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春山居
崇祯元年八月一日,京城百姓都拥到了崇文门和左安门之间的大道上,他们都是出门来看热闹的。今天是京城马拉铁路正式运营的日子,大家都想看看,在两根铁棒上面运行的马车,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今年近畿一带旱情严重,然而因为宫内、朝廷在京城内外大兴土木,近畿的百姓反而比起往年感到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些工程同往年不同,大多采用的都是雇佣制度,而不是强制性的徭役征发制度。
这也使得大多数百姓获得了养活自己的另一条道路,特别是居住在京城内的百姓,进入宫内开办的各种工坊内工作,已经成为了一种新的追求。
不过宫内新开办的工坊大多在左安门一带,那里原本是外城内的一片田野和树林,除了几个小村子和兵营之外,基本没有什么人烟。
虽然新工坊同时修建了一些职工宿舍,但是这些工坊招收的大多数是女工,除了上工赚钱之外,还要负责家中的家务。让她们远离家中,每十天才能回家一趟,实在是有违大家的常识。
于是这也就造成了,在琉璃厂等临时工坊处人满为患,而新工坊工人却寥寥无几的现象。刚开始的时候,宫内还可以以提供补贴,威胁解雇不听从调配女工的方式,迫使一部分女工分流到左安门处的新工坊。
但是随着新式棉纺织机械和技术的推广,居住在京城内的勋贵豪族发现,开办棉纺织厂实在是一件有利可图的生意。特别是在皇帝盯着各家勋贵手中的土地时,他们不得不把家族的投资,从购买土地转向另一桩可以长期经营的产业。
采用新式机械和技术的棉纺织厂,资金投入并不算巨大,但是盈利却非常的丰厚。特别是河北、山东原本就是棉花种植业比较发达的地方,以往因为北方纺织技术不行,导致只能把收获的棉花转运到南方发卖。
但是现在解决了棉纺织技术的问题,且采用的新机械大大的提高了棉纺织业的生产效率之后,虽然织出的布匹质量不如南方苏、松地区。
但是这些被称为京布的布匹也有两个优点,一是价格较南方布低廉;二是宽度大了南方布匹的近三分之一。因此京布倒是很受平民及海外客商的欢迎。
且除了一般的布匹之外,还有新近研发出来的枕巾、毛巾、手帕、口罩、袜子等新物件。京城的豪富人家也许并不欣赏京城出产的布匹,但是对于这些新物件却颇为喜爱。
而宫内开办的棉纺织工厂,仅仅花了3个多月就收回了成本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的豪门大户中传遍了。
当这个消息被证实之后,投资建立棉纺织工厂,倒是成为了京城豪门望族的风潮。短短几个月之间,北京城内的纺织厂就增加了三家,总纱锭增长到了近15万锭。
这些纱厂的开办,极大的促进了文思院下属的纺织机械厂的发展,但是却遇到了另外一个难题,就是难以招募到纺织女工,还有就是棉花价格的不断上涨。
在轧花机没有发明之前,分离棉花和棉籽是一项非常耗费人力的工作,这也使得北方的棉花种植规模,一直保持着缓慢的上升幅度。
但是在文思院研制出轧花机后,最耗费人工的一个环节就已经突破了,而能够提供给纺织业的皮棉原料,已经不再是一个限制,制约棉纺织业产量的,反而变成了棉花种植的规模和亩产量。
今年棉花价格的不断上涨,让不少田主打算把自己的田地改种棉花。但是对于有意投办棉纺织厂的豪门大族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燃眉之急。
毕竟他们手中本来就拥有着大量的田地,就算有朝廷颁发的粮田保持令,他们也能想出办法躲避过去。
但是对于熟悉新式纺织机械和技术的工人,到现在为止,还必须依靠宫内开办的纺织工厂培训出来。
于是主持宫内开办的棉纺织厂的主管太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招募来的女工在自己的工厂内培训完毕,准备分配到新工坊去的时候,往往就辞职不干了。
他派出人员调查了一番,立刻就知道了原委,新开办的几家棉纺厂,正在以高薪挖宫内棉纺厂的墙角。
宫内棉纺厂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女工,这些民办的棉纺厂只是花费了一点金钱就坐享其成了。
这个事实让这位主管非常愤怒,一向都是宫内占别人的便宜,什么时候,轮到宫外占宫内产业的便宜了。
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要找这三家新开办棉纺厂的麻烦,想让官府迫使这些棉纺厂关门,把自己的女工还回来。
但是他知会的大兴、宛平两县,很快就回报他,本朝尚无法律禁止这种挖人的行为,官府也无能为力。
这位主管太监听到两县的回报后,顿时就愣住了。替宫内办事,什么时候要谈法律了,这些棉纺厂都宫内的产业,也就是天子的私产。
这些纺织厂背后的东家跟天子的产业过不去,当地县官居然说没有违法,这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他于是再次调查了三家纺织厂的背景,才发觉这三家纺织厂果然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宫内工坊管事太监能撼动的。
这三家纺织厂,一家是周皇后的父亲周奎挂名开办的,另一家是刚刚册封
第195章 大明的难处
朱由检在台基厂站登上了马拉铁轨车,作为京城第一条马拉铁轨的首次运行,也是大明第一条马拉铁轨,他坚持要自己亲自乘坐第一趟运营车次。
这条铁路总长度为11.7里,途中设置了12个站点。跑完全程大约需要78分钟,全程票价为6分钱。
这个价格比京城内刚出现不久的公共马车便宜了一半,比以往的轿子和租用马车便宜了三分之二。而且马拉铁轨车运行的更为平稳,车上还配备了一名警员负责车厢内的治安。
大部分人都对这条马拉铁轨车的前景看好,但是他们对于崇祯把车费下调至,每个人员每公里票价一分钱,每吨货物每公里1.5分钱,略略有些惋惜。
从苏州到天津运一石米,海运费用大约是0.26-0.3两,约合每吨每公里0.3分钱。陆运同样路程的运费为1.2两每石,约合每吨每公里1.7分钱。河运费用为0.78两每石,约合每吨每公里0.7分钱。
但是这个运价是国家风调雨顺,河道和道路维护的最好的时候的价格。事实上,若是遇到灾荒之年盗贼四起,又或者是河道维护不利时,运费暴涨10倍也是有过的。
而到了天启时代,货物的运费已经是这个价格的三倍了。按照管理铁路的几位官员的意见,崇祯所制定的运费价格再上涨一倍,才是一个合理的价格。
不过朱由检并没用听取他们的意见,他认为修建交通设施的意义,就在于能够大幅度的节约社会成本。
如果把马拉铁路的运价制定的太高,也许盈利会看起来不错,毕竟京城内的富商豪族并不少有。但是这样的话,马拉铁路就成了一部分富豪的奢侈玩具。
那些真正有出行需要的京城百姓,反而无法使用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出行,这无疑违背了他推动建设马拉铁路的目的。
作为京城铁路首次运营的仪式,加上崇祯要亲自乘坐,以鼓励京城百姓使用这种新的交通工具。
负责管理这条左阳轻轨的管理人,不仅安排了技术最为熟练的驾车老手,还特意减少了两节车厢,并在剩下的两节车厢上披红挂绿的,装饰的异常华美。
使得这条铁路的首趟运行仪式,倒更像是一场花车游行。马拉铁轨车的前后,都有御林亲卫、锦衣卫、巡警维护着秩序。
两节车厢内坐着的,也都是宫内的内侍和顺天府的几位官员。事实上顺天府的主官毕自严,根本就没兴趣陪崇祯参加什么京城首条铁路开通仪式,他认为崇祯这么做似乎有些胡闹了。
毕竟现在大明的状况可不大妙,陕西、近畿都已经确定了,今年必然要受旱。而山西关外,正酝酿着一场大明和蒙古人的大战,现在谁不清楚,这场战争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大明同辽东建奴作战将近十年,但是几乎是每战必败,丢失了大半个辽东,只剩下了一条辽西走廊作为京城北面的防线。
这种屡战屡败的状况,事实上是非常打击明军的士气的。原本在辽东,是明军寻找建奴进行决战。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建奴每次寻找明军进行决战。
畏惧建奴的情绪,甚至已经从军队蔓延到了朝堂之上。在建奴起兵之前,若是有朝廷大臣敢提出,对建奴凭坚城用大炮的龟缩政策,恐怕这位官员早就被同僚口诛笔伐了。
但是到了现在,不与建奴进行野战,倒是成了朝廷公论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崇祯提出同建奴进行议和,并没有遭遇官员们的激烈抵制。
崇祯的做法反倒是让这些官员们松了口气,毕竟今后史书上写下的,是崇祯首先放弃了收复辽东的念头,这口黑锅就不必让某些官员来背了。
但是大明官员对于建奴的软弱态度,并不表示他们对于蒙古各部也是持有同样的想法。
建奴就算再强盛,也终究不过是个不到百万人口的小族,他们所占据的辽东地区广博无比,已经超过了这个边疆小族能够消化的土地面积。
以这些大明官员来看,建奴想要真正掌握住这片土地,没有上百年的休养生息,上千万的人口,是不可能成为辽东这片土地的主人的。
反倒是蒙古各部,不但掌控着关外草原上大片的土地,还拥有着并不弱于大明边疆的人口。只不过因为蒙古各部之间勾心斗角,所以无法统合起一个强大的国家而已。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蒙古人都曾经入侵过中原,这些胡人进入中原后,带给中原各民族的惨痛记忆,并没有从大明人的记忆中消去呢。
败给建奴,不过是丢了一些土地和面子,但是如果败给了蒙古人,这可是有着亡国之祸的。
特别是这北京城靠近边关,蒙古人破大同、宣府两镇之后,就可以直入北京城下。过去几百年来,蒙古人一旦势大,就会毫不犹豫的顺着这条线路攻到北京城下。
因此当崇祯准备在大同关外和蒙古察哈尔部作战的消息传开之后,京城百姓顿时就把目光关注到了这场战争身上。
他们甚至于忘记了,陕西、近畿旱灾,户部贪墨赈灾钱粮一案,西南地区的奢安之乱,还有最近越演越烈的河南义民暴动事件。
第196章 河南的乱局
这些河南的地方豪族们,他们自觉自己还是有分寸的,而且地方民众只要不进攻县城,没有把朝廷命官打出人命来。
一般来说,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们都会选择和稀泥的方式,当年苏州抗税事件,不正是如此吗。
更何况,现在大明内忧外患,想来皇帝也不会乐意看到,这些地方官员把河南也搞乱了。
这些地方豪族的想法很快就破产了,因为他们忘记了一件事,以往地方民众对抗官府的行动,都是一时一地的孤立事件。
而现在河南各地想法相同的豪族并不少见,这也使得驱赶衙役、官吏的行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大范围事件。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河南地方官员想要睁一眼闭一眼,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这些官员们已经瞒不下去了。
而在朝廷中央,黄立极一点都不想替河南的官绅们遮掩什么,河南因为地处中原,富庶仅次于东南几省,因此士绅数量众多。但是河南籍贯的官员,却既不支持北方也不支持南方,他们更喜欢自己抱成一团。
前几年朝廷党争时,有部分官员投靠了阉党,也有部分官员投靠了东林党,但是大部分河南官员选择了中立。只要不损害到河南地方的利益,这些官员们就选择沉默不语。
这使得河南出身的官吏在党争时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但是也意味着,河南出身的官吏没有左右朝堂的能力。
比如当崇祯提出对河南、陕西、山西三地,实施临时性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时,河南的反对声音反而是最小的。不管是黄立极还是东林党人,并不愿意替河南出头反对这项政策。
黄立极为代表的朝廷大臣们,反倒是想要乘着这个机会,打破河南士绅把持地方政务的传统。
不过内阁还没有想好,如何借此调整河南的官员职务时,又有一部分河南民众上书朝廷,揭发这些事件是某些豪族自己策划的阴谋。
这显然给了内阁更为有利的武器,黄立极甚至打算借此惩治一批河南士绅,从而加强他对于朝廷的领导力。
不过黄立极还没有想好,应当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河南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这些河南士绅发起的义民暴动事件,很快就脱离了他们自己的控制。一些盗匪乘着这个机会,开始劫掠乡下的村镇。
而一些不满于当地士绅不遵守朝廷律令,拒绝执行停止高利贷法令的百姓,同样开始了针对地方士绅的暴力行动。
有序的驱赶官吏行动,很快就变成了无序的暴力行动。很快以桐柏山、霍山为中心,冒出了两只较大的义民武装力量,他们攻击河南西南地域的士绅庄园,甚至一度围攻了霍山县城。
这些混淆在一起的义民和暴民,顿时让河南的士绅感受到了压力。以他们的力量,镇压自己庄园附近的村民是绰绰有余,但是想要联合起来,镇压已经联合起来的民变军,则需要当地官府出面进行组织。
毕竟现在大明王朝虽然处于衰退之中,但还不是群雄并起天下大乱的时候,没有经过官府的批准,地方豪族私下连结,组建民团同造反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被这些士绅驱赶过的当地官吏们,此时却不愿意配合这些士绅了。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士绅们之前大力称赞的义民,都已经上报朝廷备案了。
朝廷没有下令之前,他们怎么能够出兵剿灭义民呢。这要是传扬出去,事后岂不是成了他们公报私仇了。
因此,这些官吏们除了紧守县城之外,只是向朝廷上书请求指示,却不愿意带头去围剿什么暴民。
而河南的民变军也逐渐发现,攻打县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被朝廷军队围剿。但是他们只是攻打城外的庄园的话,却没有什么被围剿的风险,还有许多收获。
河南士绅们很快就尝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苦果。他们制造的义民事件,不仅没有威胁到朝廷,反而让一部分怨气十足的流民,当作了煽动民变的借口。
最令他们受不了的就是,朝廷对于上书攻击新政的官员,处置的雷厉风行。但是对于河南的民变,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官僚主义拖延症。
不过被他们极力弹劾的孙传庭和河南巡抚,这时却表现出了担当精神,在朝廷还没有作出决策之前,主动把河南府及沿运河一线的暴民、义民还有流民,都清除了一遍。
不少在河南府及运河一线呆不下去的小股变民团体,都纷纷南下,投靠了聚拢在桐柏山、霍山为基地的民变力量中去了。
桐柏山和霍山还有一个更为出色的名字,就是大别山。大别山脉由东南往西北,位于湖广和河南之间,横跨500余里,而桐柏山更是西接秦岭余脉。
也就是说围绕着大别山的变民力量,即可以躲入山中成为盗匪,也能南下湖广,或是向西进入秦岭。
内阁对于河南现在的局势感到非常的头疼,孙传庭需要保证河南府内的安全,毕竟现在洛阳已经成为了粮食储备市场,朝廷从河南征收来的粮食,大多运到了洛阳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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