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见李士弘施礼,韦义深放下文章,道:“坐吧。”
宰相肚中能撑船,从表面上看来出韦义深丝毫的不快,越是如此,李士弘越发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恩相,晚生本意要取祐成为会元,不料今科出了三篇好赋,晚生捉摸不定,只能大胆揣测,选了那篇最似公子的为会元,不料阴差阳错,取中了江安义。”
李士弘急切地解释了一番,韦义深叹道:“此事不怪你,刚才我将江安义、张志诚及成儿的《日五光赋》都看了遍,老实说,要不是事先知道,我也分辨不出哪篇是成儿所作,此事不怪你。”
略谈几句,李士弘放下心来告辞,等李士弘出了门,韦祐成从屏风后转出,歉声道:“成儿让爷爷失望了。”
韦义深朗声笑道:“成儿你错了,爷爷并无丝毫失望。考前爷爷让你争夺会元,是怕你失了上进之心。此次会试,张志诚的文章应列第一,而成儿你在那江安义之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知天下能人无数,谁也不可能次次领先。成儿,一次成败并不代表什么,胜不骄,败不馁才是关键,何况成儿你也不算败了。会试之后还有殿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成儿你当再战之。”
“是。”
等孙儿信心十足地出门,韦义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殿试制度是为了防止权贵世家垄断科举,堵塞了贫家子的上进之路,没想到今天自家反要借殿试来证明才华,不得不说是一种讥讽。无论怎么说,成儿高中是必然的,清仗田亩一事迫在眉睫,此事牵涉太广,一个不慎,韦家也要受连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件事,自己一定要想清楚。
殿试定在五月十五日,未中的举人们纷纷打理行装归家,准备着三年后重新再来,也有些人干脆就在附近住下,一边读书一边等候,如果今科未中,张志诚就是这批人中的一员。
不过,此刻的张志诚意气丰发,要知道殿试并不黜落贡士,也就是说此刻的贡士已经铁定是进士了,中了进士也就意味着前程光明,一个官身等着自己。张志诚当然不会满足进士出身,他的目标是一甲,是状元。
范师本没有张志诚那样的雄心,能得中进士算是对老父和家族的告慰,当然取在二甲是最大的心愿,至于一甲,那是安义和张兄的事,我且饮杯中酒,放开心怀享乐好了。
多数人的心态和范师本差不多,此次泽昌书院考得不错,刘玉善中在六十三位,禇明德中在二百三十三位,林义真中在二百八十一位,方元辰运气不佳,落第了。
贡士们有一项集体活动就是相约拜座师、房师,这几日李士弘、段次宗以及十八位同试官府上门庭若市,收礼收到手软,连带着门房也心花怒放,盘算着能否买间小院了。
江安义发现无论是李士弘还是段次宗对自己的态度都不如张志诚热忱,这让江安义有点摸不到头脑,按说自己中了会元,送的礼单也不薄,怎么就不如张兄得人缘,莫非人品不行
含元殿,皇宫第一殿,此处是举行重要典礼仪式的场所,殿试就设在此处。含元殿殿宽十一间,每间面阔近两丈,进深七丈有余,殿外四周围以护栏回廊,东西两侧前方有翔鸾、栖凤两阁,以曲尺形廊庑与含元殿相连,在淡青色的天色附托下尽显雄浑气势。
卯时初,朝阳未升,天色已亮。三百一十六名贡士身着宝蓝色的新衫整齐地排列在含元殿前,朝气蓬勃,意气丰发,连点名的礼部官员的声音也变得清亮浑厚起来。稍远处,矛戟森森,风吹旗帜,烈烈翻飞,庄严肃穆。
点名毕,钟乐声中,新科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步入含元殿,江安义等人事先在礼部演过礼,知道在此处站、坐、行、拜一切都得讲规矩,江安义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些战战兢兢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对于读书人来说,能步入含元殿是最在的荣耀,三百一十六人中今后将有不少人会经常出入此殿,在此踏上人生的巅峰。
三百一十六张桌案摆放整齐,众人依次坐好,江安义是会元,他的桌案对着高台上的龙椅。在落座地时候,江安义飞快地扫了一眼御座,入眼一片金黄,不敢多看,低头等待。大殿中静悄悄的,只有四名御史来回走动,纠正着贡士们不端之处。
突然间钟磬声响,礼部官员示意诸生拜伏,脚步声登上御台,天子落座,众人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免礼。”浑厚的声音传入耳朵中,这应该是天子的御音了。江安义不敢抬头,伏地静听。
天子勉励了众人几句后,道:“朕闻以古为鉴可知兴衰,以史为鉴可知兴替。魏起于战国,蚕食天下,并吞列国,海内为一;明法度,定律令,功在千秋。然后世子孙残虐,竞相奢华,残民以逞。我高祖举义师,为民仗言,乃有今日之大郑。朕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思长治久安之法,然国计殚而兵力弱,符泽未清、边备孔棘,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今日以《过魏》为题,诸生熟之复之、勿激勿泛、借古鉴今,以副
第八十二章喜怒哀乐
五月十九日,张榜的日子。
店掌柜的分外殷勤,早早地吩咐小二张灯结彩,两只锣鼓队蓄锐待发。同福旅店的招牌换成江安义所书的四个字,黑底金字分外喜庆。
江安义几人要去看榜,被掌柜的拦住,笑道:“哪有贵人亲自去看榜的道理,我已经派小二去了,几位耐心等喜报好了。”
中了贡士,及第是肯定的,三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在院中坐等。辰时刚过,鞭炮声锣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痒痒。掌柜的笑道:“几位爷,这锣鼓敲得越晚越好,殿试排名的规矩,倒着往前填。”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这意味着名次越靠前。
店小二飞跑回来,喘着粗气笑道:“恭喜范爷,高中二甲第四十七位。”
范师本惊喜地站起身,连问了数遍,得实后一屁股坐回椅子,念了声佛,笑道:“可算了了场心事。”
看着范师本喜笑颜开,江安义和张志诚都上前祝贺,张玉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银锭塞给小二一个,白了他一眼道:“算你走运,要依本姑娘赏你几个铜钱就不错了。”
小二苦着脸道:“姑奶奶,你大人大量,当初住店确实是没有了房,您就放过小人吧。”
众人哄笑,店外燃起鞭炮,锣鼓队卖力地敲打起来,门前围绕了一群闲人闹哄哄地讨喜钱。张玉珠早有准备,带着石头捧了个簸箕,里面放满了黄澄澄地铜钱,小二想接过帮忙,小姑娘一瞪眼,道:“给你,还不往自己口袋里塞,本姑娘亲自发喜钱去,石头跟着我。”
这时,两名礼部的小吏身穿大红喜服,捧着大红撒金喜帖来到店中,高声喊道:“恭喜范师本范老爷高中殿试二甲第四十七名。”
范师本激动地接过喜帖,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大字:恭叩范老爷讳师本高中殿试二甲第四十七名进士。“好好好”,范师本有些失态,江安义请两个报喜官坐下喝茶,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一人一个,十两银票。
茶还未喝完,外面又闯进一伙人,闹哄哄地叫道:“哪位是张老爷,恭敬张老爷探花及第了。”
探花郎,一甲第三名,张志诚微微有些失落,转而狂喜起来,抱着身边的妹子转开了圈,叫道:“玉珠,哥考了第三,是探花郎了。爹娘要是还在的话,不知该有多开心啊。”
说着说着,兄妹俩抱头痛哭。江安义看着既心酸又替兄妹俩高兴,痛苦的日子一去不返,对于张志诚兄妹来说未来是满满得幸福。
礼部前来报喜的是姓钱的主事,见到江安义和张志诚笑道:“今科状元郎、探花郎与范进士是好友,同住在一起,这可是士林佳话。江状元,你可是我大郑开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啊,今后有机会可是拉老兄一把。”
看着撒金喜贴,江安义想到了娘,想到了那双被竹子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想了早死的爹爹,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江安义的名字如同旋风般刮遍永昌帝都大街小巷,沿着官道迅速地向四周扩散,不用多久整个大郑国土都会谈论这位十八岁的状元郎。江状元、江词仙成为了无数深闺女子的梦想情人,无数达官贵人眼中的金龟婿。
人生得意须尽欢,同福旅店内大排宴席,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余庆欢余庆乐两兄弟来了,林义真、刘玉善、禇明德来了,还有许许多多新结识的朋友来了,今夜注定是一场大醉。
江安义醉了,醉在欢欣中,醉在快意中,醉在思念里。除了娘和家人,江安义最想看到的人是欣菲,捷报传来,佳人却不在身旁。
“欣菲,欣菲”,江安义喃喃自语着,石头小心地将毛巾浸入冷水中,拧干,敷在江安义滚烫的脸上。看江安义平静了一些,石头托着下巴,小心思琢磨着,欣菲小姐不是也在京城吗怎么不来看看江公子,看样子江公子很想念她,就像自己有时梦里会想爹娘一样。思风姐她们怎么样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们,石头想着,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五月二十日,金殿唱名。第二次踏进含元殿,江安义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十年寒窗换来觐见天子,这是读书人最大的荣耀,光宗耀祖、光大门楣就是能在金殿上拜倒,山呼“万岁”。
鼓乐声由远而近,诸人知道天子驾临。江安义跪在最前边,他是状元,今日演礼由他带领众人叩拜。等天子落坐,身旁有太监示意,江安义连忙喊道:“新科进士江安义(各人自喊名字)觐见吾皇,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些都是事先演练过的,三百多人异口同声,整齐响亮,声音响彻含元殿,发出“嗡嗡”地回响。
石守真放眼看着殿下,皆是黑发青丝,有别于大朝时看到的雪白一片,整个大殿内扬溢着一股朝气,让人振奋。石守真满意地笑了,这才是朕要的朝堂,石守真仿佛看到了将来一呼百诺、雷厉风行的朝局。
唱名赐第,一甲三人进士及第,二甲七十二人进士出身,三甲二百四十一人同进士出身。身为状元,江安义代表江榜进士们发表感言谢恩诗,“殿上胪传第一声,殿前拭目万人惊。名登龙虎黄金榜,人在烟霄白玉京”。
石守真
第八十三章相见时难
墙倒众人堆,小太监们为了讨好小福子,你一言我一语地骂着小喜子(张伯进),这些太监多是自幼进宫,没读过书,但是骂人的话却是学了一肚子,各种方言的骂法也算是精彩纷呈,张伯进死死地攥着拳头,脸色苍白,在骂声中摇摇欲坠。
“够了。”一声冷喝在头顶响起,众太监才发现淑妃娘娘满面怒色地站在高台上的护栏边。众人连忙拜倒,张伯进也跪倒在地,眼泪滴落。
黄淑妃见张伯进与其他太监相比显得儒雅斯文,问道:“你可读过书”
“回娘娘的话,小人念过几年书。”
黄淑妃随意问了几句四书上的句子,这对张伯进来说简直连小菜都算不上,黄淑妃满意地点点头,道:“宫中太监识字的很少,你既读过书,就到本宫殿中伺候,本宫有时想找本书,那些太监宫女都找不到,还得本宫亲自去寻。”
张伯进连忙叩头谢恩,黄淑妃厌恶地看了一眼其他太监,道:“本宫会派人跟掖廷局打招呼,让他们给你个宫教博士,闲时不妨教教这些宫女太监识字,省得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宫教博士,从九品下,负责教习宫人书、算等艺,那些伏在地的小太监羡慕地看着张伯进,没想到这个衰人得淑妃娘娘赏识,一步登天了。
对于淑妃娘娘来说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吩咐完后带着宫女回了殿。张伯进站起身,那些小太监跼蹐不安地跟着站起,想着怎么拍拍这位新鲜出炉的宫教博士的马屁。
张伯进冷冷地看着小福子,目光如刀,杀意显露无疑。小福子原本就怕他,此刻见小喜子凶相毕露,腿一软,瘫倒在地,尿了。
安仁坊余府,余知节今日宴请江安义等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余知节放下酒杯,笑道:“安义你高中状元,更是三元及第,是我辈读书人的梦想,连为师也颇为羡慕。说起来惭愧,我这个老师并未教过你几天,范先生种下的树,却让我摘了果子。”
范师本接言道:“余大人过谦了,家父对余大人的风骨也是很欣赏的,这杯酒我敬大人。”
“贤侄,叫大人就见外了,你、志诚和安义是好友,那就是我的世侄,老夫能有你们这样的后辈,实是幸事。”余知节举杯应道。
正屋设席,内屋也设了一桌,由余知节的夫人、女儿招待张玉珠,张志诚有些担心自家妹子,时不时地走神。余知节替张志诚夹了筷子菜,笑道:“志诚无须担心令妹,她与我女年纪相仿,定然说得上话来。我家并无什么规矩,你且放宽心。”
张志诚感激地一笑,问道:“世伯,朝中对我们的职事不知如何安排”
这个问题江安义、范师本都很关注,停下筷子齐齐望向余知节。
余知节一笑,道:“按惯例安义会授承议郎(正六品下),志诚应该授通直郎(从六品下),师本授宣德郎(正七品下),具体的职司安义和志诚会留任京官,多数进入集贤殿任补阙,至于师本要不在各部任主事,要不就是赴地方任职,如果你想留在京城,老夫倒是可以帮你说几句话。”
“多谢世伯,我还是到外地赴任吧,京中水太深。”范师本笑道。
“别急,我刚才说的是按惯例,今科要打破惯例了。”余知节的话成功地吸引了江安义等人的注意力,几人都瞪大眼睛等着余知节透露更多的内幕。
“喝酒,都满上,今日喝个痛快,选官的事两日后便知。”调起众人的味口后余知节不再深谈,让几人心直痒痒却无法可想。
余庆乐在一旁对着江安义低语道:“江贤弟,等酒席散了别走,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耍耍。”
尽欢而散,内宅传话说玉珠姑娘被余小姐留住,让张志诚明天午后再来接人。余庆乐抢着送客,一同出了府门,余庆乐嬉笑道:“跟着我爹吃饭一点都不痛快,哥几个,今天我带你们到一个好地方去,大家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不容分说,扯起江安义就走,张志诚和范师本相视一笑,跟在后面。一路往东,来到东市旁的安邑坊,天离定更天还有小半个时辰,整条大街上车马喧闹,两旁的彩楼张灯悬彩,好不热闹。
余庆乐显然是常来此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几分,笑道:“几位兄弟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不见识见识青楼,今天哥哥带你们开开眼,省得你们一天到晚死读书。”
江安义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余庆乐居然带他们来了青楼。范师本已经成亲,最为洒脱,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见识一下也好,夫子不是还说‘食色性也’吗,只要心思持正,何处不可去”
江安义和张志诚被范师本说动,跟着余庆乐走进一家高大的门楼,里面的广场停满了马车。刚踏上主楼的台阶,一位青年美妇人携着一股香风迎了出来,隔老远就笑道:“贵客上门,余公子有一阵子没来了,几位公子,里面请。”
江安义等人衣着虽然朴素,但眉宇间神采照人,妇人眼光犀利,自然知道来人不凡,小心地迎候着,扭着腰肢在前面引路。
“婉娘,怜儿姑娘今晚可有空”
“唉呀真不巧,今晚来了几位新科进士,点名要怜儿相陪,怕是没空来与余公子相会。”婉娘娇笑着应道,江安义从她的眼神深
第八十四章青楼争风
思雨满面笑容地从欣菲的小院出来,她眼馋师姐的凤头簪可不是一天二天了,今天总算心愿得偿。不过师姐说要拿到江公子的回信才给他,自己该上哪给江公子送师姐的私信,再讨封回信呢
欣菲被软禁在庄中,思风四人也被师父下令不准随意走动,不过杜仙姑事物烦杂,不可能有功夫来约束思雨的行动。思雨回到自己的住处,和思晨嘀咕了半天,决定找秦子炎帮忙。
欣菲是龙卫府的五品镇抚,除了几位师妹外自然还有不少手下,秦子炎是她手下的八品卫士,算是嫡系。秦子炎最近没有外勤任务,在庄中担任着护卫。刚交班回到住处,就看到思雨在他的门前徘徊,秦子炎心里一哆嗦,这位小姑奶奶找他,准没好事。
还没等他转身躲开,身后传来思雨的呼唤声:“秦子炎,你想躲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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