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声音传到大堂之外,当看热闹的百姓明白怎么回事后,纷纷跪倒在地,呼声响起:“青天大老爷。”
林强没有找到颜开辰,据他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以死相迫
靠近县衙不远是十字街口,繁华地段有家悦宾酒楼就座落于此。因为地段好,酒楼的生意很红火,颜开辰做县令时,富罗县百业凋零,却没有影响酒楼的生意。为什么因为这酒楼的老板的哥哥是衙门户房房头苏国良。
户房房头,看起来是不起眼的小吏,可是衙门买个针头线脑都得找苏户头报账,说白了,凡是跟钱有关就得找苏房头。有这样一个哥哥照应着,酒楼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新来的江县令交接时查出账本亏空七百多两银子,苏国良被关押入牢,悦宾酒楼的生意应声而落,谁还来这找霉头。
苏家掌舵的是苏老爷子,今年六十八了,平日保养得体,胡须虽然有些花白,精神却好,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平日里没少做修桥补路,施粥赈灾的好事,普通百姓哪知道他家有贪污的传统,都说苏老爷子是好人,得了苏家救助的更认为苏家是良善人家。
苏国良入狱,苏老爷子立时召集家人想办法帮老大渡难关。苏老爷子三子二女,苏国良是老大,子继父业,在衙门办差,老爷子退的时候他的资历也够了,顺理成章地接任了户房的户头。苏老板苏国忠是二子,分到了这家酒楼和七百亩田地,这家酒楼托哥哥的关系,经营的很红火。老三苏国兴分到茶楼一座,田地五百亩,可惜好赌,把家业败得只剩下茶楼。
长婿是位秀才,姓鲁,当年以弱冠之年高中榜首,被苏老爷子相中,倒贴丰厚嫁妆招此金龟婿,只是这金龟经过二十多年,依旧还是秀才,坐吃山空,将苏家的陪嫁吃得差不多了,时不时带上一家人到岳丈来打打秋风,用二女婿的话来说,金龟逐渐退化成了贼王八。
虽然家贫,鲁秀才自许是读书人,见识高人一等,率先开口道:“大哥被抓进牢去,无非是当官的想法子捞银子,岳父大人,还是破财消灾吧。”
二女婿方仁用是药商,平时没少受这位穷边襟的酸气,闻言挤兑道:“姐夫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各家筹点银子救大哥出来要紧,这是大事,谁也不许推诿找借口。”
苏老爷子嘉许地看了二女婿一眼,道:“仁用说的是,三个儿子每年出二百两,两位贤婿你们每人出一百两就行。”
鲁秀才眨着眼,低着头不说话。老三苏国兴做了出头鸟,道:“爹,要救大哥我同意,但我没钱,要不就把茶楼卖了去。”
没办法,苏老爷子心痛小儿子,私下里掏自己的腰包替大女婿,小儿子垫上银两,到衙门把帐上的亏空补上了。亏空是补上了,但依照《大郑律》苏国良犯了六脏中的窃盗罪,依律决杖一百,徒二千里,配所役三年。
苏老爷子在衙门混了一辈子,怎么会不知道律法亦可讲人情,这时节省不得,大把的银子请王县丞和衙门中的人照应,争取能从轻发落,放苏国良回家。可是,饭也吃了,礼也收了,得到的答复是要县太爷做主。
新来的江县令在富罗县那是声名赫赫,惩贪官除恶霸为民做主,身后还有个银面神仙辅佐着,能掐会算,什么坏人都逃不脱。苏老爷子知道直接找江安义无用,花钱托请了王县丞,希望他能给江县令求个情,看看能否花点钱从轻发落。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上,王县丞答应向江安义探探口风,约在今晚悦宾楼相见。
天快要暗下来了,二楼的雅座点起了纱灯,苏国忠不时地站起身,来到临街的窗边朝衙门方向张望,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还不见王县丞的身影。
“老二,稍安勿躁。”苏老爷子理着长长的胡须,沉稳地道。
鲁秀才用二根手指小心地拈起颗盐豆,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二弟,王大人的黑眼珠是见不得白银子的,何况还有免费的酒菜,现在还没来,估计在等散了衙没人注意,才来赴宴。”
天完全暗下来后,王县丞终于出现在酒楼门前,在苏家人的簇拥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尊位上。酒过三筹,苏老爷子问道:“王大人,老朽托你打听的事情不知结果如何”
王兴仁压根就没找江安义提苏国良的事,刘主簿无意中说过的话给他提了醒,这位江县令可不是缺银子花的主。以己度人,不贪财就好名,江县令才二十出头,大好的前程在等着,看他在富罗县的所做所为,分明是想借机扬名好升官。
慢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王兴仁打着官腔道:“苏老爷子,你的事我可没少操心,向江县令陪了不少笑脸,可是,江太爷丝毫不給我面子,还训斥我多事。唉,令郎之事,我也帮不上忙啊。”
苏老爷子面色一黯,惨然道:“国良体弱,杖一百、徒二千里,焉有命在”
苏老三怒道:“这个江县令欺人太甚,我家已经补了亏空,还紧抓住大哥不放,难道真要要了大哥的命才肯罢休吗”
苏国忠连忙拉弟弟的衣服,以目示意,只见苏老爷子面容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王兴仁吃饱喝足,擦擦嘴站起身,冲着被方仁用扶住的苏老爷子道:“抱歉,令郎之事恕本官无能为力。”
“王大人,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苏老爷子胡须抖动,尽最大的努力哀告道。
看到王兴仁眼中冷漠的神色,方仁用扶住苏老爷子,愤然道:“岳父,王大人事忙,哪顾得上咱家的事。”
王兴仁转过身,看了一眼面带怒色的苏家人,冷笑道:“看来你们以为本官光拿好处不办事。那好,本官就说一个法子,看看你们是否真有情有义想救你们的大哥。”
声音渺不可闻,轻
第二百九十八章歪风邪气
嚎哭声刺耳,看热闹的人群有不少人跟着抹眼泪,闻讯赶来的人越聚越多,交头接耳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秦子雄听到哭声,从快班房出来,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轻声道:“大人,不能任由事情发展,应该把苏家人叫进大堂,收敛苏昌和的尸体,再请几位德高年长者入内商量,让其他人散去。”
江安义恢复了镇静,感激地冲秦子雄点了点头,冲着衙门前面带悲色的老百姓高声喊道:“众位乡亲,事发突然,我已让人去购买棺木盛放死者,此事待本官问明原由后再行布告。苏家人将死者抬进县衙,为公平起见,请众位乡亲推举几位德高年长者一同入内,其他人都散去吧,不要围在县衙门前。”
王兴仁暗叫不好,进了大堂那就由江安义掌控一切了,连声干咳。
鲁秀才原本就是干嚎,没几滴眼泪,眼睛乱转打量着形势。他听到王县丞的咳声,知道这是提醒要按事先商量的计划行事,于是假做擦泪道:“大人,家岳被逼身亡,苏国良身为长子却身陷囹圄,望大人能放出苏国良,让他主持家岳的丧事。”
王县丞急忙帮腔道:“江大人,死者为大,酌情暂放苏国良出来吧。”
江安义有些犹豫,苏国兴站起身来,通红的眼睛叫道:“大人,不光要放出我大哥,还要归还我家的银子,大人要到灵堂祭拜我爹。要不然,我们要到州府去告状,靠大人逼死我爹。”
王县丞暗骂,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果然,江安义剑眉竖起,冷声叱道:“大胆,居然敢以死人要胁本官,尔父亲是自戕身亡,居然敢栽赃到本官身上,本官倒要查查你苏家经手的账本,是不是还有别的漏洞,用贪赃而来的钱财买个良善的名声,苏家打的好算盘。你要告状,不妨前去,只是污告的罪名你承受得起吗”
苏国兴气焰一滞,不敢再开腔。苏国忠哭嚎道:“乡亲们啊,家父尸骨未寒,大人便紧紧相逼,这是不給苏家活路啊。父亲啊,你死的好惨啊,儿子也不想活了,索性陪父亲一起下黄泉得了。”
说着,苏国忠作势要往石狮上撞,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大人,苏家老太爷死了,请大老爷开恩将苏国良放了吧。”
一片附和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乌丫丫跪倒一片,齐声道:“请大老爷开恩。”
江安义很沮丧,自己一心为民着想反不如苏家的小恩小惠有用,民心何其善变。看着眼前这些百姓,江安义一字一顿地道:“国法森严,不容私情,苏国良身犯国法,不能释放。本官开恩,出灵之时便由衙役押其送葬,送完葬后重回牢中等候判决。众衙役,赶散人群。”
江安义转身走了,留下身后议论纷纷的人群,衙役们并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县衙前的百姓聚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富罗县中流言四起,多是些不利于江安义的传言:县令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县令赶走徐明远,不是为了老百姓,而是看中了徐家的财产,徐府密室里满是金银财宝;县令盘剥衙门小吏的钱财;县令向苏家勒索一万两银子放人,苏老爷子拿不出钱,只有在县衙门前碰死……
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播的沸沸扬扬,偶尔替江安义辩驳的声音也淹没在一片斥责声中,普通的老百姓把对贪官污吏的愤怒转而发作在江安义身上,在富罗县,最大的官就是县令。
晚间,徐府凉亭,已经重新修缮如新。黄东泉小心地把探听到的流言告诉表哥,江安义有些意冷心灰,让黄东泉坐下陪自己喝两杯,何有解忧,唯有饮酒。半醉半醒之间,江安义沧然起身,仰天唱道:“苦热中夜起,登楼独褰衣。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
黄东泉听不懂,他虽然跟周先生识得几个字,却不足以理解表哥诗中的无奈和愤懑,不过他能从表哥的话音听出不甘,想起表哥为富罗县百姓的付出黄东泉颇有些为表哥不值,愤然道:“表哥,这些老百姓太不晓事了,连个好赖都分不清。按我说,抓几个乱嚼舌头的人入狱,这些人自然就安生了。”
“荒谬”,一声厉斥从廊下响起,张克济快步来到亭中,看着有些失态的江安义怒喝道:“主公,张某听说主公初遇余翁时,曾写下‘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的警句,如今之难,难过昔日债主上门乎,难过余府求学乎难过北漠脱逃乎”
一连三问,江安义悚然而惊,七分酒意化成冷汗流出。放下酒杯,江安义恭敬地向张克济行了一礼,道:“先生怒喝,如晨钟暮鼓惊醒迷途之人,安义谢过。”
看到江安义重新回复了从容,张克济笑道:“千夫所指的滋味不好受,张某亦有过同感。不过主公远胜于张某,应有‘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二百九十九章棺前论理
江安义出现在照壁左侧,富罗县的照壁上雕着只“犭贪”(she),形如麒麟的怪兽,饰以珍宝祥云,这家伙张着大口,试图吞食左上角的太阳。书中介绍(犭贪)乃贪婪之兽,得金银财宝仍不满足,试图吞食太阳,落海而死,雕在县衙照壁之上是用来告诫县令当引以为诫,不要贪赃枉法。
哀乐声逐渐低沉下来,嘈杂声逐渐平静下来,人群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县太爷,苏家人的哭嚎声变得尤为刺耳。江安义毫不示弱地扫视着长长的送葬队伍,目光最后落在披麻戴孝的苏家人身上,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何意,是想冲撞衙门吗”
依《大郑律》,冲撞官衙形同造反,死罪。大帽子扣下来,立时鸦雀无声,连嚎哭声都猛然滞住。不过,望向江安义的目光却分明多了许多敌意,安静地对峙中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苏家为此行做了充分的准备,富罗县有九名秀才,鲁秀才花钱请来了四位助阵,其中他的好友吴化友能言善辩,胆色过人。
江安义话音刚落,吴化友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躬身礼道:“生员吴化友见过江大人。”
打擂台的来了。上次江安义去县学,并没有见过吴化友,眼前这名书生白面微须,身着青衫,颜色洗得发白,典型的穷秀才装扮。江安义问道:“你有何事”
“大人,苏老爷子今日入葬,其长子苏国良仍押在监牢中,请大人放出苏国良,让其为父送葬,以尽人子之责。”
江安义略一思索,吩咐身边的衙役道:“去把苏国良提来,让他向父亲的棺木祭拜。”
众人神色一松,吴化友脸上现出微笑,拱手继续道:“大人,苏老爷子生前修桥补路,赈济穷苦,是个良善之人,请大人为其上香。”
江安义心中冷笑,自己的退让居然被示为懦弱,还敢步步进逼。苏国忠和苏国兴梗着脖子吼道:“请大人为我爹上香。爹啊,你死得冤啊,你死的好惨啊,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啊。”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吆喝道:“请大人給苏老爷子上香下拜。”
这时,苏国良被押了过来,江安义示意衙役放开他,让他上前祭拜。
苏国良在牢中已得知爹的死讯,知道今日家人准备向江县令发难,要胁他释放自己,放过苏家。换上麻衣,苏国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拜在地,哭得数度昏厥过去,人群中不少人陪着抹把同情泪。
吴化友见江县令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激愤地上前道:“大人,此情此景你怎能无动于衷,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吴某请大人为苏老爷子上香下拜。”
“对,上香下拜。”身后传来嘈杂的附合声。
“嘿嘿嘿嘿”,江安义发出一阵冷笑,看着吴化友胀 红的脸道:“本官拜得是君王父母,仁人义士。吴化友,苏昌和有何让本官下跪之处”
吴化友怒视着江安义道:“江大人,吴某家贫,如果不是苏老爷子时常周济,并赠以盘缠,吴某根本无力考取秀才;五年前富罗县旱灾,苏老爷子放仓施粥,活了多少人命;苏老爷子一生善行无数,这样的大善人难道不值得大人拜一拜吗”
江安义冷冷地注视着吴化友,讥讽道:“周济过你,給你盘缠助你上学就是好人了”
吴化友气得浑身颤抖,哆嗦地道:“大人言辞如刀,可以杀人乎大人乃是状元出身,饱读诗书,为何不讲道理”
“讲理,那好,本官就跟你们讲讲理。”江安义提高嗓门,眼光越过吴化友,冲着面带愤色百姓们道。
“举个例子,五年前,也就是丰乐八年,富罗县大旱,朝庭拨付赈灾银两二百两,粮四百石,斗米二十钱,二百两银可换米一千石,朝庭赈灾银折算粮一千四百石,十石米约合一千二百斤,煮成稀饭足够五六千人一天所食,朝庭給的粮食能支持一百二十日,四个月时间。”
“朝庭給了这么多银子和粮食,为什么官府每天只施四锅粥,还没有一石米一天还只施了一个月。”
“官府施的粥哪是人喝的,都是霉烂变质的米,还尽是砂子,要不是没办法,谁喝那猪食。”
“一千多斤米做成饭也够吃了,那些钱和粮食到哪儿去了”
人群如蜂群般“嗡嗡”议论不停。
江安义静静地等了一会,待议论声渐渐平息,才又高声道:“你们要问钱和粮到哪去了本官告诉你们,钱被苏国良做假账领了,而那些粮食也被换做粮库中陈旧的大米,新米被苏国良等人私卖分了。苏家用得到的银子假惺惺地施粥赈灾,这些粥原本是朝庭救助你们的,苏老爷子拿出少部分贪污的钱来邀买人心,该不该杀这就是你们眼中的苏善人,良善之家。”
人群愤怒地炸开,有人扔了手中的白纸花,朝着苏昌和的棺木吐口水,立时送葬的队伍散了近半。
一地纸花零落。雪白凄惨。
苏国良有苦说不出,这账是他做的,但这钱大部分被颜县令拿走了,至于粮食,县衙内众人都有份。苏国良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以
第三百章阴风翻浪
散衙前,秦子雄来回报,已经将苏国良重新关入大牢。
江安义想起张先生的话,这县衙之中王、刘深不可测,秦子雄倒是性情中人,值得一交倚为臂膀,于是笑道:“秦兄,今日之事多蒙你提点,晚间可有空,我想请秦兄喝两杯以表谢意。”
秦子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大人胸有成竹,秦某多言了。盛情难却,秦某厚颜谢过。”
见秦子雄为人豪迈,并无读书人的迂腐气,江安义越发欣赏,起身道:“散衙的时间到了,秦兄随我回家,今日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招待秦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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