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带血的信拿在手中,轻飘飘又重似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余知节缓缓地将信放回桌边,清查田亩必然是要见血的,没想到己方流血的第一人居然会是温和的张良宽。
踏出张府,余知节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白幡,秋风中高悬的白幡如旗、如林,一片肃杀。
半山书房,李明德面色沉重,张良宽的死着实出忽他的意料。李明德知道张良宽,知道此子读书上进,为人良善,几次文会中表现不同凡俗,所以他才会事先布局,让许昌化与之结为好友。
图穷匕现,张良宽黯然离开,原以为到了原河县能放开手腿,可是处处都有李家人制肘,张良宽灰心无奈之下走上绝路。李明德的心中亦不好过,原意是在先期咬定不放,慢慢再松些口,张良宽有了交待就不会追查的那么紧了。唉,过犹不及,悔之晚矣。
张良宽的死将余知节逼到死角,如今的局面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余知节带着百名官兵住进驿馆,宁天涛不断派人来诉苦,说是如坐针毡,要扛不住了。看来,自己要出面拜会一下余知节了。
李明德与余知节有一面之交,二十年前两人都曾在晃州做过县令,两人志气相投,诗文相和,也算是朋友。李明德不会忘记当时的余知节,上进、能干,为政清明,如今已是四品大员,眼看就要踏上户部尚书的台阶,反观自己为了家族,蝇营狗苟,早失去当初的雄心壮志。
“备轿”,李明德站起身,是时候去见见那位曾经的朋友了。
许昌化睁开眼,熟悉的场景,是自己的书房。耳边传来安娘的低泣声,胸口堵得发闷。
挣扎着要坐起身,安娘连忙按住他,劝道:“昌化,你受激吐血,大夫说要静卧休养,别逞强了。快把参汤端来,大爷醒了。”
许昌化重新闭上眼,纸条上的字在眼前飞舞着,“为臣不忠、为友不义、为事不谨”化成张良宽的怒容,大声地喝斥着自己。
“良宽,是我逼死了你。”许昌化心如刀绞。安娘将吹凉后的参汤兜到嘴边,“咳咳”,又一口血呛了出来。
临河客栈,江安义面窗而坐,神色肃然。
张良宽死了,那个时常说起自己儿子聪慧过人的张良宽死了;那个酒醉后拉着自己非要让自己答应做他儿子老师的张良宽死了;那个挂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张良宽死了。
身为暗使,江安义不好前去张府祭祀。桌上小香炉,三根线香,遥祭故人。
石头走了进来,道:“公子,彤儿姑娘来了,说是和你约好一起到城外打猎的。”
日子总要继续,江安义想趁着打猎的机会到城外四处转转,暗中了解一下田地的情况。
南门外,风吹草低黄,野兔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储备脂肪。马蹄声急,惊得鸟飞兔跑,一只利箭如飞而至,奔跑的兔子抽搐着倒地。
“我又射中了”,彤儿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江安义原本沉闷的心情舒朗了许多。
有随从飞马上前拾起兔子,举起来向两人示意。彤儿有些诧异地问道:“江公子,我都射中五只兔子了,怎么没看到你开弓啊”
江安义暗自惭愧,自己要是开弓的话,八成要射空,岂不是露了“神射手”的馅,嘴中应道:“你都射了五只兔子,我就不射了。待会我射只野鸡下来,飞斑走兔就全有了。”
马蹄声响,野鸟听到声音老远就飞走了,哪里会等他们近前。
彤儿没有猜到江安义的诡计,佩服地看着他道:“飞鸟可比兔子难射多了,姐夫射中的机会都不多。”
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众人有些乏了,一路没有遇到野鸡,彤儿有些不甘心,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村子道:“咱们到那里打尖休息一下,下午继续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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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潜入李家
李世成家铁将军把门,人面不知何处去,隔壁邻家问老农。
“昨天天擦黑的时候,来了伙人,把这家人带走了。”
江安义心头闪过寒意,不用问是李家来人了,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家的掌握之中。
李家山城就在不远,江安义策马前去看个究竟。
寨墙高达二丈,像巨人的臂膀将李家寨揽入怀中。护城河,吊桥,出入的人群不断,但是寨门前有数名壮丁把守,外人想要混入很难。
远远地骑着马绕着寨墙跑了一圈,寨墙上的壮丁已经注意到他,江安义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圈转马,回了县城。
李家山寨依山傍水修建,有不少地方借助了自然环境,寨西有处悬崖,笔直陡峭,当然用不着修建寨墙,江安义看中的就是这个地方。
定更时分,江安义出现在悬崖顶部,白日初看过,此处比寨墙还要高出丈许,猿猴难攀,所以没有人看守。
将粗绳在大树上系牢,绳索的另一端从悬崖上抛下,江安义侧耳听了听,下面没有声音。
顺着绳索而下,这套潜踪匿迹的本领江安义在归家的时候暗地里练过几次,用于实战并不慌乱。很快下到底上,脚踏上实地,江安义伏下身,静听了片刻。
除了秋虫的呢喃,四处静悄悄的。借着朦胧的月色,江安义发现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菜地,四处没有人。
菜棚的缝隙中有隐约的光亮透出,江安义顺着灯光小心地潜行,在菜地边缘处有五六间茅屋,灯光正是从茅屋里透出。
悄悄靠进屋角,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一家人正在吃饭。江安义没有急着离开,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个男人的声音,“今天管事跟大伙说,县里来了清仗使,要对咱家不利,管事让大家说话注意点,看到生人别乱说话,有事跟管事说。娃他娘,你平日没事就爱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唠,这个时候给我把嘴闭紧,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
“要你救,你个窝囊废,李来和被赶出寨子了,让你找管事说一声,把他的差事顶下来,你就像会被人割了卵一样,缩着不敢出头。”一个女子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吼道。
“秀英,你少说两句,别吓到娃。”苍老的声音透着倦意,柔声劝道。
一个童音响起,“娘,我昨天晚上看到来和大伯了,冬儿姐一家人都在。”
“吃都吃不住你的嘴。”男子喝斥道。
那女人来了兴趣,追问道:“来和一家不是被大爷赶出山寨了吗怎么又把他们叫回来了”
沉寂。
“啪”的一声,筷子拍在桌面上,女子吼道:“李来壮,你哑巴了,刚才教训老娘不是挺能说的吗”
“唉,说是有外人找他们,怕他们说出不利于家里的话,索性带回寨中押起来。”男子叹息道:“娃他娘,待会烙两张饼,我去看看他,关在那狗窝里,八成吃不饱。”
“造孽啊,都是冬儿这小妮子招的事,让李东凤这色狼看到还有好吗。”那女人刀子嘴豆腐心,起身烙饼去了。
江安义暗喜,得来全不费功夫。
火把在前面引路,江安义尾随在后,一路上遇到几次巡查的队伍,纵横交错。江安义闪在暗处,这李家山寨比府城还要森严。
远远地又见高耸的寨墙,黝黑地横亘在眼前,前面就是内城了。
李来壮往右一拐,前面是一排低矮的石屋,半人高的石墙围着,栅栏门关着。
“老九,老九。”李来壮大声叫着。
“谁啊”从最前面那间石屋走出个壮汉,看到火把下李来壮的脸,笑道:“来壮哥啊,这么晚来有事”
“把门打开,我给来和送点吃的。”
壮汉有点为难,道:“福爷吩咐不准人见来壮一家人,要不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送去。”
“行,老九,你可别偷吃啊,来和哥平时待你可不错。”李来壮不放心地叮嘱道。
等周围平静下来,江安义矮身来到了石墙蹲下。墙内有说话声,应该是老九给李来和一家送吃食去了。
远处火把朝这边走来,江安义不敢耽误,脚尖点地,身形借势纵起,半人高的围墙直接翻过。院中有棵槐树,江安义藏在树后。
片刻后,老九从最后面的石屋中出来,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房间。敞着门,可以看到桌上摆放着酒菜,老九一个人自斟自饮,逍遥自在。
这排石屋共五间,江安义估摸了一下,在最后侧说话前面怕会听到,索性隐在树下没动。
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后的老九鼾声大作,江安义放心地潜到最后的石屋前。屋门上着锁,看不见里面。
“世成,世成,我是江安义。”江安义低低地声音唤道。
屋内人被惊起,有人迅速地来到门边,低声问道:“安义你怎么来了”
是李世成。江安义道:“李兄,是我害了你,我这就弄开锁,放你出来。”
里面沉默了片刻,叹道:“安义,谢谢你的好意,就算出来了我又能到何处去。听天由命吧。”
李来和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娃儿,你快点走,被人抓住可就不好办了。我们没事,关几天,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死老头子,你是没事,冬儿怎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假戏真唱
石屋,李东凤一把推开老九,骂道:“谁都不许见李来和一家,包括我吗少爷我想见谁就见谁,去把门给我打开。”
老九无奈,只得依命打开最里面的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差点没把李东凤熏个跟头,李东凤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鼻子,冲着里面道:“李来和,你想的怎么样了。只要把冬儿送给我做丫头,你们一家就没事了,我再让福管家给你安排点好差事。”
李东凤摇着大尾巴,循循善诱。
李世成对李东凤是深恶痛绝,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己还在书院读书,家人也不会身陷囹圄,原来还有几分犹豫,见到李东凤后全被怒火化成了灰烬。你不仁,不把我当成同宗,那就休怪我不义,掀了桌子大家吃不成。
偏生李东凤不识趣,撩拨起李世成来,“世成孙儿,你可是入了修道堂,明年大比极有可能中举,不要因为小事耽误了前程。”
奇耻大辱,居然让自己卖妹求荣,李世成气得脑筋蹦起,满脸通红,仅存的理智也变成了对李东凤的怨念。
喘息片刻,李世成咬着牙生生挤出一句话:“十七爷,我妹子已经许配人家了。”
“啥”,李东凤一蹦三尺高,差点把身后的老九撞倒。老九抱着左脚单腿跳,这一下被跺得不轻。
“冬儿什么时候许配人家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李东凤顾不上屋内的霉臭,抢进屋中,厉声喝问道。
李来和面如土色,妻子抱着冬儿缩在一角。李世成站起身挡在父母和妹子身前,毫无畏惧地看着李东凤,冷笑道:“族规没有规定冬儿嫁人要向十七爷你禀报吧。”
“好好好,好你个李世成,胆子够大的,敢这样跟爷爷说话。”李东凤冲屋外的老九吼道:“还不过来将这小子绑上,爷爷今天要抽他几鞭,让他知道知道该怎么跟爷爷说话。”
老九苦着脸,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李东凤暴跳如雷,嘴中胡乱地咒骂着。石墙外一个仆人匆匆跑近,高声叫着:“老九,大爷传话让李世成去见客人。”
江安义来了,李世成窃喜。
好事被搅,李东凤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他哪来的混帐朋友,知道叫什么名字吗我爹不是吩咐过了,不让他们见客。”
“彤儿小姐遇上的,说是姓江。”
江安义,李东凤立时反映过来,惊讶地道:“莫非你把冬儿许给了他。”
已经有人拿来新衣,请李来和一家沐浴更衣见客。李东凤骄横但不傻,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江安义,此时李家也不敢轻易开罪江安义,这口气只好吞下去了。看着面带微笑的李世成,李东凤恨恨地道:“你有种,看看姓江的能不能保你一辈子。”
外书房,李明德打量着这位闻名已久的状元郎。年轻,真年轻,嘴边微微露出黑色的绒毛,让李明德心生感叹,自己老了,一代新人换旧人,逝者如斯夫。
看着彤儿一脸微笑,安静地坐在一旁扮淑女,李明德不禁为自己的决策得意,多般配的一对碧人,如果彤儿能嫁给江安义,成为一家人,那即使送出五千顷地也值得。
彤儿刚从伯父口中知道江安义居然是状元郎,瞪着大眼好奇地打量着江安义,要从江安义身上看出几朵花来。
江安义被彤儿紧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借茶掩脸,彤儿“噗哧”一笑,堂堂的状元还会害羞。
李明德瞪了彤儿一眼,道:“听说江状元和世成是同寝好友,江状元高中之后不忘故人,是世成的福气,今后还倚仗江状元多多照看于他。”
满口的江状元说得江安义直起鸡皮疙瘩,江安义忙道:“李伯只要称呼小侄安义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安义,不知你找世成有何事他一早出外办事去了。”
果然按正常方式见不到李世成,江安义只好硬着头皮道:“世成兄与我有约,待我及第后将其妹许配于我。恰逢我来安齐县清仗田亩,顺道拜望一下世成兄的爹娘。”
“咣当”一下,李明德手中的茶杯滑落在桌上,茶水溅了一桌。彤儿脸色一白,心头一恸,好像失去了一样极宝贵的东西。她对江安义很有好感,得知其人与别人有婚约,忍不住怅然若失。
仆人收拾桌面的功夫,李明德将情绪稳定下来,重新换上茶水,李明德已经恢复了平和之态,笑道:“这是大事,我都未曾听世成提起,看时间世成差不多该回来了。来人,去看看,世成回来没有,回来了请他父子前来叙话。”
李明德说的自然是鬼话,一个旁出无数远的支系女的婚事怎么可能惊动他,只不过事涉江安义,便从小事成了大事。
彤儿站起身,也不打招呼,径自走了。
李明德只得笑着圆场:“这丫头从小被惯得没大没小,安义莫要放在心上。”
李明德转开话题,聊起了诗文,这是江安义的长项,一时间两人谈得兴起,忘记了时间。
仆人进来禀报:“老爷,李来和父子到了。”
“进来吧。”李明德吩咐一声。
李来和有点手足无措,虽然同为李家人,但他一年都不一定能
第一百一十二章夜探庄寨
“积善堂”,余知节的眉头深锁。余知节知道积善堂是李家历代族长所居的地方,暗契放在那个地方有什么办法可想,总不能带兵前去搜查吧。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安义,你不妨先到十里八村多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我明日到李家去拜望李老爷子,看看能不能让李家主动退还多有的田地,县里的账册也要加紧清查清楚,看看李家有无隐瞒田产。唉,人手不够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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