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芒种的预测是准确的。

    展销会后订单雪片样飞来，星光厂没能力生产这么多产品，便收购别家的产品（别的厂家销不出），大赚了一大把。

    有了钱，扩大生产规模，芒种狠抓科研和质量，烟花品种多质量好，两三年时间，把个星光厂办成全国数一数二、本省最大规模的花炮厂。在扩大内销的同时，不断增加外销。产品远销港澳、日本、美国、德国、英国、意大利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星光厂成了出口创汇的大户，多次受到上级的表彰与奖励。

    到了年终，对客户进行回访。名为回访，实质是组织重要部门的领导和银行老板旅游。

    牟处长、范副乡长和芒种的回访地是日本、美国和西欧。

    第一站来到日本，由中国到日本，感觉有些像在国内出差。在日本登上国际航班后，机上乘客多是西方人，白皮肤、蓝眼睛，已完全是异国他乡的感觉。【…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芒种心潮起伏，一个泥腿子要跨出国门多不容易啊！他家祖祖辈辈别说乘飞机出国，就是看也只看过高空飞过的鹰一样大小的飞机。而他却实现了祖辈不曾有过的梦想。回想盛大的欢送场面，乡、村干部，企业代表和中小学学生站在路旁，向他们挥手致意，他们乘坐的小车徐徐开动时，鼓乐鞭炮齐鸣，车子离开乡政府后还听到鼓乐和鞭炮在响。

    飞机在纽约降落。纽约高楼林立，城市显得古老和拥挤。

    芒种和牟

    处长、范副乡长在酒店各住一间房。半夜里，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是个女人的声音:哈罗-----

    余下的他听不懂。他将话筒放下。过不两分钟，电话铃又响。他在纽约并无亲戚朋友，谁会打电话找他拿起话筒，还是那个女的在哈罗哈罗。电话吵得不能入睡，心里火起，骂了句，哈你娘个头！把话筒放下了。

    三分钟后，门铃响。估计是服务员有事要进来，他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金色卷发披肩，柳眉下嵌着对深邃而不可捉摸的蓝褐色眸子，薄薄的衣裙下裸露着女人敏感的部位。

    您好！先生。女子说中国话，说完抿嘴一笑，嘴角出现对讨人喜欢的小酒窝。听声音，她很像打电话的姑娘。

    小姐，你会中文芒种礼貌地问。

    ok！小姐进房点点头，我懂四国外语！

    小姐尊姓大名

    这很重要吗

    芒种问:小姐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女子的眼睛往芒种脸上瞟了瞟:先生，我给您提供特殊服务。

    听她这一说，芒种知道她是卖淫女。一个懂四国外语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问:姑娘，你懂四国外语还没正当职业

    正当职业女人燃起一支烟，吐了一口，囚犯似的，不自由，再说，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许多人都跑来美国，以为这里是天堂，见鬼去吧，这里是魔窟，地地道道的魔窟！老板不如意随时都可以开除你，别说懂四国外语，就是懂四十种都同样有解雇的危险，我过不了如履薄冰的日子，就这样好，赚到钱周游世界，你们中国我已去过三次------

    芒种是个有伟大志向的人，有心成为人物。江家祖祖辈辈都是最底层的人，解放后布袋和尚当了战斗英雄，受到了**和朱总司令的接见，为江家争了口气。可是他命运多舛，不但没当到官，还一撸到底回乡，连党籍都没保住。芒种意识到，光宗耀祖的重担责无旁贷地落到自己身上。无论当民兵营长、大队书记还是花炮厂长，他都创下第一等的工作。他出外从不搞女人。再说，出国前大哥多次嘱咐他，你是代表中国农民跑世界的，出去莫丢国格和中国农民的人格！芒种撵她走，说:我不需要你的特殊服务！

    你不是男人吗我还没有被男人拒绝的记录！姑娘主动进攻，抱住芒种的脸就啃。

    芒种将她一推，生气地:自重点！我的人就住在隔壁！

    隔壁什么人姑娘问。

    我的警卫！芒种撒了个谎。

    暗娼听他这一说，不敢纠缠了，冷冷地说:原来你是共产

    党的高官，看不上我这种低级货！说完，悻悻地走了。

    暗娼走后，芒种许久睡不着。他很担心，如果牟处长和范端午传染上艾滋病，就完了。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俩，如果暗娼纠缠不放，就说部下在隔壁。他爬起床，给隔壁的牟处长和范端午打电话。范端午的电话通了，芒种将暗娼的事讲了。范端午也说有同样遭遇，被他撵跑了。牟处长没接电活。他心情有点紧张起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他去按门铃。许久，牟处长穿着睡衣才神色紧张打开门。

    你没事吧芒种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睡吧，睡吧！牟处长说完就关紧了门。

    第二天早上，芒种起来和往日一样，刷了牙，匆匆擦把脸就坐下看电视。牟处长敲门进来。芒种脸上的印记未洗掉，看了直发笑。芒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牟处长指着脸:你往镜子上看看！

    芒种照了镜子，脸红了。

    “大男人的，彼此彼此，习惯成自然。”牟处长安慰他。

    芒种想解释，想到越描越黑，干脆装糊涂，嘻嘻------

    回访归来不久，牟处长提拔为副厅长，分管业务。春暖花开时节，




第29章 下海弄潮
    处理星光厂爆炸事故时，范端午作为驻厂干部负有领导责任，受到撤职处分，成为一般干部。他想，贾副省长虽是退了休，余威还在，如果愿给区委或市委去个电话，自己肯定能保留－官半职。拿定主意之后，立马带着妻子去省城找贾士道。

    进了贾府，谈过情况，柳燕琪像以前一样向干爹撒娇，说:干爹，女婿落难，您不会看着他凤凰变成**

    退休多年的贾副省长有些寂寞，想去热火朝天的商场搏击，但赤膊上阵又有些放不下架子。听到范端午削职为民，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劝他从商，有了范端午的公司，自己便可利用这个平台运作起来。

    听了柳燕琪的话，贾士道连忙说:傻闺女，干爹哪有不尽力的！不急不急，你们先住下，我锋儿调回来了，在省报当副主编，等他下班回来，我爷儿俩替端午琢磨琢磨。

    晚宴之后，贾氏父子将范端午夫妻叫进书房商议。

    贾士道说:人要懂得乐天知命，天是什么是各方面的条件，我在北平上大学念的是工科，原想实业救国，想不到奔赴延安拿起了枪杆子，抗美援朝后又干起了行政工作。人做什么都受外部条件限制，条件如果不允许你从事某种工作，你就不必强求。孔子想当官，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可也，三年有成”，意思是给他三年时间就可以把国家治理好，现实是哪个国家都不用他。反思一番，他知道自己没有当官的命，改为教书育人，著书立说，结果成为万世师表。端午仕途接二连三出事，如此不顺，说明命里注定你不能成为治世之能臣。既如此，我的意见就不必强走仕途了，你有大学文化，脑瓜子灵，善于捕捉商机，不妨下海做个弄潮儿。

    贾锋接过老爷子的话:爹说得对，现在是经商正当时，继84年87年两次经商热潮，去年华夏大地又掀起了第三次热潮。在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鼓舞下，著名经济学家蒋学模走出书斋办公司，作家张贤亮弃笔从啇，反正许多专家学者纷纷下海。端午兄务必抓住这次机会！在香港与端午兄一接触，我发现他是经商能人，加上天时、地利、人和，不发财都难！我要是有端午兄的条件，早就不当这破主编奔商海去了！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范端午说，贾兄，天时、地利、人和，我有哪些优势愿闻其详！

    贾锋分析说:如今正当第三次商潮，小平同志南巡不久，正是时势造英雄的时候，此所谓天时。你是锦源当地人，土生土长，市、区、乡有哪些资源可盘活，招商有什么规定，你了如指掌，此所谓地利。你美国有身价数亿美元的生父，香港有掌握大财团的堂兄

    ，大陆有关省市有你养父的老友，老将军虽已作古，但战友多数还健在，即便不在世也有子女，这些人都是显赫一方的人，生意上求到他们时都会帮一把。我与你朋友一场，亲如兄弟，掌握商业信息多，有省报这个平台，可以为你的生意做很多事情，爹政策水平高，可以为你的公司顾问顾问，此所谓人和。

    贾兄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经商有这些有利因素！范端午高兴得眼睛发光，干爹和贾兄如此看重我，我聘您父子当顾问，每月发工资，怎么样

    贾锋笑，望了望父亲。

    自己人发什么工资！贾士道轻描淡写地，公司搞好了，你给我们一点股份就行！

    范端午心里一愣，这老东西胃口不小！他善于逢场作戏，没表露出来，连忙说:一定！一定！

    贾氏父子和范端午高谈阔论时，柳燕琪一言不发。她祖父是富商，一心想子承父业。而她学历史的爹，却对从商毫无兴趣，说历朝历代都把商列入三教九流之列，商人没地位，打死都不愿从商，宁愿当名教书匠。爹的话对年幼的栁燕琪影响很深。找干爹原本是想请他出面保住端午的官位，没想到他父子却劝端午下海经商。

    贾士道见她不吱声，目光扫了扫她，知道她心里有障碍，对她说:傻闺女，时代不同了，观念也要与时俱进，过去是困商辱商，如今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重商尊商！自小平同志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有本事的人都进入商海挖得了第一桶金。我晓得，你是想让丈夫成为治世能臣，光宗耀祖，夫荣妻贵。我是过来人，宦海无情啊！端午的挫折，不是有力的证明吗退一步说，当官为什么古人说，千里当官只为财，我这辈人是为理想、信念，今天呢今天的人理想信念淡薄了，也是为了钱，经商和当干部殊途同归，何乐而不为

    贾锋接口说:生意做得好，日进斗金，最近有个新闻人物，杭州的徐某，工商管理专业研究生毕业，辞职下海，二千元起家，生意愈做愈大，二十年创下资产十二点五亿，合月挣五百二十五万。

    你听你听！贾士道对柳燕琪说，我革命一辈子，月工资不过区区几千元，干部有什么当头挣点灰色收入，老百姓举报你，纪委查处你，哪一天不胆战心惊！

    范端午拍拍妻子的肩，既是劝妻子又是向贾氏父子表态:就这样了！没什么犹豫，有干爹和贾锋兄指点，我就不信会比别人干得差！

    贾锋打开一瓶红酒，给每人的杯子斟上酒，举杯说:为我们的真诚合作，为端午兄旗开得胜，干杯！

    范端午决定从商后，贾士道提议范端午买下星光厂建光伏

    厂，他有这方面的技术人才，说这是新兴的太阳能产业，国家财政有补贴，税收、金融都给予政策支持，产品销路好。

    范端午说缺少资金。

    贾氏父子说，资金他们负责筹集。

    当天晚上，范端午通宵未眠，脑子里转的全是光伏厂的事，最后想到一个妙招，为了让厂子少投入多得红利，他决定打着美国生父的旗号上阵，享受国家对外资企业的政策支持。

    从省城一回到市里，范端午向书记杜飞报告，说他生父是龙兴华，生父家族财团有来大陆投资的意向。

    杜飞听到这个信息，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不啻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梁山牛给他下了死命令，要尽快把星光厂转出去，迅速转产。他已动员各路神仙招商，只要有点眉目，先是宴请，再是谈判，许以多种优惠条件。早些天，有个自称是英国外商，许投资一亿英镑，买下星光厂建光伏厂，生产太阳能多晶硅片、电池片和组件，在纽约上市。太阳能光伏产业是利好的新能源产业，受国家财政、税务、金融的政策支持。区、乡都非常重视，可那人就是光考察，不谈判，考察半个月后一拍屁股走了。一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一美元的皮包公司的主，外出旅游，骗吃骗



第30章 农办主任
    和尚的三轮出城进入锦泰路，到了凤凰村地界，迷人的春光中，到处桃红柳绿，草长莺啼。华青觉得白天的凤凰比晚上的凤凰更漂亮，张眼望去，凤凰山杂树生花，飞鸟穿林，田野油菜花一片金黄。阡陌中的民宅清一色徽派建筑，青瓦白墙，院子里停放着小汽车或农机具，一片安乐祥和。

    和尚指着凤凰山下一栋漂亮的小洋楼说:这是芒种的家。

    四十年没见芒种的面了，华青要和尚停车，说要去看眚芒种。和尚说别去了，两口子都上班了，家里没人。

    提起芒种，华青有太多的思念，问:星光出事之后，芒种到哪里去了

    和尚说:他是招聘干部，到乡政府上班去了。

    星光破产，芒种被乡党委任命为农办主任。主任有间单独办公室，偌大的紫红色办公桌，桌上插着鲜红的小国旗，桌后配着一把黑色高背皮转椅。

    上任第一天，在转椅上坐下，把下属召来研究工作。下属们说，农办管农村这一块，乡里规定农办负责农民负担卡的发放，还要催缴农村税费。如今种田亏本，许多农民都不要责任田，打工去了，好多村都是空壳村。没走的农民叫苦连天，国家定的粮价得不到执行，收粮时粮管所每百斤压低十元以上，农民向农办诉苦，可农办又管不到粮食部门。农业税、农业特产税、屠宰税，财政所和税务所收不到，任务都压在农办头上。

    芒种听了这些，对分到农办工作肠子都悔青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木己成舟，再不乐意也要干。

    他是事业心很强的人，既是来到了农办，就－定要想方没法把农办的事做好。先从调研开始，到任次日，他骑摩托车下乡去摸情况。农民听说新的农办主任来了，以为他是多大的官，都来找他解决问题，有的问粮价什么时候可以按国家的定价收，有的问计划生育手术后遗症的钱什么时候能补------反正问的都是难题。

    他一个问题也解决不了，只好红着脸说:对不起，你们问的这些事，农办都管不了。

    此后他不敢下乡了。

    他想换个单位，可杜飞不松口，说你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最了解“三农”，是最合适的农办主任人选，你不当谁当好朋友省外贸的牟副厅长双规后已判刑，别指望他说情了。变动工作比上天还难，只好在农办混。

    乡里所站的干部都是浮萍，生着法子浮在面上，早上你约我我约你（安排当天活动），中午你请我我请你（吃所站公款），下午你赢我我赢你（打牌），晚上你抱我我抱你（跳舞）。芒种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芒种知道自己这辈子没盼头了。

    儿子晋升在上大学，成绩优秀，他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每月给儿子一笔不小的费用，供他打通老师和同学的关系。

    各级财政分灶吃饭，好的税源上头都收上去了，乡财政来源基本靠农民。乡干部、教育、医药卫生、农林水、文化体育广播系统工资都由乡财政发，农民税费交不上来，乡财政工资就不能按时发放。工资奖金与所站工作挂钩，没完成任务的扣奖金和工资。芒种一年下来扣发所有奖金和四个月工资，儿子的生活费和攻关费打折。

    他在乡里待不下去了。【#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凤凰书记年老退休，芒种要求回村当书记。杜飞考虑凤凰很复杂，村里的副书记罗秉忠当一把手还嫩了些，就批准这位招聘干部回村任书记。

    芒种当大队书记以来，凤凰是老先进，一年没评上心里就别扭。这几年凤凰村的工作落后了，他决心甩掉落后帽子，让凤凰腾飞。

    一摸底，心里凉了半截，一半水田撂荒，多数村民都跑了，没跑的老弱病残看不起病，送不起书，种田连种子、化肥、农药都没钱买，村级经济负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