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第二百八十五章倚强凌弱
喝罢野鸡汤,江安义带着石头到街上逛了逛。富罗县的夜来得特别安静,定更天不到街面上便找不到几个人了,打听到威风赫赫的徐大爷住在西大街,江安义特地去徐宅看了一眼,普通的屋宇式大门,没有上漆,露出棕黄的原木色,门左右摆放着上轿石,几个汉子敞着衣襟正在划拳喝酒。
对官邸民宅的建筑有规定,江安义看徐家的大门知道这位徐大爷并无官身。高悬着红灯笼,把门前照得血红一片,露出不祥的色彩。江安义绕着徐府的围墙走了一圈,徐宅很大,里面不时地传来犬吠声,看来养了不少狗。
第二天一早,江安义带着石头吃早点,离住处不远有间粥铺,生意不错,坐满了吃东西的食客。一边喝着粥,一边听食客们家长里短的议论,江安义收集着富罗县的消息。一天转下来,听到的消息不少:县里要来新的县令了,原来的颜县令是贪官,陈县尉是酒鬼,李县丞、洪主簿各扫门前雪,多事不管;衙门胥吏、衙役仗势欺人,甘心做徐大爷的走狗……
江安义最关注的徐大爷姓徐名明远,是富罗县本地人,父母早亡,游荡在街头做泼皮。徐明远习过武,为人讲义气,敢冲敢杀,逐渐网罗了一批手下,成为了富罗县最大的恶霸,放纵手下强买强卖,欺压盘剥良善百姓,官府抓拿则由小喽罗替罪。后来官府图其贿赂,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越发纵容了徐明远的气焰。
颜县令六年前到任后,徐明远与颜县令商定,每年付給颜县令白银若干,并且缴纳税赋,整个富罗县的药材生意被徐明远包下,外地来的客商只能从徐明远处购买药材,药农只能将药材卖給徐家,否则的话轻则没收药材,重则打伤人命。正因为徐明远横行霸道,药商的利润越来越少,这两年来富罗县采购药材的商人越来越少了。
在街上转了一天,江安义打定主意,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把火要烧的就是这位徐大爷。
掌灯时分回到客店,见大厅内有五个人饮酒聊天,看样子是来采购药材的客商。
“今年的贝母每斤价又涨了一百文,要二两银一斤了,卖价也就二两一钱,算上路费和损耗,根本没钱攒了,明年我也不来了。”
江安义事先看了解过,富罗县的盛产贝母,另外零星还有玄参、麦冬、元胡、白术等物,在大山里还有人捉蜈蚣出售。
面对江安义的是个络腮胡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大兴、新坡村一带有人偷偷地卖药材,贝母一千二百文,玄参只要一千八百文,明天我想去碰碰运气,总不能空跑一趟。”大兴、新坡是富罗县边远的村,都在大山里面,道路难行。
江安义耳目灵便,络腮胡子的话语虽轻,他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心想不如明天跟这伙药商一起到村镇走走,说不定有什么惊喜。于是,江安义走上前,深施一礼道:“诸位兄长,小弟不才也做药材生意,不知能否容我一起商谈。”
众人见江安义身体强壮,肤色微黑,像是常经风雨的人,笑着请他坐下。江安义唤过伙计,多要了两壶酒,又加了几个菜,桌上的气氛立时活泛起来。替众人倒满酒,江安义举杯敬了一杯,然后道:“小弟是德州人氏,姓江,听说富罗县有上好的贝母,不料问了几家药铺,价格都贵得出奇,这趟生意恐怕是要赔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黄脸汉子叹道:“我是开医馆的,住在邻县宁平,这富罗县的贝母是少不了的药,所以每年我都要来买点。眼见得这几年,贝母的价从一千文涨到二千文,翻了一倍,其他药也贵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舍近求远了。”
络腮胡子愤然道:“都是这个徐药霸害的,听说他强购来的贝母仅花八百文,运到景阳府药店能卖到一千九百文,这一正一反,每年光贝母就最少能挣八千两银子,加上其他药,少说也有一万五六千两白银,咱们这些小药商被他挤得没了活路。”
“低声,别让人听了去,惹出是非来”,江安义对面坐的青衣汉子满面忧虑地劝道,“大家喝酒,早睡早起,明天去大兴村碰碰运气。”
一天早,江安义就被叫起,城门刚开,众人便套了辆车向大兴村赶去,江安义骑着木炭,石头骑着他的青马,这主仆俩像是去游山玩水的。大兴村离县城有六十多里,一路山路崎岖,路难行,风景却不错,青山翠拔,云雾缭绕,溪水潺潺,鸟语清脆。
接近大兴村的时候,老远就见家家户户院中用竹席晾晒着像蒜籽般的贝母。几个兴冲冲地打马进村,犬吠声惊动了屋内的农人,不等江安义等人入院,农人先行吼道:“你们快走吧,药材都被徐大爷订下了。”
说话间,从村子中的一个凉棚下站起几名喝茶的闲汉,斜披着衣服晃着膀子走过来,高声喝道:“哪来的混球,一点眼色都没有,不知道这里的药材都是徐大爷包下的吗快走,别讨打。”
连村里都有徐明远的眼线,这生意是做不成了。看到那几个汉子穷凶恶极的样子,众人不敢争辩,圈回马往回走,等看不见村子,络腮胡子道:“大家跟我来,我知道这有条
第二百八十六章盘根问底
愣了片刻,青衣汉跳起来叫道:“快跑啊。”
一句话提醒了其他人,黄脸汉几个也纷纷朝住处奔去,一时间连地上放着的药袋也不顾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想阻拦,被推搡得东倒西歪,一眼瞥见仍然站在原地的江安义和络腮汉,掌柜“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死死抓住江安义的袍脚,哭道:“这位爷,您可千万不能跑了,您要是走了我这小店就要被徐爷给拆了。”
江安义心中不快,看过身边太多的普通老百姓面对欺凌时沉默忍受,希望能息事宁人,却越发助长了坏人的气焰,当出现反抗的人,不是奋起助之,而是怕惹祸上身连累自己,有意无意成了恶人的帮凶,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来对付反抗的人。当年娘有集市上卖竹器是这样,今日亦是如此,时过境迁,江安义对这种看似无害的看客十分反感起来。
络腮汉沉声道:“掌柜的,你让江兄弟走,付某留下便是。”
江安义扬眉笑道:“付兄,江某生就的拧脾气,不怕事,我与付兄一起留下。”
掌柜的生怕两人反悔,站起身连声让伙计收拾桌椅,好酒好菜流水地上来,殷勤地请两人落坐,自己拿了酒壶在一旁司酒。石头也不客气,打横坐在板凳上大口吃菜。
黄脸汉几人收拾好东西,羞愧地向江安义两人拱手告别。江安义提醒道:“那些药你们提走,留下银两就行。”
钱是众人分摊的,合到二十两一人,几个留下四十五两银票,拱了拱手,惊惶地提着药袋走了,此刻城门未关,出了城便安全多了。
江安义拿了二十两银子,笑道:“买药的地方是付兄你带的路,多拿点。”
络腮汉心神不宁,道:“现在哪还顾得上钱多钱少,希望能顺利渡过此劫方好。掌柜的,一会打起来麻烦你到衙门请些人来,有官人在总好一些。”
掌柜的连声答应,心想这些外地佬哪知道衙役来了也没有用,徐府的打手跟官府的衙役那是沆瀣一气,叫他们来,又要挨打又要坐牢。
徐府离客店不远,刀疤管家带着人急急地回到徐府,进门便吵吵道:“兄弟们,都过来一下,今天疤爷吃了亏,去拿刀棒,替疤爷找场子去,晚上疤爷请大伙喝酒。”
徐府养着百余名泼皮,打架那跟吃饭相仿,何况还有酒喝。片刻间,呼朋唤友,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总有五六十人。
刀疤管家满意地笑道:“众位好兄弟,在这富罗县居然有人敢惹咱,大伙说怎么办”
“杀”、“砍了他”、“切碎了喂狗”,一声声嚣张的呼喊声在徐府上空回荡,惊动了在廊下喝茶的徐大爷。
徐明远四十出头,面目棱角分明,目光锐利,看人时目光如刀,他手下的弟兄称其为“杀气”。
坐在圈椅中,徐明远手中拿着茶盅,有些寂寥地看着院中盛开的鲜花,目光变得深邃。
身旁侍立的小丫头把爱慕的目光偷偷地瞟着主人,一身青布绸衫的徐明远在丫头的眼中男人味十足,举手投足都带着成熟的味道,如果那目光看向自己,双腿都会发软。
听到呼喊声徐明远皱了皱眉,从圈椅上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挺拔,长年习武让他身上没有一块赘肉,起身时整个人如同一只猎食的虎豹,彪悍凌厉。
来到前院,徐明远看到刀疤正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砍刀,这五六年来,打打杀杀的事徐明远基本上不直接插手了,都是刀疤在主持,看刀疤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是要对付谁,富罗县已经没有人敢跟自己叫板了。
“刀疤,你这是要干啥去“徐明远问了一句。
看到徐明远,众人一寂,齐齐躬身道:“见过大哥。”
刀疤把刀交给身旁人,笑着跑过来道:“大哥,县里来了伙药商,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到大哥的碗里面夺食。我带人去教训他们,哪知里面有两个小子身手不错,反被他们揍了一顿,我这不准备带人去找场子吗”
药商,徐明远沉思了片刻,自己接管富罗县的药材生意有六个年头了,里里外外已经被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按说远近的药商都知道自己的厉害,怎么有人敢撩拨自己的虎须。
小心使得万年船,徐明远心头一沉,想起颜县令警告自己这段时间小心些,新县令要来了,未摸清底细前少惹事生非。
“刀疤,别急着出手,先派几个机灵的去盘盘道。”徐明远吩咐道。
刀疤不以为然,笑道:“大哥,这富罗县咱们是爷,怕什么,那两个小子杀了往空地一埋,谁敢说半个字。”
徐明远一瞪眼,刀疤立时萎了,哈腰道:“大哥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去。狗眼、耗子,快手,你们三个人去悦和客店盘盘道。”人群中有人答应一声,三个人出了府门,往悦和客店而来。
客店内,江安义和络腮汉在饮酒,掌柜的心神不宁地朝门前张望,时间已经不短了,为何还不见徐府派人来。
客栈对面的阴凉处,狗眼三人站在那里朝店里看,瞅见掌柜的拿着酒壶正在伺候两人喝酒,其中一个是络腮
第二百八十七章暗渡陈仓
夕阳把最后的余晖洒在院中的月季花上,火红一片,几只蜜蜂趁着最后的时光,围着花朵“嗡嗡”地劳作着。徐明远站起身来到月季花旁,像是无限深情地打量着盛开的花朵。
刀疤挥身让狗眼三人离开,见徐明远看着花不做声,有些不奈地大声嚷道:“大哥,你说怎么办要不让弟兄们做了那狗官。”
居移体养移气,徐明远早已不是刀疤眼中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哥了。十年前,徐明远成为富罗县最大的黑势力后,就开始请先生为自己读书,读史书,读人物传记,评点人物得失,徐明远向书中学着用人、管人、识人。
六年前,颜县令到任,几番交往下来,徐明远断定五十多岁的颜开辰已无上进之心,一心只为发财。于是,他以每年三千两银的代价与颜县令达成协议,包下了整个富罗县的药材生意,这六年药材生意带来的利润将近二十万两银子。
以前打打杀杀霸占药材市场,兄弟们的花费不少,每年还要折进去几名兄弟,得到的利润不过是现在的一半,这让徐明远深信,有的时候用脑子比用刀子划算得多。
颜开辰要走了,新县令来了,徐明远知道自己的药材生意面临考验。这些日子他在盘算如何应付新县令,说到底,无非是钱与威压两条路,能用钱解决,徐明远觉得不妨再让些步,每年四千两,五千两总算够了吧。如果新来的县令不肯要钱,那有的时候动刀子比动脑子就更有说服力了。
新来的江县令居然化妆成药商,还和自己的手下发生了冲突,看来事情难以善了。徐明远出手如电,两根指头捏住了蜜蜂的翅膀,那只小蜜蜂徒劳地挣扎着,尾边的毒刺无法刺中目标。
见徐明远半天不说话,还有暇逗弄蜜蜂,刀疤催促道:“大哥,到底怎么办,你给句话啊。”
松开手放走蜜蜂,徐明远吩咐道:“刀疤,你让人盯着点客栈,有什么动静告诉我。”
“啊,放过那小子啊。”刀疤明显有些不乐意。
徐明远转过身看着刀疤,冷笑道:“刀疤,你好大的口气,这几年兄弟们顺风顺水,大概忘了官府的厉害。那人是新上任的县令,你别忘了灭门县令,你还不肯放过他,现在咱们是求人家放过。”
刀疤被徐明远骂得一醒,想起前些年被衙役追得东躲西藏的日子,低低地咒骂了几声,道:“大哥,我知道了。”
“你再让人給颜县令送个信,就说今夜二更我会登门拜访。”
夜幕降临,悦和老店中江安义等人已经酒足饭饱,掌柜的张望了无数回,仍没有看到徐府的人影。等江安义和络腮汉拱手作别,掌柜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着落,索性起身吩咐小二挑下灯笼,早早地上了门板,回房歇息了。
回到跨院,江安义拉开衣橱准备换衣服,发现铜锁虚挂在上面,有人动过。急忙找开衣橱,还好敕牍和告身都在,只是摆放得有些零乱,应该有人动过了。难怪徐府没有派人来,原来暗中派人查探过自己的身份,江安义想了想,对石头说:“晚上睡觉警醒些,我怕有事。”
“怎么,晚上那伙来会来”石头兴奋地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打跟江安义学习武艺后,石头一直想找机会试试身手,刚才在大厅中牛刀小试,让他越发信心百倍,巴不得有人来挑事。
江安义一瞪眼,拿出老师的威严来,道:“小小年纪一味好勇斗狠,去把夫子言后三篇给我抄一遍。”
“是”,石头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回自己屋中抄书去了。
洗漱完毕,江安义盘膝坐在床上,调息打坐,四周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映入耳中。
二更天,富罗县的街道上一片寂静,整座县城都早早地陷入沉睡中。马蹄声混杂着车轮的转动声和脚步声从大街上传来,江安义耳朵一动,凝神细听。声音在客店斜对面停住,那里是县衙的后门(以内乡县衙为参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到网上查看)。
徐明远跟着门子的灯笼后走进了县衙的后花园,经过甬道来到三堂,三堂左右两边是东西花厅,颜知县住在东花厅。灯光下县衙的房屋显得阴森陈旧,黑影幢幢,像是潜伏着吃人的怪兽。
徐明远是是东花厅的常客,知道这东西花厅年久失修,没有几间房屋是好的。这位颜老爷是孟州人氏,老妻和几个儿子都在孟州老家,到富罗县后纳了名妾,还是徐明远给张罗送給他的。颜老爷到任只带了两名仆人,平时有事都让衙役们代劳。至于住的好坏,颜县令不在乎,更不会在乎妾室和两名仆人的想法。
《大郑律》规定,天下税赋三分,上(上供中央)、送(送交州府)、留(留存地方)各三分之一。富罗县是下县,每年的税赋不到三千贯,县里能留存使用的银钱仅有八百两左右。八百两银子要兴修水利道路、修缮官府学堂、发放官员、胥吏、衙役的薪水,可以说是捉襟见肘。颜县令除了不敢贪墨别人的俸禄,其他钱想尽办法装入自己的口袋中,这东西花厅,每年都要从帐面上划二
第二百八十八章图穷匕现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钱掌柜打着哈欠来开门。店门一开,便看到徐宅的青皮站在门前,吓得瞌睡虫飞得没了影。
出乎钱掌柜的意外,那青皮很客气,拱手示意道:“钱掌柜,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大爷,这个月的例钱我已经給过了”,钱掌柜苦着脸道。
青皮从怀中掏出张请柬,笑道:“钱掌柜,不是收保护费。烦你将这张请柬送給住店的江大爷。”
徐宅的刀棒见过不少,请柬还真是头回见。掌柜的点头答应,送请柬的路上免不了打开来偷窥一番。请柬是徐明远的口气,“庭中花开正盛,正宜把酒临风。某于午间具酒菜,恭请江爷过府赏花叙谈。徐明远顿首。”
掌柜的暗暗咋舌,这位江爷是什么来厉,徐老虎居然具柬请他喝酒,难怪昨日不见徐宅的人杀上门来,原来是条猛龙,早知道昨晚就不用好酒好菜招待他们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