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莲笙笑得更是欢畅,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快意洒脱的青葱少年。只是他笑声未歇,神情已凝,整个人的柔软气息已化作威严和凛冽,“不知今夜太子殿下突然莅临有何指教?据本座所知,本座这个神殿封闭已久,太子殿下出现的方式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李晏从容地看着他,突然一步步走上祭台,气势迫人,“孤来得确是有些唐突,不过,事急从权,大巫师能否告诉孤,阿欢,不对,应该说是当年救你的姐姐,或者说你座下神官玖黎,现下人在哪里?”
莲笙愣了一愣,“太子殿下竟然来问本座玖黎在哪里?这大半年以来,她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么?”他面上有愤愤的神气,一瞬间又是个懵懂少年的模样,“你、你把她弄丢了?”
李晏讶然,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杜渲已大声道“难道不是你以诏兰使的身份将人接走了么?”“你说什么?”大巫师毫不掩饰一脸的震惊,“怎么可能,本座这半年有余从未离开过神殿一步,何来去大楚接人之说?”
“就是你。”杜渲坚持,“当日,是我亲眼所见,你来毓王府,是白伊确认你是诏兰使,我才让你将人带走。你怎么能不承认?”
莲笙睁大了眼睛,“本座受人暗算,灵力有损,根本就不能离开神殿。所以这半年多以来只能以为澜沧祈福为名,闭关封殿,一直留在神殿之内。”
杜渲困惑不成言,“既然不是、不是你,我那日看到的那个‘你’又是谁?他明明就跟你、跟你一模一样。”
李晏扬手止住杜渲的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细细去捋这一团乱线,试图从中理出头绪,“好,姑且当那人不是你。但那人既然顶了你的名头,定然是与你有关。”他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暗,而他的阿欢也许就在那里的某处,不知道在遭受着什么。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如同被最锋锐的箭穿过,带起渗入骨中的痛楚。他攥紧手指,转头看向莲笙,“你有否想过,会不会是暗害你的人操控了这一切?他们带走阿欢,是不是想要胁迫你?你能否告诉孤,是谁在暗害你?”
莲笙默然一刻,“本座也在想这一点。”他的眉宇间有一丝放松,“如是抱着威胁本座的目的,那玖黎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倒可从长计议。”
“恐怕来不及了。”李晏打断了他的话,面现焦虑,“阿欢被带走的时候情形已是不好,还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孤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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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旧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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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笙神情一变,整个人又冷又厉,“什么情形不好,玖黎不是有了好转么?本座虽不能出去,却也派了人去大楚,派去的人明明说有你护着她,且她已有所好转。为什么会这样?你究竟是怎么护着她的?”
李晏无话可说,“都是孤的错。”他心中黯然,的确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护佑好她。
莲笙面带薄怒,“自然都是你的错,你、你,”他心中有气,语气愈发不好,“当日,玖黎自动请缨,说去大楚查神殿丢失双生蛊一事,本座知道她想私下里查她言家当年的案子,当然允准。谁知道,她一遇到你就忘了顾惜自己,拼了命也要去解双生蛊。其实,她明知道这样做是九死一生,任本座如何劝她都不听。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心中始终只有你,始终只想着为你。”
他重重叹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当年遭受了什么,你若是知道,便不会任她这样。”李晏也是无奈,“当年之事,孤问过她多次,她一直不肯说。”
莲笙眸光一黯,“那般的日日折磨,生不如死,她怕是永生永世都不愿再想起。”
他神情悯然,“当年,本座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她已落下了悬崖,本座当时就在崖底,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身浴血,落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李晏看着他,眼中分明有着浓浓的疑惑。
莲笙道“殿下定是想问,本座为何会等在崖底,似是事先就知道她有此劫难?”他悠悠道“太子殿下应该听说过,澜沧巫师神殿的大巫师拥有神秘力量,可占卜、预言,甚至于操控灵识。说起来虽有些夸张,但也相差不远。而且,大巫师历来都是天选。所谓天选,乃是上代大巫师将近弥留之际会指认继任大巫师,再由神殿信使寻找到指认之人,带回神殿继任,而被指认之人会完整继承下上代大巫师的所有灵力。而本座就是被指认的天选之人。”
“其实,本座乃是孤儿,被浣花镇的吴婆婆好心收养。当年,殿下和玖黎救了本座后没过多久,吴婆婆就因年老体衰而仙去,只剩下本座孤单单一个。后来巫师神殿信使来寻,将本座带至这里。本座见了上代大巫师最后一面,又在这里冥想了七日,然后,便如脱胎换骨,成为新一任神殿大巫师。”
“大巫师拥有的力量本身就是玄妙而无法解释的东西,而当年玖黎不顾性命地来救本座,本座是真心实意将她当做姐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她于生死一线的时候,本座事先就感知到了,因此才赶到了那里,救下了她。”
他神情一时怔忪,五年前的一切恍然还在眼前。
那日乱云低徊,疾风漫卷,催动大雪如絮,纷扬而下。崖下江水汹涌澎湃,他稳稳坐于摇曳舟中,便看见她自崖顶如流星般沉坠,他立即便去救她。待拉她上来时,她胸口尚插了一支羽箭,面白如纸,身上血水混着江水,触目惊心,整个人已没有了气息。他当即以灵力护了她心脉,迅疾带她离开。
李晏听到这里,既觉遗憾,又觉庆幸,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原来她一早便为人所救。
他带着她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细细探查伤势,才发现她身受重创,他当时并不知道她在坠崖之前已在大理石昭狱内高烧了好几日,又在逃亡之时于狂乱奔行的马车内撞出了内伤。只是看到她受穿心一箭,又于那么高的崖上坠下,探查之下,她已是内腑移位,筋碎骨断,经脉俱毁。若是没有他在侧,她怕是早已香魂杳杳,不知归向何处。但即使是他在旁,也只能勉强保她一丝生息未绝,余下只能先带她回澜沧巫师神殿再想办法。
回了神殿后,他先将她安置于神殿地宫之内,那里有千年不化之寒冰,可令她暂时陷入沉睡。而后他翻遍神殿内孤本古籍,勉强寻得解救之法,便是以灵力为助引,洗髓重塑,换血固本。只是彼时他初承灵力,还不能圆转如意,所以多费了不少功夫。每日固定时辰为她一点一点续筋接骨,滋经养脉,如此一连数月,方始完成。迁出地宫后,又多方调理,直至一年后,才慢慢好转过来。
其间,他留了一点私心,他知道她已无处可去,他当然要为她提供庇护之所,而巫师神殿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但等闲之人自是不能留在神殿之内,只有大巫师、神官及信使。但若要论地位尊贵,除了他便只有神官。而神官需要天赋,即是心头血天生与灵力相合。因此,他在为她治伤之时稍稍调整了她的血脉。所以,她伤愈后,以血为引,召唤了灵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神殿神官,改名玖黎。
事后他才知道,在她封闭于地宫的那些个时日里,表面看起来是在无知无觉地沉睡,但实际上,她的大脑始终是清醒的。也就是说,在长达一年的时光里,她独自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以非凡的意志力默默忍受着无休无止的疼痛、恐惧和绝望,无人陪伴,也无人倾诉。她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只剩下了感觉,她的世界是暗无天日,她只有她自己。这样的折磨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他不知道她是怎样捱过来的。只是当一年后,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她要么不言不动,要么宛如惊弓之鸟,后来还患了梦呓之症。那一段黑暗的时日终究是在她心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
还有,他虽已尽了力,但她毕竟是受过重创,到底不复当初,虽表面上看起来身体无恙,但稍有不慎便会引得心脉不合,血不归经,严重了便会吐血。所以,她常年都是在静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晏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难怪即便是他来逼问,言欢也从来不肯提,从来不肯说。这样非人的似要将灵魂剥离般的无尽痛楚,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撑下来,更遑论是再重新提起,就如同活生生撕开已愈合的伤口一般。可恨他自己,还曾因为她总是在藏匿这段过往而怪过她。
他仰头望天,任泪水滑落双颊。此刻,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她,留她在身边,用尽他的所有,用尽他这一生,好好的对她,好好的补偿他。
“阿欢,你在哪里?”他无声默念,仿佛唇齿间抖落的叹息,在阒寂夜空中渐至弥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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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护佑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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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晏按耐下所有混乱思绪,向言欢斩钉截铁道“咱们要快点找到阿欢,”他眯了眯眼,看着莲笙,“所以,现下里大巫师可以说是谁在暗算你了吧。”
“是穆昉。”莲笙干脆道。“保山王穆昉?”李晏问。莲笙点头。“他为何要害你?”李晏追问。莲笙眉间有淡淡的讽意,“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争权夺利罢了。其实,这事说起来话长。”
他束着手,目光幽远苍凉,“殿下定然知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澜沧虽是国主理政,但其实真正掌权的乃是国主身后的巫师神殿。但殿下怕是不知道这一切的成因。”
他看向莽莽苍洱山,眼含敬畏,“据说,千余年前澜沧这里还是一片无人管束的土地,居住此处的人常受周边欺凌。后来突然有一夜,天中有道光芒闪过,将整个大地照得通亮,接着那道光芒便落到了澜沧,后来有人大着胆子去看,发现是光芒落地之处拔地而起一座山峰,那座山峰就是眼前这座。”
“是苍洱山?”李晏问道。
莲笙点头,“对,就是苍洱山。‘苍洱’在澜沧语里有护佑之灵的意思。据说苍洱山天生就有魔力,旁人根本无法靠近。但后来有一个人横空出世,说自己是随苍洱山降临人世的天神,可以使用苍洱山的力量,让众人称他做大巫师。他建立城邦,教授众人本领,不久澜沧便有了国之雏形。但那人却并不居功,反而推举出一个穆姓的人出任国主。他则退守苍洱山下,只在国有难处之时才出山帮忙,此人便是第一代大巫师。而那个穆姓之人便是第一代国主。”
“后来,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大巫师与国主也几经更迭。因为人和人不同,各有各的贪欲之念。所以,这其间有时大巫师权柄大过国主,有时国主压制了大巫师。而后,磕磕绊绊走到今日。待本座接任的时候,上一任大巫师已是牢牢将澜沧国政都抓在了自己手里。所以,和国主穆辞之间的矛盾甚大。本座接任后,也唯有按照上一任大巫师铺好的路走下去,虽然这并非本座所愿。”
“这一任国主穆辞性子倒还沉稳平和,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一时也没找什么麻烦。倒是他的弟弟保山王穆昉性烈如火,益发不满。他既不满于他哥哥的懦弱,又不满于本座的只手遮天。因此,几次三番公然于朝堂之上抨击巫师神殿干政。只是本座不愿惹出纷争,便也未做回应。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无形中状了他的胆子。最后,他竟是给国主和本座都下了毒。所以,便成了眼下这般景况,国主病重,神殿闭关封殿。”
“其实,本座贵为神殿大巫师,并不会被普通毒物所限。本座不过是借了这个引子罢了。”大巫师目中有些许迷茫,“本座是上一任大巫师指认,想来是不会错的。可不知为什么,本座传承到的灵力却只有上一任大巫师的十之三四。要不然,玖黎所受之伤许是会恢复得更好些。本座追溯了历代巫师更迭,发现还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本座资质有限,还是修行不足。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本座闭关封殿,就是想要好好找找原因。”
莲笙的面上隐有怅然,“本座成为大巫师,不过是无从选择。若是能够选择,本座宁愿还是浣花镇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莲笙。所以,本座才格外珍惜与姐姐之间的感情。本座宁愿在姐姐的眼里还是莲笙,而不是什么大巫师。”
莲笙的想法李晏亦是明白,当年他也曾想挣脱身份的桎梏,只是人生在世,许多事根本就身不由己。
“所以这次的事可能是保山王穆昉所为?”李晏道。莲笙点头,“最可能就是他,没有旁人。”
“孤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李晏的目光若出鞘利剑,一瞬转寒,“踏足红尘之内,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但这并不是伤害胁迫别人的借口。”
莲笙道“不知为什么,本座最近灵力波动厉害,一时出不了神殿。不过,你需要什么,无论要人要物,本座都可为你办到。”
李晏点头,“放心,需要什么孤自不会客气。”他想了想又道“如今人既已在穆昉手上,想来不日他便会找上们来,无论什么条件都请答应他,阿欢的安危要紧。”
莲笙面露不满,似又变回少年模样,“殿下便是不叮嘱本座也是知道的,还有什么能比姐姐更重要。”
李晏和杜渲坐在凤城街头的一间茶铺里,桌上摆满了各色茶果点心。但此刻,他们都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他们看的并不是街头人来人往,花团锦簇,而是街道尽头处的一间大宅,那里是保山王穆昉的府邸。
已是正午时分,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自那府里驶了出来。
李晏神情微凝,他们在这里看了一上午,那府里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热闹,只是来来去去都是清凉的轿椅,此时突兀出现这样一辆遮挡得密不透风的马车,倒是让人有些奇怪。他忽地站了起来,低声向杜渲道“走,跟过去看看。”
马车不紧不慢地碾过大街上微微泛着湿意的青石板路,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向前驶去。李晏和杜渲便也不远不近地跟着,而在他们身后,姚铛带着一个飞羽卫也跟在后面,不时看着他们身后的动静,是在断后。
眼见着马车一直驶出了城,拐上了一条两边是大片大片花田的土路,又七拐八拐地进了一片林子,最终停在林间一座围了篱笆的小院前。
李晏和杜渲躲在一棵树后,打量着那院子。院子似是一户普通农家,内有草庐两间,院内还设了个鸡棚,旁边爬了一架碧绿的瓜架,上面结了拇指大小蒲瓜,甚是可爱。
马车停稳,车上下来个人,看上去似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二人都伸出头去,想要看清那男子的长相。正在此时,那男子正巧回过头来,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照在那男子的脸上。
李晏眉目一凝,旁边的杜渲更是差点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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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院藏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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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浓密,漏下来的日光星星点点,闪烁在那男子的眉间。那男子年纪不大,十岁的样子,高鼻深目,眼珠一转,乌黑里带了浅浅的蓝。
李晏和杜渲看得分明,那男子分明就是他们昨夜在巫师神殿内见过的大巫师莲笙。
“是大巫师!”杜渲压低声音道,“他不是说灵力波动厉害出不了神殿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自他的对头保山王穆昉的王府里出来的”
李晏看了一刻,摇摇头,“不是他。”杜渲一愣,“怎会不是?”
李晏认真地端详那男子,虽然这人与莲笙惊人的相似,但是,他直觉并非一个人。莲笙身为大巫师,虽然神情端严,眉宇间仍带温暖,但面前这个人却俱是寒冽。
他心中一动,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翻涌了出来。五年前,青冥书院西行游学到达横川,言欢曾于闹市解救过一个被抓去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男孩。后来那男孩中途自己跑掉,言欢追踪过去,还差点被抓男孩的几个江湖骗子所伤,是他突然出现护住了她。但最后言欢也没找到那个男孩,而后来的发展更是出人意料,那几个江湖骗子莫名死在他们追踪的地方,种种线索都表明是人那男孩所杀。他记得,言欢当时说,之所以去救那男孩的原因是因为他长得极似莲笙。为了这个,他当时还派人去浣花镇看过,记得派去的人递回来的消息说,莲笙好好地在浣花镇上。再后来,那个男孩就不知所踪了,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眼前的这个人莫非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孩?只是,他与莲笙如此的相似,他们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正思忖之间,那与大巫师相似的男子已进了院中,一个老人自草庐中出来,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将那男子迎进草庐里去了。过了一刻,又将那男子送了出来。那男子依旧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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