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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虚子怜说着,抽出手来,然后转身向着车架内而去,不多时,便又出来了,手上多了一把小而精致的匕首。

    只见虚子怜站在林潇云身前,拔出匕首,并慢慢撩起了自己的长发,然后轻轻一割,一小撮秀发从发梢处断开,握在了虚子怜的手中。

    收起匕首,虚子怜有些生疏的给那一小撮头发打了个结,随后装进一个针织的香囊中,和那枚飞燕玉佩一并放在了林潇云手掌之中。

    虚子怜抬起秀眸,直视着林潇云的双眼,尽管目光中仍透着一丝羞涩,但神情却是异常的郑重与坚定,她轻咬贝齿,一字一顿,轻声道: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虽然虚子怜的声音很轻很微,轻微到躲在车后的丫鬟小欣都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但这一字一句的誓言,在林潇云心中却如同初春的第一记雷鸣般,叫人欣喜,叫人震撼,叫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林潇云自知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看着虚子怜的双眸,手紧紧握住了掌心的那份旖旎深情,再度将她拥入怀中,并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在耳畔道一句:“我该走了,一定等我回来!”

    随即,林潇云放开虚子怜,帮她擦拭了一下眼角未干的泪痕,最后留下一个温馨甜蜜的笑,卷过白袍,转身而去,没再回头。

    而虚子怜则愣愣的看着林潇云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挡在了人群的后方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司马徽见渡船已全部就位,又简单对常勇交代数句后,便挥一挥手,示意一行人等,该出发了。

    叶玄也向叶母行过告别礼,满脸肃穆的跟在叶凌身后,向着汉江边的渡口而去。

    一年前,大军北伐时,奈何他却一身伤病,只能留在荆州,眼睁睁的看着旌旗飘展,而如今,自己终于能随军出征,但对于他内心深处的那种沉沉渴望,他却依旧难以回答。

    为何如此渴望着能重回疆场?

    是忘却不了曾在江北见过的人间惨象,想要解救被胡寇屠戮奴役的晋人百姓?

    是释怀不了心中的那份深深恨意,想要在疆场上手戮胡寇,以解心头之恨、报虚家军全军覆没之仇?

    还是和自己的父亲叶凌一样,守护约定,兴复晋室?

    还是这所有的所有

    他到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又或者说是这家仇国恨彼此纠缠不清,让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最主要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受尽磨难,苦苦等候一年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

    而此时停留在东城外的一辆车架内,一位留有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正掀开着帘幕,遥望着城北远处那飘扬延绵的“越”字王旗,脸色平淡。

    “父亲真不用去礼送越王吗?”谢良在一旁,些许试探的问道。

    片刻后,谢温才摇了摇头,放下了帘幕,道:“不用,越王此前没有通知过为父何时离开荆州,为父便不能前去相送!”

    “为何?”

    “没什么,阵营不同罢了,这些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谢温说着,又掀开帘幕,望了一眼,接着道:“对于这个人,无论何时,保持距离总是不会错的!”

    谢良没再多问,谢温也微微叹了口气,同时吩咐御者道:“启程吧!”

    御者听罢,应了一声,伴随着辔绳抽打的声音,车架也缓缓的向前移动了,向着东方,向着会稽的方向。

    车架内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谢温想起先前关于虚子怜的事情,不禁又看了看谢良那些许颓丧的脸,暗暗叹了一口气。

    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谢良如此痴情,而心仪的女子却又有了归属,对方还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将军,令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会郁闷。

    不过,这些叹息,谢温也不会明说出来,只是拐弯抹角的安慰道:

    “前些时日,陈郡太守杨大人前来拜访,还向为父提出姻亲之请!为父不知道你的意愿,便没做回复,近几日又因为越王驾到,庶务缠身,便一时没有告知你。”

    谢良听了,抬头看了一眼谢温,但随即又拉下脸去,嗡嗡的道一句:“素未谋面,何来姻亲?”

    谢温听罢,笑了一笑,接着便从随身携带的一方长盒中取了一副画卷,递到谢良面前,道:“杨大人也是好心而已,还带来了爱女的画像,你先看一看吧,满不满意另说!”

    谢良看着谢温,犹疑的接过画卷,拉开绸带,徐徐展开,只见一位端庄典雅,容颜俏丽的妙龄女子跃然纸上,华丽飘逸的衣衫,本就精致的五官,再加上画师的妙笔生花,更是给人一种恍若天仙的感觉。

    画卷展开的时候,起初还在一旁舔着糖葫芦的谢秦,也赶紧将小脑袋凑了过来,见画中人的模样,不禁“哇”的叫出声来,还舔一舔那满是糖浆的嘴唇,接着叫到:“好漂亮啊,比虚姐姐还好看!”

    谢良不满的横了小谢秦一眼,随后合上了画卷,还给了谢温,不多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秦好像还没有看够一样的,悻悻的又坐回了原位,同时故作惆怅的模样,叹然道:

    “哎诗有云:‘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良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其实谢秦年纪虽小,但对于世间的诸多事物早有领悟,换句话说,他天资聪颖,称得上是神童一个,就连他那个持才傲物的小叔都夸他“小小年纪便知可为不可为”。

    因而,族里宗亲,了解他的,也都早已不再把他当无知的普通小孩看了,只是他那不拘礼节、大大咧咧的性子,与其说是少不更事,倒更不如说是受他那个小叔的影响,不羁凡尘,放浪形骸更为贴切。

    不过,对于谢秦这次的嘲讽,谢良并没有生气,甚至连瞪都没有瞪他一下,直接将他无视了。

    但反而是这样,让谢秦不禁眉头一拧,无意间瞥见了世伯谢温那有些生气的目光,小家伙顿时便耷拉下耳朵,心中如打鼓一般,将糖葫芦一口塞到嘴里,老老实实坐好,不敢再说话了。

    而谢温看着谢良,倒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接过画卷,将其又放在了原先的地方,脸上带着理解的笑意,接着道:“既然不满意,那为父即日便派人去向杨大人赔不是吧!”

    说着,谢温又掀开帘幕,望向窗外渐行渐远的荆州城,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又道:“自从为父赴任荆州后,实事没办过多少,倒是这联姻之请啊,收到了不少,不是这家的女郎,就是那家的娘子,为父也帮你回绝了不少,只是看这杨氏容颜俏丽,名声也好,便就留下了这一卷画像!”

    说完,谢温轻轻拍了拍谢良的肩膀,目光中透露着慈祥,这才用宽慰的语气道:“日子还长,男子汉还是当以家国社稷为重,切勿被儿女情长绊了手脚!”

    谢良点点头,脸色阴沉。

    大江中央,数艘大船齐头并进,半尺高的波涛不停的拍打着木质的船体,激起朵朵浪花,闻声起来,就像进击的鼓声一样,节奏分明。

    叶玄立于船尾,看着那高耸的荆州城墙越来越小,最后慢慢消散在江面的薄雾中,令他不禁回想起了当初南渡时的那一幕一幕。

    “只要我叶玄尚在,定把各位带回北岸,带回家!”

    当初在小船上的承诺还清晰的回响在自己的脑海中,只是在目睹了洛阳的血腥屠城后,在经历了虚家军的覆灭后,在遭受了一年的病痛折磨后,今天的他,或许已然难再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

    但当豪情渐渐消退,留下的定会是执念!

    没错,永刻心底的执念,穷其一生也要达成的执念!

    (iishu)是,,,,!




第一六四章 江北中原
    【】(iishu),

    江流激涌,帆影破雾。

    伴随着浪涛声音的越来越浅,渡船渐渐向着北岸的运粮渡口靠去,在江上航行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叶玄终于看到了大江北岸那飘扬在清晨薄雾中的旌旗。

    船停稳靠岸后,林潇云先是领着一众兰氏族兵下船确认一番后,方才来亲自搀扶司马徽下了渡船。

    而薄雾中,也有一位将军在此迎候多时了。

    对于这位将军,叶玄是识得的,只是时隔一年,让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过对方身上的金色战袍及红色铠甲,提醒了他,这应当是安字营的偏将——安书武将军。

    待一众人都陆续下了渡船,安书武也从远处迎上来了。

    “末将拜见越王!拜见”

    安书武抱拳行礼,可说到一半,却又察觉到了不对,将已到口边的“兰左使”三个字咽了回去,换作一种诧异的语气问道:“怎不见兰左使?这位是?”

    安书武说着,疑惑中透着警惕的目光落在了司马徽身后的兰汕身上。

    没等司马徽说话,兰汕便主动向安书武作揖行礼道:“草民兰汕,拜见将军!”

    见面前人报上名号,安书武警惕的神色消失了,但表情却是更加不解了。

    “这位是兰左使胞弟,此番归程,全数是由他安排的!”司马徽看着安书武,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安书武沉吟一句,但眉头仍紧皱着,显得有些忧虑,也有些不甘心的模样,再度问道:“那兰左使人呢?”

    或许是一路奔波有些劳累了,司马徽皱起了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具体的事,回营再说!”

    安书武没再多问,只是在向叶凌告礼之后,又寒暄了几句,便吩咐手下的一众安字营将士,前去帮兰氏族兵卸载货物了。

    就地吃过干粮,修整一番后,队伍便在安字营的护送下,向着南阳城的方向出发而去。

    叶玄骑在马上,跟在叶凌身后,不禁四处张望着这阔别已久的江北大地,心中沉闷,难以自抑。

    相较于一年之前,这里已经没有了遍野的尸骸,没有了四处晃荡、旁若无人的豺豹,也没有了墨红的血迹,只有一片低矮的、已经在冬天凋敝的荆棘,充斥着叶玄的视野,看上去那么平常,那么普通,那么的毫无痕迹,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越是平常,越是普通,越是毫无痕迹,却越是让叶玄的心中如坠千斤,沉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就在这里,曾有成千上万的中原百姓倒在了胡寇的屠刀下,曾有无尽的哀嚎响遍在这一片天地间,曾有无数的鲜血染红了这一条逃亡的末路

    而今,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再也寻不到丝毫痕迹,放眼远望,这里是这样的干净,干净的让他害怕。

    叶玄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他脸色煞白,瞪着眼睛毫无神采的望着一旁,浑身难以自制的颤抖着,几近崩溃。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一只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也将他从那压抑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叶玄转头望去,却是一个扎着总角发式的少年,他着一身裋褐,后背背着短剑,正神色忧虑的看着叶玄。

    “叶郎君,你没事吧?”

    “额”叶玄擦了一把额头浸出的汗水,干咽一口唾沫,点头道:“我没事!”

    叶玄稳住了心绪,这才又将感激的目光转向对方,他记得这个少年是跟随着越王从建康那边过来的,和自己并不相识。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叶玄露出和善的一笑,询问道。

    “小弟赵方!”

    孩童骑在与叶玄并行的马背上,一边说着,一边还举起仍握着缰绳的手,向叶玄抱拳行了一礼。

    叶玄点点头,笑了笑,道:“看你还如此年幼,怎能上战场呢?”

    赵方听了,有些不服气,便急急着说道:“小弟已有十三了,而且,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林将军可是认可了在下的剑术的!”

    叶玄听了,便有了一些兴趣,笑道:“哦?这么说,是林将军许可的?”

    “嗯!”赵方狠狠的点了两下头,俨然像是说到了自己最为得意的一件事一样。

    叶玄也笑着说了两句赞许的话,随即又说到了赵方的身世和剑术流派,几番来回,两人便这么熟识了,一路说说笑笑,也驱散了他心中一路来的压抑和沉闷,跟着队伍,向着南阳城的方向,不快不慢的赶着路。

    而此刻队伍最中央的一辆马车内,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将窗帘拉开了一个的缝隙,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正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理解着这片厚重的土地。

    少女仍旧是一身儒衫男装打扮,和江南时无异,不过当她的目光一瞟而过时,却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没想到那个人也还是北上了呢!明明被常勇大哥欺负得那么惨,怎么还有信心去前线呢?”

    “嗯,不能这么说,那家伙可是铃儿的恩公,去年还一人救回了千余百姓呢,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怎么看起来就那么文弱呢!”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叶玄叶景之?”

    正呆呆想着,身后却传来了司马徽的声音:“蕊儿,此番北上你可是答应为父了的,不可以张扬,尽量不要暴露了身份,知道了吗?”

    “知道啦,爹爹,这一路来你都说了七八遍了,蕊儿记住啦!”

    司马徽摇头笑了笑,没再多说,拿起手里的竹简,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继续看着,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又掀起窗帘继续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

    第二日的黄昏时分,在渐斜的夕阳中,浩浩荡荡的安字营将士护送着一列仪队车架出现在南阳城的城郊地区,而城门下,一身戎装的安书文和一身常衫的序右使已在此迎候了。

    因为已是日薄西山,车队并没有在城门下停歇,而是径直向着城内的主帅府邸而去。

    起初,叶凌有些担忧以叶玄现在的身份,进入主帅府邸会有所不妥,便打算让叶玄同安字营的众将士一起吃晚饭,但后来在司马徽的特意许可下,就带着他一路进了府邸大堂,和众将一起入席用宴了。

    席间,叶玄作为晚辈,自然没有说话的资格,他只能规规矩矩的坐于叶凌身旁,一边吃菜,一边恭听着众将的谈话。

    首先开口的是一位长者雍然沉稳的声音:

    “自半个月前,祖将军派兵来报,洛阳城内撤出最后一批独孤平民后,城内便再无了任何动静,而陈邑和兴山的独孤大军近来活动频繁,虽不至于进染洛阳,但数度陈兵于北方的坤泽一带,看上去似乎仍不甘心,如今已将近冬月中旬,距当时交接已有两个半月了,此事怕不会这般顺利的!”

    序右使尽管心中存有疑虑,但还是先向司马徽禀明了这两个半月来五营军的一些内部情况,以及如今洛阳城周围一带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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