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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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矿道
    同一时间，在矿场的一条废弃矿道的角落里，安妮正在小声地说话。

    “……这是洋葱，有点辣，但是汁水比发光蘑菇还多……”

    “……这是面包，有些硬，但是仔细吃起来还是挺香的……还有一种叫黑面包的，更硬，也没有这么香……”

    “……这叫苹果，我也是昨天才见到呢……不不里面的黑色的小东西不能吃……”

    “还有一种东西叫鱼汤，但是不好拿……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拿来给你吃吧……”

    “……最好吃的是烤肉，昨天我吃了一点呢……好好吃哦，比所有东西都好吃……”

    安妮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小女孩只是点头听着，一头淡黄色的头发乱糟糟的，鼻梁上有几颗小雀斑。她瞪大着绿眼睛盯着安妮，身上裹着毯子，正在大口撕扯着一块面包。

    “所以你是说，”黛西好容易咽下一口面包，打了一个嗝。“地面人抓到了你，又把你放回来了，还给了你这么多食物”

    “是啊。我本来想跑出来找你的，可是没有跑出来。后来诺亚大人给了我这些东西，还让我来找你。”

    “有没有叫人跟着你”

    “嗯，是鲍曼和茉莉姐姐，不过他们都没有进来……我说你胆子小，不敢出来……诺亚大人说让他们来保护我。鲍曼好壮哦，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壮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铁做的呢……茉莉姐姐对我可好了……你知道吗，他们洗澡时用的水是热的，还用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洗完澡觉得干净了很多呢……”

    “哼，地面人不安好心的。他们又狡猾又卑鄙又丑陋，不要相信他们。”

    安妮眨了眨眼睛，细细的眉毛疑惑地皱了起来。“诺亚大人对我很好啊……也没有很丑……他知道了我的能力，也没有把我赶走……”

    “知道了你的能力”黛西瞪大了眼睛，“知道了你的能力”

    安妮点点头。“是啊……他还拿了些东西，让我用能力……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可是后来都变成黑色的粉了……我都觉得可惜，可是诺亚大人好像挺高兴的样子……还有一只老鼠，可是他说那个不能吃。后来老鼠都变白了呢……”

    黛西把毯子铺在地上，飞快地把食物装起来，打成包裹。“安妮我们快走，去告诉珍和简，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为什么啊……”

    “地面人很快会来，他们会杀掉我们的。我们得快一点，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安妮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诺亚大人不会这么做的……他对我很好的，还说如果你想去城堡里的话，就把你也接过去呢……”

    黛西把手放在安妮的肩上，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安妮，听我说。地面人一直厌恶我们，才会把我们赶进地下来。他们会想办法杀掉我们，他们有铁的武器，也有很多人。现在你把他们引来了，我们只能快点搬家才行。我们去找珍和简，这就出发。”

    安妮犹豫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会的……那些地面人抓住我的时候，他们也说要烧死我什么的……可是诺亚大人没有这么做，后来还让我住在一个石头房子里，给我东西吃……后来让我去给羊梳毛呢……我第一次见到羊呢，大大的，一身都是毛，有些头上还有两根硬硬的骨头……”

    “不要跑题，安妮。”黛西叹了口气，“地面人没有杀掉你，只是想让你把我们都引出来，然后一起杀掉。不要相信地面人啊。”

    “可是诺亚大人……”安妮低下头，“他说我的能力很有用……”

    “你的能力有用”黛西用力跪坐起来，俯视着安妮。“除了会让东西坏掉，还有什么用”

    “诺亚大人说……他说……”安妮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能让人们过得更好，能更安全更幸福什么的……”

    “这种谎话你也相信吗”黛西摇着安妮的肩膀，“安妮，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安妮用力摇头。“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他说我的能力有……有许多用处……”

    黛西叹了口气。她重新又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那里现在只剩了两截残肢，带着丑陋的疤痕，像是短短的枯干的树枝。黛西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细细的手指绞在一起。

    “安妮，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吧……”

    安妮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应该有两年多了。我被砍断脚，扔在洞穴里等死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找东西给我吃……后来又背着我到处走，直到找到了珍的家族，我们才算是安定下来。”

    “嗯……”

    “虽然在珍的家族里，我们俩都是没有用的人……连力气都没有，能力也没有什么用……还总是被人欺负，但你也一直都在照顾我……总是你去找食物给我吃。”

    “你也有照顾我呀……你那么聪明……”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现在既然你相信那个地面人，我就陪你赌上这条命好了。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就算是还给你好了。”

    安妮惶恐地抬起头。“不要这么说……黛西……”

    黛西摇摇头，微微笑了笑。“没关系的。反正这样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既然你不想去找珍和简，我们就不去。我们一起出去，去找那些地面人，看看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但是不要告诉他们珍和简在哪里，这你要记住才行。如果他们要你带着他们来找家族的人，宁死也不能同意。能做到吗”

    “为什么……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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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谈判
    诺亚骑着马慢慢往城堡走，马鞍后还架着一捆柳树枝。可惜不是红柳，要不然做红柳烤肉应该也挺好的。诺亚吧嗒着嘴，有点饿又有点馋。

    能想到红柳烤肉，说明心情还不错。的确如此，早上的事情都挺顺利的，还偶尔有个小惊喜。

    水泥窑的选址很顺利。泰勒斯师傅在听完诺亚的描述后，大大称赞了一番诺亚的选址眼光，虽然诺亚觉得未必全出于真心，但是心里也颇高兴。在知道需要大量的石灰石和黏土后，泰勒斯师傅还指了几处地方给诺亚看，直到这时候诺亚才知道自己早上差不多是白担心了一场。西山矿场所在的山脉几乎都是石灰石，只要随便开采就好；河边的土地只要挖下去一码深，底下就都是质量很好的黏土。这样就连以后挖水渠的工作也能顺便搞定了，让诺亚兴致勃勃地恨不得马上就开始烧水泥，顺便再开几个窑烧砖，好尽快把水渠和沉降池挖出来。

    人手也不用担心。泰勒斯师傅说最近在市场打零工的人多了不少，这两天魔鬼之子的事情让不少矿工都改去找其他打零工的机会。再过几天，雇工应该会变得更便宜，也能挑到更好的工人。诺亚看着泰勒斯师傅的鞋子不说话——石匠师傅今天又换了一双靴子，看起来依然很贵——心里有点鄙视这位黑心资本家想要剥削无产阶级劳工的想法。虽然诺亚自己就是利蒙郡有数的资本家，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稍微鄙视一下别人。

    在去北山山坡上的煤矿看了看以后，诺亚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他以前都不知道城堡附近还有这么处地方，在一大片范围内几乎看不见树木，只有草长得很高。墨水高兴地混到羊群里去大口吃草，差点把在草丛里打瞌睡的牧羊学徒的衣服也吃掉。诺亚随便找了个地方，用匕首挖了不到半码深，就挖出黑亮坚硬的煤块来。路也不算难走，羊群已经踩出了一条还算不错的土路。

    现在看起来倒是应该造一些黑火药了，有了黑火药，采石采煤都会容易很多。这地方离城堡还有些距离，也不用担心爆炸会对城堡有什么不利的影响。再说有了黑火药，也许还能提升矿洞的采矿水平，采出更多铁矿石来。而黑火药的做法简直是太简单了。

    诺亚心情雀跃，墨水看起来心情也不错，欢快地挪着小步，尾巴甩来甩去抽打着苍蝇。一人一马走过城堡外的羊圈，看见一群穿着灰袍子的女孩在梳羊绒。诺亚本来打算问问进展，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回到城堡让女仆准备一下午饭，诺亚用凉水洗了把脸，给墨水从头到尾刷了一遍，又抓了几把豆子给它解馋。回到餐厅，午饭已经准备好了，除了面包鱼汤烤肉以外，还有昨晚剩的半个羊肚，用了一些烤洋葱做配菜。

    诺亚还没吃完午饭，就看见鲍曼和茉莉走进来。诺亚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快就从矿场回来了安妮和你们一起吗”

    “是的大人，”鲍曼的脸上带着有点奇怪的表情，“那个叫黛西的魔……魔女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哦又是个好消息。“在哪里”

    “在安妮的房间里，大人。”茉莉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奇怪，“我正在烧水，准备给她洗澡。”

    “过会儿带到我的书房去吧……”诺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们俩的表情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鲍曼张了张嘴，但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叫黛西的魔女……本来是安妮背着的。我想把她接过来的时候，她咬了我一口。”

    “感觉和黛西和安妮……不一样呢。”茉莉补充着。

    “用热水洗一下伤口，用肥皂仔细洗一洗吧。先不要刺激到她，慢慢来，让安妮陪着她。”诺亚无奈道。说完了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潜意识里把黛西当成小狗了。

    这也没办法。在地下生活久了，恐怕性格都会有些扭曲吧。没有空旷恐惧症，应该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能指望每个魔女都像安妮似的……

    两人离开了餐厅，诺亚接着吃饭。过一会儿看到黛西的时候再做打算好了，还是继续想造黑火药的事情，这才是正经事。黑火药很简单，硝石硫磺木炭而已。按721的重量比研成粉末，混合均匀，再用50%的酒精溶液混合造粒，最后阴干就好。这是性能最好的黑火药了，在陆俊成的世界里早已久经考验。虽然远远比不上硝化甘油，但是无论是炸山采矿，还是用来做滑膛枪的发射药，都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黑科技。

    既然配方简单，也就意味着容易被人模仿。如果大批量采购原材料，很容易被人发现配方，这样也就没有什么领先优势了。还是得想些办法才行。

    吃完午饭，诺亚也拿定了主意。还是鱼目混珠的计划——把黑火药、酒精、甚至是造浓酸和硝化甘油的场地建在一起，从多个商人那里分别购买原材料，自己来亲自把控原料配方和比例。雇来的人只做些搅拌之类的工作，原料和成分都不让他们插手。这样虽然效率有些低，而且还会有些危险，但是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如果魔女们真的大规模袭击人类，就可以考虑公开黑火药配方，让人类联合起来抵抗。但是现在配方是不能公开的，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优势。要是魔女们没有攻打过来，加里公爵先来攻占利蒙郡，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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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花田
    看见黛西的表情，诺亚知道自己已经把她吓了一跳。正打算继续举例，安妮在旁边弱弱地问了出来:“黄金是什么……”

    黛西没有说话。诺亚意识到黛西明白黄金的价值，而安妮不明白。这就有些有趣了。也许，地下的人们也用黄金做交易安妮没有见过，但是黛西见过早知道，应该和安妮多聊一聊，多了解一下地下的状况就好了。现在黛西肯定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这些的，从她一开始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黄金是什么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诺亚没有把握能给安妮解释清楚。安妮太缺乏在地面上生活的常识，现在又加上了黛西这个阻碍力量。所以诺亚想了想。“黄金可以用来换东西吃。”他拿出一个金镑给安妮看，“一个这个，可以换好多烤肉和面包，可以把这个桌子都堆满，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去。”

    安妮大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桌上的金镑。“我那天……”小女孩一脸不可思议地小声说，“弄坏了这么多食物”

    诺亚听见了安妮咽口水的声音。这么理解倒是也行……看来以后得用食物为单位和安妮沟通。“不算弄坏。你看，我不是把它们变回来了吗。”

    安妮迟疑地看了看诺亚，勉强点了点头。“那……白色的那个……圆圆的……也可以换食物吗”

    小女孩反应好快啊，诺亚想。“是的，不过它能换的食物就少很多。以后我慢慢教你们这些东西，现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黛西这几天是不是也没有休息好”

    安妮点点头。“黛西说这几天她几乎都没有睡呢。”

    “安妮！”黛西叫了一声，安妮脸上马上露出了那种“啊我做错了吗”的困惑表情。看得诺亚暗自发笑。

    “先休息一下吧。晚上茉莉会去叫你们吃饭，然后我们再来商量下一步的安排。”

    安妮答应了一声，去背坐在椅子上的黛西。黛西狠狠瞪了诺亚一眼，才抱住安妮的脖子。

    看见两个小女孩走出房间去，诺亚挠挠鼻子，苦笑了一下。小孩子不好打交道啊，特别是在地底下生活的小孩子……他叹息了一声，拿起笔来继续画综合工坊的设计图。

    下午阳光不错的时候，诺亚下楼去蹓跶了一会儿，打算换换脑子。在后院的花田边，看见布鲁斯子爵腿上盖着毯子，端正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诺亚打算偷偷溜走，但还是被布鲁斯子爵发现了。“诺亚。”

    这样子没法溜走了。诺亚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向布鲁斯子爵走去。“父亲。”

    布鲁斯子爵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这片花田……”布鲁斯子爵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没有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艾丽卡她……很喜欢花。种这片花田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艾丽卡不让别人插手。慢慢的，一点点松土、换土，埋好种子，小心浇水……才会发芽啊。”

    诺亚记得。小时候，他房间里总是会放着一瓶花，都是母亲从这片花田里剪下来的。

    “她从西境过来，嫁给我。一开始很不习惯。说这里风大，太阳晒，市场吵闹，还总有鱼腥味。”布鲁斯子爵轻轻笑了起来，“那时候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呢。你能相信吗你的母亲，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诺亚的确没办法想象。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带着她和布鲁斯子爵的第四个孩子。诺亚能想起的母亲的样子，是在午后窗边看书的纤细身影，腹部微微有些臃肿。她会温柔地对诺亚笑，给诺亚吃一点用牛奶、蜂蜜和面粉做的美味点心，说这是来自西境的做法，让诺亚对西境产生了淡淡的憧憬。

    “后来就是西境平叛战争。艾丽卡的家族……站错了队。这也难怪他们，毕竟他们的爵位太低，要是赢了的话，对家族会有好处。”

    在秋天的午后阳光下，布鲁斯子爵坐在花田边的椅子上，平平淡淡地讲着这些旧事。风吹动老子爵花白的头发，他的手放在毯子上，自然地虚握着。老子爵的目光空洞，没有看诺亚，也没有看天上的云，像是看那些躲在天幕后面的东西。

    “为了保护艾丽卡，证明她不是叛贼，我也必须去作战。”布鲁斯子爵摇了摇头。“也许是命运吧。最后我遇到的对手，是艾丽卡的弟弟，托索。艾丽卡嫁来利蒙郡的时候，他也来过，当时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流着鼻涕……可是再遇到的时候，已经是个出色的骑士了……举着长枪冲过来……”

    布鲁斯子爵轻轻叹了一口气，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啊……乔伊斯公爵……做得太绝了。他把俘虏到的贵族和骑士全都砍了头，没有要求赎金。他把这些人的头插在长枪上，立在营寨门口……他疯了。许多人都失去了亲人、朋友、爱人。福格斯陛下……打完那一仗以后，乔伊斯公爵家上上下下，从继承人到马厩小弟，所有没有自杀的，全都被砍了头……连猎狗和公鸡也没有放过。陛下命令……拆掉了蓝山堡，一块石头都没有留下，全拿去填了湖……在城堡的地皮上撒满了盐，翻耕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