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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姚铛满面羞愧,“是属下没有保护好言公子。”颜清逸忽然上前,内疚道:“不怪他,言欢是为了救我。”

    “阿晏,”沐子晏突然听到怀中人近乎呓语的声音,“我在。”他忙忙答道。言欢软软伏在他胸前,明明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还犹自强撑着,兀自在清醒与晕迷之间挣扎。她费力地抬起右手入怀,极慢极慢地掏出一只卷轴。沐子晏认得,正是他们那日见到的檄文。

    “给--你--”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此时方晕迷过去。

    沐子晏只觉得满满都是心疼,她已是这般模样,竟然还不忘向他复命。他打横将她抱起,在她耳畔轻声道:“阿欢,你食言了,并未做到答允我的事。”

    他叹了口气,脚底生风,极快地掠上墙头,出安平王府去了。

    预先安排好的会合地点是靠近城门一处无主的旧宅。这也是飞羽卫预先查勘好的。

    杜渲带队的青冥书院众人及被飞羽卫背着的孙梦符已先行到达这里。杜渲指挥着飞羽卫取出准备好的衣食用具,拉来马匹,又协助着众人都更换成王府侍卫的服饰。下一步,他们将以安平王府侍卫的身份,以替安平王办差为名义,大摇大摆地走出玉泉城门。

    沐子晏抱着言欢匆匆进了旧宅,踏入正房。此时,众人正忙做一团。眼见言欢面色惨白,无声无息地躺在沐子晏的臂弯里,左臂上,一支断箭正插在那里。梁老夫子及众人都是大惊,一时都围了上来。

    梁老夫子道:“他如何”沐子晏言简意赅,“为救人,中了机关。”梁老夫子眉现忧色。

    “先生稍待,我已请了郎中。”沐子晏说罢,脚步不停,杜渲知道他眼下所需,急忙引着他进了后堂,穿过院子,进了一间卧房。

    沐子晏将言欢轻轻放在卧房内的床榻上,又怕她躺下会碰到肩上伤口,便也坐了下来,让她靠在他怀里。

    正房内众人不得要领,见颜清逸白着一张脸,垂头丧气地进来,便都上去追问。颜清逸扁着嘴,在自己的头上使劲揉了一把,“唉,都怪我!都怪我!我并没有料到那书房里机关如此厉害,言欢为了救我------”

    祁暮云站在人群之中,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冽。他原本一向温润如玉,若谦谦君子,此刻却如出了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周身都散发着冷意。

    一个同他相熟的学子经过他身侧,诧异地唤了声,“祁兄”祁暮云仿佛被惊醒了般,转回身来,面上又是惯常的温润平和。那学子以为是看错了,便将此事撂在一边,顾自去忙了。

    祁暮云看了看颜清逸,又看了看沐子晏抱着言欢离去的方向,向那方向走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脚步,袖子下的手指用力地曲起,直到骨节泛白。

    沐子晏抱着言欢进了卧房没多久,姚铛便拖着一个郎中走了进来。




第九十五章 出城
    杜渲在旁边看得心惊,忍不住出声,“公子!”

    沐子晏却向他摇了摇头,眼神专注,只是看着言欢,眉心疏朗如月,神情温柔似悠悠春风。

    只听得“噗”地一声,断箭已被拔出。

    言欢浑身一颤,又是一软,再度晕迷过去。口也不知不觉松了,沐子晏慢慢将手抽出,那上面是一溜带血的小小牙印。他却混不在意,看都未看一眼。依旧盯着怀中人,问那郎中道:“他怎么样”

    郎中正在处理拔箭后的创口,那创口处鲜血喷涌。听他来问,忙答道:“小公子受了箭伤,失血过多,需得好好照顾这伤处,再好好歇息。”末了,郎中又强调,“等下我开个方子,按方抓药,再静心调养。”

    他拿过一旁止血药粉向伤口倾倒下去,只是那血流甚急,刚撒上的药粉转瞬就被冲了个干净。

    沐子晏道:“杜渲。”杜渲明白,从怀中取了随身带的金疮药递给郎中,“用这个。”

    郎中接过,凑到鼻端嗅了一下,露出诧异神色,这药粉中有一味药配合得极巧妙,且也名贵。他偷偷看了眼沐子晏,暗忖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却也不敢多言。将那药粉仔细撒下,只一刻,那伤口便渐渐止了血。他取来布巾,方要裹伤,沐子晏却道:“我来。”

    郎中依言退后。

    沐子晏将言欢轻柔放在榻上,接过布巾,极温柔极细心地将那伤处裹好。然后,用干净布巾蘸了水,轻柔抹去她手臂上的血迹。

    随着血迹的淡去,露出下面本来的肌肤颜色,柔弱无骨,玉色晶莹,仿佛吹弹可破,望之令人目眩。郎中看得一怔。

    沐子晏眼神一冷,斜瞥那郎中一眼。郎中立时觉了,侧过身去,不敢再看。

    沐子晏看了杜渲一眼,杜渲向那郎中道:“大夫,这边请。”

    郎中慌忙拎了药箱跟上。

    杜渲将郎中领到一间空屋,手一招,郎中身后闪过两个飞羽卫,迅速将那郎中捆了起来,拉到椅中坐好。杜渲抱歉道:“事属非常,怕要委屈大夫三日。三日后,您家人自会来此处寻找。”说罢,将一个钱袋及一壶水放到郎中手边。

    卧房内。

    沐子晏有些愣怔地看着言欢手臂露出的那段肌肤,如玉雕琢。心中只是奇怪,他一个男孩子,却处处都似女孩一般。

    杜渲回来复命,在门外叫了声,“公子。”沐子晏这才惊醒过来,拿过方才杜渲送进来的外袍和一套王府侍卫衣甲。将言欢扶起,揽在怀里,直接将那外袍给她穿上。又将衣甲给她穿在外面。

    穿戴好,他仍旧将她小心横抱起来,在她耳边道“阿欢,咱们不能留在此处,怕要委屈你了。”

    说罢,向着门外走去。

    他走至院中,众人都已准备就绪。

    他们这队人,除了备了马匹,还备了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本是为梁老夫子和孙梦符准备的。沐子晏本打算再寻一辆,只是太过匆忙,一时还真不好筹措。梁老夫子却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他与孙梦符共乘一辆。

    沐子晏也不推辞,抱了言欢径直上了另一辆。

    言欢此时仍是一无所觉。沐子晏将她放在马车内的锦褥之上,仍旧靠在他怀中。她脸色如雪,唇淡如樱,再无往日半分神采飞扬之气,脆弱得仿佛一触即散的云影。他又是内疚又是爱怜,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轻声道:“阿欢,我也食言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众人纷纷上马,簇拥着两辆马车起行



第九十六章 奔逃
    杜渲道:“属下估计申时可到金昌,若是到益中,怕要到亥时。”“不行。”沐子晏神情冷峻,“太迟。”

    他看向车外众人,自昨夜夜半出了安平王府到现在,除掉在玉泉城内旧宅换衣休整的一个时辰,众人已经连续奔波了快五个时辰了。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已有了疲惫之色。

    沐子晏眼中有淡淡忧虑,但只是一刻,那忧虑已被坚毅所取代。“必须加快脚程,最迟今夜戌时要到。”

    杜渲重重点头,“是。”

    沐子晏不得不这么做。临行前,他与孙梦符商讨过行走路线。孙梦符作为凉洲都指挥使,驻扎多年,对凉洲地形自是十分熟悉。他们这一次不止是逃命,还要把安平王谋反的消息第一时间递出凉洲去。因此,他既要确保眼下这批人性命无虞,又要传递出消息。不仅要稳妥,还要快。两方权衡,他只能选择最近的路,进武威关回陇南洲,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要进武威关就必须向东南行进,经过金昌,即走他们来时走过的路。但金昌是金昌卫所驻地,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孙梦符给了一个建议,位于金昌北部有一个小县叫益中,益中位于益山脚下,而益山则是武威山一脉。他们可在即将到达金昌前直接向北,于益中进山。此后在山中绕行,直至那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通到陇南洲的密道,虽然会多出半日时间,但更便于隐匿行迹。

    路线已确定,余下的便是争抢时间。安平王今夜回府,很快便会发现端倪,自然会立即派兵来追。他们虽已抢先行了一日,但作为都司兵马,无论配备与体力都不是他们队伍里这些世家子弟能够比得上的。按照现在的脚程,恐怕在他们方要进益山之时便会被追上。因此,他们必须要更快,更快到达益中,更快进山。

    “北同县的那批人可着人去知会了”沐子晏问,杜渲点头,“人已派出去了。”

    北同县的那批人就是先前在定边镇与他们分道,由邱夫子、虞子衡带队的另一批青冥书院学子。因武威关一直闭关,所以,他们始终隐匿在北同县等候。此次沐子晏带这批人走,自然也不能忘了先前的那一批。好在北同县距益中县并不远。邱夫子这队人会先于他们到达益山脚下。

    杜渲自去安排。

    颜清逸磨磨蹭蹭地靠近马车,见言欢靠在沐子晏的怀里,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眼睛紧闭,憔悴得很。他心中内疚得一塌糊涂。上前小心翼翼道:“沐兄,沐兄,言欢他怎么样”

    沐子晏瞥了颜清逸一眼,少见地面上现出薄怒。其实,他并不想回答。姚铛已经将言欢受伤时的情形详细报于他了,他气愤于颜清逸的莽撞。只是,他了解言欢。言欢对身边的人是推心置腹的好,她必不乐意见他对颜清逸如此的态度。

    因此,他将怒气压下,只是板着脸,语声清冷,“他需要好生休息,待醒过来你再来与他说话吧。”说罢不待他回答,已将那车门紧紧阖上。

    颜清逸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后退几步,回到自己坐骑旁边去了。

    祁暮云就站在不远处,见马车门开了,他眼底几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急忙翘首望来,待望见她软软地靠在那里,虚弱得仿佛风中飘零的花朵,不由自主地向马车靠近了几步,但只是一瞬,突然关上的马车门便阻断了他的视线,他失望地低下头,慢慢走了开去。

    很快,杜渲便招呼众人重又上马,继续赶路。

    马蹄声声,溅起一地残雪。

    沐子晏将言欢的上半身牢牢护在怀里,生怕马车摇摇晃晃中,她不小心碰到自己手臂



第九十七章 叛军至
    天公作美,这一日无风无雪,给急急赶路的青冥书院一行人省却了不少麻烦。

    众人一路快马兼程,到得日暮时分,早已绕过了金昌城。

    沐子晏见诸人实在是疲累已极,叫过杜渲,安排停下歇息。

    青冥书院这些世家子们从未像今日一样这般拼命打马,一日奔行了几百余里。待下得马来,大部分都已是两股战战,立都立不住了。

    梁老夫子年岁大了,虽坐着马车,身体也是不适,但还强撑着下了车,挨个学子去探视,眉目间已不再是素日的横眉冷对,满面严厉,而是一脸温润柔和,对每个人都能鼓励上两句。到底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见严师如此,竟然都还能咧嘴笑出来。

    此时早已离了官道,杜渲招呼众人换下王府侍卫的衣甲,换做平常衣衫。又召集几个飞羽卫将那些衣甲俱都抛弃到路旁的深沟里,又将沟边深雪铲了下去,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

    众人吃了些干粮,稍停了一歇,又再起行。

    距离益中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现在所行之路都是一片漠漠平野。放眼望去,冬日荒凉,平野上除了雪还是雪,处处一片银白。只在极远处,可看到有淡墨色的山峦起伏。

    那就是他们要去的益山,而山脚下就是益中县城。此时一眼望去,目的地距他们仿佛极远,远在天边。

    太阳渐渐落至地平线以下,留下一星半点的余晖也都落入平野深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但随之月亮升起,又撒下一地清辉,映着地上的雪光,仿佛比白日里还要明亮。只是那月光与雪光交相辉映,让人莫名地觉得清寂孤寒,心中凄冷。

    杜渲原本准备了火把,此刻倒也用不着了。

    众人长久打马奔行,人累,马亦累,都是在勉力支撑,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杜渲心中着急,屡次催促,仍是行进缓慢,他额头都见了汗。

    车中的沐子晏也感觉到了,先命令跟着马车的飞羽卫叫颜清逸过来。颜清逸听见叫他,直觉跟言欢有关,急忙驱了马上前。

    沐子晏推开车门出来,声音仍是清冷,“我将他暂托付给你,等我回来时,他不能少一根头发。”

    颜清逸愧疚于心,正无法发泄,闻听此言,喜出望外,使劲点头。头方点完,忽然想起沐子晏方才说的将言欢托付给他的话,不由腹诽,他跟言欢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竹马对竹马,什么时候轮到沐子晏托付了。

    他瞥了一眼沐子晏,见他一袭玄衣,箭袖紧束,凤目微挑,眉凝霜雪,从马车上轻轻一纵,衣袂如展开的鹰羽,人已置身马背之上,望去俊极,却也冷极。不知为什么,他心底竟似有些微俱意,一句话也未说,径直上马车去了。

    沐子晏驱着马在队伍后跟行了一刻,见众人亦都在咬着牙前行,他眉现深忧,回首看向身后,此刻虽还是一片空旷寂茫,但不知何时,便会有铁甲铮然的叛军席卷而至。

    他想了想,只留了一名飞羽卫在前引路,其余飞羽卫都调到队伍之末。他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若逃不掉,唯有靠他们这些人阻上一阻。

    马车摇晃中,言欢又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见身边默然坐了个人,下意识轻唤,“阿晏。”

    颜清逸听到她声音,兴奋着凑过来,“言欢,你醒了”言欢听是颜清逸的声音,微微失望,“阿晏出去啦你怎么过来啦”颜清逸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内疚中



第九十八章 急智
    言欢一惊,那分明就是凉洲都司的兵马。颜清逸也凑了过来,惊呼,“我的天,是追兵,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

    言欢心下微凉,他们一路不眠不休,奔逃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被追上了。

    她忍着马车摇晃得眩晕,抓紧窗边,前后看了一刻。此时,他们这一行人都在拼命打马狂奔。最前面是杜渲在领路,最后面,则是沐子晏带着一众飞羽卫。她又向外探了探了身子,关切地去看沐子晏,见他虽然也随着众人疾行,但却有意地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他身畔的飞羽卫们则是如鸟之羽翼一般延展开的队形。她目光微缩,心中亦酸亦悲,那分明就是断后的姿态。

    寒风烈烈,吹起沐子晏的衣袍,月色与雪色清冷中,他整个人如在云端,转瞬似要乘风而起,而就在他的眉宇间,仿佛比雪光更寒比月光更冷,满满都是坚毅之色。

    见到这样的情形,言欢心知他们所面临的情况已坏得不能再坏。眼下,除了奋力逃命,他们便唯有背水一战。

    “言欢,当心,快回去。”有人提醒她。因着奔行速度十分的快,耳边俱都是风声,马蹄声,所以,那人的声音几乎是大喊过来的。她这才醒悟过来,因她自己想得入神,从马车小窗已经快探出半个身子了。此时,马车正以高速奔行,偶尔颠簸一下,一个不好,可能会把她甩出窗外去。

    言欢忙向后缩了缩,感激地抬眼去看提醒她那人,是祁暮云。此时,祁暮云正驾着马与她的马车并行,他极娴熟地抖着缰绳,身形随着马的起落而动,但却坐得极稳。她暗暗纳罕,她从来不知道,祁暮云的马竟骑得如此出色。而且,此时的他神色间是少见的沉静与淡定,就仿佛换了个人。

    “前面要过河了,你坐稳些。”祁暮云又道。言欢点点头,努力对他展开一个笑容,随即缩回马车去了。

    月光如水,雪色若银,不过是她唇边极淡的一抹笑意,祁暮云一直稳健的身形竟然趔趄了一下,缰绳差点脱手而出。

    言欢坐了回去,人虽未动,脑中却在冥思苦想着脱身的法子。突听得身旁颜清逸轻呼一声,“言欢,你流血了。”她低头看时,左臂上一片殷红。定是方才她急于向外看时牵动了伤口。此时,她方觉伤口处疼痛莫名,头也是晕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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