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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陈惇觉得如果要办一个“市民报”,普及程度也应该很广,他在考虑要不要在报纸上增设便民服务一栏,当然这一版的版面也很简单,标题始终都会是“为人民服务”。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是天才啊!”陆近潜津津有味地看着,“这花边图案,还真是第一次见哩!”

    “我打算要招几个画师呢,”陈惇道:“专门给报纸设计插图,就有点像《书言故事》那样的。”看着就非常引人注意。

    插画在国外是十九世纪初随着报刊、图书的变迁发展起来的,但中国领先世界,早就陆续出了好几种这种插画文学教育的教材,陈惇就看见过嘉靖二十一年熊大木校注本《日记故事》(即每天读记一则故事之意),还有《书言故事》、《黄眉故事》、《童蒙观鉴》等。

    《书言故事》每一页都有一个历史上著名的小故事,下头附着栩栩如生的人物简笔画。比如说这个“对日远近”的小故事,先写了晋书里的“长安近,不闻人从日边来”和“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两句话,下头画着一个帝王,怀中抱着个孩子,旁边侍立着大臣。画中的孩子伸手指着高高在上的太阳,大臣们惊异的脸色一览无遗。

    “哦对了,”陈惇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文稿,可以投给我,我选几篇刊登在下一期的报纸上。咱们苏州还有谁是文章大家,有什么稿子,来者不拒啊。”

    王篆和林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约稿”

    此时书商向文人约稿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没有报纸约稿的,陈惇就细细给他们讲了自己的规划想法,等十六版的版面出来,内容肯定不能单一,他就打算增设海外奇闻,还有小说连载,还有来稿选刊,总之要尽力满足市民的多元化阅读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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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陈惇被两个学子左右挟住,带到了明伦堂之中。他一进来,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了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个子丑寅卯来,陈惇只感觉自己的薄薄的夹袄都要被烧出两个大洞了。

    “学生见过诸位师长,”陈惇只好敛衽行礼道:“见过总督大人。”

    “原来是你,”张经认出了他来,冷哼一声道:“一个府学生,却不务正业,参与到府门公事之中,难道你不打算科举出仕,而要选择做一个劳于案牍的胥吏吗”

    “学生只是去衙门拜访震川先生的,”陈惇就道:“总督误会了。”

    “我看你野心勃勃,很有参与政事的心思嘛,”张经扬起手中的报纸,道:“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陈惇写这个本身就是为了驳斥张经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做好了有朝一日要面对他的打算,就道:“是我写的。”

    虽然文章作者署名就在那里,但所有教职工并不肯深信这文章真的就是陈惇写的。毕竟他这样年轻,还这样“活泼好动,坐无定性”,却能写出这样厚重沉稳的文字,发出这样一针见血振聋发聩的声音。

    偌大的明伦堂里,顿时一阵嘈杂的喧哗。

    张经冷哼一声:“你写这文章,目的何在”

    “学生写这篇文章,就是为了驳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说,”陈惇道:“这就是目的。”

    “是吗”张经道:“学生不看圣贤书,反而要关心国事天下事了,要做什么,要像这次苏州叛乱一样,围攻知府衙门,煽动百姓造反吗”

    “学生围坐在府衙前,是和平的请愿活动,没有围攻,没有示威,而是平静申诉王秀才一家的冤屈,请求知府正视民意,驱赶游手无赖。”陈惇道:“中途一帮得了消息的游手聚集而来,不由分说殴打学生,造成一死数伤,而最后苏州百姓出于义愤,自发驱赶游手,又从何而来‘煽动’一词呢”

    “你倒会狡辩,”张经道:“学生不好好学习,却跑到府衙请愿,这是谁教他们的道理”

    “是古人所教,”陈惇直接道:“汉朝末年,汉哀帝当政时,朝政黑暗,民怨鼎沸。出身名儒的谏大夫鲍宣上书,痛陈百姓面临‘七亡、七死’,请求哀帝摒斥董贤等群小,拯救民生。哀帝无动于衷,御史以鲍宣大不敬为名,奏请加以死罪。消息传出来,天下都为鲍宣叫屈。京都太学里,有个叫王咸的博士弟子制作了大旗一面,高高扬起喊道‘欲救鲍司隶者,会此下’,当下就有一千多个太学生响应。第二天太学生分作二路,一路等候在要道,待丞相孔光上朝的车驾经过时,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声势汹汹诘责。另一路则到了皇宫外,上书给皇帝,要求开释鲍宣。最后朝廷终于下旨,免去了鲍宣的死罪。”

    “北宋末年,宋徽宗沉醉于声色犬马,任用蔡京、童贯等六人主持军政要务。这六个本都是奸佞之徒,朝野愤而斥为‘六贼’。”陈惇道:“宣和七年,金兵大举南侵。六贼仍居高位,欲以主和。太学生陈东以大义感召同学,一起上书吁请清除六贼。尚书右丞李纲等大臣也都上奏,支持陈东之议,钦宗遂下诏将六贼处死流放。”

    “至于本朝,也有一桩。”陈惇道:“英宗时期,太监王振祸国殃民,逮捕了北京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国子监一千多学生到宫门伏阙,前请求宽恕时勉。有个叫石大用的,上奏情愿自己代替受刑。学生们围聚在朝廷门口,呼声响彻殿庭。”

    “你要说什么,”张经立刻抓住了陈惇的话:“你是说如今朝政黑暗,今上是汉哀帝、宋钦宗那样的昏君”

    “请张总督不要断章取义,”陈惇道:“学生是说,如果当时英宗有感于太学生之请,即刻诛杀王振,还会有之后的土木之变吗如果当日学生在苏州府衙前被游手殴打的事情,能八百里加急传于朝野,皇上有感于此,能迅速召回织染太监,罢一切税法,还会有之后的民变吗”

    “如果张总督说学生有组织有目的,”陈惇道:“那目的也是希望能驱逐迫害苏州百姓的太监、游手,难道这和百姓的想法不是一致的吗连朝廷都下了旨意,承认这次民变,是‘百姓出于义愤’,枭首了孙德田,为什么大人还觉得错在苏州百姓,错在学生呢”

    “我没有说错在你们,”张经怒道:“我是说你们应该安静读书,不要一有事就跳起来,这样能有几分心思学习,还怎么考试”

    陈惇暗道你总算把题目拉扯回来了,道:“学生是要所有读书人抬眼观天下之事,并没有说要他们干扰地方事物,时时刻刻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陈惇整篇文章的主旨在于,学生学的是圣人之学,怀的是济世之心,要培养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除了教他们道德文章,破题应试之外,还应该让他们了解国事民情,不同于一般汲汲钻营的禄蠹,而应常怀报国之心,心存高远之志。

    “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民之老少。老人常思既往,少年常思未来。思既往,故生留恋之心;思将来,而有希望之心。”陈惇侃侃道:“少年锐意进取,眼界开阔,思维活跃,热血沸腾,他们肯做事、想立功,他们有追求、有理想,就好像清晨的太阳,世界终将属于他们。让他们埋首于案牍,专注于时文中,何异于折鹰隼之翅,不使高飞于空;损潜龙之角,不使奔腾于海。”

    “有五十之少进士,人皆以为荣,我独以为哀。”陈惇道:“以其半生已过,皓首穷经,方一跃而登龙门,读五十年之书,还有五十年报效国家吗做不了几年官儿,便‘官应老病休’矣!还有穷尽一生都无法中试的人,他们一辈子就什么也没有做,不立功,不立德,不立言!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既有大好之年华,当行不朽之功业……”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陈惇道:“中流击水,革故鼎新,奋发有为,正此时



第六十四章 一生襟抱未曾开
    冬至节的一天,陈惇接到了徐渭从福建寄过来的信,里头居然也有他给《苏州报》的投稿,据说是苏州去福建的商人,带去了报纸,他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徐渭还是这样的恃才自傲,除了陈惇的文章,和后来归有光的一片《论学而》能入了他的眼睛,其他所有的文章都被他骂得一塌糊涂,说这些文章都“狗屁不堪,故弄玄虚”,只配用作“茅坑厕纸”。

    陈惇不由得大为汗颜,因为这些文章还真都是他选用的,看来他和徐渭之间,还真有点不一样的品味。

    等他看过了徐渭的投稿,发现这家伙也没有什么高深文字,反而将自己在福建的游记作为见闻录的形势,写了下来。约莫三万字左右,却让陈惇看得入了迷,他立刻提笔回信,第一句话就是称赞徐渭的文字,终于“由繁入简”,更上一层楼了。

    徐渭的文字,当然出于他深奥的学识和无与伦比的才情,挑选着他独特的读者。就像下里巴人听到阳春白雪,他们听到了一种境界,然而又忍不住呸一声,说这是什么东西许多人觉得他的文章也是这样,陈惇有时候就劝他写一点入世的东西,能让人看到你真实才学的东西,然而徐渭这家伙还是有点反骨的,偏偏不肯,真是个拗秀才。

    不过这一次他的游记仿佛“平易近人”了许多,陈惇念出来,连薇儿和刘婆都能听得懂了,而且还很有趣味,比如他在福建抽了许多烟草,连他那只黑狗也有了烟瘾,徐渭一拿出烟盖锅子来,就眯着眼睛蹲坐在身边摇头摆尾,吸着徐渭的“二手烟”,被徐渭骂道是“大烟佬”。

    这只黑狗,薇儿也认识,还亲切地叫它“小黑”,在听陈惇说抽烟有害健康,就义愤填膺地认为是徐渭这个家伙在坑害小黑,当然她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院子里“叮一口瞿”叫唤的蛐蛐身上了,只剩下楚嫣一遍遍读着徐渭的文字。

    “早就听闻过文长先生的名声,”她道:“也没想到他是个这样不羁的人。”

    “文人嘛,都有点癖好,我一直觉得徐渭的癖好就是骂人,”陈惇哈哈一笑:“估计是他那个岳父看他不顺眼,他又不能回骂,干脆来骂报纸上的人,反正也见不到。”

    “文长先生有可以恣意臧否别人的资本。”楚嫣道:“不过他这样的文字,仿佛是一种不曾见过的体裁。”

    “类似日记的格式,和其他杂记体不同,”陈惇道:“他也不单是摹山范水,而注重于和人的往来,看着更有意思,当然他本就是个厌恶说教的人,这样一来更有一种代入感。”

    “……看文长先生的文字,”楚嫣道:“会觉得天地很大。”

    “天地本来就很大,”陈惇润了润笔:“只有坐井观天的人,才被困在尺寸之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如何击中楚嫣的心房,他给徐渭的回信是鼓励他继续记录见闻,然后又哈哈一笑,在信纸上画了一支五瓣梅花,意思就是“苏州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等他写完信,忽然听到院子里咿咿呀呀想起了琵琶的声音,他寻声出去一看,才见楚嫣抱着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妾出於微贱。小年时、朱弦弹绝,玉笙吹遍。粗识国风关雎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

    陈惇心旷神怡地欣赏起来,乐声就像她唱得那样,哀而不伤,微而婉。不过等她唱完,薇儿却没有露出欢呼之意,咂摸咂摸了小嘴,道:“今天冬至,这曲子没有过节的气氛。”

    “我想听那个,”薇儿金刀大马地横劈下来,两手一握,做出了一个“惊回首”的姿势:“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陈惇一下子笑出来,尚薇听得那个是茶馆里头新聘的说书人,夸张地很,醒木拍得像是木鱼一样,但看客出奇地多。

    他的茶馆是最先装修完毕营业的,客流量不多不少,总是闲人居多。

    但陈惇今天忽然觉得尚薇点到了一种独特的氛围上,他不知怎么,竟也真的学着那说书人的模样,讲了一段“一生襟抱未曾开”的故事。

    唯有楚嫣完全怔住了:“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这明明不是一句好诗,那后两句,更是‘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分明是哭李商隐的……”

    可为什么,从他口里讲出来的故事,却和这种悲伤毫无干系。

    “最后他哈哈一笑,将手中的笔扔了去,大踏步地走出门,道: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痛痛快快一辈子,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陈惇和薇儿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刘婆也插着手笑了起来。

    楚嫣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瞪大了眼睛,仿佛被烫了一下,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从她的心底活了过来。

    吴中以冬至为小年,这种小年还比真正的春节还热闹,满街上都是桂花酒的香味。当然名字并不是这个,而叫“冬阳酒”,用的糯米和桂花酿出来的,开了坛的酒颜色是微黄而清冽的,里头飘着细丝丝的桂花瓣,上面还微微浮上来一点点泡沫,看着赏心悦目。

     



第六十五章 花魁大赛
    当然这两个大项目都是需要启动资金的,在这一点上王廷能提供的支持有限,因为今年赈济水灾,又催缴军粮,还要兴建那些在民变中毁坏的公用设施,银子如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所以陈惇只拿到了三万两白银。

    他做了一个细致的预算,认为两场大会下来,差不多要花去十万两白银,也就是说,他还需要七万两银子,于是兴盛昌的三号柜台又出现了他的身影。

    这一次去似乎有些不同,因为掌柜的殷勤地仿佛媒婆似的,看到陈惇还上了借贷,也没有清点一下,反而笑眯眯地问他还需不需要贷款,这一次有比较优惠的贷款。

    上一次按照“九出十三归”的算法,陈惇要借五千两银子,实际只拿到了四千五百两,还的时候要还六千五百两,月利算下来其实不是一分,而是一分一厘左右。而这一次掌柜的推荐的这个借贷,月利是四厘,也就是说如果陈惇要借贷七万两白银的话,每个月只需还二千八百两。

    “这个优惠力度确实不错啊。”陈惇道。

    “可不是嘛,”掌柜的道:“张总督撤兵走了,百姓也踏实了,不再挤兑,利率自然要降下来。”

    陈惇点点头,就听到掌柜的问道:“您……打算借多长时间”

    “按月的话,差不多要两个月吧,”陈惇道:“那就是五千六百两银子。”

    掌柜的哦了一声道:“这个借的是多,但一般都是借一个月的。”

    很快就出票,陈惇顺利提到了银子,当然这一次掌柜的似乎也很有意思,说陈惇已经变成了兴盛昌的常客,就不需要保人了。

    看着陈惇的背影没入人海,店铺高高的柜台后面,才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大公子,”这掌柜恭敬地迎上去:“孔公子。”

    陆近辛仔细看着陈惇刚才办理的票根,确认无误,方才哈哈大笑起来:“再聪明的鸟儿,也有落入网中的一天,何况我看他不过是哗众取宠、自作聪明的人而已。”

    孔贞宁似乎不像陆近辛那样畅怀,“这个人狡猾如狐,诡计多端,不可掉以轻心啊。”

    陈惇的资金到位了之后,一切活动就进展得非常迅速了。往年在苏州河畔举行的大赛,今年也不例外,陈惇考察了各处,发现持续了这么多年的大赛的地址从未改变,是有原因的。准备工作如挂灯笼、搭彩棚、扎高台、放河灯什么的,自有专人操作,而每个青楼的老鸨也在陈惇这里敲定歌舞表演的流程,毕竟青楼需要这一次大会,打响口碑,增加收入。

    陈惇发现根本不能说古人的娱乐活动少,事实上他们的娱乐活动多得令人眼花缭,除了青楼的歌舞、吹拉弹唱、戏曲表演之外,还请来庙会、社火的杂戏班子,还有走索的、耍花坛的、舞刀弄枪的、高台、高跷、旱船、舞狮、舞龙,场面火爆地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不过老鸨子们还有一个事情比较关注,那就是“竹竿子”人选。

    竹竿子是什么,就是主持人。在宋代的演艺活动中,就有主持人出现,宋代一些杂剧节目开演前,有一个被称为“竹竿子”的人,出来向观众致辞,并作介绍,他的“台词”多是吉利祝福的话。

    当然竹竿子的报酬也是很丰厚的,老鸨子也要贿赂竹竿子,让他们给自己的姑娘多说几句漂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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