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二二〇 暗箭难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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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鸣开口喊了两声,也吞进了半口烟气。他识得这毒烟是幻生界的蛊毒之一“幻灭之雾”,见光即扩,与那赤蛛粉可不同,却是致命的,当下不敢怠慢,暗运内力,要借自己所知之法来试先减缓毒性作,可一口气才刚提起,不祥的脚步声已自身后传来。
“小子,多谢你了,还真把人给我带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轻侮之意,显然是对宋客说的。宋客身体倾颓于地,可神智犹存,面色惨白,艰难道:“关盛……”
“师兄,不必与他多说。”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人到手了,我们通知师父与大师兄吧!”
沈凤鸣已感觉有两人自身后一左一右欲将自己两臂制住。他尚余行动之力,脚步一错避了开去,可这一提力,血行忽,顿时有些头重脚轻起来,方转身,那被宋客叫作关盛之人自侧而来,冷不防一掌已向他胸口轻轻一击。沈凤鸣欲待去挡,手臂却已沉沉难举,一股滞气封住了他胸前要穴,他人已落入对方掌控。
“……关盛,你……你昨日答应我……”宋客不解这毒性,气息有些艰难起来,一双眼睛看着关盛与沈凤鸣,那其中不无对关盛的愤怒,而对沈凤鸣,却不能不说带了点儿愧疚——对于轻信了旁人而牵连到他的愧疚。但沈凤鸣心中已经雪亮。——他们就是为了自己来的。定是关默伯侄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关非故,这关盛想必便是关默的兄弟、关代语的父亲。他们将计就计,利用全不知情的宋客将自己捉到手,至于要干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
关盛呵呵笑起来。“你以为你瓶子里是‘火蛾’,其实不过是‘幻灭之雾’。真正的‘火蛾’在这里,你看清楚。”
只见他果然也拔开了一个瓶子,那瓶子里轻巧巧飞出来一只灰色普普通通模样的小蛾子,向着青龙谷的方向而去。
宋客至此也明白了——他们全然欺骗了自己,唯一的目的只是带走沈凤鸣。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却知道关盛必是在通知此刻在谷中的关非故。他们不确定黑竹会何时会与青龙教交手,因此关非故在那一头,想必是要制约住青龙教、稍许左右事态之展的——如今得手,想来便要撤退,要在这一场火拼起之前,带着关默伯侄,带着沈凤鸣,就此先抽身离开了!若自己在此被毒杀,那一切来龙去脉,沈凤鸣的下落,恐怕便再也无人知晓!
他以手抓地,却也无法直起身来。关盛瓶中蛾放走,冷然道:“虽然本应是要谢谢你的,不过——你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便也只能请你永远闭嘴了。杨师弟!”
“幻灭之雾”本足以致命,可关盛似乎是怕还不够万全,便要在此刻就要他命绝,这句话一说,已有人上前来,正是那称关盛为师兄的男子,名叫杨敬的。宋客是听了昨日关盛的话,特地挑了这无人之处,哪料到最终却要葬身在此,眼前一花已知是利刃向自己咽喉而来,心中一时间不知是痛是悔,闭目只能万念俱灰。
刀风只刮得自己脸上一痛,却听“嗖”一声响,尖刃却偏了出去。他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腔子来,没及睁眼耳边已听到宋矞忧急而喊:“二哥!”
他始知是宋矞用他拿手的套索将那利刃勾得偏去,却也知对手厉害,凭自己的三弟未必能取胜,不由睁目奋声喊道:“你小心——他们会下毒!”
喊这一声,他已用尽了全力,登时气喘。杨敬见又来了旁人,更叫宋客为“二哥”,自然知道也是非料理不可的麻烦,手中利刃一挥,转向宋矞。
这壁厢宋客身体忽然被谁轻轻托了一托,他微微一惊却也并未出声,却是娄千杉趁着关盛等目光为宋矞所引,悄悄绕来欲待将宋客先行转移。可关盛却不是顾此失彼之人,一转身已见着,眉目一拧,飞身已至。娄千杉不得已,放下宋客,旋即抽了腰间软剑相迎。
这一迎上,娄千杉眉目间“阴阳易位”用起,关盛面色微变,身形变换减缓,被娄千杉一剑险险擦着肋边而过。他匆忙间双袖一笼已扬起阵毒尘,一时间茫茫然,两下里视线尽被挡住。
娄千杉也忙以袖掩住口鼻,只听得关盛道:“你是阑珊派的人”
她未敢撤袖出声,关盛哼一声。“你便是娄千杉吧既是你便罢了,下月之会,你也知道了吧!”
尘雾之中飞来嗖然一纸,娄千杉不敢轻忽,不得已伸手去接。帖方入手,已觉关盛身形移动,仍欲向宋客下手。宋客人在那毒尘之中,生死未明,娄千杉软剑伸出,堪堪也同时探至宋客身前,将关盛向他抓下的一爪逼了开去。
“休要多管闲事!”关盛微怒,“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娄千杉犹豫了一下。关盛这份出手,又兼对幻术至少也是稍有了解的,她料想自己
二二一 命若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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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矞不是没见过生死的人,也看得出宋客已是命在顷刻之相了。关盛等几人已经遁走,没有解药,只怕什么样的远水都已救不了这近渴。他心急如焚,倒真的希望朱雀会来,不论别的,至少以朱雀的能耐,说不定能保下自己二哥一命——只要有一丝希望,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求他出手。
“姑娘,朱大人究竟是否在附近”宋矞顾不得太多,接着娄千杉的话追问秋葵,“求你,若此刻能寻到他前来,我……我宋矞……怎么样都可以!”
他是真的情急,连自己名姓都报了出来,连那在家里的毒誓似乎都要抛在脑后。
秋葵原是不喜在生人面前说太多话,更不喜被人追着问,只是见这少年也算真挚,而躺在地上的那一个,也的确是性命堪忧,当下也只道:“他——应是很快就到的。”
话音未落,宋矞浑身毛忽然好像被什么激得一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是杀手,自然立刻就嗅出了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从正面压到,那手中短刃下意识便想抬起。
“是我爹。”秋葵却冷静静地说完,站起身回过头去。宋矞一愣,才见前面远远真的走来一个人影——那般远,可是气息已到,想必是现了秋葵身边有人,劲意一霎时已经蔓了过来,纵然是在这般炎炎夏日之下,也叫人心里瞬间已如透凉。
这个在炎夏仍然穿着一身长袍、面色燎黑奇诡之人便是朱雀宋矞未敢相信,可那一股逼人之息令他不得不信,甚至令他不自觉有些抖。朱雀见秋葵迎上来,知她无恙,气息微敛,横目已先看见娄千杉,自然也扫到了那一站一躺的兄弟两个,虽未见过,但看那黑衣形貌,便料想是黑竹会之人。他并不似将几人放在眼中,只向秋葵道:“走。”
宋矞哪肯让他这么走了,人忙往前一扑到了朱雀脚下,拦路便磕了一头:“求朱大人救我二哥,他……他中了剧毒,快要……快要不行了……!”
朱雀面无表情,只道:“黑竹会的人,你来处理。”这话却是对娄千杉说的。便这般冷冷说完,已经携了秋葵待行。
“爹!……”秋葵欲待说什么,娄千杉已经开口。“朱大人稍待!这两个人——他们是中了幻生界的剧毒,我没办法解——也没人有办法解,千杉也想求大人一看!”
朱雀听到一半已经停步转回头来。“你适才说‘幻生界’”
边上秋葵也点了点头,“是幻生界的手段。我方才来时,还见到对方有两个人,只是不明底细,也不敢去追。”
朱雀才第一次低头去细看宋客,却没料这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此刻圆睁着双目,正也这样直直看他。那濒死苍白面上仍然黑亮的目光反而令他觉得一异,那感觉不知为何令他想起了什么似曾相识的过往。他转头向宋矞。“幻生界为何对你们两人下手”
“他们……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沈凤鸣!”宋矞答道,“方才我二哥正与沈凤鸣一起。”
“沈凤鸣”朱雀狐疑。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娄千杉接话道,“我也不解,可照方才情形来看,他们的确是为了带走沈凤鸣的,可我们都到得晚了,沈凤鸣已落在他们手里,究竟先前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他知道。”她的手已经指向宋客。
朱雀眉心微蹙,也似疑惑,稍稍俯身,去细察宋客所中之毒。娄千杉不敢提宋客与宋矞的身份,好在这倒也不是重点,趁着朱雀查看,便将自己适才所见详细说了说。
她并不知朱雀与幻生界往昔过节,但秋葵却心里清楚,见朱雀眉间愈深,也矮身下来道:“爹,看来幻生界已先到了,只不知关非故来了没有。”
却见躺在地上的宋客唇瓣微动,宋矞忙凑下去一些。“二哥,你想说什么”
他几乎将耳朵贴在了宋客唇边,才听见他凄苍无力地吐出四个字来。
“关……非……故……在……”
他似乎想说关非故在什么地方,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宋矞等了一忽儿,听他没有下文,猛一抬头才意识到他似乎已脱力昏迷过去。
他心中大慌,眼泪便掉了出来,“二哥,你别死啊!——朱大人,究竟……究竟有没有办法救我二哥”
朱雀已料想这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年与幻生界该有些额外的瓜葛,若不救醒了他,势必有许多事情无法知晓。可适才细察了他身上,只觉那毒性奇特,交缠难解,又散入脏腑,纵然自己愿意费力去救,结果却也未必是好。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此际运功,至少可以逼他暂时醒来,将话问了。只是如此做法,势必令他其后死得更快。他不动声色瞥了眼宋矞,道:“扶他起来,面对我坐好。”宋矞只道他愿意施救,大喜将宋客身体扶起,朱雀的手已然搭上宋客头顶要穴。
可这一刹那他瞥见宋客那张沉沉昏睡的脸,那一时消弱无力的表情忽然令他心中一透,省悟过来——那种莫名的似曾相识——原来竟依稀是当年那个初次出现在他朱雀山庄时同样中了毒伤的瞿安的样子。
若比起那时的瞿安,面前这可称清秀的少年似乎还犹有未及,但那一股子质气却又何其历历在目。他盯着宋客看着。力贯百会的劲力只消此刻从掌心涌出,他便会醒来,有个一时半刻的回光返照想来轻易,自己也可趁机问清楚来龙去脉。可手心
二二二 命若琴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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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十四弦琴放在膝上。自从那日朱雀要她习练一些繁复琴曲后,她琴艺也有精进,想着朱雀念过白霜初次为他抚琴时的那一曲,她习练中也曾悉心对了谱,此时这曲便泛入脑海,当下素手轻抬,拨弄起琴弦,正是那一段《阻风于归林》。
这一前人五言本非琴曲,白霜当日所奏大半是自合的音律、自谱的曲,秋葵自然不可能得知,后来对谱时,略查典籍借用了,加上自己对乐音之悟而作,其实与白霜之曲大不相同,只有那词还是未变。朱雀起初听来,并未觉知,及至她开口而歌,方微微一怔,只听她唱着:
“行行——循归路,计日——忘旧居。
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
鼓棹——路崎曲,指景——限西隅。
江山——岂不险——”
“江山岂不险——归子念前途。”朱雀似有所感,竟也随着这乐音喃喃而和。秋葵唱词稍停,琴音未绝,便待转入下阙。
“好了。”朱雀却忽然将她一阻,“换一曲吧。”
秋葵微微一怔,“可——”
“她人已去了十几年,想来魂早已归了冰川故里,不会再坎坷飘荡了。你选一轻快些的吧。”
秋葵思索片刻。“那《忘忧》”
朱雀点点头,“嗯”了一声意示肯定。
《忘忧》这曲在有宋以来颇为流行,于秋葵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为难繁复之曲,倒无唱词,不过原不适宜十四弦琴演奏,尤其这“七方”之遗音色本不够沉。幸好《忘忧》更非沉曲,朱雀听着,渐渐闭目而思。
曲子不长,秋葵弹奏之间,也觉心思渐转澄明,闭目而悟,堪堪便要转结。忽然音律之中传来些什么波动,她惊了一惊,睁眼便与朱雀目光对视了一下。朱雀目中之意却是叫她继续。她心思移动,已听得不远处有人匆匆遁去之声,心知自己二人应是已被青龙教之人现,手上未敢停,只压低了声音暗暗叫了声:“爹!”
朱雀面上反而带了淡笑。“我原就是为此。看来青龙教这次反应还算快了,谷外也布着眼线。”
秋葵听他是有意为之,心中不知是轻是忧。轻的是他该有对策,忧的却是他终究挑衅了青龙教——青龙教的人怕是很快要来了。
宋矞背着宋客,差不多是这时候方到了附近,听得琴声,已知父女两人在此,他也不敢靠近,将宋客藏在一处树茂草盛之地,自己远远窥视着。
那手臂上的毒伤此际才令他觉出些危及性命的不妙来,那伤处在突突地跳着,随着那每跳一下,心口都是一疼,而再要用力挤也挤不去那黑血了。先前是急着赶路,可现在一停,他暗暗运气,只惊骇浑身无力,若真见着幻生界的人,怕也没有办法动手。
回目去看宋客,他眼圈便又一红,却听朱雀声音响起:“再走远些,不要现身!”
他一怔,回过头来,朱雀背对着自己,可这话如在耳边,像是他有意将言语送过来的。他心中忽然一动。——朱雀似是还在意我们兄弟两个。他应该——应该是真会救二哥的吧
一时间他竟是对朱雀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虽知他不会看见,还是点了点头,回身抱了宋客身体,愈遁去远处。
朱雀方向秋葵道:“等一下无论来的是谁,无论说什么、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你切记勿令琴音停止。若没让你用魔音,你便不要用。”
秋葵应了,手下曲子温温柔柔,水一般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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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代语自从随着伯父来到青龙谷,起初还有些怕生露怯,日子一久倒也不觉什么了。他年岁尚小,其实不明白此来何意,只是作为关默的口舌,替他与人对言时,摸出个大概来,知道大意就是:谷外有人等着取我们性命,因此只能躲在谷内,待到家里人来接了,方可放心离去。
——至少说是这么说的。
便有一日下午他与关默在屋中休息,只觉无聊,从窗户看见远远烈日底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自练武。他原不确定究竟那的确是个跟自己一般的小孩子,还是因实在太远才显得这般小,忽见那身影边上来了一人,一相对比,倒确定那的确是个孩子了。
在幻生界时,他从没遇到过与自己同龄的人,也便从来没有玩伴。这远远的人影顿时让他生了些同侪之心,看得有些愣怔。只见那身边的大人似乎拿了什么兵刃与他对手,两人习练着,一转眼交换了数十招,他看得专注却又看不那么清楚,渐渐将身体凑到窗外去,忽然才觉肩膀被人一搭,却是
二二三 命若琴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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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关代语愣了一下。“拓跋……你……是拓跋教主的……儿子啊”
“那你以为呢”拓跋朝瞪了他一下。“你武功不济啊,没什么好练的了——走吧,跟我来。”
“去哪里”关代语虽然问着,可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
他究竟还是小孩子天性,在这青龙谷还没怎么走过,如今有个主人带着去逛逛,自然高兴,管他是什么身份。拓跋朝倒也不纯是带这新结识的玩伴瞎逛,领他径直去到自己平日练功的内室门口,道:“在这别动,等我出来。”便顾自进去了。
关代语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只见他却已裸了上身,想是热了,便将上衣脱了,小小的身体也可见得筋腱结实,颇是一块好料。
可人一出来,关代语却闻他一身浓烈的酒味,要不是幻生界里有时炼蛊也要用到烈酒,他一个小小孩子直要被熏得晕过去,惊讶道:“你怎么了”细看才见他身上亮晶晶的原来不全是汗,淌着的竟好像真混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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