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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这样尖锐的乐声——君黎也惊了一惊,转头相望。

    他和向琉昱驻足在前山。向琉昱什么都没对他说,可他也嗅到了满天的山雨欲来。他记得单疾泉的话。他知道,既然将自己带了出来,最大的可能——或者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朱雀来了。

    向琉昱的表情显得很焦躁、很紧张。他与朱雀,是在许家祠堂有过相见的。不必出招、单靠那一身真气便已令自己指骨断裂的那个人,他想起来都要不寒而栗,而单疾泉此刻该正独自面对他,他如何能够安心

    可这时怎么会突然传来这样诡异尖锐的乐音这令人烦躁的声音正加深了向琉昱心里的烦躁,他不由在山坡上踱步来去。

    也只有君黎听懂了。只有他知道,那是沈凤鸣。这吹叶之声在他听来几乎有些急迫凄厉——沈凤鸣是在一种非常的情形之下,以唯一可能的手段向青龙谷中的他传讯。“幻生界欲以蛊控我心智。”只这么一句话,他甚至不知道君黎是否能听到,带了魔音,只是希望能将声音传出愈远愈好。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只有传出那么一句话的机会,所以这看似有些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其实已是他想说的最重要的一句。旁的前因后果——也只能寄希望君黎自己去猜了。

    随后第二句起头,他吹出的讯息,似乎是个“关”字。可声音忽止,似是已被人打断。倾听中的君黎神色一变,霍然抬头。向琉昱一惊,以为他欲动手,下意识出手拦他。

    君黎随手向他拦来的手腕上一握。向琉昱再没料到自己会一招之间这么轻易被君黎扣住了脉门——他才始觉,原来却不是自己看住了他——他若要走,自己根本拦之不住。单疾泉吩咐过不得限他身体自由,可他原记得去年在江上营救程平之时,君黎身手犹不及自己,未曾放他在眼中,岂料现在看来,他早是今非昔比。

    君黎的手一抓即放。他只是一时心中紧张,并不想得罪向琉昱,也知道自己还不能离开。那些沈凤鸣未曾有机会说出来的前因后果,他的确在努力猜想——沈凤鸣已落入幻生界手中了——幻生界想必这次来了厉害角色。那些人多半是得知了沈凤鸣的身份而擒了他,而要控他心智,想来是要逼他吐露那些“一源”世代都不得向他人吐露之秘。可沈凤鸣还能传出消息来,证明现在捉拿了他的人应还未能对他下手——他们说不定是担心自己功力不逮,可沈凤鸣如此紧张地传讯,是不是他已知道很快会有在蛊术上足以制住自己的人出现

    那个人——会是关非故吗

    他回头望向向琉昱,道:“关非故是不是也来了”

    向琉昱不虞他会知道此事,一怔之下道:“来过,刚刚离开。”

    君黎心中一忧。看来自己所料是不离十了。正想着该如何救沈凤鸣脱险,忽然前面跑过来一人,快步到了近前,已道:“向大哥,黑竹会的人到了!”

    君黎心中一凛。——真的来了。所有该来的都来了。谷中各处似乎同时也都收到了消息,一时间自前山望去,到处都是布署之人正行调整应战之态,向琉昱便问道:“关非故他们几个走掉了没有”

    那人摇头。“已在谷外,可却与黑竹会正面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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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命若琴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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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树林的茂密掩盖了所有的草木色变,只有身在其中的秋葵才感觉得出那一战的愈来愈惊心动魄。她一再后退,可那如冰火撞击的交锋却一再逼得她退无可退,让她觉得——即使自己想帮忙都无从帮起。习练了这么久的魔音虽已有所大进,可在这两个人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仿佛那一点声息稍微起来,便会被卷入那狂风骤雨之中,消失不见。

    拓跋孤与朱雀的招式都不以巧力取胜,纯已成了内力之斗。内力张至极限时,于朱雀是最汹涌的“潮涌”般颜色,于拓跋孤,也已近了青龙心法之巅峰。一旁的单疾泉也是看得手心冒汗。他的功力较秋葵自然深厚许多,并非对这战阵毫无左右之力。自己如果出手,必是助拓跋孤了,可若真如此做了,大概也未必是拓跋孤所愿。再者,说到底,拓跋孤和朱雀——这两人的战局,原是他最不该插手的。

    他打定主意,拓跋孤不呈败象,自己便不出手。场面之上,拓跋孤的确渐渐占到上风了。此是炎夏,树林里本就闷热,而拓跋孤的青龙心法又是灼热之力,借这样天时,将朱雀的寒劲压至差堪防御。只见朱雀一身褐红色袍子都鼓胀起来,如同蓄满了风的帆。

    拓跋孤身形本高,略略居高临下,已显强势:“你可准备好了”

    朱雀回以冷言:“何须废话。”

    他们都知道——朱雀的真正实力,不到那一诀“离别意”,不会出。可那一诀离别意,却要他先身陷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境地了。这世上大概也唯有拓跋孤,能在正面对决之中,逼他进入绝境。

    可拓跋孤也是骄傲已极之人,竟要在力之前开口说一句“你可准备好了”。他要出掌,用这强硬掌力把他的“离别意”生生反激出来。那样一瞬的反扑巨力倘若都无法奈何得了他拓跋孤,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依约:他胜了,他要朱雀的性命。

    秋葵哪知朱雀的心法有这样的机窍,见他落于下风,紧张之下伸指及琴,屏息盯着场内。拓跋孤果然力,双掌平推,重压将她的呼吸都一滞,她已见朱雀鼓起的衣衫忽然陷落下去,心中一急,不由自主脚步欲待往前踏去,冷不防身上一紧,未进反退,却是单疾泉早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担心她真不知死活出手,飞身掠来将她一带而后。秋葵一惊之下,只道单疾泉是向己出手,手指一松,一股拨弦之力已。单疾泉头急急一偏,那气劲扫中他颊侧,脑中一时涨得嗡嗡作响。

    秋葵随即会过意来,怔了一下,来不及多言,已听见那一边朱雀飒然一声啸喝。她立足之处只觉毛倒竖,寒意逼人。那是种从未遇到过的彻骨寒意——这就是明镜最末诀朱雀该已将“明镜诀”内力用至了极致了,以至于她与单疾泉都只觉出髓冷如冬。可斜目之际她注意到朱雀唇角的血迹。——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朱雀的血迹——是了,纵然“离别意”能伤了对方,在此之前,他却也已先受了那足以致死的一伤!

    拓跋孤竟也出一阵高笑,只见他屹立当地,受朱雀锐利至极“离别意”反击之下,竟未有半分退却。而秋葵视线却竟似有些扭曲,两人之间那空气不知是怎样的寒热交迸,才令得整个视线都不真实了。

    只听拓跋孤哈哈大笑道:“‘离别意’,‘离别意’也不过如此!”他忽身形一挺,像是要以肩背额外之力来打破此刻的势均力敌。巨大的热浪如受指引,忽然汹涌掩至。秋葵只觉眼前一迷,身体如被迷蒙浓雾吞没,已分不出是热是冷,是暑是寒了。

    朱雀,在那般高涨的气势之中,终于退了一步。——纵然是“离别意”,也还是当不得拓跋孤的第七层心法吗

    “爹!”秋葵忍不住喊出一声,欲要挣开单疾泉,可此际场内余力未消,单疾泉自仍是硬生生将她拦住。场上聚积的寒热之力良久才渐渐静去,只见拓跋孤正凝视着朱雀。

    “你承认自己败了吧”他的面上带着丝残酷之意。

    朱雀未语,似在调整自己内息。那一缕嘴角的血丝,秋葵看得愈清楚,心中大慌——她可不要他真的交出性命去!

    她不敢言语,因为他们仍在对视着。四个人此刻都连呼吸都不敢放松,只因这场落幕的内力之拼,总好似还有些什么未完结的尾音仍在继续。

    谁都没料到会有一道银芒在此刻刺穿这片谁也不敢惊动的气氛。秋葵在许久以后回想起这令她无法忘却的一幕,也不得不在心里叹息:若没有这一支银芒,今日的对峙也许真的无法了局。

    ——可那支银芒,真的能刺穿它想刺穿的这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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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命若琴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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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孤似乎一时也有几分语塞,目光向宋矞尸身看了良久,方道:“好,人是我杀的——黑竹会原就欠我青龙教好几条人命,我纵杀了他又如何”

    “黑竹会去年肆意行凶的原是马斯,他早已死了。”秋葵抢话,“阿矞那时人都还没加入黑竹,他又何辜,你将这般污名都要他承担!”

    拓跋孤眉心一皱,显然再是忍让也遮不住心中不悦,怒极反笑,“你待怎样”

    朱雀却偏在此时道:“今日我们二人的胜负怎么说”

    拓跋孤哼了一声。“算我未胜,却也未败。你不必死,我也不必交人予你,我们择日再分胜负。”

    “错了。”朱雀看着他。“我自不必死,你却非交人不可。”

    拓跋孤眉目一横,怒意已侵,“朱雀,我尚未跟你细较这小子的偷袭是否出于你的安排,你不要逼人太甚!”

    朱雀面色冷峻,“你说他出于我的安排我逼人太甚呵。拓跋孤,你杀了这小子,我可以当你是失手,可他适才临死所求,你也该听见今日这兄弟二人为幻生界的人以剧毒所伤,我原答应了找关非故的门人来解毒,如今人还未见,一个先已被你杀了,我不妨指给你看——那一边还有一个重伤着——你若执意不肯交出幻生界的人,他们的性命我只能都记在你们青龙教头上——自此之后,我朱雀也好,黑竹会也好,与你青龙教的梁子怕是愈要揭不过了!”

    “我拓跋孤怕过谁来”拓跋孤也口气凛冽,“你不必借风起浪——分明是你欲找麻烦,何必以这兄弟两个为借口,说得冠冕堂皇!”

    一旁单疾泉却听得暗暗着急。他是欲求息事宁人,先不论朱雀是不是借风起浪,拓跋孤原不必反去激他。可如今自己总也不好代拓跋孤开口,也只能咬唇不语。

    却听朱雀反而一笑:“拓跋教主这不肯低头的性格果然是经年未变——意思是说,你与我、青龙教与黑竹会,那些往日的恩怨是真了不得、也不打算了了”

    他略略一顿,声音忽沉。“可我朱雀——却至少是带着诚意来的。你道我为何要放下临安那许多事务,亲身来你徽州你以为我不能径直派人冲了你的青龙谷你又以为我为何要引你在此一会我本以为拓跋教主你是识得大体、懂得进退之人,可原来不过小鸡肚肠。你欲与我一决之心我知,我便在此与你一决——胜负先不论,我们的私怨在这一决之后难道就不能暂放我只向你要一个关非故——你不必管我出于何种理由,今日一切你也亲眼所见、亲耳与闻,就算只为这死于你掌下的小子临死一语,你都不肯稍改主意倘是如此,那么也休要怪我朱雀不讲情面——我有得是办法叫你青龙教鸡犬不宁!”

    单疾泉面色微变。他是早知朱雀此来谈判之意甚足,委实已算退到极底,倘若自己教主一意相逼,只能逼出了他的大内援兵来,于青龙教半分好处也没有。拓跋孤自也不是不知这一层,单疾泉听他稍有默然,忙接话道:“其实——教主适才说了,关非故已经离开青龙谷,如今也不是我们要管不要管的事儿了,神君如真要他解毒救人,大可不必与青龙教纠缠,莫如——快些追去才是。”

    朱雀冷笑。“我知道姓关的出了青龙谷——只要你们答应不插手,我必不会让他走脱——等的不就是拓跋教主一句话”

    拓跋孤似乎思忖良久,才看他。“我有条件。”

    朱雀似猜知他心中所想,“你不必担心。只消你今日答应我,我自不会再有什么理由找你们青龙教的麻烦。”

    拓跋孤看着他,“只是这样么”

    朱雀皱眉,“你还想怎样”

    “若我记得不错——朱雀,你也欠着我们青龙教一个人吧”

    朱雀心中微微一动,“你是说……程平”他一哂,“若你向我要他,我如今倒作不了主了。”

    “不论你是不是能作主,但你既来向我要人,那么我总也要跟你要个人。”

    轮到朱雀默然了一会儿。程平之事,拓跋孤一直忍到现在,一则是因为他原就清楚程平的特殊身份,二则他也深知青龙教再怎样也难犯大内之禁,但以他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就假装没有这回事,如今能提出来或许反倒是好。可程平人进去容易,出来却难——内城之中,好不容易人人已接受了这一个所谓“太上皇的嫡孙”,岂能说带走就又带走了

    只听朱雀缓缓道:“我不想妄然应承你什么事,你也该知道此事千难万难,纵逼我亦是无用。我可以应承你的,只有我能让你们见他一见——但纵然是此



二二九 命若琴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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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无意好不容易等到刺刺会合,那满心的急忙他也已不想掩饰。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心不去打听了解黑竹会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想却又不想听见娄千杉的名字。他不知自己究竟是盼或者是怕见到娄千杉。非要等着刺刺来,也不过因为——他担心自己仍会不知所措。

    娄千杉招术实异,伤人极快,自然很快引起青龙教众人注意。霍新已知寻常教众纵然人多怕也制不了她,上前一步将她接过。他看出这少年走的妖媚路数,怕是有幻术之学,而他自己内功深厚,料想幻术再异,必也难撼。

    娄千杉果觉这老者难以对付。她的“阴阳易位”中所含的形体之惑,不过怕三种人,一怕深谙幻术之道的,甚至懂得解法的——比如沈凤鸣;二怕定力过人,难受诱惑的——比如君黎;三就怕内功深厚,不动如山的——比如朱雀。霍新的内功想必不如朱雀,可对付娄千杉,已经足够。

    受挫之下,她收了惑术,“若火诀”、“凝冰诀”、“青丝舞”乃至“十指聚八荒”一样样奇招异式施展开来,奈何霍新修为高出甚多,娄千杉不得已,腰间软剑抽了,要以轻灵剑术与他游斗。

    她一身男装,霍新亦未往女子上去想,反正这一身武学早脱却男女性别之分,在他眼里只剩妖性而已,只见她游走间偶与旁人肢体目光相触,仍是妩媚万端,霍新一皱眉聚拢掌力,欲下重手先伤她以破其心法。

    单无意冲出谷口的时候,娄千杉正轻盈地转了个身。在那万万千千厮杀的人群中他偏偏就看到了那个背影,那个——就算扮作男装,他也能轻易识出的背影。那是他唯一曾深揽在怀虽反反复复温存也难够的窈然腰肢,他怎可能忘得掉。

    “千杉……”他不自觉地开口,可轻轻一喊,除了身边的单刺刺,谁也没听见。刺刺心中一凛,抬目向他目光所到之处去望,可此起彼伏的刀光剑影,哪里寻得清那样一个人她连个女子衣装都没见到,正要回头去问单无意,却见他忽然冲出,便向右使霍新那里斜刺里插去。

    “哥,……”单刺刺连忙也随之一掠。“千杉!”无意到了那个与霍新交手的人身侧,才又喊了一声。娄千杉身形像是忽然顿了一顿,霍新的出手也慢了一慢,只因无意已横入了两人之间。

    刺刺才见娄千杉转回头来。那是个——是个长得很美的少年,与五官正直的单无意站在一起,眉眼显得尤其细媚。她一愣之下会过意来:这——便是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娄千杉吗便是自己二哥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吗

    她一时说不上来对她是好是恶,头一个感觉——她的确是个很特别、很吸引人的人。可她的表情在见到无意的一刹那,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好冷。那一切明明自骨髓里都透着的媚然像是忽然被吸净,她是真真切切地冷下来,面孔在无意透着兴奋与紧张的表情的映衬之下,显得愈苍青无情。

    她没有言语,软剑只是“刷”的一声,已挥向无意。单无意吃了一惊,“千杉!”他第三次叫她的名字,来不及去挡,刺刺连忙出剑迎上。

    她防她用出媚招儿来,可娄千杉招式却显得少有的生硬如扎,狠辣辣向她而来。单无意欲待插手一时却也插手不得,忙喊道:“千杉,那是我妹妹!”

    娄千杉还是不答,左手反手纤纤五指自袖中穿出,弹向无意面门。无意不得已向后一退,急道:“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无意啊!”

    娄千杉眉间一抽都没抽。她料得到这样的相见,也并无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只因她一直觉得自己能轻易面对这样无足轻重的尴尬——比起她心里那些更重要的愿望,一个单无意还不是无足轻重到可怜

    可再是无足轻重,她却也不可能真正忘了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面无表情,大概正是因为自己原来也无法化解这样重逢的心酸。那一日坐在马车缓缓回到内城时的心情,此刻的自己竟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来,她真的有点怕——有点怕自己此刻若强要作出任何表情,是不是都会忽然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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