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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原来摩失不算你幻生界的人呵,那就好。我倒听说这一次三支之会,他仍要前去”

    “三支之会因实难得,有些门派也是人才凋零,所以师祖之训,凡有过渊源者,都在受邀之列,这也是为防哪一支武学就此断绝,岂不可惜,是以摩失虽已逐出门墙,却也不妨碍参与此会。”

    朱雀点一点头。“那好。反正还有半月工夫,你先回去,秋葵是不是参会,我再考虑两日决定。”

    关非故看着秋葵。“我自是希望她能来,只是……”

    他轻轻一叹。“我若有女儿,也自当爱护如此的。”

    秋葵对他却似仍有戒心,虽目与之对视,却绷紧脸不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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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命若琴弦(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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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来得的确是时候。宋客在娄千杉搀扶之下,才能完全起身站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朱雀——看清楚了那张适才濒死之下没能看清的脸。那是一张沉黑的面孔,可双目似星,便如一扫之下,就要将万物都吸附进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扫而过的目光竟也在他目中稍许停留了下,上下打量了番,似乎是要确认他真的已经解了蛊、可以站起了。

    宋客转开目光去。不必看第二眼,他已经记住了这个他此来的目标。幻生界与朱雀和解了亦无妨——反正幻生界也已不再是友,自己——本就是孤独与抗的。

    朱雀似向俞瑞说了几句什么,俞瑞点了点头,抬手作出一个暗号。那该是撤退的信号,黑竹会众人退得极快,倏忽已然离去大半。

    “若无要事,神君,我便先回去了。”单疾泉带着许山等人也在告退。

    “那小子——你们便不还给我了”朱雀反问。

    这话自引起了宋客的注意,他才想起——阿矞呢怎没见到一双眼睛不无急切又不无犹疑地在那些撤退的人中追望,却也望不见什么。

    他侧耳细听单疾泉道:“敝教主既说会妥善收殓,自不会食言,只是总也须花点时间。神君不知是否这便要走若尚在徽州逗留,待他下葬,我自会派人通知神君。”

    朱雀微微颔,宋客却心头一拎,脱口抢道:“你慢着!你说谁要收殓下葬哪个‘小子’”

    单疾泉未答,恍如事不关己,只向朱雀一礼道:“告退。”由得朱雀自去回答。

    “你别走!”宋客待追,可身体尚靠娄千杉扶着,哪里还能跟上,一阵急气攻心,回头狠声道:“阿矞呢阿矞人呢!”一句话却也不知在问谁,只是视线所到之处,娄千杉也好,秋葵也好,竟都让开目光去。

    也就只有朱雀并不畏惧他目中凶亮,直视着他,口气平淡。

    “不必多有追问,一切正如你所想。”他只是道。

    宋客只觉那一口吸进鼻腔的气息都变得透凉,连下一口要呼出鼻腔的气息都像要无法续上。什么……什么……他……死了吗这一个念头变成一团麻线般的乱嚷在脑中左冲右突,他抬起手来,指着朱雀:“你……你给我说清楚……”

    那一边关盛和杨敬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面色都不甚好看。阿矞是中了杨敬之毒,这么快便毒殒命也不是全无可能,若对方将这笔账又算起来,恐怕又是件麻烦事。幸见宋客一时急怒,矛头尚指着朱雀,关盛忙忙怂恿关非故也快快辞行。

    朱雀自也接受了关非故的告辞,只有意将宋客忽略了,并未回应他。宋客如何不怒,娄千杉虽将他死死拉住却终究敌不过他力大,被他当真一挣而开,竟伸手向朱雀抓去。

    斜刺里秋葵先身形一掠,拦在当前,衣袂秀一时飞散,只因她知道朱雀那般护身真力,倘若宋客真一把抓来了,多半要落得个指断筋折,可她感于宋矞临死之烈,委实也不愿他这用性命救回来的二哥再有任何损伤。

    “宋公子,阿矞之事……阿矞之事我们亦极感痛心,但你且冷静,他并非死于我爹之手。你身体伤重,先跟我们回去城中休息,我慢慢告知于你。”

    朱雀看了她一眼,多少嫌她有些自作主张。可秋葵似乎极少这般郑重的口气与人说话,他料想是宋矞之事对她震动不小,是以也只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先行了。

    宋客目视面前这美貌女子。朱雀的女儿——纵然这身份并不让他觉得友善,可那言语中的认真还是让他一时无法不信。没错,自己的三弟阿矞是黑竹会的人,无论如何,朱雀该是没理由害他的——可他只是要一个说法。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不明不白地只留下一具尸体——不,是连尸体都没见到!

    “等一下,你们都不要走!”他忽然用力喝了一声,想要用这一声喝,把朱雀,把关非故,把单疾泉——尽数叫停下来。他要他们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笔账总该是算在三者之一的头上吧朱雀和黑竹会;单疾泉和青龙教;关非故和幻生界——除了他们,总没有别人了吧!

    可他何其渺小,又有谁会来听他一言。谁都没停下脚步,只因谁都不在意他——都不曾将他和他死去的兄弟放在眼里。他愤懑无已,忽然拔步向单疾泉便追。秋葵倒是吃了一惊。——难道他看出些什么了就连朱雀也若有所觉地微一停步,回过头来。

    “你带我去见我三弟的尸体!”他还未追上单疾泉,已经喊道,“你不是说,他在你们那里——等着入葬么!”

    “把他给我弄回来!”朱雀面上终是现出些不耐,吩咐的人自然是娄千杉。娄千杉其实早已追了过去,秋葵也同时身形掠去。琴弦软剑齐出,一缠一绕,宋客奔跑中手足受阻,登时跌倒。

    他还待站起,肩上背上忽然被数指点落,是秋葵已封住他要穴。他身体正虚,哪里还有动弹的余地,回转头来一双目光已变得极恨。

    “你们……”他恨然道,“你们为何要拦我,为何要拦我!”目光一斜忽见朱雀远远而立,他愤然大呼,“朱雀,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是你!你为何不连我也杀了!为何不连我也杀了!”

    头上忽然一昏一沉,却是娄千杉掉转了剑柄,在他后脑轻轻一击。她已见朱雀的面色一再阴了下来——她实不知朱雀还能隐忍多久。倘不将这大呼小叫的宋客击晕过去,她担心他或许愈口不择言,将那些原本只私下里与自己和沈凤鸣吐露过的对朱雀的不满也说了出来——那时,朱雀恐真容不得他了。

    无论如何,他总是死不得的。

    两人将宋客好不容易掺回来,单疾泉与关非故早便各自带人走得远了。可娄千杉忽然“呀”了一声,想起些什么道:“朱大人,沈凤鸣他——他还在关非故手里!”

     



二三四 命若琴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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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疾泉惊了一惊——他怎么去而复返朱雀人还在数远,可声音已至,他不得不回头——倏忽刹那,朱雀人已到了近前。

    众人只觉一颗心一时都要跳了出来——朱雀,这个从来只闻其名的朱雀,这还是第一次,他竟离青龙谷口这么近,近得就站在自己面前。幸得拓跋孤原就在此间未走,众人紧张稍抑,无人敢出一声。

    拓跋孤已上前。朱雀复返,气焰竟是极烈,甚至——比适才在林中对峙之时,那杀气犹重。他一抬头已见拓跋孤,冷冷道:“你在最好。我问你:君黎是不是在你青龙谷”

    一句话足以令顾笑梦和单刺刺心沉如冰。——怎么他会知道君黎他们所在的山头,原是看不见谷口,亦看不见谷外情形,谷外的朱雀自然也不会看见他——可他怎会忽然便问起原以为自今日之后,祸事消弭,君黎也可得自由,又怎么料想那般欢欣还未实现,竟瞬间就要化为幻影!

    虽说交出君黎本也是单疾泉作的最坏准备,可就连他也未料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是这般情形。他适才刚刚向向琉昱递出暗号,通知他已可将君黎带回去,但朱雀这一回马,杀得他着实猝不及防。

    一时间就连拓跋孤也与他对视了一眼。秋葵已看在眼里——事关君黎,她也顾不得太多,看见刺刺站在人群之中,上前一步抢话道:“刺刺,旁人我不信,但——你告诉我,君黎是不是被你们捉了”

    “他……”刺刺开口要答。单疾泉见问到自己女儿头上,不得已侧身拦了一拦,向朱雀道:“没错,君黎人是在此间——别误会,不是捉他——我们没为难他,他这一次……是……是我请他来我们单家作客的。”

    秋葵听得君黎当真在此,一颗心不知为何一提,像是不知该如何跳了。朱雀却已冷笑。“来你家作客作客作得这般认真,连我这师父来了,也不出来见——是他不想见我这个师父还是——你们不让他见我!”

    “我们焉有此意。”单疾泉陪着笑,“神君到来事起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告诉他……”

    “哼,我也不多与你废话,你现在把人交给我带走,我还如之前所言,容你们青龙教三分。否则——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单疾泉听他语气,心知此事已不可能再讨价还价,只能回头向拓跋孤请示道:“我去带他出来。”

    拓跋孤点。对于君黎,他倒没什么太在意,可一边刺刺却忍不住喊道:“爹……!”

    单疾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回头去了。

    也只有这样吧——向琉昱等不知外面情形,倘若还是以要挟之态带了君黎出来,不免愈惹怒朱雀。也只有他自己——在这将君黎带出的短短一途中,将适才生之事简要告知,让君黎心中有数,与朱雀相见之后,仍多少能融去些他的敌意。

    ——而那些欠他的人情,那答应了要好好款待他、感谢他的愿想,也只能再次按下不提了。

    这番等待像是比任何时候都漫长,秋葵也忍不住探头张望着君黎不知何时就要从那一条小径出现。三月未见,忽然要见,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真实到让她恍惚。幸好还有朱雀——她竟这样想——幸好还有朱雀,还不至于要她独自面对他,要她不知所措。

    可她也没想到见到他的刹那,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两步。他还只是那个远远的人影,可她怎能不识——君黎。她默默念了一念。她等了这么久的这个人——不是他如约回来找她,是她到这里来找他了——可她还是难抑心中波澜,一瞬间,眼眶都似热了。

    他看起来像是很好,与单疾泉并肩走来,从头到脚齐齐整整,走得也是不慌不忙——可再走近些,就可以看出那身道袍有稍许脏污了,显出些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仆仆跋涉之态。若真是“作客”,那么这主人想来是没能好好招呼了客人。

    她不知单疾泉原是要用君黎要挟于朱雀,自不能让他看起来太好,而今匆忙造就的齐整之态怎么也显得有些不完美。

    ——可至少,他安然无恙。

    他安然无恙,她一颗心便沉静下来,整个身体都像终于可以呼吸一般,轻快起来了。她能感觉到朱雀压到极沉的呼吸也像轻了一些,但他的面色可没有那么轻,依旧紧绷着,一双眼睛灼然地盯着君黎。

    她差一点忘了——他们还远没有和解——连和解的机会都还没有。君黎是在与他恶语相向之后离去的。三个月过去,他们可曾互相原谅了吗

    山谷宁静得所有人都屏起了呼吸,看着君黎从狭道走出来。谁又料得到今日一切终于要以他为结束——那些知晓内情的人和不知晓内情的人,那些在意他的人和不在意他的人,都不得不这样等待他与朱雀的相遇。

    君黎没有看旁人——只因他也一目已看见了朱雀与秋葵这样立在谷口。若不是单疾泉事先说了,他必也不会如此刻般表情平静——尤其是秋葵,他从未想过她也会得以离开那个内城。可如今,一切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提早了片刻到来——将原本或许是几日后他回去临安的那场相遇,换了一个地点提早到来而已。

    他走上前去,略略低下头,恰恰将一切光芒都敛去——连同那所剩不多地打在他脸上的天光。“师父。”他只是这样低声开口。无论朱雀向青龙教要求带走自己是源于师徒之情还是



二三五 命若琴弦(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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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得徽州城内,天色已晚,灰蒙蒙像真有大风将至。几人不得已觅一处旅栈落脚,先安顿了宋客,娄千杉借口要看着他,早便识趣退走,只留朱雀与君黎、秋葵三人在屋内。

    室内点了灯,那灯火却被吹得昏昏晃晃的,照得坐在桌前的朱雀面孔愈暗淡难测。他此际显得精神有些不足,像是也有些疲乏于还要与君黎旧事重提,仰面凝视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子,只是沉默。

    “师父……这次怎么……亲自来了。”君黎反而显得紧张,知道此际也已不可能提起沈凤鸣的事,只能先与他了了过往龃龉,可若要开口认错却也偏不知从何认起。

    朱雀哼了一声,“口里叫着师父,心里想必还恨得紧吧”

    “徒儿不敢。”君黎应得老老实实。

    朱雀冷笑:“这么说你现在知错了”

    “是。”

    “既知错了,怎不跪下!”

    君黎微微一怔。朱雀这一句话口气严厉,却并不让他心生抵触,反而生出些轻松之意来,仿佛他隐隐约约觉得——他终于是肯原谅自己了。

    一旁秋葵反而不解内中心思,上前道:“爹,君黎他已知错了,您……您就大人大量……”

    可君黎已屈膝下跪。抛开其他一切不顾,就算不为了要他原谅,他觉得,自己也欠他实多。

    朱雀看起来面色稍好,眼皮略动,转向秋葵:“你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来日方长,尽可来说。”言下之意,便是要她今日先走了。

    秋葵只见君黎也抬头向自己望了眼,那意思似乎是叫她放心。她心中虽万千言语,也只能欲言又止,点点头,敛衽而退。

    那一对师徒一坐一跪,君黎低着头,目光并不与他相遇,只又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膝头都有点微麻起来,才听朱雀道:“听说你在梅州受了伤”

    “是——我一时不防,差点丢掉了性命。”君黎连忙答了,口气显得有些讪讪。

    朱雀语气便多了三两分有意为之的清冷与哂笑,“那么那个姓夏的——他可曾感念你的好意了”

    君黎听他提到夏铮,心头似乎被微微一揪,不由自主抬目直视于他,“师父应该知道,他不会待薄我的。”

    这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说得有点生硬了。果然朱雀神情一变。君黎这双望着他的眼睛,分明是已知晓真相、洞悉了当初自己忌恨夏铮的起因了。他原本消静下来的心火陡然又一盛,那手往桌上用力一按,“是沈凤鸣告诉你的”一拧眉,“早知当初便不该留他活命!”

    君黎念及沈凤鸣此际或许正身陷险境,可却也知现在顶撞徒增他忿,咬唇强忍了未曾言语,目视那桌面上为朱雀手掌压出的一道隐隐裂纹,沉默不语。朱雀情绪似乎也是难平,却不欲隐忍,拂袖站起,冷冷道:“给我跪着!”竟独自去了里榻帐内。

    这一番本或可交心的谈话,终究也只有了一个来回便告不欢而散。君黎没有动弹。朱雀要他跪,他又焉能不跪。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然将急虑强行抚平,他想或许朱雀仍然需要时间在心里衡量他这个徒弟的逆与肖吧。

    然而,整个晚上朱雀都未再出现。他像是便是这么休息了,只留君黎跪在数丈之外,仿佛要他这样在深夜反省自己。到得后来,君黎也只余了心中苦笑。

    到得天色将明,大约已是四个多时辰过去,膝盖上的疼痛都早麻木了。君黎正欲稍稍动弹以期缓解,忽听里面传来些微响,凝目去看,榻上朱雀人似是坐了起来。他遥遥地自然也望得见这边一个仍然跪着的人影,坐起的身形也似乎凝了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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