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共和国

    芬恩学士没有再说下去。诺亚想了想，打算还是给老学士一个台阶下。“说起来，芬恩学士听过克莱夫这个姓吗”

    学士的脸变得更皱了，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有几个家族是姓克莱夫的，不过不是什么显赫的姓氏。沙湾王国有，卡斯亚王国似乎也有……这个我得去查查……”

    “不用了。只是突然想起来，不用费心。”

    在地面上转




第十三章 练习
    “我不是个好的父亲。”子爵叹了口气。“你母亲走得太早了，我不懂怎么教育你们。你的性子太……温和，卡尔太激烈，你妹妹又太要强。要是你们三个的性格合在一起，倒应该会是个很好的领主。等我死了以后见到艾丽卡，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我让你去监管多斯镇市场，把你送到王都学院，是希望你能担起作为领主的责任来……不过最近，有几件事情倒是做得不错。也许长大了自然就会变了吧，以前可能是我太急躁了。所以按照你想的去做就好，记得总要留一条后路。加里公爵……”

    老子爵停了下来，低头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点起蜡烛吧，拿到我床边来。”

    这意味着这场对话结束了。诺亚点起粗大的牛油蜡烛，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布鲁斯子爵又打开那本《大陆诸王国的历史》，没有再说话。

    诺亚关上门，拖着脚步走上楼去，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提心吊胆。布鲁斯子爵显然看穿了他的小伎俩，但是并没有说破。也许布鲁斯子爵根本不相信魔鬼之子的传说。就在昨天，他还说过“魔鬼的伎俩”、“不要相信无中生有的东西”之类，可是现在他又说“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觉得有点矛盾。

    抱着这样的心思，诺亚去了一趟学士的塔楼，要了几块硫磺。老学士问了问这些硫磺打算拿来做什么，诺亚随口敷衍说给山羊治癞皮病。结果老学士一下子兴致高昂起来，拉着诺亚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山羊疾病的治疗方法，后来话题还不知怎么拐到了给奶牛接生上。诺亚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老学士的纠缠，啼笑皆非地走回城堡去。

    城堡三楼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小女孩们跑来跑去，似乎轮流聚集在每个客房，诺亚不用想都能猜出来她们在做什么。茉莉本来打算把这些女孩安排在地下一层——城堡的库房和厨房在那里，库房里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搭一条大通铺。但是诺亚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那样的话，住在三楼的安妮就会变得太显眼。

    两个小女孩抱着枕头咚咚咚地跑过走廊，嘴里还飞快说着什么。看见诺亚过来，两个女孩慌忙急刹车，对诺亚鞠躬问好，然后才乖巧地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去。一间客房的门打开了，温妮抱着她的小靴子走出来，似乎有点迷茫地东张西望。看见诺亚过来，温妮嗖地一下钻回了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才衣着整齐地重新出门，对诺亚行了一礼。“大人。”

    诺亚看着温妮脚上的靴子，那靴子滑稽地开着口，露出几个小小的脚趾头来。“想要找些针线来修靴子吗”

    温妮脸红了，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大人。”

    “找茉莉吧，她知道该怎么做。然后让茉莉带着安妮来一趟我的书房。”

    “是的大人。”温妮微微鞠了一躬，停了一下。“谢谢大人收留我们。”

    真是个教养不错的孩子。诺亚点点头，听着女孩们的笑声叫声，突然有了个主意。“我有一项新工作想要交给你，要是你接受的话，每个月再加五个银角……”

    “我……我接受，大人。”金发的小女孩马上答应，好像生怕诺亚反悔。

    “好的。每晚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教女孩们……教城堡里的人识字。从明天开始吧。”

    “是，大人。”温妮似乎有点惊讶。

    反正晚上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让女孩们在城堡里跑来跑去吵闹，不如给她们找点事做。要是城堡里的人想来学习当然更好——诺亚现在觉得自己很明白教育的重要意义。城堡里识字的人不多，除了特纳一家、总管、学士和侍卫骑士们之外，其他人差不多都不识字。以前诺亚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现在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哦哦对了。”诺亚叫住转身要走的温妮。“我今天看见你给梳完羊绒的山羊角上系上了细绳。这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是……”小女孩有点不明白诺亚的意思，声音有点犹豫。“这样就不会弄混了，我觉得……”

    “这样很好。另外记录一下每天梳过的羊数和羊绒的重量吧……这份工作交给你，每个月再多两个银角好了。好了，去找茉莉吧。”

    “是……是的大人！谢谢大人！”小女孩激动得又鞠了一躬，转身啪嗒啪嗒跑开了。

    诺亚刚把书房的蜡烛点亮，茉莉就带着安妮出现在书房门口。安妮的头发扎成了一支高高的马尾辫，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许多。眼神不像昨天那样古井无波，而是装满了好奇，可能还有一点快乐混在里面。

    “啊，进来吧，关上门。”

    诺亚先仔细问了问那些女孩们工作、吃饭和住宿安排之类的问题，然后着重打听起安妮的表现来。看来安妮没有透露自己的来历，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其他女孩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安妮有什么不同，只是把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农家女儿。

    在诺亚和茉莉说话的时候，安妮静静坐在一边，小腿在椅子下轻轻晃悠着。茉莉为安妮找到的木底鞋有些大，看起来有点滑稽。诺亚笑了笑，继续跟茉莉说话。

    跟茉莉说了对温妮的安排以后，茉莉的眼睛和小嘴都吃惊地张圆了。“您是说……我们也可以学认字”

    “是的，我希望城堡里的人都能认字。明天晚上我会和你们一起，看看温妮是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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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黛西
    诺亚随便披上衣服就冲出门来，单脚跳着穿上鞋。“不要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女仆眼里噙着大颗泪珠，“刚才我睡醒，就发现她不见了……”

    “衣服和鞋子也不见了吗”

    “嗯……还有毯子也不见了……”

    只要不是凭空消失就好办。安妮的房间窗户外面是海，应该不会是从窗户钻出去的。那么剩下的方向就很清楚了。“昨晚外墙的吊桥收起来了吗”

    “是……是收起来的……昨天晚上我去……的时候看了一眼。”

    诺亚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别着急。既然吊桥没有放下，她应该还在城堡或者院子里，我们先去院子里看看吧。”

    茉莉点了点头，跟上诺亚的步伐。女仆看起来格外紧张，额头上都沁出汗来了。诺亚自己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安妮是否有什么别的能力，是否能够越过外墙。再说外墙上一直都有侍卫在警戒，要是被他们看见，可能会有些麻烦。

    诺亚急速转着念头，刚下楼冲进大厅，就看见大厅门口正走进来一个人，身形奇怪地宽阔。外面天色已经有点微微发白，从那人背后照过来，看不清脸。

    “是谁”诺亚停住脚步，喝了一声。

    对面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才认出诺亚来。“是我，马修，大人。我抓到安妮了。”

    诺亚松了一口气。他走了几步，认出来那人的确是马修，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裹，另一手拦腰拎着安妮，像是拎着一袋面粉。“怎么回事”

    “我换岗回来，听见角落里有声音。过去看看，就发现小姑娘正在爬城墙，还总往下掉。我觉得应该不是您让她出去的，就把她抓回来了。本来打算去找您的。”

    幸好如此。“好了，放开她吧。”

    即使是在清晨的微光中，也能看得出来小女孩的脸色通红。诺亚蹲下，抬头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忙又垂下了眼帘。“不喜欢住在城堡里”

    小女孩摇摇头。

    “不喜欢你的工作和练习”

    小女孩又摇摇头，低着头不说话。

    诺亚轻轻叹了口气，把放在旁边的大包裹打开。那是用毯子包起来的一堆食物，有几条黑面包，还有两个洋葱和几个又皱又小的苹果。在这堆东西旁边，诺亚看到了自己给安妮的那几块硫磺。这让诺亚有点点感动。

    “想把这些东西拿给你的家人吃”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家人了……”

    “那……是你的朋友”

    小女孩呜咽起来。眼泪流过脸颊，缀在尖尖的小下巴上，像是草叶上的露珠。“黛西……她……没有东西吃……”

    黛西。“她也在矿场吗那个山洞里”

    小女孩想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像是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诺亚叹了口气。“你能找到去矿场的路吗”

    小女孩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

    诺亚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小女孩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避开。诺亚能感觉到小女孩还在微微发抖。他注意到，在安妮袍子大概膝盖的位置，有两块深色的污渍。诺亚轻轻掀开袍子的下摆，看见安妮的膝盖上有几处擦伤，正在流血。

    “那个山洞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没有了……”小女孩微微哽咽着，“其他人……都……都离我们挺远的。”

    “安妮啊。”诺亚叹了口气。“拿东西给你的朋友吃，这是好事。我们不能抛弃我们的朋友。这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啊。我会派人带你去送吃的，要是黛西想来城堡的话也行啊。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安妮看了诺亚一眼，又低下了头。“她……胆子小……不敢出来……”

    “这样啊。你已经在外面这么久了，她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安妮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脚……一直都是我背着她的……”

    诺亚点点头，站了起来。“茉莉，用煮过的亚麻布帮安妮包扎一下伤口，再拿一些好点的食物，衣服和毯子也要。天亮以后，让鲍曼带着你和安妮一起去一趟西山矿场，让安妮去找她的朋友。要是黛西想来城堡的话就带回来，不想来的话也没有关系。”

    茉莉一一答应。安妮仰着小脸望着诺亚，小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泪水:“大人……”

    “安妮，你到了这里，就不用再过以前的日子了。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我会保护你的，会让你吃饱穿暖。”诺亚帮小女孩擦去泪水，“去找你的朋友吧，不过要晚饭前回来，好不好”

    “嗯……”小女孩又哭了起来，“大人……”

    诺亚轻轻抱起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小女孩轻得像片羽毛。“走吧，先去给你包扎伤口。”

    把小女孩送回房间，让马修先去休息，诺亚又回到自己的书房。天色已经快亮了，东边的海面上已经



第十五章 矿场
    为什么西山矿场只有铁矿，没有金矿呢诺亚看着矿场里忙忙碌碌的矿工，无奈地想着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注定无解。出生地不是随便挑的啊……在诺亚的脑中，从陆俊成的记忆里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西山矿场简陋的围栏投下了长长的阴影。矿工们三三两两地从矿场大门走进来，背着统一大小的筐子，矿锄的木柄从筐子里伸出来。有些人手里拎着装着食物的小包裹，不过更多的人把包裹也装在筐子里。

    矿工也同样衣衫褴褛。诺亚曾经进过矿洞，知道这些人一进了矿道就会把衣服脱下来放好，干活时只穿着一条长度勉强到膝盖的衬裤。甚至有些人连衬裤都不穿——毕竟能省一点是一点，衣服也是很贵的。

    矿工的收入不错，一个月最多的能拿到十个银角，比农民高出不少，甚至能超过一些小商人。不过他们每天都要在矿道里工作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诺亚本来还想过要不要在矿洞实施计件制工资，但是发现矿洞主管早就这样做了。每个矿工背出来的矿石都会过称，按矿石的品位算出价值，然后记在一块小木牌上。矿工们都会把这块小木牌挂在脖子上，每天下工后就靠这块木牌去领当天的工资。他们会慢慢数清楚手里的一把铜毫，然后挠着耳朵算着自己今天又赚了多少钱。

    不过大都是算不清楚的。矿工们都不认识字，也不懂算术，只能拿到手多少算多少。诺亚听说过几次矿洞主管贪污矿工工资的传言，布鲁斯子爵也派侍卫来查过，但是最后证明都是无中生有。矿洞主管是从小就在城堡里工作的人，要不然布鲁斯子爵也不会信任地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在这种背景下，西山矿洞也就没办法组织起成规模的矿工队伍，而更像是个打短工者的聚集地。觉得能靠自己力气混碗饭吃的人们会来矿场租借筐子和矿锄，再从自己的收入里扣掉这部分成本。但是能长期在矿场挖矿的人并不算多。这个时代的人们往往营养不良，身体不够健壮，每天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劳作对他们来说太过困难。收入的大半都不得不用来买食物，这样才能有足够的营养和体力。虽然矿工们不识字，但是这种简朴的常识也是懂的。大部分人每个月都赚不到十个银角，而他们往往还要养活家人。吃得不好导致挖不出太多矿石，然后收入会随之下降，也就更没有钱去买食物。这是一个负向循环，最后只能让人们精疲力尽骨瘦如柴。

    即使是以诺亚的眼光来看，现在这个矿洞也落后得要命。矿洞里黑乎乎的，几条矿道向地下弯弯曲曲地延伸着，一些木柱七扭八歪地支在洞里，但是谁都知道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避免塌方。矿工们木然地进进出出，脸上挂着认命的表情，连眼睛里都没有神采。脚底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还有水洼，而光着脚的矿工们完全不在意些许硌脚的小石头。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从矿工面无表情的脸上，诺亚读出了这样的台词。

    矿场前是一大片空地，被一圈稀疏的木板围墙围起来。挖出来的矿石堆在堆场上，旁边是几间简陋的木棚子，还有一间坚固的石头房子。这间房子里存放着工具和筐子，是西山矿场最重要的资产。人没了可以再雇佣，但是矿锄可是很贵的。事实上，铁器都很贵。农民家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锄头、镰刀和匕首，往往连铁锅都没有。

    还是技术落后导致的生产力低下啊。诺亚想着在陆俊成的记忆里见过的那些钢铁。奔跑着火车的钢轨、钢结构的大楼、巨大的工厂厂房，还有倾泻而下的红亮钢水。要是在那样的钢铁厂里，西山矿场哪怕是积攒了一年的铁矿，可能一瞬间就会用光了吧。

    看见诺亚站在矿洞前，胖胖的矿洞主管跑了过来。“诺亚大人，早上好。”

    “凯佩尔先生。”诺亚还礼。“矿上最近的生产怎么样”

    矿洞主管马上咧开了嘴。“还不错。秋收以后来了不少新矿工，矿上产量一直都在增加。”

    诺亚点点头，看着矿洞主管。凯佩尔司本塞穿着一件光洁的羊皮外套，领口和袖口露出亚麻衬衣的花边，一尘不染。黑色羊毛紧身裤在胖腿上绷得紧紧的，脚上是一双敲出精细花纹的棕色小牛皮靴子。

    光是这双靴子可能就要值二十个银角，诺亚想。也许矿洞主管贪污的传言是真的也说不定。以矿洞主管每个月三十银角的收入来看，似乎不应该穿得这么好。要不就是他还有些其他赚钱的门路……毕竟矿洞里的宝石产量不算稳定。

    “前两天矿工们抓到了一个魔鬼之子。”诺亚注意看着矿洞主管的反应，“这个消息对矿工们没有什么影响吗”

    斯佩尔噎了一下。“有一点影响……昨天来上工的矿工少了几个……今天又少了几个。不过反正现在的产量还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