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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净慧微微倾身:“若只是如此,自是不足为道,不要说是诸位,就算是我自己,过了这么久也未必还放在心上了。阑珊派的衰落,我并非不知,但既已离去,舍断的原就该舍断,岂能纠缠不清可前些日子,贫尼的小庵却来了位客人——一位数十年未见的客人,便是当年不告而别的三师弟。这原是重逢大喜,可他所言,却又叫人大悲。原来当年他始终觉得那次惊马落崖之事事有蹊跷,后来实在受此事困扰已极,离开阑珊派,却是去调查此事的,一查之下……”

    “一查之下,当年之事与谢峰德有关”江一信便开口打断。

    “不错……”

    “我便知道是这样了,不然师太你特地来找他了结什么旧事。”江一信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净慧这次并未回应,稍稍沉默,方道:“那匹落崖的马,原本一直与三师弟颇有默契,那日天气晴好,行路时亦无什么意外,原是不该受惊。其实三师弟——早就起了疑心,那日我们去崖下寻回了诸位师弟妹的遗骸,三师弟也细细查看了马尸,甚至验看了它是否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并无所获,这才是令他最为不解的。回去之后,他日日闭门思过,其实也是欲想明白其中的蹊跷——他知道,如果此事真的是有人从中刻意而为,那么此人要对付的原本是他。倘若他死了,得益最大的该是四师弟——继任掌门之位的便会是四师弟了。可若真是四师弟所为,他便不该毫无提防地反而因此自受其害。他起初未曾怀疑谢师弟,却反而——怀疑了我。这也是他这次前来,才向我吐露的。

    “我那次没有随众前往,可正因为此,他反认为是我有意安排,回来之后我又有意不让他将此事告知师父,他更觉我心中有鬼。那时他坚不肯受掌门之位,其实亦是为了试探我,可我根本从未有过他念,自也试探不出什么来。到谢师弟继任,他自觉或许误会了我,也不愿明言,便悄悄离开了师门。师门已然人才凋零,我知晓,他走时,该是心灰意冷的。”

    众人此时却有了兴趣,李文仲便道:“那他后来怎样知晓此事与谢峰德有关”

    “他遇到了一个幻生界的人。”净慧师太道,“那已是数十年后,他原也不愿再回想起旧事了,只是三支原本同源,他在异乡忽偶然逢着一个同为三支的弟子,自然倍加注目。那人是幻生界一个后生弟子,不知为何落单在外,那日百无聊赖在田边驱使一只豢养的小小飞蛊去叮咬一头正在歇力的耕牛。那牛被飞虫扰得好生难受,摇身晃尾却也躲避不得,可此情此境却让三师弟豁有所悟——只因他忽然想到,或许当日的惊马,其实是因受到了蛊虫的烦扰。”

    “蛊虫是幻生界的——与谢峰德又有什么关系”

    净慧微微抬目,看了看问话的江一信,“谢师弟虽然是阑珊派的人,可那时他有一个未婚妻——一名幻生界的女弟子,那日也与我们同行。”

    人群中一阵哗然。谢峰德如今形容猥琐,加上还有那许多叫人直难启齿之罪行,虽知他数十年前正当少年之时有个未婚妻再寻常不过,众人仍不免产生些荒谬之感。

    净慧似有所觉,垂目道:“三支之间为求融洽,偶也有师门长辈作主,互相定下婚约的。那次师父虽然因病未曾赴会,但谢师弟与那名女弟子的婚约是几年前就商定了的,两人亦并无意见。”

    “那师太的意思——那次是谢峰德的未婚妻子替他下的手”

    净慧却摇了摇头,“不是。那一次惊马时,谢师弟的未婚妻子亦受到牵连,坠崖身亡。或许此事——也出乎了谢师弟的意料,他后来变成那般,应也是自他未婚妻子身故而始。”

    众人才听出这其中的意思来——却原来净慧是要解释谢峰德做出那些令人指的不堪行径的缘由。如此说法,想来已算是承认了那些事了。

    一旁沈凤鸣见净慧目光垂下,表情似是有些难过,起身道:“师太那位三师弟见到当日情景,虽然悟得当年的真相,但到底还是猜测,须要谢峰德亲口承认,方可作数。师太受他所托,这才前来赴此三支之会,适才午间,已将与谢峰德将这些往事做了印证。诸位可知——谢峰德还承认了另一件事。除了崖上惊马是他用从未婚妻子那里学来的一点蛊术操弄飞蛊所致,他的师父病重而逝亦是出于他有意的言语所激。如此——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云梦教自容不下他;而他为人好色残忍,草菅人命,纵离了云梦教,江湖亦容不下他。是以凤鸣只有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幻生’一支在这洞庭扎根日久,于这湖间设有一处水牢,坚固难破,今日我既为云梦之主,便请囚谢峰德于此,有劳‘幻生’诸位看守,有




二六九 水月镜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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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疾泉才一微笑,“你不必太过紧张。其实——你看看武陵侯。”

    君黎顺着他目光往前看,武陵侯风庆恺正与秋葵相谈。他既自称要向秋葵学艺,如此自也不奇。

    “怎么”君黎并不解他意。“幻生界、武陵侯的船都有人看守,况我们操船也并不熟练,若要夺船——”

    “何必夺船。武陵侯对别个是敌意多些还是好意多些,倒还看不出来,但是对秋姑娘却有些不同,此事只要秋姑娘开口,武陵侯岂会袖手旁观”

    “秋葵——她与凤鸣不睦,怎会为他开口去求外人。”

    “沈凤鸣若不能脱身,你必不肯顾自离去,可对”

    “不错。”

    “你若不肯离去,秋葵可愿独自离去”

    “……”君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因他到底是明白了单疾泉这番话里的意思了。

    “可若要为此利用秋葵,陷她于险,或是逼得她又欠了旁人的人情,绝非我本意。”君黎道。“我还是另想办法为妥。”

    “你为何认为此举是‘利用’”单疾泉摇头。“你若视沈凤鸣为友,你帮他脱险,可会认为他对你是利用你若视秋葵为友,又为何要认为寻她帮忙是为利用既然他们二人你都视之为友,何以秋葵相帮沈凤鸣,便偏要只剩‘利用’”

    “是啊。”苏扶风接口道。“秋姑娘对沈公子的误解,多是因为娄姑娘吧今日生之事对于娄姑娘虽说甚为痛苦不公,可对沈公子,却也不失为与秋姑娘解清误会,释去前嫌的机会。纵然真相一时难以尽明,不过秋姑娘天性善良,只要误会略消,帮沈公子脱困也未必是她所不愿,该算不得利用她、逼迫她,对么”

    沉默了一会儿,君黎方将目光投回到台上:“好,我去找她。”

    见君黎起身待走,单疾泉又道:“若一会儿情况有变,我料这三支之会也便止于今日。无论你们从哪一面离开此岛,都设法到此岛东北八里岸边,月山南麓,我们在那里会合。”

    君黎点点头。

    待他离去,刺刺才嘟了嘴道:“爹,我们真的一点忙都不帮”

    单疾泉笑起来。“我们我们顾好自己,就算帮忙了。你以为——武陵侯那么大方,那船上还有我们的位置就连你苏姨,都是搭了幻生界的船来岛上的……”

    他说着,回头看苏扶风,苏扶风却已站起身来。“倒不必给我担心,我不是你青龙教的人,还是能做点什么的。”竟也往前面去了。

    众人于三支武学多有细询、切磋,一时竟是聚作几堆,各自谈得尽兴,苏扶风往人群里一闪身,很容易又隐去身形,难觅其踪。单疾泉知道她对君黎与沈凤鸣二人均多有挂心,既为他们而来,自不能袖手,是以只叹了口气,不加拦阻。

    君黎到了秋葵左近,使了个眼色,秋葵会意,两人稍稍退开,低语了几句。

    风庆恺虽不知二人说些什么,等了一会儿,却见秋葵蹙着眉,料想不是好事,上来拱手道:“道长,秋姑娘是‘泠音’武学的传人,我们正在向她请教,不知道长所言是否武学之难或是音律之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话虽客气,却俨然带着种主人的架势。

    秋葵对他摇摇头:“风大侠,君黎道长——他是我朋友。”

    君黎对他行了一礼:“多承武陵侯和诸几位对泠音一支有所偏爱,我原担心秋葵势孤,看来是多虑了。风大侠精通音律琴艺,你们多加切磋印证才是。”

    君黎早晨便曾与秋葵同来,风庆恺又如何会不知秋葵与他早便相识,听他如此说,也不得不缓了气势,道:“好说好说。君黎道长若有要事……”

    “没关系,我适才已经说完了。”君黎看了秋葵一眼,后者却面色一变,道:“可我没答应——”

    “真相究竟为何,你终也要当面与他们二人对质。若一切止步于今日,就真的没有辨明是非的机会了,你也不会甘心吧”

    秋葵咬着唇,显然有些动摇不安。君黎又向风庆恺一揖,“不打搅诸位。”便自退去一旁。

    风庆恺目光转动,“秋姑娘,适才君黎道长所言——何谓‘止步于今日’他所说的二人,不知是谁”

    秋葵原不喜被旁人多问,可心中一时纷乱,竟也不觉反感了,踌躇了一下,抬目反问道:“风大侠,不知你与‘幻生界’原本关系若何你们同在此湘水之地,想来总是打过交道的。”

    “还真未打过什么交道。”风庆恺道。“风某不过俗人,据地多在镇上村头,人多之处,弄几个买卖营生给兄弟们度日;‘幻生界’以何为生,风某暂不知晓。”

    “我倒听说——”旁边就有人要接话,却被风庆恺眼神一瞪,缄了口。秋葵看得清楚,心知自己和幻生界于风庆恺来说,究竟也是同属这“云梦教”的同门,他有些顾忌并不奇怪。但他既然自行备船而来,必是对幻生界有所提防。

    她便道:“我亦是今日方与幻生界见面,今日之前,原也算不得与他们相识。三支忽而合为一教,此事于我也是突然,君黎担心我势孤,所以方才来寻我说话,要我小心些,我细细一想,也确非小题大做,云梦三支之间众寡悬殊,若然有什么变数,泠音、阑珊亦是力弱难支。”

    风庆恺品出她的言下之意来,“秋姑娘是担心幻生界另有所谋这倒不必担心。幻生界虽说人多,可这一带,风某自认还能有几分薄面。”

    秋葵露出莞尔一笑。“风大侠既如此说,想来是有把握了。”当下不再多言。

    关非故父子三人被欲求投入幻生界门下众人围住,一边只见关代语百无聊赖,又挨在沈凤鸣边上说话。关默念及初时不防沈凤鸣,被他拿了关代语反要挟,只恐再生枝节,悄然脱身出来,便将关代语先领了开去。沈凤鸣心知肚明,眼看时辰已然不早,三支各自收下了不少弟子,关盛等面色也渐渐有些不耐,他终是站起身来。

    关盛心中一松,也忙跳回台前,道:“各位!”

    众人仍各自说



二七〇 水月镜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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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葵万没料到沈凤鸣说出的名字会是自己,一愕之下正不知是否该立起,风庆恺已经情不自禁地拊了拊掌:“好,好,若说是秋姑娘,我风庆恺第一个赞成。”

    关非故面色止不住一变。沈凤鸣的一切举动都依照事先约定而为,除了——这最后说出的人选竟不是他。可现在沈凤鸣人在台上,自己竟不能对他如何,尤其是——依照云梦教的规矩,教主的命令确是不可违抗,纵然能用蛊虫杀死了他,却也改变不了他已说出口的决定。

    “怎么样,关兄”沈凤鸣笑望着关盛,“人说古时云梦大泽有云梦仙子,秋姑娘的才貌,称一声‘云梦仙子’,也是不为过吧”

    他这话里,半是对秋葵的调笑,半也是对关盛的挑衅。下面众人不觉,便有人当真喊起了“云梦仙子”来。关盛面色已沉,心中念头转过,料想这里终究是自己幻生界的人多,而若教主之位当真旁落,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当下顾不得客气颜面,开口便道:“如此——轻易将云梦教交给一个年轻女子,是否有些不妥论辈分,论武功,都应是家父胜出——家父统领幻生界已有数十年,幻生界弟子众多,亦是人才辈出,缘何——教主却要传位与秋姑娘”

    这会场本是幻生界众人所设,自然由幻生界弟子把持,好几名弟子都已立上前来,关默、杨敬等虽并不言语,可其中隐隐的威胁之意,沈凤鸣自不会感觉不到。如此形势,再是迟钝之人也品出了其中意味,这下都噤了声,静等沈凤鸣回应。

    沈凤鸣轻轻笑了一声,右手手指虚虚捏了下,像是个捏死小虫的动作,“‘这个’我都不在乎,你们这样瞪着我,我也不会收回方才那句话。”——他说的‘这个’,很明白,指的正是幻生蛊。

    他说着,施施然往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秋姑娘,烦请你上来。”

    秋葵极是不齿受沈凤鸣之惠,可心中明白此事绝非儿戏,沈凤鸣既为云梦后人,当不会用此事来寻自己开心,那么,这自然也不是她耍性与他作对的时候。她咬了唇,不得不起身上前。

    “方才关兄问我,缘何要传位与秋姑娘。”秋葵边走边已听他道,“不瞒诸位,我与秋姑娘,往日里原是有些过节,料她未见领我的情,本来嘛,也未存此心。只不过方才我与她的技艺切磋,诸位也已看见了。一来,秋姑娘技艺精湛,‘魔音’一学算得上炉火纯青;二来,我与她相较,都受了些轻伤,我原也算不得是取胜,可她一个年轻轻姑娘,竟当诸位之面,先我而认输。倒想请问,在座有几位做得到——关兄,令尊大人可做得到”

    关盛气极反笑,冷冷哼出一声,道:“原来——沈公子寻的却是一位能认输的教主。”

    “这叫‘气度’,与你说你也不懂。”沈凤鸣说话间,秋葵已至。她素不喜沈凤鸣,心中清楚他不过油嘴滑舌,可被这般说法,竟多多少少有些受用,并不欲开口驳他。

    只是——今日之事,当真不是儿戏难道这个跨越数百年的魔教重担,竟真要落在自己肩上自己虽然从不曾惧怕什么,可这一刻竟有些恍惚与不安——那个早便身负此命的沈凤鸣,他起初可是一样的心境

    “等一下!”关盛几步已挡在秋葵身前。“沈凤鸣,你可想清楚了!”他目中之光已露出再不隐藏的凶意,“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怎么,仗着人多么”沈凤鸣依然在笑。“别理她,秋姑娘。你便到我这个位置来,也在这里坐一坐。这是他们给云梦教主准备的,你来坐坐,你这新教主便算给天下英雄个交代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诸位可别忘了,离了这君山岛,出了这洞庭湖,云梦教打的可是‘云梦仙子’秋教主的名头,可不是沈凤鸣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凤鸣与关盛各执一词,倘若事不关己,那当个热闹看自然未尝不可,可一来,大部分人多多少少已经与云梦中的一支有所牵连,二来,众人心知此地是幻生界的地盘,自己的来去还由幻生界左右三分,无论心中对其是好是恶,都无法淡定地仅仅做个看客。

    关盛似乎也清楚此节,冷冷地道:“那好啊,天下英雄在此,我倒要问问看——诸位觉得,是家父德高望重,堪当此任,还是这位秋姑娘——更适合做教主云梦教传承数百年,秋姑娘年纪尚轻,纵然魔音之学了得,却怕仍是稍嫌稚嫩了吧”

    秋葵心中本无争念,却更不愿被他这般轻视,加之原就因宋家兄弟之故对他极为厌恶,当下还以冷言道:“秋葵固然年轻识浅,却也不致是非不分。令尊大人是否德高望重,我不敢妄言,不过我见关师兄行事跋扈,滥伤无辜,秋葵比起师兄来,总还堪当几分。”

    这番言语倒出沈凤鸣预计之外了。他心中大是一乐,只听一旁净慧叹了一声,道:“沈公子,可否听贫尼一言今日云梦重合是大喜,公子执掌云梦,我们三支亦都并无异议,何以定要立时退位不若——此事容后从长计议,云梦仍由沈公子率领,先息去了今日争端,如何”

     



二七一 水月镜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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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关盛面色大变,厉声道:“你这是何意!代语人呢”一转头吩咐几个弟子,“你们去看看!”关默也已一跃而至,言语既难,抬手便要揪向摩失的衣领。

    只听侧面林中传来轻轻的一笑,一个女子不无娇柔地道:“问他没用,人在我这里。”

    “是谁”关盛一时未辨她声音,关默却已蓦地腾身,循声向林间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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