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汝以颍川而降,又以韩师追击楚军,有功,密谋刺我之罪,可以赦免。”
“但刺杀始皇帝的大罪,是洗不掉的!顶多能避免具五刑和车裂。”
黑夫站起身,朝张良还礼作揖,但言辞中,却是毫不留情,下达了对张良的判决:
“张良,必须死!”
……
ps:闭眼就是天黑,不必计较时间,晚安。
秦吏 第1004章 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修)
“倘若这世间安定了,子房想做何事?”
张良记得许多年前,在下邳藏匿时,自己的好友项缠曾如此问过。
对这个问题,张良想了许久。
曾几时何,他只是一柄仇火熔铸的匕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刺杀秦始皇,为家国复仇上。
直到刺杀失败,痛定思痛,开始改变想法,以太公兵法锻砺,让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剑!
再以太公阴符猝毒,让他见血封喉。
只等一位英雄,一位明主出现,握着他,诛杀暴秦!
张良打算着,等诛暴秦后,再用上善若水的太公金匮之言,洗去剑上的污血,铸剑为犁。
待田亩开垦之后,他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接下来,或许,就让剑、犁慢慢生锈,最后变成苍松下的一块黄石,悠然自得,承晨露霜雪,看白云苍狗……
于是张良笑了,他告诉项缠。
“到那时候,我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
在下邳隐居的时光,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道家的梦,老子言:“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若一切如历史上那样不变,张良是能够放下一切仇怨,一切功名利禄,超越世俗一般的欲望,达到与天地贯通,逍遥自在的境界。
只可惜,睁开眼时,张良发现,自己仍困于这身躯壳中,枯坐于囚室内。
他是被软禁的,陈留的这个囚室还算干净,室内尚有窗,光从那儿映照过来,照在张良有些苍白消瘦的脸上。
外面的门开了,黑夫走了进来,瞧见了原封未动的食物餐盘。
张良朝黑夫作揖,黑夫则隔着木栏坐下道:
“我听说,张子房绝食了?”
张良淡淡应道:“我在辟谷。”
黑夫皱眉道:“这是道家法门?我听徐福说过,一些仙人能吸风饮露,故不食五谷,你这凡夫俗子,在这牢狱里吸的是浊气污秽,难怪终日病恹恹的,依我看,你是想要饿死自己,逃避刑罚!”
张良抬起头道:“良,确实已做好赴死准备,只是想走得,干净些。”
“这可不容易。”
黑夫道:“我今日来,是想再问问你,你当日以凝韩之策献于我,既然不是为了活命,那是为了什么?”
张良沉吟后道:“为了韩地长得安宁,韩人不必因为我而死绝,为了洧水士女之会,能年年举行。”
黑夫凑近木栏:“但若不能呢?你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你怎知我会不会像秦始皇帝一样?说好要带给天下安宁,最后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大欲,穷奢极欲,胡作非为?我这个屠龙者,最终会变成一条恶龙?”
张良不为所激:“我听说,摄政仅有一妻,能做到这点的人,不能说是圣人,但定是能抑制己欲,从释秦宫女,到减租减赋便能看出来。”
“所以我觉得,夏公像是希望扫平天下的英雄,秦始皇尚能做到让洧水士女之会十三年不绝,何况夏公?”
“英雄?豪杰?你真是抬举我了。”
黑夫却仰天而笑:“这两个词,我听人赞誉太多。”
“不只是我,关东的反王们,将尉们,不是自诩英雄,就是被唤作豪杰,比如项籍,比如张耳、彭越之辈,甚至连你,也被人唤作复韩的英雄豪杰罢?”
此地无酒,黑夫也不打算煮,他手指囚室的顶,掷地有声:
“可实际上,我放目望去,这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只剩下一群罪人!”
张良听得愣住了,他本以为,黑夫会自视甚高,大谈世间英雄唯己而已。
但却没想到,他连自己都否定了。
黑夫握住栏杆,冷冷道:“你以为,一定要像赵高那样,为了一己私利,祸乱天下才算有罪么?”
“或者像项籍那样,以复仇为名,屠城数邑,滥杀无辜才算有罪?”
“我未能在朝中阻止秦始皇帝,只能用最暴烈的手段来取得政权,是我,吹响了这天下纷乱的号角,为此,我有罪。”
不仅如此,黑夫还下令杀了蒙恬兄弟——虽然在黑夫看来,他们也有罪,无能之罪,和自己一样,对局势袖手旁观之罪。手里的污点一点点积累,口中冠冕堂皇的秦律,背地里早就被他破坏多少了。
还有远方的扶苏,他就清白如玉么?生在皇室,失败就是大罪,罪及亲信三族。
“无罪之民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乱世凌迟至此,吾等还活着的肉食者,皆有罪孽!”
黑夫指着张良道:“而你,张良,你的罪也不小,在这乱世里上窜下跳,扰乱世间,将颍川百万生民拉入了战乱,如今只是一死,将这麻烦事扔给我,这就算完了?”
这些“罪”,已经不是秦律能涵盖的了。
天下的乱象,也不是谁犯法杀了谁,便能解决的。
“吾等,都得对这天下局势负责,都要赎罪!”
“你以为,我为何定要重新一统天下,只因我要将这份安定,还给他们!还给天下人!”
黑夫道:“你也一样,死,太轻了,韩地,得你自己来救!花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来救!这乱世后的百废待举,得要所有智谋之士出力!”
这番话发自肺腑,确实很打动人。
张良默然良久,抬起头来:
“摄政不是说,张良,必须死么?”
“我是说过,但我惜才,觉得刺杀人的刀剑,一样能重新铸成耕地的犁。”
“铸剑为犁么?”张良感慨,这也是他的梦想啊。
黑夫将《太公金匮》扔还给张良。
“你懂了么?”
张良哑然失笑:“我明白了。”
可他旋即肃然:“但张良曾对着亡弟尸骸立誓,此生,与秦不共戴天!绝不为秦做事。”
黑夫叹息道:“始皇帝死了,吾妇翁叶腾也死了,秦还是秦,秦也已不是秦。旧秦,已为我诛灭,新秦名为秦,实为夏,你是为我做事,为颍川人做事,不是为秦。”
张良颔首:“我懂了。”
言罢,张良不再犹豫,便朝黑夫长拜:“明公!”
“还辟谷么?”黑夫露出了笑,却听到了张良咕咕叫的肚子。
“不辟了……”
张良接过已变冷的食物,也不矜持,往嘴里塞了起来。
“颍川一日太平,我便能解脱,可得分寸必争!没时间,玩这些了。”
等吃完后,他一擦嘴,要求道:
“我要两样东西,还有一个人。”
黑夫问:“何物?何人?”
张良道:“漆。”
“碳。”
“还有一名医者。”
黑夫奇道:“易容需要这些东西?”
“不,不是易容。”
张良朝黑夫拱手,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虽是病恹恹的状态,却更显得一种病态的俊朗。
“我要毁去,这张脸!”
“彻底销去,这个人!”
……
七月初,当郦食其回到陈留时,他听闻的是韩假王张良已死的消息。
“听说是绝食死于狱中,又被夏公枭首,以士之礼安葬。”
“可惜,真是可惜啊!”
郦食其气得直跺脚:“张良是多好的马骨啊,若残存的六国余孽见当年刺杀秦始皇帝的刺客都得到赦免,定会纷纷归降,摄政可不战而取天下也,奈何饿杀之?”
又道:“张良乃是宰辅助之才,骤然杀之,为已死之鬼,而戮可用之才,这可不像爱才的夏公会做的事啊,莫非是有狭隘小人作梗?”
直到一个新加入羽翼营的谋士,奉命在密室里,与他交接韩地事务,郦食其这才看呆了眼。
此人戴着面具,虽然举止里,绝无那人的影子,但郦食其观其身量,还有那苍白的指节,只觉得像极!
但此人一张口,郦食其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沙哑难听,好似含着沙子,绝不是张良那孱弱中带着坚毅的嗓门。
郦食其默然半晌,才在此人转身拿公文时,忽然喊道:“张子房!”
此人却不为所动,缓缓转过身道:
“郦先生在喊谁?”
“我命你,摘下面具!”郦食其换上了命令的语气。
而当他摘下面具时,郦食其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果然是你啊。”
却见此人的面皮烂得像癞疮,这显然是学了豫让,以漆涂其面,又吞下炭火使自己的声音变成嘶哑,胡须也已刮去,但容貌的轮廓,多次与之面谈的郦食其还能认出来。
但其他人,恐怕难以辨认此人,因为他昔日那俊俏的容颜,已经变成了丑陋不堪的烂皮。
“何至于此。”郦食其有些可怜他,此人却摇了摇头,用难听的嗓音笑了起来。
“这便是代价。”
代价是什么呢?仿佛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个问题,现在他知道了。
一张俊美的脸,一个铿锵有力的好嗓门。
了却人间事后,从赤松子游的梦想。
还有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名字。
这就是,他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罪”,付出的代价!
“吾乃下邳人士。”
羽翼营的新成员朝郦食其作揖,自我介绍道:
“氏黄,名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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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第1005章 尝麦
战争不仅在前线展开,也在后方进行,在土地上进行。
七月初,站在灞桥上,看着又一批满载粮食的船只沿渭水东去,萧何与张苍这两位镇守朝中的大员重重舒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庆幸地说道:
“多亏去岁摄政勒令关中所有轮耕公田私田,都种满了宿麦,如今却是救命了!”
从开春后,黑夫东出函谷,关东反王豪杰只知道吃秦仓陈粮老本,却不事生产,许多地方被战乱波及,田地荒废,于是,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关中便一力承担了主要的军粮供给,每个月都有数十万石粮食东去,以至于进入盛夏后,咸阳仓禀渐空。
眼看粟尚未熟,仓吏们难免着急上火,好在五六月间,郑国渠和上林中大片大片的麦田却已金黄……
麦子很早便被中原人种植,但最初时,小麦的栽培季节和原有的粟、黍等作物是一样的,即春种而秋收。
但渐渐地,擅长种庄稼的周人农夫却发现,小麦的抗寒能力强于粟而耐旱却不如,最适合小麦播种生长的,不是春天而是秋天。于是,当某位不知名的周人农夫试着将一捧麦种留到秋初才播种时,冬小麦,也就是“宿麦“便应运而生了。
由于北方的粮食作物多是春种、秋收,每年夏季常会出现青黄不接,引发粮食危机,而宿麦的出现,却给了旱地农业的中原地区一个除了囤积陈粮、种植大豆、渔猎采集外的解决方案:它正好在夏季收成,可以继绝续乏,缓解粮食紧张,一旦遇到灾年,秋天绝收,可以立刻补种宿麦,防止灾情扩散。
再加上同样一亩地,麦子亩产远胜小米,于是宿麦便受到了重视,顺利跻身五谷之一。
至少在周朝时,便以宿麦列入五谷,祭祀祖先的习俗:“维四年孟夏,王初祈祷于宗庙,乃尝麦于太祖。”
六月尝新麦,也成了一个隆重的日子,晋景公就是在尝麦那天腹胀如厕,结果掉进去溺死的……
但即便有如此多的好处,宿麦也只是小米的备胎,饮食习惯是最冥顽不化的,中夏之人的饮食,还是粒食为主,并将此视为自己与蛮夷戎狄的区别。
食麦也是麦饭,但这玩意蒸煮出来,饭的口感特别差,所谓“麦饭豆羹皆野人农夫之食耳”,不得已而食之耳。
去年入主关中后,萧何便向黑夫禀明过这种现状:
“在关东,麦饭是父母下葬时守丧的食物,又有官员以食麦饭不饷新米,而称廉吏。”
“更有甚者,在以稻米为主食的楚地,麦饭在甚至连喂猪狗的碎稻米都不如。楚人常年吃稻米饭惯了,厌贱麦饭,以为粗粝,既不肯吃,遂不肯种,祖父既不曾种,子孙遂不曾识。”
即便后来有了磨、碾子,情况也没得到多少改观。
十年前,内史腾听了黑夫的建言,以麦磨面供关东迁虏为食。尽管面食可口,但能接受的人不多,不开玩笑的说,在普遍粒食里,忽然搞出面食来,简直属于典型的歪门邪道,跟“礼崩乐坏”是一个性质。
因为一直有“麦子有毒”的传闻,那十几万户关东迁虏,一开始以为秦人要毒死自己,差点闹出了反叛,后来虽然勉强吃下去,但依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有人一边大嚼香脆的麦饼一边流泪者……
直到好几年后还活得好好的,那一批迁虏,才渐渐接受了这种食物,面食甚至成了他们这个群体里独特的小吃。
但让人无语的人,只要有机会,他们往地里种的,还是小米而非麦子……
迁虏尚且如此,更勿论秦人了,所以整个秦始皇时代,关中的麦子种植面积,一直难以增加,直到黑夫入主,依然是“关中俗不好种麦”。
但天下板荡,黑夫让萧何、张苍计算存粮,料到次年夏,必定闹饥荒,需要大量夏日成熟的麦子来救急。
没法子,只能靠强制的行政命令了。
于是黑夫让陆贾将种麦子,提到了上纲上线的程度:
“古有后稷作史,它谷不书,至於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於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皇天后土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今摄政诏治粟内史,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
为了鼓励民间种麦,本来是米饭党的黑夫,甚至将麦面制成的食物搬进了咸阳宫的官服食堂,自己和九卿大夫们每天馒头就小米粥,心里胃里愁苦,脸上却得表现得欣喜万分,赞不绝口。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太医令夏无且,却极力劝阻这点,还告诉黑夫:
“此剧毒也,摄政以身试毒,是欲弃天下于不顾么!?”
黑夫:???
……
被如此告诫,黑夫当时是黑人问号脸的。
夏无且却振振有词:“宿麦秋种夏熟,受四时气足,自然兼有寒温,粒热麸冷宜其然也。故宿麦汤用,不许皮坼,云坼则温,明面不能消热止烦之,更有丹石之毒也!”
意思是,要用完整的小麦用水煮熟之后连汤带水一并食用,也即粒食,不能加工成面粉。否则就会中毒“病狂”,乃至死亡!
这说法明显可笑,黑夫后世没听说过吃馒头和面包,会毒死人的。
也不是老夏愚蠢,哪怕再过几百年,到了唐朝,长安人天天嗑胡饼的年代,药王孙思邈竟还觉得麦子有毒,吓得好多人弃面食粟。
黑夫不得不搞一场学术运动,让陈无咎以学生反老师,写了许多通俗易懂的文章驳辩辟谣。
因为愚夫对“麦子有毒”的认识根深蒂固,他甚至不得以谣传谣:“食面食再喝面汤,可解微毒。”
于是就有了“原汤化原食”的风俗……
一边与积重难返的风俗做斗争,黑夫还向没有麦种的贫民免费发放种子,令农家大力钻研增加麦子亩产的技艺。
农家人种地还是厉害的,他们想到,在播前用酢浆和蚕矢浸种,可以使麦种在播种前就预先吸收到相当水分,蚕矢也吸足水分,趁露水最多的时候一同下到地里,麦种就能得到发芽所需的水分了。
“至春冻解,复锄之,到榆荚时,注雨止,候土白背复锄,如此则收必倍。”
在精进耕作之术后,到五六月麦熟时节,郑国渠边的公家麦田多得丰收,产量高于上等田中粟的产量,是中等田粟产量的两倍,下等田粟产量的近四倍,更远远高于豆。
靠着治粟内史执行的,强行收购余粮的政策,原本已经见底的咸阳仓禀,再度装得满满当当。
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现了,关中农夫在卖粟时不情不愿,眼下卖麦子给官府,却个个争先恐后。
好家伙,他们还是宁食粟而不食面,黑夫以身作则坚持了大半年的面食,算是白吃了……
嘴和胃,果然是人身上最保守的器官,再加上思想僵化,寥寥数年,压根没法改变。
“刁民,都是刁民!”南方人黑夫得知此事,只好一边偷偷吃着白米饭一边痛骂。
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了,麦子或磨面,或碾碎,陆续装船东运,一如许多年前的“泛舟之役”一般,被络绎不绝的粮船运至陕县茅津,再上岸用洛阳师史家的上千乘车装载,运往嗷嗷待哺的东方。
但此番麦子东运,幺蛾子一样不小。
那名为“黄石”的新谋士便以一事劝诫黑夫:
“昔日魏楚交战,魏军乏,魏惠王使人以麦为饭,充当军粮,结果兵士皆困,士气低落,而楚国吴起急调一批南方稻米、粟米入营,以荷叶包饭供应士兵,结果楚军士气大振,攻之,魏军大溃,一路败退。”
吃小麦与吃大米、小米,居然会导致军队士气衰落和士气大振的地步,这确实很奇幻,即便黑夫明面上带头吃,也难以扭转。
为了不让军队“士气大减”,只好让军队继续吃粟,而麦子优先供应灾民。
于是,十多年前,山东迁虏“秦人要用麦毒死吾等”,一边咬着馒头麦饼一边流泪与亲人诀别的那一幕又tm出现了。
最终战胜习俗和谣言的,是名为“饥饿”的魔鬼。
尤其是颍川、砀郡地区,正如张良所说的,秦楚在此交战,民失作业,而大饥馑,一些地方,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近半。
许多地方都到吃观音土、树皮的程度了,哪还管麦有毒无毒?只要是吃的,都欢天喜地往嘴里塞,然后安慰自己:
“宁为饱死鬼。”
而且黑夫相信,他们在含着眼泪吃下麦饼后,最终的结果肯定会是:“真香!”
伴随着三十万石麦入颍川,一首歌谣,也在黑夫授意下,在韩地魏地传唱起来:
“项籍屠我邑,夏公拯我民。”
“项籍夺吾食,夏公予吾麦。”
“项籍杀我子,夏公予安宁……”
整个夏天里,黑夫并未匆匆越过韩魏进攻楚地,而是一点点控制韩魏地区,让大军缓慢而坚决地向东推进。
他还在宣传上下功夫,将韩魏地区所有人祸,所有痛楚凌乱,都甩到项籍身上。
定要让项籍,变成中原人的公敌,成为被钉在史书上的杀人魔王!
这一次,后世不会有任何人,为他的败亡而遗憾,更不会有人哀叹:“至今思项羽!”
于是乎,七月初,当黑夫及后军抵达砀郡襄邑,为一年前,项籍在此屠城的死难者发丧时,那句宣传语也散播在韩魏各地:
“天下,苦项贼久矣!”
……
ps:第二章在下午。
秦吏 第1006章 锦衣夜行
早在六月份时,丰沛的易手,彭越对彭城的袭击,的确给整个夏初,僵持于陈、宋之间的战局带来了极大改变。
项梁在战略上比他那侄儿要强,在丰沛易手的消息传来后,楚军在睢阳再坚持不下去了,遂撤往西方的芒、砀两地,依托芒砀山阻挡秦军一时。
都尉李必,司马杨喜作为踵军前锋,奉命追项梁至砀县,而刚带着“灭魏”之功,俘虏魏豹抵达襄邑的灌婴,方知自己眼下已升爵为右更,并得到了“砀郡尉”的任命!
灌婴连称不敢,向黑夫下拜道:“下臣一年前还只是一介骑将,麾下之卒不过二百,岂敢任如此重职?更何况,灌婴过去是睢阳贩缯之徒,郡长吏一贯要异地任职,不可以本地士人为当地长吏。”
异地为官,这的确是秦朝的规矩,是任职的重要回避条款,和后世一样,不论郡县,党政一把手一般都是外地人,为的是避免任人唯亲,防止关系网被利用,最终尾大不掉。
照葫芦画瓢是不可行的,眼下不如往昔,梁地不比关中,这套制度本就是以官员代表朝廷,同地方势力博弈,要他们相互提防,相互斗争。但现在,黑夫需要的却是尽可能缓解被攻占地区士民的焦虑,鼓励更多带路党出现。
黑夫看得很明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魏人心思叵测,疑我军进入睢阳后,会大兴旧案。“
就是怕秦人像还乡团一样,大肆打击报复,重新推行苛律,将所有反抗过朝廷的宋人统统绳之以法,或者像楚军一样,在梁地搞血腥大屠杀。
“故必以梁宋之人先导,任其长吏,方可释其猜疑,更能征辟当地子弟青壮为我所用。以你为郡尉,不只是因为你战功赫赫,又敏锐细心,也因为你是砀郡人……“
在这年头,乡党关系是很重要的,同乡可以指同里,也可以指同县、同郡,依靠籍贯、方言相互认同抱团。全天下包括十四个大的方言区,而其中魏地方言,又分宋、卫、梁等几种,同乡是文化认同和情感归属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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