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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春山居

    毕竟刘宗周为人执拗,他的弟子也多是不通时务的文人居多。以刘宗周的性情,让他谈论学问也许能把别人说的哑口无言,但是处理起朝中的政务,恐怕不出三个月,这位执拗的儒学大师就要自己请辞了。

    但是崇祯借着刘宗周的上疏,借题发挥。让阉党余孽李夔龍清理科道官员,还要他制定管理科道官员的守则,这不是摆明了要对东林控制的言路下手了吗

    但是刘宗周的上疏中说的都是实情,而科道官员们没说,不过是因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实情。东林党人可以攻击皇帝派太监收商税、矿税是残民,那是因为在大明朝,文官攻击太监是一种政治正确。

    东林党人也可以攻击某个阉党成员治理地方不善,只知道搜刮。地方上受了灾,不思赈灾,还在急急催科,逼迫交不了税收的民众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但这是党争,是东林党人打击异己的手段。

    没有那个东林党人,会吃饱了没事干,把大明朝的实际情况捅到皇帝面前,直接对整个官僚集团开喷的。科道官员虽然希望能以直言不讳闻名天下,但扬名之后的目的是为了高升,大明朝200多年,敢向整个官僚集团开喷的也只有一个海瑞。

    但是海瑞付出的代价,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清贫生活,这让大明的官员没人再想成为第二个海瑞。

    再者说了,大明的皇帝真的对大明的现实一无所知吗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万历也好、天启也好,这两位皇帝派驻各地的太监数量,就证明了皇帝知道大明的地方官员是个什么德行。

    但是这两位皇帝即便是再不满,也不会去整顿科道官员。因为科道官不但是权臣打击政敌的武器,也是皇帝用来牵制内阁和六部大臣的工具,这也是保证皇权不被权臣架空的重要手段。

    瞿式耜虽然非常想要开口告诉崇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却不能公开说出来。因为这有违大明的治国理念,大明讲的是以仁孝治国,他身为东林党人,却跟崇祯谈大小相制,这不是公然在替法家张目吗

    而且,刘宗周身为东林元老,辈分学问都比他资格老。现在崇祯借刘宗周的上疏发挥,他想要阻拦,势必要评论刘宗周的上疏是否有问题。

    以他的身份去评价一位师叔伯的文字,还是在朝会这种正式的场合,不管现在他说什么,事后都会被人攻击。厚道一点的,不过说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阴暗一点的,也许会认为这是钱谦益指使弟子下刘宗周的面子;刻薄一点的,会把他当成目无尊长,攻击师长的无耻之徒。

    在这方面刘台、吴中行、赵用贤三位前辈,就是瞿式耜的前车之鉴。这三位仁兄都是张居正的门生,但是他们公然上疏弹劾自己的座师张居正。

    特别是刘台,开“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之先河。最后被流放直到客死异乡。而其他两人因为活得的够久,熬到了万历清算张居正,才得以被平反。

    赵用贤因为和东林交好,最后以吏部侍郎终,但是作为隆庆三年的进士出身,他这个职位是相当低的。吴中行则始终不得志,这还是因为有万历照顾的原因。虽然朝中官员愤恨张居正一手遮天,但是对于张居正打击这三个门生,却都睁一眼闭一眼,视若无睹。

    因为这三人破坏了大明的座师和门生之间不成文的潜规则,在大明朝座师和门生是天然的政治共同体,如明代一位状元所言:“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

    虽然刘宗周并非是瞿式耜的座师,但是东林党以书院起家,本身就是以师生关系为联系纽带。刘宗周虽然仕途不畅,但是中进士可比钱谦益早了两届,就算是钱谦益见了刘宗周也要称一声老前辈。

    因此瞿式耜不能开口批评刘宗周的上疏,就不能阻止崇祯借题发挥。他便指望钱谦益能站出来,阻止崇祯清理科道的举动。毕竟被视为东林魁首的钱谦益,还是有资格评价刘宗周,而不至于引起其他东林党人的不满的。

    但是不管瞿式耜如何打眼色,钱谦益却只顾盯着刘宗周的背影




第88章 转移视线
    当文震孟气势汹汹的指着李夔龍大骂的时候,刘宗周终于了反应过来,知道那里不对了,“陛下既然认可了自己的上疏,也说要用仁义治理天下,怎么能马上就启用了李夔龍这样的虎狼之辈呢”

    刘宗周打定了主意,等文震孟说完之后,就要出言规劝崇祯不要被小人所蒙蔽。

    然而文震孟指责完李夔龍后意犹未尽,居然直接把矛头转向了刘宗周。这下不仅正想要为自己分辨的李夔龍愣住了,连正在斟酌如何规劝崇祯的刘宗周,也震惊的忘记了他想要规劝崇祯的话语了。

    姚希孟听着自己的舅父把刘宗周也一起弹劾之后,顿时急的有些跳脚。文震孟十次会试失利,五十岁才大魁天下,这一生基本上都是与经书为伴,但他出身名门,家境豪富,不愁衣食,在加上其祖父的名声,有什么事别人总是让他三分。

    这样的环境之下,也就养成了文震孟直言不讳的性格,但是也让他甚少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姚希孟不足一岁,父亲就去世了,由寡母文氏一手抚养成人,因此在人情世故上,姚希孟比他这位舅父要成熟的多。

    他从小和这位舅父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两人的感情相当深厚。对于刘宗周这位东林领袖,他可比自己的舅父要了解的多。这位蕺山先生虽然道德学问都不错,但是他能享有今天的声名,可不单单是自身学问的缘故。

    刘宗周的外祖父章颖章叔鲁,精通易学,是浙东的名士。虽然章叔鲁举业不畅,但他讲学数十年,从学者千余人,门生中出色的有徐阶、陶望龄、周应中等名臣学者。

    文震孟的祖父文征明虽然有名望,那是指文名,且地方不出江南。论起家世深厚,和朝中人脉的广度,文家实在是不如刘宗周。

    所以刘宗周在魏忠贤气焰最嚣张的时候,敢上疏天启弹劾魏忠贤,并拒绝天启召他回京的命令。而天启也只能对他削籍了事,魏忠贤也拿他无可奈何。

    而刘宗周曾经师从于许孚远,许孚远教过两名弟子,一个叫冯从吾,是东林党在西北的领袖;一个叫丁元荐,被外人视作李三才之下的东林领袖。

    所以刘宗周上疏之后,崇祯借题发挥时,朝中的东林党人默不作声,因为朝中大部分的东林党人,都和刘宗周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韩爌虽然是山西人,和刘宗周没有多大关系。但他也不愿意为此和刘宗周闹翻,因为得不偿失。

    姚希孟之所以想要阻拦文震孟出声,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位舅父一向口无遮拦,得罪人了自己还不知道。而且他也很清楚,舅父对刘宗周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文家治学讲的是易学、春秋两部经典。

    而刘宗周师从外祖父,刚开始治学的也是易学,原本两家应该是有同经之谊的,但是刘宗周后来师从许孚远,改学阳明之学。

    这在文震孟看来,等同于背叛师门了。且刘宗周的慎独一说,讲的是内省的功夫,本身就对心学不感冒的文震孟,对刘宗周的主张就更不以为然了。

    看着舅父毫无顾忌的把刘宗周当成了伪君子来批判,姚希孟便知道,今后东林要多事了。

    对于文震孟突如其来的指责,饶是一向讲究慎独的刘宗周也气的发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根本没有理睬文震孟,而是向着崇祯拜倒后说道:“臣之上疏,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今有小人作祟,颠倒黑白,曲解臣意。臣甘愿去职回乡,以表清白。”

    文震孟前几日被崇祯拒绝作为帝师,自感颜面无光,这两天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刚刚崇祯又对刘宗周超出规格的礼遇,让文震孟以为,崇祯是在等刘宗周进京担任自己的老师。

    原本文震孟并没有想过要当崇祯的老师,不过倪元璐等人说通了他的外甥姚希孟,几人一起劝说下,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这不是他觉得崇祯不够格当他的学生,而是文震孟觉得他自己的家世和学问都是上上之选,再加上又是大魁天下的状元身份,实在没必要去抢这个帝师的位子。

    文震孟担心会被世人讥笑为趋炎附势之徒,因此刚开始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但是当崇祯拒绝了他作为老师的提议之后,原本无所谓的文震孟,反而对帝师的位子在意起来了。

    文震孟想知道,崇祯究竟属意谁来当他的老师,文震孟可不认为大明还有多少人的才学高过他的。崇祯对他和刘宗周两人天壤之别的态度,让本身就不服气刘宗周的文震孟,顿时失去了暂时的理智。

    他借着批评李夔龍的机会,一下脱口而出,直接把矛头对向了刘宗周。其实批评完后,文震孟就有些后悔了,这样对一个东林党人似乎有些不妥,也许会被阉党看笑话。

    但是刘宗周接下来无视文震孟的姿态,并指责他是小人的言论,让文震孟心中的几许悔意,顿时不翼



第89章 惩前毖后
    听到李夔龍自承有罪,一直想着要替刘宗周解围,又不愿意被崇祯清理科道的倪元璐,心思陡然一动。

    他踏前半步,口中说道:“臣…”朱由检训斥李夔龍的时候,一直在小心观察着文官队列,他批李夔龍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不是真想把李夔龍拿下。

    大明的科道官出了名的难缠,像李夔龍这种身居高位,且还能对皇帝俯首帖耳的言官可不多。

    行政权力本身就已经被文官集团垄断了,现在要是连舆论阵地都被文官控制了,那么他可真要被关在宫城内当种马了。

    是以虽然李夔龍能力差了点,又背着一个阉党余孽的骂名,但是朱由检还是死活都要维护着他,坚决不让东林党人把他弹劾掉,把持整个朝廷言路。

    看着这些日子整天带头弹劾阉党的一名东林官员出列,朱由检迅速的接下李夔龍的话头说道:“知道自己错了,那证明你还有救。犯错误不可怕,人孰无错呢犯了错误死不悔改,才是真的思想有问题。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么这次清理科道的事就要秉持公心,要是还是和以往一样,玩打击异己,维护亲友的把戏,我就和你老账新账一起算,你明白了吗”

    李夔龍原本以为,崇祯为了转移视线,打算要打压自己了。没想到崇祯只是骂了几句,还是没动他半根毫毛,连清理科道的事都没夺走。

    他顿时大喜过望,这骂几句就能继续保住自己的官职,李夔龍实在是太乐意了。他又不是东林党人,动不动就把节气挂在嘴边,要是被皇帝批上两句,就来个挂冠辞职什么的。

    李夔龍生平最欣赏的就是北宋邓绾说的那句,“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崇祯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不但没削去他的官职,而且听这意思,连之前他阿附魏忠贤的事,都被崇祯借这个机会洗白了,他顿时连连叩谢,打着包票要忠于国事。

    朱由检这才抬头看向跨出半步,现在正进退两难的翰林院编修倪元璐询问道:“倪编修,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倪元璐咬了咬牙,还是出列向着崇祯跪谏道:“昔日忠贤得势,李南安就依附忠贤,口称义父;今日忠贤失势,李南安就上疏弹劾忠贤为逆。如此反复无常之小人,岂可整顿朝廷言路。臣以为科道官虽有不是,但是不过是一些和李南安交好的党羽坏了风气,陛下要整顿科道,不如另选贤人,免得适得其反,堵塞朝廷言路。且左都御史房素中尚在,陛下何以用李南安主事”

    朱由检摆手打断了倪元璐的发言说道:“这世界上哪有完人夫子都说过:吾日三省吾身。一介寒士,从童生到进士,起码也要历经十数寒暑,有些人甚至终生不能入仕。

    仅仅是犯了些许小错,就要把别人打上一辈子的烙印,让这十几年寒窗苦读化为泡影,这恐怕有违夫子的仁恕之道吧

    在则,我大明优待读书人,从一介生员开始就免丁免粮,大明百姓花了如许多钱粮,才养活了天下这许多官员,仅仅因为意见不合,就相互之间要喊打喊杀的,你把大明百姓的辛苦可放在心上了吗

    古人云: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以前有错误的一定要揭发,不要讲情面,但要以公心去分析批判过去的坏东西,以便使后来的工作慎重些,做得好些。这就是‘惩前毖后’的意思。

    但是我们揭发错误、批判缺点的目的,应该好像医生治病一样,完全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抓住不放,一定要把人整倒、整死。

    至于左都御史房素中,抓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让左都御史清理科道,那么谁来监督管理朝中的官员呢”

    朱由检为了挡住东林党人继续紧逼,干脆抛出了主席团结党内同志时著名的论断,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这句话。惩前毖后虽然化自《诗经周讼(颂)小毖》,但是在主席加上治病救人这后四个字之前,惩前毖后不过是指自己要汲取之前的教训,不要重踏复辙,这是自律用的。

    但是加上了后面四个字后,就变自己为他人,由小我的追求升华为大众的拯救。立意顿时高升了起来,正是治病救人这后四个字,一下就把视野从平地上升到了道德高峰。

    倪元璐攻击阉党的立足点就在于,他是为了百姓和大明的江山在和阉党战斗,阉党在他眼中已经虚拟化为一个敌人的符号。东林党人不管是从前打击齐、楚、浙党,还是和阉党战斗,首先就是把对方和自己的矛盾转化为敌我矛盾,是祸害大明和守卫大明的矛盾。

    在他们眼里只有东林党人才配当大明百姓的代表,其他人敢反对东林党人的,就是在反对大明百姓。

    而朱由检今日这一说,无疑是否定了东林党人代表大明百姓的说法。他的话语中无意间,就取消掉了东林给自己加上



第90章 召见首辅
    “蕺山先生和文太常的谏言还是很中肯的,整顿科道这种大事的确不能放在一个人的手中,科道官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却关系到我大明的吏治,如果科道官品德低劣,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去纠察其他官员。吏部尚书,蕺山先生起复之后当为何职啊”

    周应秋赶紧出列回道:“启禀陛下,复职后刘启东当为顺天府府尹。”

    朱由检盯着周应秋看了一眼后说道:“蕺山先生道德文章海内闻名,吏部是怎么考虑的,要把蕺山先生安排在顺天府这个俗务官上”

    周应秋瞠目结舌一时回答不出来,最后只能拜倒请罪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朝廷召回的官员人数太多,他没有一一核查,这是下属文选司郎中拟定的任官名单。

    看着毫无担当的周应秋把自己的责任推给下属,本身就对这位尸位素餐的吏部尚书不满的朱由检,顿时发怒道:“到底你是朕的吏部尚书还是你的下属是吏部尚书吏部身为六部之首,选贤任能更是重中之重,你身为吏部尚书却被下属摆弄,还想说这不是你的问题那么,难道是朕的问题吗”

    朱由检这一发怒,周应秋顿时吓的汗流浃背,不得不脱帽向崇祯请求辞职归乡。

    名义上周应秋掌管着吏部,但是这不过是魏忠贤和崔呈秀推出来的招牌而已。崔呈秀在朝中时,周应秋不过是魏忠贤和崔呈秀两人的橡皮图章罢了。

    魏忠贤和崔呈秀被逐出京城后,吏部官员们根本不理睬这个空头尚书,他们中的一部分直接就倒向了东林党,其他则是采取中立观望。

    顺天府掌控京城,位置不可谓不重要,这种位置朱由检怎么敢交给东林党人。京军、锦衣卫、顺天府就是掌控京城最重要的三个部门,虽然看起来顺天府手上的武力不及前两者,似乎地位较低。

    但不管是京军还是锦衣卫,都不是后世的职业军人,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军户。他们要在北京生活,就免不了要吃穿住行,而这些都是顺天府管理的权力。

    所以顺天府才是真正能控制京城的力量,虽然这个时代的官员还不明白,怎么用行政权力去压制前两者。

    朱由检虽然知道周应秋无能,但他从没想过,这位阉党党羽居然连下属都约束不了,能让下属把刘宗周这位东林领袖推上顺天府府尹的位子。

    朱由检之所以放逐了魏忠贤和崔呈秀,而留下了周应秋这个吏部尚书。一方面是因为吏部尚书的位置过于重要,赶跑了周应秋,他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做这个位置。

    另一方面就是,在当时的状况下,赶跑了周应秋,只会让吏部尚书落在东林党手中。因此朱由检干脆让周应秋先占着这个位置,然后再慢慢寻找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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