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江安义脱口而出,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求无愧于心,说得好。”范炎中重重地拍了江安义一巴掌,笑道:“小子,老夫若真能留下些文字于后世,当有你的名字。”
范炎中将江安义的日课借去,在范师本的协助下,仿照夫子文对话的格式,开始整理,暂名为《云水潭话》。一旦确立了目标,范炎中爆发出百倍地热情,潭边钓鱼休闲也变成了讲学,累得范师本和江安义一边钓鱼还得一边掏出笔随时记录范老爷子迸发的灵感。
六月如火,激情四射。江安义在范炎中暴风雨的洗礼下,小船已经能驾轻就熟地在风浪中航行,偶遇险情,亦能从容面对。原以为会这样悠游而学一段时间,一封来自泽昌书院的信打断了江安义的宁静。
信是山长寄的,顺带着捎来了刘玉善的信。山长的信只是简单的问候,嘱咐江安义要珍惜机
第四十七章父子相计
德州府南门边有一处不起眼的宅院,这是张家的祖宅。六月中旬,张伯进从泽昌书院回到家中,他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张宅只有几个仆人,张伯进的父亲张宏充在刑部任郎中,家里人都在京师。
院子有些陈旧失修,天井的檐下长满了青草,张伯进坐在檐下读书纳凉,抬头看看四方的天空,暗想如果今年能中举,一定要把这宅子修一修,当年父亲就是在这里读书踏上仕途,如今自己也要像父亲一样从这里踏上青云。
想起父亲为自己的耗费多年心血编撰的《历科持运集》,张伯进心潮难以平静,自己一定不能辜负父亲期望,这次乡试不单要中举,还要考个好名次,争取夺得解元。
脑中闪过知道的对手名字,府学中有吴元式、赵 南仲几人,这些人的文章自己看过,不足为虑;各县学中也有几个声望不错的人物,想来和府学中人差不多水平;同为书院出身的还有几人,至多能和自己相当,但自己有《历科持运集》,多二成胜算。
想到江安义,张伯进心头闪过阴影,此人才学不在自己之下,尤其是诗文,简直是天授其才,如果他也参加乡试的话倒是自己的劲敌。还有秦海明,此人被逐出书院,屡次来找自己索要《历科持运集》,自己当然不能答应。早早地回德州,一来为了备考,二来也是为了避开此人,此人纠缠不休,是个麻烦,不过只要自己中了举,那秦海明肯定就不敢再来纠缠。
天井内阴凉蔽日,一阵阵的穿堂风吹来,张伯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伯进。”恍惚中听见父亲的叫声,张伯进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真的是父亲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张伯进一下子呆住了,张着口发不出声来,不知是梦是真。
“伯进,二年不见,不认识为父了。”张宏充慈爱地笑道。不是梦,真是父亲回来了,张伯进翻身滚落在地,膝行爬到父亲身边,抱住张宏充的双脚,喊了声“父亲”,声音哽咽,热泪直流。
“痴儿,莫哭。”张宏充的眼睛也湿润了,轻轻抚摸着张伯进的头,微笑道:“起来,让为父亲好好看看你。”
西窗烛明,张伯进父子在灯下夜话。桌上几碟小菜,一壶小酒,父子俩边喝边谈。
“为父此次休假兼程返家,是为进儿你的乡试而来。”张伯进替父亲斟上一杯酒,静静地听着。
“刚刚为父考察了你的课业,不错,进儿你在书院进益很快,学问已经不在为父之下了。”张宏充呷了口酒,看着儿子满意地笑道。
“孩儿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
“好,好,我儿大慰父心。”张宏充突然压低声音,道:“此次德州乡试的主考官是工部郎中马敬玄,他是为父的好友,为父曾有大恩于他。他在点中德州主考返家闭门途中,暗中派人送给为父一封信,你来看。”
张宏充满是神秘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张伯进接过信,心中怦怦直跳,今年的乡试已经稳操胜券了。打开信,是三张纸,第一张上写“可见矣”,字在纸头;第二张“至极也”,字在纸中;第三张“事然也”,字在纸尾,纸上标着一二三的数字。
张伯进对着烛光照了照,发现除了这几个字没有其他毛病。张宏进笑道:“不明白”
将三张纸小心地塞回信中,张伯进笑道:“莫非是约定记号”
“不错,乡试要考三场,这编号一的纸上写着‘可见矣’,意思是第一次考试的答卷上要在文章第一段出现这三个字,‘至极也’是第二场,在段中出现;‘事然也’是第三场的文章末尾。”
张伯进心中狂喜,除却自己真实的本事不说,有这暗记约定自己想不中举都难。看着父亲鬓边的白丝,想到多年来父亲为自己付出太多,张伯进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父亲身前,磕了个头,道:“孩儿不孝,让父亲为孩子费心了。”
“起来,你我本是父子,说这些做什么。”张宏充一把拉起儿子,道:“为父此生碌碌,就盼你能光耀门楣。”
“父亲怎么能算是碌碌无为,不说芸芸众生中有几人能官居五品,就说父亲撰写的那本《历科持运集》就是考生们求之不得的宝物,待孩儿得中进士之后,必要将此书公诸于众,让读书人都感怀父亲的恩德。”
张伯进激动地拿起酒杯,举杯至额,道:“孩儿敬父亲一杯。”
酒下肚,张宏充示意儿子坐下,夹了块肉在嘴中细细咀嚼着,慢慢地开口道:“为父在京为官多年,家中并无积蓄,京中的宅院还是租住的,说来让你们母子跟着我受穷了。”
张伯进知道,父亲为了编撰那本《历科持运集》,四处请人吃饭给人送礼,京师居本不易,那些俸禄怎么够开销,好在刑部任职多少有些油水,才够勉强支撑住这个家。
“此次乡试,是个机会。”烛光下,张宏充幽幽地说道:“德州乡试中举的名额只有二十个,参试的人却多达六七百,僧多粥少。进儿,如果说有机会让人中举,那人该花多少银子”
张伯进眼前满是银光闪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五千两。”张宏充一字一顿地定了价。张伯进被银山压住,呼吸地变得艰难起来。
张宏充一笑,道:“进儿还是见识少了,你要知道京师每次会试,有人一掷万金只求公卿出面为其
第四十八章萧墙隐忧
在家的日子是最舒心的,一觉睡到自然醒,耳边没有了范老爷子的咆哮声,也是一种幸福。可惜这种幸福感没有维持多久,房门被“咚咚”拍得山响。江安义打开门,见是妍儿,想起来了,昨晚江安义答应妍儿带她去骑马兜风。
“哥,你真是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我早就吃完了饭,娘还拉着我不让来找你,你怎么还没起床。快点,我要骑马。”在妍儿的一声声催促中,江安义快速地洗漱吃饭,换了身劲装,牵着妍儿去往牲口棚。
江家这半年来变化很快,酥白璧带来的利润是巨大的,江黄氏买地买到手抽筋,平山镇周围的空田空地荒山都被她买下了,现在江家是当之无愧的大地主。三个舅舅搬到旁边住,帮着照看田地,人手还是不够。有些家境困难的人找上门做短工、长工,这些事已经不用江黄氏过问了,田地这一块二个舅舅帮着做主了。
地多了,做活的人多了,家里用的牲口也多了,家里专门新辟的一个四合小院,作为牲口棚。牲口棚的地面上堆放着石磨、车架等杂物,长棚里关着七八只牛,左侧是马厩,除了木炭、红云,家里居然还养着两匹马,还有两头驴。
汪伯已经晋身为管事,照料牲口棚的差事换成了他的二儿子,汪小虎看到江安义,满面堆笑地上前奉承着。小虎没读过书,自小务农,所知道的奉承词有限,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高中状元”、“富贵满堂”吉祥话。
江安义看着汪小虎竭力讨好着自己,笑道:“小虎哥,你是个实在人,不要学那些油嘴滑舌的人说话,做好活比什么都强。”
汪小虎“嘿嘿”地笑着,挠着后脑勺憨厚地笑道:“俺爹说了,见到大爷要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要用棒子削俺。”
妍儿“咯咯”地笑着,从地上捡起根木棍,作势要向汪小虎打去。江安义连忙喝住妍儿,在汪小虎的帮助上替木炭披上鞍辔,将妍儿先放上去,让她抓牢缰绳,自己牵着马,带着妍儿出门。
妍儿坐在马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嘴里不忘告状:“二哥成天不着家,让他带我骑马玩总说没空,还说女孩子不要骑马。大个子除了听娘的话,整天就知道练武,一点也不好玩。”
前两天方至重回了安龙寺看叔叔,江安义有些想念这个铁塔般的猛汉,半年不见,不知他的功夫增进了多少,这半年自己每天按时调息打坐,自觉内劲比以前强劲了不少,真想和他再试试身手。
“哥哥,等等我。”身后响起马蹄声,院中的仆人惊恐地闪到道边,安勇骑着马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三舅的小儿子东泉,也骑着匹马跟在安勇的后面。东泉和安勇的年岁相同,昨天听娘说两人吃住玩在一起,关系最好。
江安勇勒住马,笑道:“哥,你带妍儿去玩怎么不叫我,我昨天还想着骑木炭出去威风一下呢。”
东泉从安勇身后探出头喊了声“表哥”,又缩了回去,连江安义冲他点头示意也没看见。
妍儿冲安勇做了个鬼脸,绷着脸道:“叫你每次去玩都不带我,大哥带我去玩也不叫你。”
江安义有些不高兴,院中往来的人不少,安勇在宅内纵马,万一马惊踏伤了人怎么办难怪娘说起安勇一脸愁容,看来自己有些纵容安勇了。父亲还在的话,一定会好好约束安勇教他做人的道理,父亲不在了,自己做兄长要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刚回家,江安义不想板脸,笑道:“你一天到晚找不到人我也不知道你还在家,既然这样就一起到外面溜溜马去。院子里人多,不要骑马。”
跳下马,江安勇凑到哥哥身边,笑嘻嘻地道:“哥,这半年你教我的五步拳我可没落下,至重哥又教了我不少拳腿,现在我可是个高手了,两个东泉都不是我的对手。”说着横了一眼东泉,东泉在一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替表哥长脸。
大道上人来人往,江安勇显然平日里惯了,翻身上马,一搂缰绳,呼喝道:“小心,马来了。”红云开始小步跑起来,道上的行人纷纷闪到两边,东泉一脸笑容,紧跟在后面,转眼间奔出老远。
妍儿大声嚷道:“大哥,二哥跑远了,咱们快追他。”
江安义没有上马,他的耳边清晰地传来路人的议论声。
“江家的二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大道上也是骑马的地方吗,踩到人看他怎么收拾”
“赔几个钱呗,谁让人家有钱,听说县里的酥白璧都有江家的股份。”
“唉,江家祖坟埋得好啊,生了个会读书又会做生意的大儿子,连带着小的跟着享福。前两年这小子还在我家放牛呢,谁能想到转眼间换了命,老子豁出去,砸锅卖铁也要让四小子去县里读书,说不定也能像江家大小子那样考个秀才。
……
第四十九章俚语家规
第二天一早,江安义找到娘,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江黄氏拍着大腿道:“义儿你说的太对了,安勇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也说不动他,连妍儿变得也有些不听话了。你爹死的早,你不在家,娘一个妇道人家,心里急也没办法。”
“你舅舅家的兄弟姐妹原来还好,有钱后一个个就像变了个人,特别是东泉,一天到晚勾着安勇就知道惹祸,你大舅二舅就是泥菩萨,只知道做活哪会管家,你三舅成天不着家,在外面还养起小的来了,秀兰有事没事就来我这里哭,弄得我烦心死了。唉,这有钱啦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
江黄氏絮絮叨叨地好一通埋怨,江安义等娘的牢骚发完了,道:“娘,你也不用太焦心,趁现在还没出事,我想定个家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清楚,让大家都明白,谁要犯了事就按家规处置。”
“好好好,娘也觉得家业大了该有些道道,不能和以前一样糊里糊涂过日子。义儿,你说,该怎么定娘听你的。”
江安义笑道:“这事不能由我说了算,得把舅舅们都请来,大伙商量着定,要不然一家人要闹生分的。”
江黄氏捂着嘴笑,道:“你的舅舅你还不知道,除了三舅认识几个字,你大舅二舅跟娘一样,大字不识,能定什么家规”
“娘,话不能这样讲。”江安义微笑地看着娘,这两年家境好了,娘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风韵十足。江安义暗叹了口气,爹死的太早,娘受苦了。“家规并不要什么圣人言语,不是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咱们家的家规就挑些‘老人言’写上去,大家听得懂,人人都知道,做起来就不会有难处。”
“这法子好,我这就让人叫你三个舅舅去。叫安勇他们也来听听,别到时说不知道。”江黄氏急火火地站起身,喊人去叫三位舅老爷和侄少爷。
一柱香后,江家正屋内挤满了人,江安勇和几个表兄弟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地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妍儿带着几个表姊妹在侧门探头探脑地张望,江安义看到妹妹,举手相招,妍儿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哥哥身边,得意地向门外的表姊妹们昂着头炫耀着。
江安义想了想,出声道:“大家都进来听听吧,遵守家规不光是男人的事,女子也要遵从。”
江黄氏小声地告诉三个兄弟请他们来的意思,大舅黄开山笑道:“这样的事俺们哪说得上来,让义儿弄好了告诉大家,哪个兔崽子敢不听看我不抽他,这些日子我也觉得不对劲,家里作的太过了。”
三舅瞪了一眼正和妍儿打闹的小女儿,转过脸来道:“这是大事,义儿说的不错,一个大家族是得有些规矩。红儿,不要和妍儿抢玩具,到爹旁边来。”
江安义看到屋内乱糟糟的场景,提高嗓门道:“我先说一句吧,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长辈的话晚辈要遵从。”
这句话立时得到三个舅舅和娘的点头同意。二舅黄开路道:“我记得爹在世的时候常说‘做人不能忘本’,安义,你看这句行不行”
“当然行,外公说的好极了。”江安义提笔将这句记在纸上。江黄氏插嘴道:“爹这句话我也记得,现在老三就有些忘本了,还养起小婆来了。”
黄开林尴尬地道:“姐,说正事呢,你提这事干啥”
三舅妈气哼哼地道:“这怎么不是正事,今天当着大伙的面,你说清楚,那个娘们你打算怎么办”
黄开山沉下脸,道:“老三,这事你做的是不地道,秀兰跟着你拉扯这些孩子吃了多少苦,你可不能忘了本,有了两个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然哥可饶不了你。”
“行行行,大哥、三姐你们别说了,我回去就将她打发了。”黄开林敷衍着,岔开话题道:“我也想起一个,‘人怕没脸,树怕没皮’。”
众人兴致很高,七嘴八舌地抢着说,一下子就集了数十条,江安义从中挑了二十条记好,清了清嗓子,一一念给大家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往高处走,鸟向亮处飞;穷莫失志,富莫颠狂;和气生财,忤逆生灾;人越嬉越懒,嘴越吃越馋;有理赢,没理输;天凭日月,人凭良心’。”
念完之后,江安义问了一句:“大伙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大舅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些平常说的话,连妍儿都听得懂。”妍儿听到舅舅说她也听得懂,不懂也得装懂,连连点头表示她懂了。
江安义拍拍妍儿的小脑袋,笑道:“那我考考你,‘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是什么意思”
妍儿歪着头想了想,忽扇着大眼睛道:“哥,是不是说人走路要往山上走,小鸟要向着太阳飞。”
众人哈哈大笑,江安义 解释道:“这是说做人得努力上进,就象鸟儿自然向光亮处飞一样。”妍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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