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别梦寒
【】(iishu),
言欢面上的那抹笑意清浅,衬着她脸颊清瘦,容颜如素,整个人就如初冬树上落下的一捧清雪,清淡幽远得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逝去。
红绫忍下要说的话,只关切道“姐姐的脸色可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一向这样。”言欢笑得淡然,却反问她,“倒是你,这几日可还好?让你随我来王府你坚持不肯,非要自己住在晴雪园,反倒让我放心不下。不如你还是过来我身边吧。”
红绫默了一默,才答道“姐姐,我不是不想和姐姐呆在一起,只是觉得这王府里规矩太多,不如晴雪园清净,且来得自在。”
言欢对红绫一向宽容,听她这样说,自然都由着她,“既然你喜欢,一切凭你自己,”她故作遗憾,“你不在我身边,我若是想吃绿豆羹要找谁要去?”
“姐姐想的原来就是这个。”红绫一笑,当即挽了衣袖,“再简单不过,妹妹这就给姐姐做去。”话音未落,人已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风风火火出殿去了。
言欢见她听风就是雨,不由失笑。刚想要坐起来,却觉得一阵虚软无力。她这两日精神越发不济,一日里倒有大半日都卧在榻上。方才也不过同红绫说了几句话,现下里整个人如坐舟中,只觉得胸中烦闷,晕眩欲呕。她只得慢慢躺倒,重又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少时候,朦朦胧胧间,她听到红绫和白伊在说话。
“姐姐睡了?”是红绫在问。然后是白伊的声音,“已睡了好一刻了。”只听红绫道“那就莫要叫醒姐姐,我去院子里散散乏再过来。”话音落处,不一刻便是殿门轻响,想来是人已经出去了。
言欢想要叫住她,却觉得周身发软,懒怠动弹,便由着自己,这样没多久又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她又醒了过来,只觉得四处一片安静。她静静躺了一刻,头脑似乎清醒了些,但胸中淤塞之意仍未缓解。
有低语声闯入她的耳畔,仿佛是谁在她旁边的窗外闲话,不对,也不是闲话,因为传过来的语声里分明有着忧惧和不安。她辨认了一刻,说话的两人应是红绫和她的丫头思棋。
“小姐,你怎么还不和大人说啊?”是思棋在发问。红绫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恼,“这消息非同小可,我、我看姐姐那般虚弱,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姐姐说,万一刺激到姐姐该如何是好!”
言欢睁开眼来,红绫今日来原来不止是来看她,看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思棋似是在顿足,“小姐,咱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啊,不论如何总得让大人知道才是。说也奇怪,怎么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这毓王府还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呢?”
红绫犹豫,“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否属实?”“我的小姐啊,”思棋似是比红绫还要焦急,“咱们在门口碰见张总管时,你没听他说么,毓王殿下是去了靖安坛主持春祭大典,据说毓王殿下是在靖安坛遇刺,地点也对得上,空穴不来风,显然有一多半是真的了。”
言欢猛地坐了起来,“红绫,红绫,”她用尽了力气去唤。殿门一响,红绫已奔了进来,见言欢坐在那里,一脸震惊,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就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姐姐听到了?”红绫犹豫着。言欢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抓得那样的紧,仿佛是在水中攀住一根可以求生的浮木,“你、你方才说什么?”
红绫忍着痛,“姐姐切勿惊慌,我在外面听说,昨夜毓王殿下在靖安坛遇刺,所以,一得了消息便急着来告诉姐姐。”
言欢几乎无法呼吸,“遇刺,怎么会遇刺了呢?他昨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将红绫的手抓得更紧,追问道“人怎么样了?你还知道什么?”
红绫见既然已经说了,便不再隐瞒,“毓王殿下如何我并不知道,只听说靖安坛那边已是戒严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外面传得纷纷扬扬,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靖安坛不得初入。”言欢忍不住浑身颤抖,“那看来这消息多半是真的了。”
她一时间竟茫然失措,昨日他还在她面前孩子气地说着澜沧为何还不来信,今日便听说遇刺生死未卜。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是谁要害他?
言欢掀开被子下地,旁边放的软鞋都顾不上穿,只是慌张着向外走。红绫吓了一跳,急忙问,“姐姐,你做什么?”言欢似是在回答她,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一定得去看看。”
红绫见言欢情形明显不对,刚要去拉她,却见她身形一顿,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紧接着,人已摇晃着软倒在地。
红绫吓得魂不附体,一边扶住言欢软倒的身子,一边大声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姐姐!快来人啊!”
毓王在靖安坛遇刺的消息传入宫中,明帝听闻立时便晕了过去。
因事发突然,众人无头绪,明帝又自昏迷不醒。李伦身为太子,自然是义不容辞,一面急召太医救治明帝,在听太医诊断明帝乃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后,又匆匆启程去京郊靖安坛料理一切。
他一路快马加鞭,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便赶到目的地。初春带了微凉的风里,他却汗透重衣。
李伦赶到靖安坛时已是戌时。夜幕低垂如墨染,天中无星无月,四下里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一进靖安坛便命人将斋宫里外清了一遍,不留任何一人在内,只有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李伦一步一步走向斋宫最后的寝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使劲地跳动,它跳得那样的剧烈,仿佛下一刻便会从喉咙里跳出来。此刻他的神情是紧绷得近乎于严肃。自打收到毓王遇刺的消息,他便是这样的神情,他原本是温和敦厚的长相,素日里唇边又常挂着笑意。如今这样的表情令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由敦厚和善变为刻薄寡恩。
此刻,他已走到殿门口,殿内正灯火通明,他便是以这样的刻薄望着殿内,望着榻上那人。那人身上盖着染满了血的锦被,露出来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双目紧阖。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他也立时便认出,那人剑眉凤目,鬓若刀裁,正是大楚的毓王殿下,他的二弟李晏。
李伦方要迈步进去,又有些迟疑,思忖了片刻,再抬起眼来,神情已转为悲戚,眼中含泪,一面向榻边走,一边带着哭腔道“宁之,宁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iishu)是,,,,!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层层套路
【】(iishu),
待走到距床榻边几步远的地方,李伦忽然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去看榻上躺着的李晏,仿佛怕错过任何一丝一毫。看了一刻,才又上前,指尖微颤着去探李晏的鼻息,待察觉到几无声息,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便松懈下来,腿一软,跌坐在榻前的地上。
李伦仿佛已忘了自己还是大楚的太子,就那样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不言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起身,摸索着坐到旁边的椅中,只是望着李晏的尸体出神。就这样望着望着,不知何时,他的唇边突然现出一个笑意,那笑意越扩越大,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逐渐布满他的整张脸。
“宁之啊,孤的好皇弟,”李伦忽然笑了一声,声音却是冷幽幽地,突兀地响在殿内,无端地叫人心生寒意,“皇兄那日说送你礼物,现下这礼物已给了你,你可还满意?”
他知道李晏此时已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自然已不能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顾自悠悠然道“你该不知道吧?这礼物孤早就想送给你了,就在很多年前,当父皇巴巴地命孤照顾你时,孤就这样想了。那时,孤一直在想,父皇表面上视你若无物暗地里却让孤出面照应,明明就是在乎你,将来有一日你定会成为孤的阻碍,孤当时便有杀心。只是,一来你当时还小,不足为惧,二来父皇在侧,总会跟孤提及到你。孤唯有忍耐,暂且先放过你。你不知内情,孤便时不时挑拨你,你自然与父皇反目,常年漂泊在外,这样倒也不错,与你与孤都好。可是到了最后,你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入朝染指政事?为何更加得了父皇的欢心?”
他的声音转为狠厉,“你为何不能像顺之一样,在背后一心帮助孤。你非要和孤对着干,你非要妄图踩在孤的头顶上,和孤来争这大楚的天下。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孤后悔,真该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杀了你。孤舍了命自己服下双生蛊便是要嫁祸给你,结果你这样都被父皇放过了。父皇也是老糊涂了,有孤这个太子还去扶植你。好在孤留了一手,早知道父皇终有一日会偏心你,所以多年前就布了青蘅芝的局。”
他说到这里止不住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夜隼鸣叫,欧哑难听,“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算晚,虽然隔了这许多年,孤还是能送你上路。你死了,便再也没有人跟孤争了。父皇那里虽解了青蘅芝的毒,但年岁大了,到底是伤了根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来不用多久,孤便可登基为帝,富有这大楚的四海。而你,只有于黄泉之下看着,看着孤身着冕服,高高坐于御座之上了。”
李伦得意洋洋,他压抑日久,还从未像此刻这样痛痛快快地直抒胸臆。
殿内仿似有风吹过,通梁帐幔飘飘而起,九莲台上的无数烛火也摇曳不休。李伦还未反应过来,那风忽然变得大了起来,殿内的烛火瞬间一齐熄灭,他立时陷入无边黑暗。
乍然由明亮转入黑暗,李伦什么都看不清,毕竟是做了亏心事,他心中陡然生出惧意,向椅中缩了一缩,抖着声音道“快来人,点灯。”话一出口,才想起所有的人都已被他赶到斋宫外面去了。
他只有大着胆子自己站起,向灯台那边摸索着过去,走了几步,手指忽然触到一物,入手凉沁入骨,仔细摸去,竟似是人的指骨。他正自心中惊骇,那支骨节忽然反手过来慢慢摸上他的手,冰凉、麻痒,他吓得毛骨悚然。紧接着一个声音悠悠荡荡响在他耳边,忽远忽近,颤颤微微,像一个个小勾子一样勾得他心烦意乱,遍体生寒,那根本就不像人的声音。那声音反反复复道“皇兄,臣弟死得好冤!臣弟死得好冤!”
李伦“啊”地大叫一声,猛地甩开了那只似要摸上来的手,踉跄着后退。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一时之间,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他也不知道都撞到了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摔了出去,直到后背顶到了墙上,这才停了下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李伦抱着自己头,抖抖索索地将自己蜷缩起来。“你不要怪孤,孤做这一切也是没办法,若是不做,孤恐难有立足之地。”
他耳畔仿佛有阴风阵阵,方才的声音又飘了过来,“皇兄,你告诉臣弟,这么多年来你对臣弟都是虚情假意的是么?”
李伦已被巨大的恐惧攫取了心神,一切回答凭本心,连连点头,“是、是、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孤恨你,孤一直恨你。”
那声音又道“李恒做的那些事,背后都是你?”“是我、是我!”李伦吓得问什么便答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随着那声叹息,殿内的烛火突然亮起。李伦一时眼花,忍不住闭上眼睛,待睁开来,震惊发现,明帝正坐在书案之后,李晏正站在他身边,二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伦也定定地看着二人。明帝目光冷冽,不怒而威,身形坐得笔直,根本不像一个曾经晕倒过的老人。而李晏正若无其事地脱下身上的血衣,那血衣胸前上缚了一只袋子,此时那袋子上有一个破口,正淋淋漓漓地滴着红红的液体,看起来就像是血。他甩了血衣,随手摸了张帕子去擦脸,擦过之处掉下一层白粉。
李伦心中一片茫然,慢慢站了起来,此刻,他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明帝冷冷道“李伦,你可知罪?”
李伦此时方醒悟过来,神情里不期然带了几分不甘和狠厉,“原来都是你们做的局,这些时日的一切,故意当众打压孤,故意以送红珊瑚为名到孤面前来炫耀,都是在逼迫孤,是不是?”
李晏看着李伦,“皇兄给我精心备的这个礼物,我生受不起。何况,我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也不是逼迫你。我原本只有猜想,没有证据,所以自然需要做些什么,令怀疑的那个人先出手。若不是你,若你从来就没有过那份心思,这一切于你来说自然什么都不是。”
他的神情间有浓浓的感伤,自小到大,相较于明帝,是李伦陪伴了他走过了过往人生的大半时光,他一直当李伦如父如兄,谁知道李伦对他竟然带着这样深的恨意,深到恨不得他死。
明帝则是痛心,“朕的确是老糊涂了,朕的太子原来包藏了如此祸心,朕竟然然不觉。都是朕的不是,是朕所信非人。”
李伦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遮遮掩掩,遂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既然你们都已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顿了一顿,却是看着李晏,“孤不明白,孤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你是怎么怀疑到孤身上的?”
。
(iishu)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心你知
【】(iishu),
李晏的面上只余寒凉,“皇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便不可能滴水不漏。不过,你的确做得够好,也藏得够深。原本,我还一直当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长。”
他到底还是难过,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之所以起了疑心就是在常阳殿那夜,那夜虽是证据确凿,但依李恒这么多年来养出的一身纨绔无赖、无理也会辩驳三分的性子,他当时认罪认得的实在是太过痛快了些。而且,他到常阳殿之前,换了套亲王冕服,又事先服了毒,明显就是抱定了必死之心,誓要将所有罪名一力承担下来。我猜,他应是试图为某人遮掩。而他心中自然清楚,承担的这个罪名不仅会拉他自己下水,还加上他母妃,加上他母妃身后高氏一族,即便是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这样做了,这个‘某人’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之人。”
“据我所知,李恒这么多年来放浪形骸,我行我素,表面看起来并无过从甚密之人。所以,我虽然怀疑,却查实无据。但那夜回到王府后,是玖黎偶然跟我提及,她觉得李恒最后的情形有些奇怪,当时他原本将至油尽灯枯,已无生意。却在皇兄你叫了他一声之后,整个人突然似活过来一般,望你的眼神充满了热意。最重要的是,他最后跟你说了几个字,你却借着将他揽在怀里的时机将他挡住,以至于殿内诸人都未看清他说的什么。当然,你这一表现也无可厚非,可以说是兄弟情深。但合该时机凑巧,李恒当时无声说了四个字,玖黎看到了李恒前两个字的唇形,而我看到了后两个。”
李晏紧紧盯着李伦,一字一字道“那夜李恒对你说的是,我—心—你—知!”
李伦面如土色,干干笑了两声,“孤就知道,就知道这句话会坏事,果真如此。”
李晏面上却并无得色,“当然,因为这四个字是李恒无声说出,也可以说算不得证据,但既然是因此露出了端倪,我自然要以此为引。这样仔细一想,才发觉有很多事值得怀疑。譬如说,方才你也说过的,当年是父皇命你照顾我,但我并不知情,还因为父皇的不管不顾而心生怨怼多年。但每每与你提及此事,你却从未替父皇说过好话,甚至于每次和你谈过之后,臣弟对父皇的误会总会更深。”
“譬如说,我去查乌山银矿之事,曾托付你好好照顾玖黎。但李恒那般逼婚于她,且她还递书向你求援,以你素日为人,又怎会置之不理。我事后问你,你竟说从未收到书信。你管束宫人一向严格,书信已送至东宫,即便是你不在宫中,返回后也定然看得到,但你竟说不知书信之事。”
“譬如说,玖黎曾去伽蓝寺进香,于寺中见到微服的皇嫂王氏,且她看到王氏走进寺后竹林,而那竹林深处便是玉岱泉所在,而就在那竹林里玖黎还遇见了李恒。臣弟便猜想,当时是否你也在那里。”
“譬如说,常阳殿李恒伏法那夜,你表现很是异常。你位居东宫多年,一向沉稳淡定,做事稳重,但那夜你始终不发一言,神色间总是带了慌张,这并不像平常的你。还有,李恒对你的态度也很奇怪,他自踏入常阳殿后,便一眼都未去看你,一直到将死之际才对你说出‘我心你知’四个字,仔细想来,这样做着实有些欲盖弥彰。”
李晏道“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臣弟的据实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臣弟最终确定却是在查抄澄王府之时。”他向着李伦冷冷一笑,“皇兄,你不妨猜一猜,臣弟发现了什么?”
李伦听到李晏问他,面色陡然一变,迅速将头扭向一侧,耳根通红,竟似是在羞恼。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