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吴婆婆和莲笙走了良久,沐子晏还没回来。
从守在富户家的屋顶,到跟踪至倚红楼内一番周折,算算也是折腾了一夜,言欢自是又累又倦。她原本靠在榻上等着沐子晏回来,不知何时人已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似是有人将她那只受伤的手臂轻轻抬起,原本疼得火烧火燎的伤处一阵清凉。她舒服地哼哼几声,在枕头上拱了几拱,沉入更深更甜的梦乡。
沐子晏将言欢那只受伤的手臂轻轻放下,那伤处已被他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有一阵淡淡的药香弥散开来。他心中有奇怪的感觉,言欢一个男孩子,怎地手臂如此柔弱无骨,似乎是过分细腻了些。他握在手中,竟然有些意动。
沐子晏晃了晃头,也许他也是累了,他压下这古怪的念头,将一只小小的白玉瓶放回几上,看着言欢宛如小狗一般闭着眼睛轻哼着,不由得莞尔。
站在房门口的杜渲目瞪口呆地看着沐子晏脸上的笑容,心中一阵唏嘘,看来,对于他家殿下他还是认识得太少,近些时日殿下岂止是多了人情味儿,就连早先欠奉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他伸长了脖子,想再去仔细端详端详言欢,他好奇,这个言小公子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他家殿下几乎是颠覆性的改变。只是,沐子晏的身形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他家殿下眉目柔和,嘴角带了弧度。
杜渲想他自己也是不容易,大半夜的被人叫起,说是殿下需要消肿止痛的紫玉芙蓉膏。他还以为他家殿下受了伤,急火火地从客舍取了,快马加鞭地星夜赶到浣花镇,却原来是言小公子受伤了。要知道这紫玉芙蓉膏是太医院精制,只在大内使用,从无外传。眼下,殿下竟是毫不吝惜,看来,他家殿下对言欢这个朋友实实是颇为看重。
言欢醒来时,只觉满室大亮。她扭过头,发现沐子晏正坐在窗边,手中捧了一卷书。她慢慢支起半个身子,想自己坐起来,冷不防那只受伤的手臂一痛,她低哼了一声,那边沐子晏已是听到了,急忙放下书,过来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在她背后放了只引枕。
“你醒了”沐子晏问,言欢点点头,问,“什么时辰了”沐子晏道:“已过了申时了。”言欢有些发怔,她竟睡了快一天了。沐子晏将她盖在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一会吃了饭,喝了药,咱们便回书院去。”
“啊”言欢苦了脸,“这么快就要回去啦。”莲笙的事已了,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回,浣花镇又如此繁华,她也想好好逛逛。“阿晏,阿晏,”她去拉他的衣袖,“咱们明日再回去吧。”她眼波一转,“你看,我都受伤啦,多歇歇才有精神走路。”
她眼巴巴地看着沐子晏,并没有意识到方才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撒娇。沐子晏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却道:“那便明日一早回去吧。”言欢笑得眼睛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阿晏,你真好。”
吃罢饭,又喝了药,言欢益发有精神。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愿再躺着,便下了榻,磨着沐子晏要到街上去。沐子晏自是不愿拘着她,未加思索便答应了。
二人结伴出了门,此时天色渐暗,已是黄昏的时候,但浣花镇依旧是繁华热闹,街上彩灯次第亮起,人来人往,车喧马嚣。
言欢看什么都觉新鲜,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她并未注意,身畔的沐子晏什么都没有看,眼里只有她,只是关注着她和她那只受伤的手臂,担心别人冲撞了她。
走过街角,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蹲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街上的行人。言欢忽然站住了,看了那几个小乞儿一眼,转头向沐子晏道:“阿晏,借些银子用用。”沐子晏并不问缘由,掏了钱袋给她,“不用还。”
言欢一笑,从钱袋里掏了一个小小的银角子,走到一旁卖馒头的摊子,向那守摊子的老板买了几个馒头。然后,她一手拎了那些馒头,走到那几个小乞儿面前,将馒头递过去,温和道:“这个给你们。”又蹲下身去,“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家里穷,还是与家里人闹了别扭,不如早些回家去吧。”
沐子晏本是若无其事守在她身旁
第五十章 放河灯
言欢和沐子晏一路并肩走去。经过方才,他们之间仿佛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心似乎贴得更近了些。
言欢的嘴角噙了笑意,不时去看身边的沐子晏,而沐子晏似乎一直在等她看他,看到她看过来,再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眼神。
二人走过桥头。言欢不经意低头看那桥下的浣花溪,忽然“咦”了一声。只见那溪水里,水波浮沉之间,竟然飘了各式各样的河灯。一盏、两盏、十盏、百盏,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疏疏密密、浩浩茫茫地在浣花溪上漂荡着。
远远望去,红红的烛火映着粉嫩的灯盏,粉嫩的灯盏又映照着一汪碧波,而此时月亮已升起,夜朗气清,月华如炼,投射在水面上,与河灯交相辉映,碎影错落,熠熠生辉。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水中,只有一条天地银河在缓慢地流动着,仿佛从亘古流到当今,再流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这里真美!”言欢叹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去问桥边卖河灯摊子旁的老版,“今日是什么节日么,为何此处要在放河灯”那老板一脸稀奇地看着她,“公子一定是外地来的吧。”言欢笑着拱拱手,“没错,在下从开阳过来。”
那老板摆出一副知之甚详的样子,“今日乃是七夕,每年这时候,公子小姐们都会来此处放河灯。”“哦,那是为何”言欢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那老板说得兴起,“七夕放灯,求的自然是姻缘,咱们这浣花溪的河灯啊最是灵验。公子你不知道,有个王家的姑娘就是放了河灯,找到了如意郎君。还有那个张家的小子也是这样,求到了一门好亲。”
言欢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想笑。那老板拿起摊子上一盏小巧的荷花灯递给她,“这位公子你别笑,不如你也求上一求,看看灵不灵验。”言欢不觉脸热,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那老板见她面嫩,便道:“不求姻缘也可,那不如就求个平安吧。”
言欢刚想拒绝,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那荷花灯接过,又从摊子拿了一个,淡淡道:“就这两盏吧。”却是沐子晏。沐子晏将那盏荷花灯递到言欢手里,“不妨就应应景。”说罢,自去掏了银子递给那老板。言欢只得接过。
老板指了摊子旁书案,那上面摆了笔墨和纸张,“公子若有所求,便写下来,放到这河灯里。”言欢谢过,和沐子晏一同过去,两人各自摊开纸张,静心默写。
言欢先写毕,去看沐子晏的,只见那上面写的是“天下长安,众生丰足”。沐子晏的字笔走龙蛇,极有刚劲,显示出非一般的豪迈。
言欢一笑,将她写的展开给沐子晏看。沐子晏定睛看去,却是“盛世清平,民生和乐”,言欢的字端庄秀丽,暗带风骨。
他二人所求竟然如出一辙。
沐子晏将目光从那纸上移开,落在言欢面上,他专注地看着她,她亦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早年于大楚各地辗转,起初虽是因身世所累,后来见过太多民生疾苦,世态炎凉,此时若说有所求,自然便是天下之长治久安,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而言欢不过一介世家公子,竟然还有此等见识,不由得他不心生敬意。
这个红衣少年,已带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他与她,竟是如此契合。也许真的就是上天注定,他们这一世注定要相识,相知,成为至交好友。
想到“好友”这两个字,沐子晏不知怎么,心中竟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一直当言欢是好友没错,但是,这个好友似乎又有些不同,尤其是经过倚红楼那混乱的一夜,此刻想来,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沐子晏想得入神,却见言欢已端了那盏装了她祝愿的荷花灯走至桥下,他便也端了他那盏灯,走到言欢身边去。
此刻,桥下挤挤挨挨都是等待放灯的人,二人便在人群之后等候。
耳听得人群中叽叽喳喳,却是几个装束艳丽的少女。那些少女们端着自己的河灯,嘻笑着互相打趣,只听一个道:“你们都求的什么”旁边众人回,“自然是姻缘,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而独独一个长了圆圆脸庞,望去甚是可爱的少女低头不语。那些少女自然来问,“翠巧,你求的是什么,为
第五十一章 疏远
正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学斋内,梁老夫子正上着课。
言欢两只手撑着下巴,坐在那里出神。学斋前面,梁老夫子口若悬河,正摇头晃到地讲着《诗经》。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日子一天天经过,思君之情悠悠不绝。
听到这句,言欢不由得眼睛偷偷瞥向后面。沐子晏端正而坐,面色沉静,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书册上,仿佛一无所觉。
言欢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放河灯的第二日,她和沐子晏便回到了青冥书院。原本她是抱定了回书院受罚的,到了书院才知道,沐子晏临行前已帮她向书使请了假。因此,她偷溜出书院一场,竟是有惊无险。
只是,自回到书院后,沐子晏判若两人,对她重又冷淡而疏远起来。他不仅再未主动来找她,便是于书院内碰巧遇到了,也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之间的这种微妙,便是颜清逸和虞子衡都发觉了。
“你和那个沐子晏怎么了”虞子衡摊开长腿,坐在客舍门前的廊下,一脸疑惑地问言欢。原本前些时日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可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言欢欠了沐子晏的钱一样。沐子晏看到她,板着脸,正眼都不瞧她。
“我也不知道。”一旁的言欢苦恼地扯了扯束发的巾带,头发被她扯得松了,鬓边有几绺碎发飘了下来,垂在她的颊边,竟有几分动人。
站在廊外的颜清逸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一向自负容貌,爱华服美衣,但不得不承认,言欢这小子从小就长得比他们好看,现在还是比他们好看。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们”颜清逸满面狐疑。“哪有怎么会”言欢心虚地急忙矢口否认。
她和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除了她身为女子的事实,原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可是,自从认识沐子晏后,她和他之间有太多的无法言说,太多的欲语还休,所以,她私自保留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说这一次偷溜出书院去浣花镇,言欢一个字都未曾在他们面前提起。
“唉!”言欢长吁短叹,颜清逸最见不得她这样,眼睛一翻,“你看你那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是。”说罢,随意拍了她一下。他这一下正正拍在言欢受伤的那只手臂之上,言欢脸色一白,身形矮了一矮,却是有苦说不出,半晌都未答上话来。
沐子晏正好从客舍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抬脚便要过来,似是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言欢扭头见是他,忍了痛,一脸欢快,“阿晏!”沐子晏仿若未闻,转身便要走。
言欢脸色一僵,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委屈。连一向爱说风凉话的颜清逸都看得有些不忍,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不理便不理,你言欢还怕少了朋友不成。”
沐子晏扭头看着颜清逸揽住言欢的手,眼神似乎更冷。但只是一刻,他便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颜清逸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他刚才那副样子,我怎么觉得,欠他钱的好像是我。”
言欢默默地看着沐子晏一步步走远,暗暗咬了咬牙,她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转眼间就换了个笑脸,“无妨,来日方长。”
言欢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来日方长进展得甚为艰难。她保持了一贯的热情,出现在沐子晏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阿晏,好巧。”“阿晏,一起啊。”“阿晏,你去哪里”
但是,沐子晏似乎更加冷漠,如果说,原来的他冷如霜雪,现在的他则是一块千年寒冰,无论言欢拿出多大的热情,始终都捂不热他眉心中的一点寒凉。
而且,渐渐地,沐子晏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于,连每日在一个学斋内听课都成了奢望。没过多久,他仿佛在她面前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是再也不曾在她面前出现。
她知道,他的人仍在书院内。有一次,她将书册遗忘在学斋之内,返身回去,还未走到学斋门前,见一人从里面出来,那人肩宽腰细,如芝兰玉树,正是沐子晏。她唤了声“阿晏”,却见他加快了步子,竟是飞速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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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折磨
赤云是匹良驹,奔行起来风驰电挚,很快超过了其他马匹。有人已发现了不对劲儿,大叫了起来。
言欢恍若未闻,景色自眼前飞速掠过,耳边只余风声呼啸。前面是一个向上的缓坡,过了那缓坡,便是密密树林,若是赤云维持现有速度,且不能在入林前停下,只怕她会血溅当场。
言欢等得便是这个时候,待赤云踏上缓坡,沿坡向上,速度突然缓了一缓。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猛地将缰绳一拉,将赤云的速度又减了一减,此时,方手一松,顺势滚落下马。
她落马之时使了个巧劲,且已算准了落脚点,就算是无人顾她,大不了受点皮肉之伤,性命却是无碍。
她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人拥在怀里。
言欢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沐子晏惊骇得血色尽失的脸,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她冷冷地看他一刻,忽然笑了,像是破冰的春水,笑容一丝一丝弥漫开来,“阿晏,我抓住你了。”
沐子晏此时方察觉了她的意图,脸色变了几变,轻轻将她放下,面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转身欲走。
“阿晏!”言欢看着他的背影,委屈得咬了下唇,“你这个样子,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沐子晏沉默不语,脚步不停。“沐子晏!”言欢不觉已有了怒意,她提高声音,“你若是男人,就把话说个明白”沐子晏脚步一顿,声音暗哑,“没什么可说的!”
言欢并不放弃,逼问,“什么叫没什么可说的”沐子晏并不回头,手已握紧,“没什么可说的意思就是,我发觉咱们不大适合做朋友。”言欢被他那话激得眼中一热,有泪要落下,她强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湿了眼眶,她赌气道:“好,不做便不做!”
她退后几步,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去,虽然沉重,却始终未停。沐子晏站了一刻,似是想要回头,终究是没有回头。
天高地阔,秋风掠过枯草,二人背向而去,越走越远。
从这一日起,言欢重又变成了往日的言欢,面上总是带了惫懒无赖的笑意,看上去机灵又活泼。她一改素日里对沐子晏的纠缠态度,虽不是置之不理,却也冷淡而客气。而她的课余更加丰富了些,散学之后,常常与各世家公子聚成一堆,投壶,游山,骑马,似乎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她不知道的是,沐子晏总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的自在、洒脱、无忧无虑,神情间变幻莫测。
又到休沐,言欢照例回家去,却未见到父亲言亦真。母亲黄氏说,她父亲近日甚忙,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言欢问及忙的什么,黄氏却是一问三不知。黄氏是个极温婉的女子,只顾后宅,从不过问前庭之事。
言欢便去问她兄长言乐,言乐时任兵部主事,也是个极能干的青年才俊。他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最近西北有些不太平,也许与此事有关。
言乐对言欢书院日常极为关心,仔细地问了饮食起居。言欢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说一切都好。言乐看着面前这个长得越来越漂亮的妹妹,不由感慨,“想当年,你还是那么一丁点大,现在都已是大姑娘啦。”
言欢上去抱了他的胳膊,撒娇道:“再大我不还是你妹妹!”言乐拍了拍她的脸颊,“都这般大的人了,过几年就该找婆家了,还要撒娇,羞是不羞”
言欢听到“婆家”两字,脑海中却是沐子晏的脸,一时收了嬉笑之色。言乐有些奇怪,就听言欢道:“哥哥,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言乐还未回答,言欢又道:“人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人啊”说罢,叹了口气。
言乐不由得正色起来,“菁玉,你莫非是喜欢上什么人了书院里认识的是哪家公子”言欢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头,“怎么会,你妹妹这样的出色,谁又能配得上”她重又笑嘻嘻的,去搂言乐的脖子,“哥哥,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倒是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漂亮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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