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二三〇 命若琴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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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退至谷口驻守,那壁厢关非故自然已觉出变化,幸得次子关盛等已经得到消息,率人掩了过来——关盛一行人还算多,除了有两三个受命看住沈凤鸣未曾现身,仍有二十来人前来接应。关代语眼尖,远远见得,已喜道:“爹!爹!”
他一个小小孩子,被关默拉在手中护着,其实处境艰难,谷中的拓跋朝远远看着自然担心,只是自己年幼,被人受令看得紧,也只能挤到谷口而已,无法上前帮忙。先前见众人还曾援手,他心头稍落,可忽然诸队退守,他心中大急,见拓跋孤走回,冲过去喊道:“爹,怎么不管他们了”
与他带了一样质疑的还有关老大夫。可拓跋孤脸色不好,并不言语,也便没人敢再多言,只能静观其变。
单疾泉也正匆忙返回,刺刺见了他心中一喜,只见弓箭组之人抬着一人跟着过来,许山等另几个却又抬着一个向另一边过去了。
“他们怎么去那里”她喃喃说着,顺着去看,忽然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那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所有人该都看见了那个人了。“大内第一人”朱雀,纵然只有过一次当面,刺刺心中还是微微一怕,似回想起许家祠堂那一日他的一身凛然杀气。许山一行正是去了朱雀身侧,她心中不解,可偷眼去看自己父亲、看拓跋孤,他们的表情却殊无变化,显然,对于朱雀的到来,他们应已知晓,现在的退守,或许就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涉。
“爹,”她悄悄地走到单疾泉身边,想问他些什么,却见顾笑梦已先靠近过去,问出口来,“不会有事吧”她只是这么问。她历来相信单疾泉的安排——只要他说不会有事,她便什么都不必追问。
“应该不会。”单疾泉的口气,有那么九分的肯定,只留了一分的警惕。
“君黎也不会有事吧”顾笑梦迟疑了一下,追问了一句。
单疾泉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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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外的景况已变。
从谷口撤退的娄千杉等众人,还未及将关非故包围起来,关盛等人已呼啸而至,与原本俞瑞所带众人相与冲突。但若朱雀出现,什么样的冲突又能不为他让路
他一步步走近这交战之地的时候,俞瑞与关非故的交手还未停止。两个白萧然的老者,关非故身形更为高大硬朗,俞瑞身材矮小些,交手间也是关非故已渐渐占了上风,可要完全取胜,似也不那么容易。
青龙教的退却、朱雀的到来——关非故皆有所觉。那个几十年前伤于自己掌下的孩子他早不记得模样,可那一股敌意,他已嗅到。黑竹会的这么多黑衣人他未必真放在心上,可这个人的到来让他真正觉到了今日的危险。
他欲待停手以待,一时却也难以摆脱俞瑞。朱雀也眯目看了约莫十招光景,方冷冷道:“够了。”
这般冷冷淡淡两个字,却好似冰刃凿入人心。俞瑞也是心头一紧,手下一慢,抽身而退。
争斗已歇。关盛等迅地靠向关非故等人,俞瑞、娄千杉等,也脚步一错,退向朱雀一边。
可真正一触而的争斗,或许现在才要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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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距离,纵然借着东风,也无法将说话声送至青龙谷众人耳中,不过见这两相对峙的阵势,约略的情形总也可猜得出来。没有人离去——纵然事不关己,总也要看看这场相争如何收场。
“朱雀——当真是因为关默投靠太子,才非要取他性命不可”拓跋孤忽开口问单疾泉。
单疾泉向他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反问。“教主也看出来了。”
拓跋孤皱眉。“有何内情”
“我也是听君黎说的,就是朱雀的那个弟子。”单疾泉道,“据他所言,朱雀与关非故往年有过节,恐怕关默不过是个幌子,关非故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仇家。否则——他们大内之争,自有官面手腕,该不是这个样子了。”
一旁霍新似有所悟。“难怪。我想他纵然要动太子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明着亲自出面的。”
拓跋孤却只是远远看着,半晌方道:“那关非故应不是他对手。”
单疾泉点头。“是。”
“也即是说,关非故这一行人,今日恐要葬身此地。”
“是。”
拓跋孤面色带了些铁青,不再言语,一旁拓跋朝听了却愈着急,“爹,不要啊,你出手救救代语和他爷爷啊!”
拓跋孤仍未说话,一双眼睛看着远处。那里,朱雀与关非故的谈话似已开始了。
“原来这一位就是朱雀朱大人,久仰大名。”关非故对面前的强敌拱了手,“我前些日子听人说起,说大人有心为难我家里两个晚辈。老朽素闻朱大人是大内第一人,一贯也诸务缠身,两个小子该是劳动不了大人的,可今日——莫非他们两个真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大人倘真如此,老朽倒该赔个不是的。”
他是一见之下,已知朱雀武功胜于自己,是以倘若低头赔礼能行得通,这一口气能咽则咽了。况他此次出来,主是为了沈凤鸣——关默传回来的这个消息太惊人——“魔教后人”,这于正准备召
二三一 命若琴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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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新不敢怠慢,上来要携这少教主离开。拓跋朝心怀不甘,转向他与单疾泉:“霍伯伯,单伯伯,你们……你们帮我求求爹,我不要代语有事,我不要代语的爷爷有事啊!”
众人都只能以一种爱莫能助的眼光目送他被霍新带走,也唯有单疾泉看见了拓跋孤那般呡紧的唇。眼前一切若回过去追究源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但至少这样的收场并没那么令人开心——包括拓跋孤。
他略作沉思,上前低声道:“教主,其实……其实也不是非要如此不可。”
拓跋孤冷冷视他。“说要置身事外的是你,如今你不会又要我插手”
“不是要教主插手,只是——少教主如此难过,想必教主也是不忍,这件事——我还是有办法解决,不会连累青龙教,也不至于让朱雀杀了关非故。”
拓跋孤目视那边二人:“箭已在弦,你觉得你还能阻止”
“能,只看教主怎么决定。”
一旁程方愈也不是看不出脸色之人,忙插言道:“方才关神医说的也没错——倘若就在青龙教眼皮底下让朱雀动了手行了凶杀了人,我们显显然是矮了他一头,在这一带的其他门派定会有些想法,这定也非教主所愿。单先锋历来智计百出,倘能折中解决,倒也不失为妙。”
拓跋孤知道他多少也相帮自己丈人,皱了眉向单疾泉道:“你要怎么阻止”
单疾泉只一微笑。“我去去就来。”
他纵身而走,双足如飞,只因再不快些,恐就真的晚了。
朱雀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向关非故寻仇的,单疾泉也乐于见他向他寻仇——可那所谓“乐于”——却也恰是他相信朱雀定不能杀他的理由。
因为——他心里明白——那关非故,到底是白霜的生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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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劲力已催,掌力将吐,关非故也早凝神以待,可单疾泉此时闯来——朱雀心里一沉:莫非青龙教反悔了仍要插手关非故心中却一提:青龙教此来,是扭转局势的好意么
两边不得不都将力凝住,朱雀先道:“你来干什么”
单疾泉全不顾忌地靠近到二人丈许之处,“我来与你说句话。”
他又上前两步,走得更近,近到秋葵都有些紧张脱口道:“爹,小心……”
朱雀却并不在意,由他近到自己身侧,压低了声音,以旁人都听不得的声音,说了那么一句话。
关非故不知单疾泉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可朱雀面色已变,那苍黑的脸一瞬间像是有些白,他倏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中像是充满了难以置信。那压抑得幻生界众人都呼吸艰难的杀气一时间竟像忘了凝聚而散弱了,化入空气之中,渐渐消退下去。
沉默半晌,朱雀方吐字道:“你不敢骗我。”这五个字,与其说是对他说,不如说是对自己说。
“不敢,也毋须。”单疾泉答道,“我也曾与你一样震惊,可……这世上缘生缘灭,因果循环,其实……早就远你我想象。”
却忽听朱雀呵呵大笑起来,那笑却带着悲,带着凉,“报应,原来都不过是报应!”
单疾泉默然。他也觉得悲凉:或许真的有命中注定吧。上天让那个幼年的朱雀差一点死在关非故手中,让他数十年只能栖身于冰川,可却也正因为他身在冰川,上天又让关非故的女儿遇上了他——让她为了他尝尽艰辛痛苦,甚至因他而死。若说关非故真的欠了他,这笔债也早就被还得透极,还到了底了吧!
他不知朱雀长笑之时,心中在想些什么,那笑终于顿住,朱雀转目看向关非故,那注目之中蕴满的,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
“好,姓关的,我们的旧怨清了。”他良久才出言,语声一时间低落到似要消失。关非故还不知他如何肯突然罢手,只听他又道:“不过,你还须答应我两件事。”
关非故奇道:“什么事”
“先给我救个人——”朱雀说着稍稍侧身,秋葵会意,忙招手让人将宋客抬近过来。
“你的人下的毒,我总要找你来解。”他说道。
关非故一见宋客,已知毒深。可宋客曾是他幻生界的客人,他自不会不识,关盛对他下手的缘由,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当下也只能故作不晓,面带不豫,道:“盛儿,你的手段”
关盛只得应声:“是。”
关非故便骂道:“还不快将解药给人服下!”
关盛无奈依言,关非故已向朱雀道:“这一位公子中毒时辰已是不短,而且身中之毒不止一种,咳,老朽也不能肯定,就算此时服下解药……”
“你不能肯定”朱雀面色已阴。“你是幻生界一派之主,竟开口说你不能肯定哼,那也好办,若他死了——”朱雀手指已移向关盛,“便拿他的性命赔我吧!”
“……老朽的意思是说,此时服下解药,未必立刻能够解毒,几毒并中,互有牵制,恐怕还须花些功夫推宫过穴方能除去……”关非故不得不加以解释。其实三味解药之间再是互有牵制,终也比不上宋客原本身上这三毒交织的凶险,此时辅以一些手法还能解除,但关非故还不知宋客若醒来,会否对关盛乃至自己有什么不利的言语,便想将势就势,借口他中毒过深由他无救去,岂料朱雀会对这一少年的性命如此当真,竟至推搪不得,只得令关盛认真施救。
有秋葵、娄千杉在侧,倒不难判断毒性是否除净。朱雀看宋客脸上黑气稍许退去,便接着道:“再有第二件事—
二三二 命若琴弦(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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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朱雀冷笑,“金人——金人于你这久居偏远之人又有何恨不过是你赶着前去迎亲,嫌我们的车挡了你的道罢了!”
关非故变色,“绝非如此!我确是在迎亲途中,可正因为此,我更不可能滥伤无辜,平添血腥。我只是身为宋人,一贯知晓金人为恶,那日路过,见那几个宋人孩子都匍匐于山道,不知是受了什么样折磨,而金人与你却在马车里悠然自在,心中一时愤懑填膺,便向你们出手——你是金人打扮,我只道你们两个定是金人父子了……”
“哦,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怪我去穿着金人的衣服、怪我没下车一起去看看马”
“……我并非此意,但那日……也确存此想,直至你滚落山崖之后,我见那几个孩子都跑去崖边大哭,才知不妙,细问才知你们原都是被掳去的宋人孩子。我自知出手不轻,想你应未能活命,便将他们带下山,托付农家。毕竟……毕竟那日是要赶路,只能罢了,后来我也回去山里寻过你,可却始终未能寻到,引以为憾。”
朱雀忽仰面大笑。“好,好,关非故,你都说了——我就算你说得不假,我就当你是真的恨金人!可你还真以为我将你记了几十年是因为你打了我一掌若是为此,我倒要谢你——若非是你那一掌,我怎能是今日的朱雀!可我现在告诉你,你真正欠下的是另外五条人命——是因你这所谓‘误会’就葬送的另外五条人命,看来你从不曾知道!”
“另外五条人命”关非故面色苍青,“什么意思”
“你不是自以为救了几个孩子么哼,那几个都是与我一同逃难出来的,比我年岁更小,你‘救’下他们却又弃了他们不顾,与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可我已将他们托付山下的……”
“托付”朱雀口气忽然转厉。“看来幻生界避世日久,根本不晓得世间战乱,就连大人饿死的也不在少,何况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固然讨厌金人,可我也宁愿认金人为父,只要他能让我们活下去——好过那些自以为义的宋人!你说你回去找过我,那我问你,你可找过他们你可知他们后来如何了”
“这个……”
“你没找过,但我找过。”朱雀冷冷道,“你可知我得知他们已死时的心情若何!”
就连一旁的单疾泉也听得打了个寒噤。朱雀却忽反笑:“没错,他们是被你送去那村子了,可那般冬天,哪个村子肯有余粮给外人你鲜衣花轿自迎娶你的新娘子,不知旁人艰苦也就罢了,又装什么大侠、插手什么闲事你有本事杀金人,可有本事真正救得了一个宋人!”
关非故哪里还接得上话来,隔一会儿方道:“战乱之祸,我也并非不知,只是当年——实未想得太多,也是……也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朱雀只看着他满头萧然白冷笑。“年轻气盛……”
事过四十余年,那样的痛心往事说来,也似有隔世之钝了。朱雀似也不是当年那个朱雀,说着这些或许是当年心中所想的话,反令单疾泉觉得他有些陌生。好在他见朱雀意在将往事澄清,倒不为再因此而算旧账,想来他也深知自己这几十年伤的性命又岂在少,内里又何曾为旁人着想过些什么旧时逝去友伴的那些挥不去的遗憾,今日终于寻到这“元凶”,可他对这元凶,却又终于什么都不能做。
一切,还是只能回归于那两道落回白霜墓上的目光。朱雀说,“旧怨清了”——不清还能如何呢可若有新仇,他又打算如何计算因了白霜,因了秋葵,他们之间似有所羁绊,可关默、摩失,难道会从太子身边抽身而退、不再与他为敌
单疾泉默然而想,却并不说话。那——不是他要思考的事情。他也不想思考。
“往事已矣,我如今亦不知有何办法补偿。”关非故叹道,“若朱大人有意,尽管开口,下月也可来洞庭湖畔一聚,我自当多有赔罪。”
“那就不必了,我还没那闲暇走那么远。”朱雀道,“不过我也是要警告你,不要闹得太大了。所谓‘三支’乃是旁门左流,自来远遁江湖,你们门派之内有所聚会,这我不管,可若想借太子之势有什么别的动作,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此事倒也正想向朱大人解释——幻生界可全没有投仗太子之意,摩失当年滥杀无辜,早就被老朽逐出了门墙,只是我默儿天性敦厚,原与他有一些同门之谊,这次得他一封书信相邀,便私自出行,回去之后,我自当要他反省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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