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夜探积善堂失败对江安义的打击很大,疯长一气的自信遭遇了一阵冰雹,残枝败叶落了一地,痛定思痛,江安义开始重新审视膨胀的自信心。自信被打击后容易转为自卑,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江安义认为姜健比自己厉害,李庄之中藏龙卧虎,盗取暗契怕是无望。
对江安义来说这是件好事,十八岁的状元郎明白了生命的重要性,再多的荣耀也会被一只利箭轻易地夺走。谨慎是美德,江安义牢记在心。
一个老兵进来禀道:“江大人,余大人让你去大堂。”
清仗使的大堂设在三进宅的正堂,余知节正在公案后查阅公文,桌上高高地堆着几堆账簿之类的资料。江安义将油纸伞放在门前,拍打干净身上溅到的雨水,进屋给余师行礼。
听到江安义见礼声,余知节抬起头,面沉似水,盯着江安义一语不发。江安义心中忐忑,余师在生我的气
“安义,你太让我失望了。”
余知节语气沉重,吓得江安义心头打鼓,夜探李庄的事发了
“今早李明德来了,说你与他族中一女子有了婚约,安义,这是怎么回事为师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与人有了婚约”余知节很生气,且不说从此事关系重大,就从天地君亲师的身份上说,自己身为人师,江安义与人有婚约怎能不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事,江安义放下大半心来,笑道:“余师,你听我解释,此事事发突然……”
江安义把遇到室友李世成,结果害其一家被囚,为了解救李世成一家,才推说与李世成之妹冬儿有婚约。当然江安义没说自己夜入李庄,只说在路上遇到李世成。
余知节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为了救人,事有从权,倒也怪不得你,只是事后一定要给人一个交待,不要予人话柄。”
“是”,江安义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示意江安义坐好,余知节道:“李明德今日前来摊牌,又是威胁又是拉拢,说什么世家势大,为师独木难支,又许诺只要为师如果肯以二千顷土地收场,李家将全力助为师迁升户部尚书。呵呵,为师可是胆小怕事贪图权势之人。”
“不过,为师从李明德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决绝来,要防着李家破釜沉舟闹起事来,到时不好收场。”余知节愁眉紧蹙,道:“为师已经奏报天子,请天子示下,眼前不宜逼得太急。”
宦海浮沉不定,余知节见过不少翻船事件,怎能不小心行事。
屋外风雨渐急,斜风吹着细雨从窗棂飘进来,润湿了桌上的账簿,江安义急忙招呼廊下的兵丁用油纸糊好窗棂。
屋内变暗了,余知节长叹道:“晚秋风雨,最凉人心。做事难,难做事啊。”
江安义笑道:“余师,你常告诫安义要迎难而上。清仗田亩一事千难万难,所以天子才选余师你来破冰,只要简在帝心,一切辛苦都值得。”
江安义的话将余知节生出的畏难情绪一扫而光,眼前亮堂了许多。余知节笑道:“安义这席话说到了根本上,为师有些失态了。”
重新振作起精神,余知节安排道:“安齐县暂时无事,安义,你去趟兴国县,帮着玉善。兴国县的黄新青是大地主,又是李家的姻亲,看看能不能从侧边打开缺口。”
江安义有些不解,兴国县原本任国强就在,后来刘玉善又去了,现在余师又让自己去,莫非兴国县出事了。
果然,余知节叹道:“我派任国强前去清查田亩,结果此人居然娶了黄新青的义女,住进了黄家。玉善去后,查出黄家侵吞田地的实证,不料黄家与兴国县令沆瀣一气,连夜派人烧毁了暗契,任国强居然帮着黄新青攻击玉善,说玉善贪功心切,诬良为盗,着实令人气恼。”
先是张良宽自缢,接着是任国强认贼为父,余知节还听闻万怀德收授了李家的银两,还有几人据说暗中与李家也有交往。带来的十人中,只有安义、玉善、向东荣信得过,天子择良才的目的怕是落空了一半。
江安义想到的是李家高手,一旦李家派人来对付余师,那怎么办
“安义,此次前去兴国县,你带上几个人,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余知节显得有些神秘,大声叫道:“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应声而入,拱手示意。虽然穿着兵丁的制服,但往外透着精气神,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兵丁。
余知节笑道:“安义,上个月万岁下旨让龙卫派了十名好手保护为师,此去兴国县风险莫测,我让项氏兄弟随你前去,负责你和玉善的安全。”
江安义心头泛起暖意,余师并不知道自己会武功,所以才会让龙卫保护自己的安全。安齐县是李家的老窝,龙卫的存在可以震慑李家,虽然李家有上千名庄丁,但除非选择,否则绝不敢动余丝分毫。
江安义放下心思,安心前往兴国县。
项氏兄弟,项敬坚、项敬实,都是三十岁刚出头的汉子,隆眉阔口,络腮胡子,两兄弟的样貌很像,老大敬坚矮一些,话也少些。
兴国县离安齐县一百多里路,而且多是砂石泥道,天中飘着雨,地上坑坑洼洼,三个人不时要跳过马牵着绕行。一个下午,也不过行出三十多里路程。
天已经擦黑,项敬实有些着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过头对江安义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狭路相逢
醒来时天光已亮,项氏兄弟正在给马上鞍,见江安义揉着眼晴走过来,项敬坚笑道:“公子你醒了,我们尽早动身,争取申时前能赶到兴国县。”
“江公子,你这黑马真不赖。”项敬实凑过来,赞道:“不过得劳烦你自己给它上鞍,我可靠近不了。”
江安义亲昵地拍拍木炭的脖子,木炭回应了短短的响鼻,热气喷在脸上,痒痒的。
马蹄轻快,微风细雨,山林空气异常清洌。江安义贪婪地深呼吸着,空气中弥散的灵气在胸膛中雀跃欢呼,伤处不再有痛感,这种感受与那夜绿宝石带来的感觉是相同的。
天气间的灵气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修复自己的伤势,充盈体内的真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无论是洪信大师还是欣菲都没有提及,难道只有自己感觉到天地间存在的灵气吗
冷油饼让项敬实难以下咽,一路行来他四处张望哪里有村镇,记起曾经到过前面的镇子,项敬实笑道:“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记得有家驴肉馆卖的火烧味道不错。”
北集镇是南北交通的要道,规模比平山镇还要大出三分,青砖黑瓦、条石街道让江安义泛起回家的亲切感。项敬实老马识途,带着大家来到十字交集处的集市,因为下着细雨,集市很冷清。
集市东边便是项敬实所说的驴肉馆,门前搭着草棚,草棚内的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廊柱上拴着几匹马,江安义心头一动,该不会在这里又遇到姜健吧。
踏进店中,江安义一眼就看到左首圆桌居中而坐的姜健。姜健看店门口进来三个人,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年青人,另外两人是护卫装扮,贵家公子带着护卫游学的事很平常,姜健扫了一眼项氏兄弟,没有在意。
项敬坚与江安义对视了一眼,江安义目光示意此人正是姜健。恰巧姜健旁边有张空桌,三人坐过去,项敬实朝忙碌的伙计叫道:“二十个火烧,酱驴肉二斤,驴杂汤三份,再来三碗豆汁。”
很快伙计送来吃食,项敬实从怀中掏出扁酒壶,三口二口将剩余的酒喝完,将壶递给伙计,吩咐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给我灌满。”
项敬坚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项敬实笑谑道:“哥,你放心,我绝不贪杯。到兴国还有三个时辰的路,这鬼天气阴冷地要命,喝上两口暖暖身子。”
兴国县,姜健的神色微变,快速地再打量了一番项氏兄弟,对着身旁一个汉子低语询问了几句。
那汉子转过头来,江安义认出就是昨夜进入庙中查看的李全。李全显然认出了江安义和项敬实,向姜健点点头。
姜健盘算了片刻,示意身旁一人站起身。那人手中端着碗豆汁,像是准备往外走,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豆汁向项敬实的后背泼去。
项敬坚加着注意,抬腿在弟弟的凳子上蹬了一脚,凳子横着滑出去二尺,豆汁泼在桌上,将桌上的东西淋得一片狼籍。
龙卫威风惯了,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项敬实哪肯吃亏,站起身抬腿就朝那汉子踢去。那汉子原本就是要寻事,手中碗一抛,握拳朝项敬实的脚心擂去。
“怦”的一下,那汉子被项敬实踹出一溜滚去,跌撞中碰倒桌椅碗筷无数,店内乱作一团。
项敬实的脚也不好受,痛得不敢落地,一手扶着桌子,脚尖轻点着。
除了姜健,其他三个都站起身,向项敬实围去。项敬坚当然不能让兄弟吃亏,立起板凳站在兄弟身旁。
“各位,不要动怒,有什么事到外面说去,小店本小利薄,经不住几位爷折腾。”掌柜的哭丧着脸从柜台后跑过来,连连作揖恳求道:“几位,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那汉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身淋漓着泥水混杂着豆汁。
“啊”,汉子狂吼着扑向项敬实,在掌柜的惊叫声中,被项敬坚一板凳拍飞,再次撞倒桌椅趴地。
其余三人不能干看着,上前动手。项氏兄弟哪会怕他们,三下五除二,三人倒下一对半,掌柜的躲在柜台下,欲哭无泪。
“饭桶”,姜健左手按住桌子,免得桌子被撞倒,右手端着碗,好整以暇地喝着豆汁。
江安义站起身,往桌上放下一绽银子,道:“走吧。”
“慢着,打了我的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姜健放下碗,冷笑着。
项氏兄弟并肩而立,将江安义护在身后。地上的四人爬起身,一个个鼻青脸肿,横眉立目地挡在门前。
掌柜的隔着柜台哆哆嗦嗦地喊道:“几位爷,你们别在店里动手,外面集市大,求求几位爷了。”
姜健笑道:“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几位,移步到外面去外面宽敞。”
天空飘着细雨,集市空荡荡的,姜健五人和江安义三人相对而立,人群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瞧着热闹。
项氏兄弟神情严肃,“寒冰手”在江湖上赫赫威名是用无数江湖人的失败铸就的,与他对上,恐怕败多胜少。不过两兄弟毫不惊慌,有龙卫的身份在,神来挡神,佛来挡佛。
江安义心中暗暗叫苦,胸口的伤才刚好,难道又要来一下,吐血这习惯可不好。最关键的是自己如果与姜健动上手,身份就会暴露,李家如果知道是自己夜探积善堂,会生出无数麻烦来。
姜健此次奉了李成师之命前去兴国县相助黄新青,听到项敬实说起兴国县,临时起意试探一下,不料眼前这两人强横异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手下四人个个带伤,自己于情于理都要为他们挽回颜面了。
项氏兄弟双手握拳,丁字步站立戒备,江安义想了想,干脆退开
第一百一十七章护身宝物
“住手”,江安义大喝一声,跑近前,扶起项敬实。
项敬实的脸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整个人下意识地颤抖着。江安义伸手摸向他的胸口,有如寒冰。
如果不及时搭救,项敬实这条命怕要保不住了,江安义很纠结,救人是肯定的,但自己一旦露了内功,姜健查觉了怎么办
突然灵机一动,想起那晚受伤时绿宝石和木牌生出的变化。江安义伸手取下木牌,菩提木牌青翠欲滴,比昨天看到时又灵动了许多。将木牌按在项敬实的伤口处,江安义悄然运功,真气透过木牌注入到项敬实体内。
脸上的白霜迅速地化去,项敬实的脸色由青转白,再慢慢有了血色。项敬坚站在旁边护卫,听到弟弟呻吟出声,知道这条命保住了。
木牌上的绿意大减,又呈现出古朴的拙色,上面的灵气随着真气注入到了项敬实的体内。
项敬实在江安义的掺扶下挣扎地站起身,强笑道:“多谢公子。”
“敬实,哪里不舒服可有内伤”项敬坚扶住弟弟的另一只胳膊,关切地询问道。
项敬实闭目调息了片刻,睁开眼惊诧地道:“哥,除了有点发冷,我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项敬坚瞪大眼神望向江安义,姜健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也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江安义。
扬了扬手中的木牌,江安义笑道:“明普寺洪信大师给的护身牌,说是能救人一命,没想到真的有效。”
项敬实禀手致谢,感激地道:“公子救命之恩,项某没齿难忘,但有差遣项某愿效犬马之劳。”
明普寺的护身宝物,居然能治愈内伤,姜健眼神一亮,贪婪之心立起。
“将那木牌给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姜健悄无声息地靠近,出言威胁。
看着姜健那张牛皮哄哄的蟑螂脸,江安义强忍住伸手拍扁的冲动,将木牌挂回脖子上,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官无礼。”
两害取其轻,相较于被姜健查觉自己就是夜探李庄的人还不如表明自己的官身,大庭广众之下,谅姜健也不敢出手。
果然,姜健一愣,退后几步,沉声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敢问在哪个衙门高就”
项敬坚举起手中的铜牌,椭圆型的牌子雕刻成龙头,两只眼睛腥红,大张的龙口中刻着龙卫两个字,透出重重地煞气。
打了龙卫,惹祸不小,虽然身后有李家,姜健也不愿得罪龙卫这头怪兽。当即掉头就走,四个手下紧跟其后,五匹马如飞般离去。
项敬坚不放心弟弟,扶着他重回到驴肉馆。店里已经收拾过了,有江安义给的那绽银子,掌柜的多少还有些余头,重新端上来吃食,忙前忙后殷勤地伺候着。
看着项敬实连喝了二碗热豆汁,又塞下四个火烧,项敬坚这才真的相信弟弟没事了。
稍做休息,三人重新启程,一路没有急赶,酉时中才进了兴国县城。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道两旁有商铺开始点燃灯笼,百姓人家的炊烟笼罩在县城上空,夜色朦胧,兴国县城处于苍茫昏黄中。
刘玉善住在兴国县衙驿馆,驿馆就设在县衙大门后右侧,驿丞看过江安义的文书后,热情地替江安义三人安排住处。驿馆就是五套一明一暗的房子,刘玉善住在最东头,江安义道:“我就住在刘大人屋边,这两位住在我旁边。”
刘玉善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江安义,微笑地伸手相迎。
江安义吓了一跳,十多天不见,刘玉善如同变了个人,脸色越发地黑了,双眼深陷,布满血丝,胡子茬乱糟糟地布满面颊,憔悴至极。
“刘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江安义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玉善,痛惜地道。
“一言难尽,安义,你来了就好。”刘玉善疲惫的眼神中露出希冀,紧紧握住江安义的胳膊,生恐他会消失。
屋内,刘玉善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述说了一遍:来到兴国后,刘玉善先没有声张,走乡入户搜集到黄新青侵占农田的暗契近百份,到县衙找到县令卢明权要他抓拿黄新青,清查黄家田地。卢县令推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即行办理,当夜设宴招待刘玉善,任国强做陪,收来的暗契锁在二堂的签押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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