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春山居
但是万历末期党争已经趋于激烈,刘宗周这种持平言论已经无法被朝中心思各异的大臣所接受了。最后迫不得已,刘宗周只能辞职回家讲学,这是他第一次辞职。
第一次辞职归家的三年中,刘宗周的学术思想日渐成熟,名声开始远扬。于此同时国事开始日坏,此时外有后金边患,内有奢安之乱,而明军却是屡战屡败;朝中大臣只顾着争权夺利,党同伐异;地方官员则一味的搜刮百姓,不知廉耻为何物。
在这种残酷的社会现实面前,这位宋明理学的传人,也是明末的最后一位儒学大师,在对友人的信中沉痛的写道:“今天下事日大坏,莫论在中在外,皆急需匡救,以缓须臾之决裂。况遐荒远激,尤非帖然无事之日,又重以茸囗子之酿成弊也久矣。今得一二正人在事,地方之患犹不至一日瓦解耳。敌患孔亟,当事者苟率而处军国,无一举动可人意,恐旦夕有变,吾辈士大夫诚不知死所。”
在明末的士大夫中,刘宗周可以算是寥寥几个,看清了大明王朝已经身处末年的人。但是他从儒家传统学说之中却找不到治疗大明王朝痼疾的灵丹妙药,最后只能提出一个慎独,一个君臣分治的模糊主张。
所谓慎独,其实就是指望士大夫们通过道德反省,压制自己的,从而成为一个有良知的君子。刘宗周希望
第81章 不变
甫到京城就和东林同志起了争执,饶是讲了这么多年慎独的刘宗周,也有些不快了。国事已经如此艰难,而党人孜孜以求的居然还是以复仇为先,毫无半分相忍为国的意思。
“吾党中人天天把生民利益挂在嘴边,但是到了行事时,却早就把大明百姓抛之脑后,只顾着党同伐异了。”刘宗周发觉他离开了京城3年,京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时心头有些黯然了。
刘宗周的学生王毓蓍站在一边,似乎看出了老师和工部陆主事之间出现了尴尬的气氛。
王毓蓍可比另一位弟子陈洪授有眼色多了,他赶紧上前打着圆场说道:“陆主事,家师多日奔波,有什么话不妨进门再说吧。”
陆澄源也迅速反应过来了,刘宗周刚入京就开口想要同阉党言和,他一时情急,就忘记了人情礼仪,直接在院门口就和这位有些迂腐的道学先生辩驳上了。
天启去世之后,朝中阉党和东林党人已经泾渭分明了,像陆澄源、王守履等以前没有暴露的东林党人,现在也因为弹劾魏忠贤及阉党成员,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可以说现在朝中各位大臣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已经在围绕着对魏忠贤、崔呈秀等人的弹劾中,不得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按照万历或是天启朝的党争发展,现在朝堂上应该是两党把人脑子斗成狗脑子了。为了让文官们把注意力从党争转移回国事上来,皇帝就不得不彻底倒向一派,把另一派人彻底清除出朝堂。
原本在东林党人的计算下,信王不过才17岁,作为大明的亲王,一向不会接受系统的教育,能认识几个字已经算是不错了。再加上天启病重之后,东林党人就安排人手在信王身边诋毁阉党的作为。
一个刚刚登上皇位的少年天子,对上了掌握着自身安全的,臭名昭著的阉党。不管如何,第一反应都会是把阉党的权力夺回来,这是一个人保护自己的本能。
在获得新皇帝的信任上,文官集团拥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他们不像太监,不能直接掌管宫城内的防卫,因此看起来对于新皇帝的威胁最小。
不管哪位新皇帝登基,都会把宫内的权力交给自己的亲信,而不是任由旧皇帝的亲信掌握着威胁自己生命的权力,这也是人之常情。
东林党人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敢肆无忌惮的再次挑起党争。虽然崇祯的反应并不全在东林党人的计算之中,但是魏忠贤和崔呈秀毕竟还是去职了。
这两人是阉党内朝和外廷的中坚力量,他们一去职,阉党顿时就乱了阵脚。但是随后崇祯的反应就有些异于常人了,他没有再允许东林党人乘胜追击,直接清理掉已经六神无主的阉党党羽们。
当东林党几个在朝堂上做的有些过火的低阶文官,直接被贬出京城后,东林党人的气势不由就顿住了。
而阉党成员们,看着这个场面,以为是反击的机会到了,但是同样几名阉党官员也被崇祯赶回了家。
这时不管阉党还是东林党人都发现,崇祯似乎对两党都不信任,这下他们都暂时收敛了行迹。
他们敢掀起党争,无非是以为崇祯倾向于自己。但是如果崇祯现在根本就没有立场,那么大家都不敢冒把崇祯逼到对立面上的风险去。
既然崇祯并没有表现出受到东林党人的影响,对阉党深恶痛绝。东林党人就想着替崇祯找一位老师,从而影响崇祯倾向于东林党人。
原本王守履极力主张推荐苏州人文震孟,既是名臣之后,又是天启二年的状元。
但是崇祯只是同意了召回文震孟回朝,并不赞成这位状元当自己的老师。
这么一来东林党内能超过文震孟的学问和名望,成为天子之师的人选,也只有眼前这位海内知名的儒学大师刘宗周了。
刘宗周不管是道德文章还是人品在党内都是无可指摘的,但是他主张和解的政治倾向却不为大多数东林党人所喜。不过为了在阉党面前保证东林党内部团结一致的表象,东林党人虽然对刘宗周颇有意见,但是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表现出来。
虽然按照资历现在的东林领袖应该是刘宗周,但是大部分在朝的东林党人,并不希望让皇帝亲近这位他们眼中迂腐的道学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看不上文震孟,而东林党人实在无法推出比刘宗周更适合的人选,京中的东林党人根本不会想到要把刘宗周推上去。
但正因为如此,陆澄源才希望这位蕺山先生能够改改自己的执拗脾气,团结党人把朝中的奸邪先清除出去。当东林党人执掌朝政之后,再慢慢处理党内人士的问题。
然而三年未见,这位蕺山先生却依然如此固执。刚一下车,就给了兴致冲冲出来迎接的陆澄源泼了一盆冷水,导致本就忧心忡忡的他忘记了礼仪,直接在门口和刘宗周辩论上了。
现在有刘宗周的弟子出来打圆场,陆澄源自然就清醒了过来,这位蕺山先生
第82章 失望
瞿式耜马上为钱谦益解释道:“当日阉党畏惧孙大人对先帝的影响力,因此千方百计阻扰孙大人入京。而吾党中人,则因为孙大人念念不忘要收复辽东,因此也对孙大人避而远之。
虽然平日里大家嘴上都说着要恢复辽东,但是这八、九年以来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东虏已然势大难制。光是能拒东虏于关外,我大明国库已经入不支出了。
而孙大人想要整军备武,步步为城一直推到辽东腹地,所需钱粮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恐怕东虏尚未消灭,而我大明已经颓然倒下了。
是以,此次召回前些年被贬斥回家的官员名单中,吾党中人并没有添上孙大人的名字。然而我昨日去吏部报道,却听及友人谈起,陛下亲自把孙大人的名字加进了召回人员的名单内。
所以能和老师你争这东林领袖和首辅之位的,只有这位孙大人了。”
钱谦益听的入神,手中不由大力了一些,顿时捻断了几根长须。钱谦益体质较为特殊,须发长的较慢,他这三缕快两寸的胡须可是养了好久才有这规模。
而大明风气男子以留须为美,故此平日里他甚为爱惜这把胡子。想不到今日因为一时分心,倒是不小心捻断了几根,这让钱谦益又是肉痛又是心痛。
看着恩师皱着眉头倒吸凉气的样子,瞿式耜立刻低下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似乎酒杯里长出了一朵鲜花来了。
瞿式耜和钱谦益虽然名义上是师徒,但是情谊上却远远超过了师徒的关系。他和钱谦益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对这位恩师的性格清楚的很。
这位恩师虽然虽然自诩为清流,又以诗文出众而闻名,但却是一位名利中人。孙恺阳64岁,恩师45岁。其实就算让上一步,恩师十年之内也必定能顺利入阁。
且今日朝中阉党余孽尚未扫清,东林党人正该团结一致,以对外敌。如果恩师能放下执念,先向孙恺阳示好,则以孙大人的威望,在加上恩师的人脉,东林党内还有谁可挑战两人的联手。
可惜恩师已经被阁相的位置晃花了眼,能够提前十年执掌大明的朝政,谁又会愿意再蹉跎等上十年呢即便是瞿式耜自己,也希望恩师能够早日入阁。
今日大明的国事已经败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如果再不振作,则吾辈士大夫就真的要像蕺山先生所说的,死无所处了。
钱谦益脸色阴晴了几次后,对着自己的弟子说道:“就算是陛下亲自召回孙恺阳,也不代表什么。毕竟他是先帝的老师,而不是今上的老师。
再说了,孙恺阳一心想要收复辽东,就算陛下想要依重他,恐怕孙恺阳也无心留在京中。此事先不提了,且待来日再看吧。倒是陛下喜好西学一事,我等倒是要好好计较一番。
徐子先等人向来和西洋传教士交好,稼轩你可从艾神父处着手,只要能引徐子先等人为外援,就是吾辈大展宏图之时。今日大明正是存亡危急之际,吾辈党人岂可退让…”
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户部员外郎王守履、工部给事中刘安行、翰林院编修倪元璐等人在接到了陆澄源的通知后,匆匆赶了过来,前来拜会刘宗周。
原以为作为东林元老兼领袖,刘宗周此处上京后,为了挽救东林的存亡,也许会放下自己清高孤傲的的个性,出来主持大局。
但是这位蕺山先生执拗的性格在家乡待了三年,居然一丝未变。任凭几人如何劝说,都是摇头不允。刘宗周始终认为党争不应该在继续下去了,虽然阉党祸害了东林党诸位前辈,但是时至今日大明已经经不起再来一次腥风血雨的党争了。
说到最后,刘宗周还拿出了在路途中写的,《面恩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给众人看,以表明自己的心迹。
事已至此,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也只能讪讪不能言了。刘宗周不管是名声还是才学都远远高于诸人,他们几位也只能好言相劝,而不能强行逼迫。
作为主人的陆澄源看到气氛实在不适合继续谈话了,于是反过来劝说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不如今天就此作罢,让蕺山先生休息后来日再谈。
退出了蕺山先生住的院子,几人不由相视线而苦笑了起来。倪元璐拉住了送他们出来的王毓蓍的手说道:“元祉,此刻非比往日,蕺山先生一念之间,可定吾党存亡。你身为弟子,不可不在旁规劝一二。朝中"qun jian"不不除,吾党之主张岂能伸张。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蕺山先生以国事为重,想要和阉竖妥协,焉知阉党余孽是否会放过吾党呢今日吾党进一步则生,退一步可亡,还请元祉这几日好生劝劝蕺山先生。”
王毓蓍正式的对几人弯下腰施了一礼后,才严肃的说道:“诸君刚刚劝说家师之语,吾都记在了心中。然而吾师若是下了决断,则必定坚如磐石。我劝诸君还是趁早另做筹谋为好。”
王毓蓍说完之后,就倒退着走进了院门,不再给倪元璐挽留的他机会了。
王守履看着走进院子的王毓蓍,不由有些郁闷的说道:“果然是有其师,就必有其徒。这王元祉果然和其师一样,一
第83章 刘宗周的上书
倪元璐由于有两位出色的座师,且个人的才学也较为出众,所以三人一向以他为首。原本在倪元璐看来,新帝登基正是扳倒阉党,重新让东林党屹立在朝中的最好时机。
不过阉党倒下之后,由谁来领导东林党人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决定着由谁来享用打倒阉党的胜利果实。
原本倪元璐三人想要推举文震孟出来接收这个胜利果实,文震孟虽然是名门之后,自己本身也是状元出身,但是他52岁才考中状元,为人又较为孤傲,因此在党内交好者寥寥无几。
如果文震孟成为东林领袖,那么倪元璐有很大的把握,文震孟必须要依靠他们三人掌控朝政,而他们也就有了机会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但是很快崇祯的态度表现出了,并不愿意接受文震孟作为自己的老师。一个不被皇帝信任的官员,是无法领导东林和朝政的,所以他们不得已又选择了刘宗周。
但是现在看来,这位蕺山先生执拗的个性,既不能讨皇帝的欢心,也不能赢得想要彻底掀翻阉党的东林同志的拥护。这么一来,他们三人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王守履、陆澄源、倪元璐打响了对阉党的第一枪,把魏忠贤和崔呈秀赶出了京城,但是接下去眼看就要成熟的政治果实,却似乎和他们毫无关联了。
这种反差未免太大了些,就算是三人平日一向修心养性,今日也有些情绪激动了。
三人商议了良久,始终无法想出对策,眼看快到宵禁时间了,王守履、倪元璐才匆匆告辞离去。
第二天,五更刚刚敲过,没怎么休息的倪元璐就迅速的爬了起来,做好了上朝的准备。
在端门内的直房等到天色发白之后,朝鼓响起召唤百官上朝,三通鼓后百官基本抵达了紫禁城掖门下,此时才有朝钟鸣响开启大门。
接着文武百官从紫禁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在金水桥南按照位阶排好,接着有力士挥响了三声净鞭,预示着今日早朝正式开始了,这时排好次序的百官才依次经过金水桥。
在奉天门丹墀下,以御道为中心,文官站在东面,武官站在西侧。朱由检在御门上的宝座上打着哈欠坐着,他有些无语的看着下面有些乱糟糟的场面。
第一次坐在这里上朝的时候,他还有些兴奋的情绪,期待能看到一个壮观的朝会场面,但是实际上明代的朝会比起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排场可就差远了。
第一个是明代衣服使用的是天然染料,天然染料的色彩并没有现代化学染料看起来这么鲜艳。因此朝会上不管是官员还是侍卫,看起来都没有那么显眼。
第二个是到了天启末年,不仅军队缺乏操练,就是守卫宫城的侍卫一样缺乏操练。一群从未操练过的侍卫,想要让他们排成横竖一条线的站位,无疑是强人所难。
而文武百官半夜三更就要起床准备上朝,到了上朝的时间能够按照品阶排成队,而不昏睡过去已经不错了。
因此每次上朝,朱由检看到的,就是站的犬牙交错的侍卫,和两排东倒西歪的官员队列。有时朱由检会想着,这大明皇帝似乎比起后世的小学校长还不如,起码小学生每天做操的时候,队伍还是很整齐的。
上了将近2个多月的朝,朱由检越发觉得,这种朝会形式的议事方式除了满足下皇帝的虚荣心之外,处理事情的效率极其低下。
因为明代朝会规定,“大小公私之事并令公朝陈奏”。以《明会典》规定各府部衙门“合奏启事目”,达184款。除了选举、盘粮、建言、决囚、开设衙门这样的大事,以及灾异、雨泽、囚数等类奏事项,还有许多像“收买牛支农具”、“追赃不足家属”之类的杂事。甚至就连守卫皇城官军搜检出被盗内府财物,也要引到朝门,由皇帝亲自发落。可谓“烦渎”至极。
所以每次早朝,朱由检都是在这些繁琐的小事中被搞的头昏脑涨。而真正重要且急需办理的事,他反而注意不到了。他一直都想改变这种议事的方式,但是光是一个废除士人优免商税的事,朱由检已经领教了这群大明官僚固执僵化的思维了。
如果他想要改变整个朝会的议事方式,不但会遭到那些守旧文官的反对,还有可能被有心人把这件事和废除士人优免商税的事联系起来,最后被这些文官指责为懒政、怠政的昏君。
虽然朱由检并不介意戴个昏君的头衔,但是很显然一个昏君想要推行政治改革,遇到的阻碍肯定会比现在更大。因此朱由检一直在观察着,朝中这些官员到底谁能做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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