道我们走不通,你别想了。”廖大亨突然打断刘先生道。

    “那是,小弟也不敢妄想。”刘先生自知失言,笑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钱丢命不值得。贱内得来的消息,王妃在府里放言,那是她儿子用命趟出来的财路,谁也别想插上一腿!哦,兄长是否听说,这世子在王府里节俭得很,一顿饭从不超过四菜一汤。连个干豇豆烧猪蹄,还要分作两半:一半他和罗姑娘吃,一半分给下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廖大亨默默念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各家谋算(三)
    初夏之夜,晚风习习。廖大亨觉得这天气忒闷,忍不住将领口扯了扯。

    大厦将倾,玉石俱焚,这道理谁都懂。可是真的大祸临头,能够全身而退的有几人所以懂得并不够,要的是及早准备,果断出手。

    “养私兵!”刘先生道,“学世子,自己养一支私兵!”

    廖大亨一脸苦笑,摇摇头道:“我哪里养得起私兵哟!养几个家丁就不错了。为兄入仕这些年,是积攒了点私囊。可下官送银子给我,我也要送银子到京师。银子一进一出,流水门前路过。实不相瞒,为兄这私囊羞涩得很!若论钱财多寡,为兄倒还不如你个商人!再说了,刘之勃刚来蜀地,便与世子一唱一和。世子今夜让他安了心,他很快便会盯住为兄!”

    刘先生半夜三更陪着廖大亨说了这么多话,这时终于道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那干脆投过去,借世子这座大山靠着!小弟浊目观之,舍天下之藩王,成大事者必蜀世子也!”

    “只有这一条活路了”廖大亨仿佛被抽了筋,瘫在椅子上。

    “要么我们也去当反贼!”刘先生恶狠狠说道。

    “那是要灭九族的!”刘先生的话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戳到了廖大亨的屁股,烫得他一下窜了起来,椅子噼啪摔在地上。

    “老爷呐!您那儿出什么事儿了”惠莲脆生生的声音在花园外喊。

    被女人这一唤,廖大亨顿时回过神来。他道了句没事,扶正椅子,整理衣衫,重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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