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言欢嘻嘻一笑,满面都是小得意,拿起枣糕啊呜咬了一大口。
午后,大雨仍是未停。天愈发阴暗,铅块一般仿佛要从空中重重地压下,周遭暗淡得像是黄昏的时候。雨更大了起来。江面上不知何时又起了风,那风咋起时便是呼啸而来,气势非凡。风夹杂着雨,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江面上,打在楼船上。
风雨中,一个老船工站在船舷边。那老船工皮肤作古铜色,满面俱是皱纹,手上青筋毕露,显是常年在水面上讨生活,经验老道。
老船工隔着雨帘仰头看天,满面俱是忧色。旁边蹭过来一个秀气的小船工,小船工道:“老师傅,怎么了”老船工并未看来人,一面看天,一面大声道:“快叫人来下帆,一会恐怕有暴风雨。”
小船工还有些懵,愣怔了一刻。那老船工猛地扭过头来,向他大吼,“快去啊,一会怕是来不及了。”小船工方转了身,跌跌撞撞地向舱内跑去,耳听得老船工在身后絮絮叨叨,“一会要经过鬼见愁了,赶上这暴风雨,搞不好要被冲进去,怎么会这么倒霉!”
小船工去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船工出来,大家冒着雨七手八脚地将主帆放了下来。老船工摆摆手,让众人暂时都躲到舱门口去。他依旧一个人紧紧地盯着天空。
那小船工趁人不注意,身形一闪,上了楼船二楼。此时,众人都在各自舱室内,楼船船舱通道内并无人迹,他躲躲闪闪地走到一间舱室门前,笃笃笃笃笃,一连敲了五下。仔细听去,那敲门声颇有规律,是四长一短。下一刻,门无声地开了,门后是沐子晏。
沐子晏开了门,让那小船工进去,一脸要笑不笑,“你怎么是这副样子”小船工满面委屈,“属下这还不是为了跟随殿下才乔装改扮的,唉!属下这么拼,容易么”
这小船工赫然就是杜渲。
杜渲只抱怨了一句,便端正面色,向沐子晏讲了方才从老船工那听来的话。
沐子晏面色冷肃了起来。
渭水于陕安洲这一段有极凶险的一处,便是鬼见愁。鬼见愁,顾名思义,是鬼见了也发愁的地方。其实,那里是渭水一处分支,水道狭窄,水流湍急,礁石密布。有不熟水路的商船误
第六十六章 风雨
外面风声雨声似乎更大了起来,楼船在风中摇晃如筛糠,发出吱呀的声响。那声音听得人牙根发酸,让人疑心它会不会在下一刻就会被吹散了架。
沐子晏心急如焚,越过颜清逸,直冲上二楼去了。颜清逸见他神情吓人,一时也着急起来。立时便要跟上。沐子晏脚步不停,回头朝他们喊了声,“我上去,你们去饭堂、还有一层舱室,看阿欢在不在。”
颜清逸明白,拉着虞子衡向下奔去。
沐子晏奔上了楼,此时,学子们俱都已到饭堂去了,楼上已是空无一人。他径自奔向言欢的舱室。只见那里果真舱门紧闭,声息俱无。
他一面叫着“阿欢”,一面一脚将那舱门踹开。舱室并不大,一眼望去,一览无余。言欢果真不在里面。
沐子晏转身便走,在二层通道大声呼唤,“阿欢、阿欢、阿欢、言欢。”他一边叫,一边踢开了旁侧几个舱室的门,并无人影,也无人应答。
此刻,他是真的着急了。楼船又猛地摇晃了一下,他一时未站稳,人已向前扑跌出去。方要落地,他单手向下一撑,人已跃起,一手抓紧旁侧舱门环扣,勉强立住。待身形堪堪站稳,他便松了那环扣,紧走几步,不顾楼船摇摆不定,径直向一层跃下。待脚落实地,方一站稳,他已大步奔出。边走边大声唤,“阿欢、阿欢------”
耳边仍是风声呼啸,雨声噼啪,并无人回应。
沐子晏在一层饭堂门前与颜清逸、虞子衡会合,见他二人俱都摇头,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也顾不得多说,向前一指,又向后示意了一下,意即让颜清逸到前面去,他到后面去找。颜清逸懂了他的意思,和虞子衡到前面去了。
沐子晏转头向后奔去。楼船摇来摇去,又是猛地一晃,他只顾四处查看,立足未稳,这一次是真的摔了出去。他落地滚了几滚,方要站起,忽然发现前面通向后甲板的门边有红色的东西一闪。他迅疾爬起,扶着舱壁,加快了步子过去,俯身将那红色的东西一把拾在手中。
那红色的东西是一根发带,这发带他认得。是言欢的,她素日里惯常拿这个系住一头乌发,飘逸又俏皮。他看向舱门,此刻,外面正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难道言欢是从这出去了
沐子晏将那发带塞入怀里,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舱门。
门外是楼船后甲板。
舱门方一推开,暴风暴雨像是等待了许久一般,疯狂地涌了进来,沐子晏立时被浇得全身俱湿,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在脸上随意地抹了一把,便向那暴风雨中冲了出去。
后甲板堆了不少装货的木箱。那些木箱都被绳索固定在甲板上,所以,楼船晃动得虽然厉害,木箱却是纹丝未动。沐子晏使了个千斤坠,一手扶着那些木箱,一边走一边努力睁大眼睛,四处望去。
雨雾中,两边仍是悬崖峭壁相对,而身处其中的这艘楼船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像是片轻若无物的鸿毛,身不由己地被凶猛的江水肆意玩弄于掌中,一忽抛起,一忽扔下,一忽又甩向一边。
沐子晏绕过那些木箱,走到船尾。他目光一凝,只见船尾巨大的绞舵上伏着一个人,狂风暴雨中,那人一袭红衣,明艳似火,灼灼如霞,异常醒目。
他几乎立刻就认出,那红衣人正是言欢。
“阿欢-----”沐
第六十七章 勠力同心
楼船又是猛地一晃,这一下晃动异常剧烈,坐在后舱门前地上的几人面色俱都一变。
言欢忽然一声惊呼,“阿晏,快!”“怎么了”沐子晏急忙问。言欢坐直了身子,急道:“尾舵。”沐子晏立时明白过来,“你方才是想去控制尾舵,是么”
言欢点头,“方才我一个人出来,碰巧听船上管事的说天气不济,怕船被吹进鬼见愁去。我便跟了一个船工到了后舱去控制那尾舵。后来雨大了起来,又起了大风,我与船工两人根本控制不住,我便让那船工去叫人。未成想船摇晃得太厉害。”她拍拍心口,显然是有些后怕,语气却是轻描淡写,“我被那风吹得站立不稳,摔了出去,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沐子晏脸色隐隐发白,言欢实在是胆子太大,现下里听她说得轻松。但方才他在楼船之内尚且扑跌了出去,可以想象她在甲板上是如何凶险,若是一个不好,被风吹到波涛汹涌的渭水里去,如此情形下哪里还有命在。
他暗暗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的一腔热血,让他既是钦佩,又是放心不下,今后,他能做的唯有牢牢将她护在身边。
“我先送你去饭堂。”沐子晏的语气不容辩驳,扶着她站了起来,向饭堂走去。
楼船摇摇晃晃,沐子晏一手扶着舱壁,一手紧紧揽着她,生怕她又跌倒受伤。
颜清逸和虞子衡跟在后面,看着这般情形,神色愈发古怪。
几人好不容易摸进了饭堂。见梁老夫子、邱夫子、书使及一众学子都聚在内。楼船摇晃中,众人俱都紧绷着脸,不言不语。饭堂内一片安静。
见几人进来,就像一枚石子投入了湖心,众人都活泛起来,有着急的便追问,“外面怎么样了”言欢并不想隐瞒,“有点棘手。”
众人听了,神情更是紧张。
正说间,有呼喝之声从外面传来,夹杂着老船工声嘶力竭的大吼,“把住、把住,快、快把侧帆都降下来。还有你、你,你们几个都到尾舵那里去。”他的声音听去有无法掩饰的惶急,“这鬼天气,就咱们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成不成。鬼见愁就在前面,要是被带进去,谁都别想活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有的已慌张起来。
沐子晏和言欢互看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沐子晏却是向她摇摇头,坚决道:“你方才情形那般凶险,不行!”“阿晏,”言欢去拉他的衣袖,一脸的担忧,还带了软软的撒娇。他反手去握她的手,握得紧紧的,“阿欢,”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你放心!”
言欢看了他一刻,忽然笑了,那笑意温柔一如春风化雨。她不再坚持,只道:“阿晏,我在这里等你。”
沐子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向外走。
梁老夫子喊住他,“那个谁,你去做什么”沐子晏顿了一顿,言简意赅,“帮忙。”梁老夫子抚着胡子,大声道:“好,好,孔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你这样做很好。只是,你一个人------”
邱夫子站起来,“我与他同去。”颜清逸也上前几步,“我辈岂能坐享其成!”旁边的虞子衡大笑一声,“我自然要与你们一起。”他话音未落,又有几名身手还算不错的学子站了出来,“同去,同去,也算上咱们几个。”
沐子晏虽是清冷的性子,此刻也不免胸中一热。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当先走了出去。众人也纷纷跟上。
言欢见他们走远,寻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她外面虽穿着虞子衡临时找来一件干爽衣袍,但里面的衣裳还是湿的,此刻,那湿透的衣袍俱都粘在身上,湿湿凉凉的,令人十分不舒服。她却顾不得这些,心里只盼望着,去帮忙的众人,还有他,都能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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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千钧一发
言欢坐了一刻,到底还是心中担忧,突然站了起来,拔腿便要出门去。
“那个谁,你又去做什么”是梁老夫子在问她。言欢不情愿地转过身,“夫子,学生是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梁老夫子道:“你一个人怎么行”
言欢一时语塞。
饭堂在座学子中突然站出一人,是祁暮云。言欢这才发现,方才饭堂内学子们一番慌乱失措,但从头至尾都未听到祁暮云发出任何声音。想不到他看上去虽文弱些,但人却淡定从容得很。
只听祁暮云道:“夫子,学生与她同去。”言欢一愕,看着他一副文秀模样,暗暗有些担心。但眼下又没有更好的说辞,只好点头,“夫子,恨生跟我一起去。”
梁老夫子这才不再阻拦。
言欢和祁暮云一同出了饭堂,走了几步,见离了梁老夫子的视线。言欢便道:“恨生,你不会武功,还是回去吧。”说罢,转身便要走。
祁暮云却拦住她,使劲摇头,“你这样我不放心。”言欢一愕,祁暮云顿了一顿,改口道:“我是说,我这样回去,假若梁老夫子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言欢见他说得有理,只得道:“那你好好跟着我,千万小心。”祁暮云自然唯唯答应。
楼船摇晃得愈发厉害,几乎站都站不稳。言欢便牵了祁暮云的手,两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舱走去。她走了一刻,觉得祁暮云手心里都渗出了汗,只道他是害怕,便道:“你若是怕,此刻回去还来得及。”却听祁暮云沉声答,“我并不怕。”
她扭头看他,见他一脸笃定,的确不是怕的样子。只是他的笃定太过刻意,显得有些生硬。
言欢暗笑,也不揭破。
二人到了前舱门前,言欢方要去推那门,祁暮云突然上前一步,将她向后一挡,还没等她说话,他已当先将舱门推了开来。
那舱门方一推开,雨夹杂着风,气势汹汹地倒灌而入。言欢因为站在祁暮云身后,并未觉得什么,而祁暮云却是立时便被雨水淋了满身满脸。即便如此,他却纹丝未动,只是牢牢挡着言欢。
言欢偏了头,从祁暮云身后向外望去,隔了细密的雨帘,依稀可以看到前舱甲板上,船上的管事站在那里,正指挥着众人掌舵、下帆,竭尽全力控制着楼船,奋力对抗着狂风暴雨。邱夫子及方才自告奋勇的那几个学子也在里面,沐子晏与颜清逸却并不在这里,想来应该是在后舱甲板。
言欢看了一刻,众人都在全力应对,看来也并不需要帮忙。她拉了拉祁暮云衣角,“咱们去后舱那里看看。”
二人退了回来。言欢见祁暮云周身都湿透了,便道:“不如你回去换件衣裳再来。”祁暮云却是摇头,“不用。”
言欢想了想,便举起袖子替祁暮云擦去脸上的雨水。口中还调侃着,“眼下只有这袖子还勉强能用了。”此时,她里面衣袍还是湿的,只有外面这件尚算干爽。
她握着湿了的衣袖,转身向后舱去,走了几步,回头见祁暮云仍站在原地,便奇怪地道:“恨生,你怎么了”祁暮云面上有可疑的潮红,仿佛才惊醒一般,“哦,没事,我没事。”说着便跟了上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后舱门前。祁暮云仍是想当先去推那门,谁知言欢却拦住他,“后舱风更大,恨生,还是我来。”她也不待他答话,已将那门推了开来。
门开处,照旧是风声嘶鸣,但雨却是小了很多。
言欢迈步出去。只听得颜清逸的声音,“这绞索怎地如此之重!”“啊呀,你那边再使点劲,快点!”“不行,我扳不动了。”
言欢莞尔一笑,颜清逸尚有余力在这里大呼小叫,便说明情况并没有如何糟糕。
她仍扶了甲板上那些固定的木箱,一步步挨过去,同时,转头示意祁暮云小心跟上。
快走至尾舵那里,突听得颜清逸“啊”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是虞子衡满
第六十九章 病倒
言欢靠在船舷边,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只见楼船摇摇晃晃,如喝醉了酒一般,一点一点地,竟是擦着那号称鬼见愁的支流入口滑了过去。
众人心神一松,未及高兴欢呼,便接二连三地坐倒在地。原来是方才都已用尽了力气。
言欢却是欢呼一声,一头扎进沐子晏怀里,一迭连声地叫着“阿晏,阿晏,我们没事了。”沐子晏笑着拍拍她的脸,笑容里满满都是宠溺。
但那笑容只是短短一瞬,他便皱着眉道:“你怎么还是出来了”言欢轻咬了唇,去摇他的衣袖,“阿晏,我不放心啊。”沐子晏无奈,看着她爱娇的模样,苛责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两人话还没说完,颜清逸却蹭了过来。二人俱都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过来要说什么。
只听颜清逸道:“沐兄,我颜清逸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方才救了我的命,今后,我这条命就是沐兄的了。今后但凡有吩咐,莫敢不从。”沐子晏神色却是淡淡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颜公子不必挂心。”
颜清逸是个直爽性子,“咱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你怎么还称呼我做‘颜公子’直呼我名字便好。”沐子晏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当下大方道:“清逸。”
颜清逸这才满意了。
众人都回了饭堂歇息。
将至黄昏,渭水之上终于风停雨住,楼船也稳定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日方使结束。
学子们原定的水路路线是于渭水之上乘楼船向西,直穿陕安洲,向陇南洲而去,船程大概一日一夜。如今,水路方走了一半,但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众人都是惊魂未定。邱夫子与书使们盘算了一下,又与梁老夫子商量,故决定临时改变行程,于前方华州下船,休整几日,再走陆路出武威关,直抵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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