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失格

    “这位先生…”吟游诗人脸颊上牵强的皱纹甚至能夹死苍蝇，他停下了演奏，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在对我说话吗”

    麦斯懵了，他挠挠头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摸出一袋刚从野




200 Detachment
    一百多年前，某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骑士领着五百多人一头莽进了猩红平原，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建立了一块小小的驻地，与恶魔和西境守护者做起了邻居。也许那个年轻的骑士从没想过自己一时兴起建立的村落会在百年后变成繁荣的城市，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开拓者，后人将他的名字写进历史中，把他的故事传到大陆各地，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尤其在一个需要英雄，不怎么太平的时代，英雄的故事总是很受欢迎，人们期盼着和平，渴望着光明降临，所以才会到处传唱英雄的故事，鞭笞黑暗与邪恶，称颂一切美好的事物。

    就连异族们也不例外，每个见证零遭受审判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场荒唐的闹剧。索斯和巴托克到底有多么混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碍于法律和国王陛下的意愿，他们只能保持沉默，并向零投去毫无用处的同情目光。

    “还记得黑面包黏糊的味道吗”

    除了奥拉夫本人，没人能知道零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就是这样一句有些冒犯的话，让奥拉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奇特的火花。这让站在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他大声喊道:“放肆！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卫兵！执行鞭刑！”

    “住手！”坐在王座上的老人直起身子，转头向满脸愠怒的中年人说道:“杜威伯爵，没必要这样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你先回去吧，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两声，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对零说道:“感谢陛下的宽厚吧，否则就算你是开国大公的朋友，也一样要接受法律的制裁。那么请容我先行告退，陛下，希望您能…”

    “你就是杜威”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空气的爆响和铁链断裂的呻吟声，零的身影已经闪现到了杜威面前。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从进门就冷静的过分冷酷的女人用手指着杜威的额头，用冰冷的语气警告道:“如果不是因为奥…在陛下面前，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希望你牢记一点，只要我愿意，不管你藏在哪里，有什么人护卫，我都能轻而易举拿走你的脑袋。这不是无力的威胁，如果你对我能否说到做到有所怀疑，完全可以动动身子来试试我会不会把你大卸八块。”

    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杜威闻言立马绷紧了神经保持着僵硬的表情，眼皮都不敢再眨一下。刚才零的这一手瞬身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那可是四根铁链啊！就算是那些力气惊人的异族想要扯断这些铁链也要花上很长时间，一想到她一瞬间就扯断锁链并来到了自己面前，杜威就感觉脊背发凉，一种无力感像无可救药的病毒一般在全身扩散。也许他习惯了与巴托克和索斯在这里一手遮天的生活，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零是开国大公劳伦斯的朋友，又实力强大，于情于理都没理由会惧怕他的威胁。早知道会这样那杜威肯定不会宣传英雄劳伦斯的故事了，意识到这是自讨苦吃的问题后，他在心里早就把已经变成五花肉的索斯和变成炭渣的巴托克祖上三代都骂了一遍，只是骂归骂，他也明白己除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外什么都做不了，平时他并不会理会威胁和警告，但“讲道理”的人是零，而且用的是物理手法，他自然就不敢造次了。



201 人间师格
    今天的阳光格外黯淡，不知不觉间，零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生活，那是两张老旧到褪色的照片，一张是茶花镇的风景照，那里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正在踏着落日的余晖愉快的走向远方。另一张则是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菲丽丝正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用一种掺杂着悲伤、祝福和释然的眼神望着她。它们一个很美好，很漂亮，另一个让人感到恶心、悲伤。还记得在她叫劳伦斯的时候，曾想过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厚厚的日记，以此来证明自己曾在这里活过。但现在，零觉得自己的人生失败到了极点，根本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本以为有了限制较大的力量就拥有了能让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的能力，但听到卫兵汇报的消息时，她还是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谁放火烧掉了索斯的宅邸，都已经太晚了，证据肯定被毁灭了，而她百口莫辩，只能任凭杀人犯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我会…为你效力…但仅限于你。”

    失望至极的零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绵软无力。她想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好好大哭一场，但很显然这只是她一个并不现实的理想而已。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回到卡琳身边，对她说上半天的废话，来缓解心中快要溢出的窒息感，于是她就这样做了。在有些敷衍的回答了奥拉夫的问题后，她便垂着头转身向着屋外走去，虚浮的脚步是她失去了勇气的铁证，低垂的头颅暴露了她最软弱的一面。奥拉夫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在意，将目光投向了高高的穹顶，嘴角一抹狡黠的微笑再也抑制不住，有些诡异的跳到了他泛着淡淡油光的脸上。

    ……

    一路上，零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旅店的，她无视了等在外面的麦斯和亚当，失魂落魄的盯着王宫旁火光冲天的华丽宅邸，然后慢慢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她心中刚燃起的火种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充分燃烧就已经熄灭了。死亡，这个看似懦弱的选项，再次以绝对优势占领了她的脑海。

    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对不起，菲丽丝，你拼尽全力拯救的懦夫，到底只是个懦夫。

    对不起，奥兰多公爵，如果我能在以前多做些什么，也许人生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对不起，唐纳德，帮我做了那么多事，却连一声谢谢都没得到。

    对不起，罗恩，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一定很累吧。

    对不起，卡琳，哪怕是为你伸张正义，我都没能用最残忍的手段虐杀伤害你的畜生。

    对不起，我只是个…无能的废物。又一次以失败换取了苟活的权利。

    零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囚禁在一间看不到牢笼的监狱里，明明她可以去任何地方，也能为所欲为，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她下意识的意识到，如果这样做，那她已经枯萎的灵魂会以更快的速度凋零。

    “你为什么要哭”

    麦斯的问题再次勾起了前世的回忆，她呆愣半晌，却没有回答。每个人都会遇到难题，也都有正在处理的事情，而且每个人都会把这些必要的累赘带回家，然后第二天早上带着它们继续生活，那种无助，那种痛苦，就像孤身一人在大海上飘荡，没有水和食物，也看不到陆地，只能盯着手中的罗盘将帆扬起，用倒映在海面上的星河安慰自己并不是只有自己是孤独的、疲惫的。

    再次见到卡琳，零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又想起了旧日时光，只是在这里，她根本没有思考的心思。卡琳恬静的脸庞，亦如那年冬日的下午，有着白雪、阳光、厚厚的毛毯、美味的甜糕、清新空气的下午，那时的卡琳懒洋洋的坐在躺椅上，优雅的翘着腿，把头转向没有阳光照射的一边，慵懒的闭上眼睛小憩。也许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是存在的吧，明明她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却依然保持着那时的姿态，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此时的卡琳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剩下的时



202 荣光
    “她还有救告诉我！我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果然…麦斯知道自己赌对了，不管她表现的如何冷漠，却还是无法割舍藏在心底的牵挂。

    “救赎之血，你应该知道那东西的用处，我这里恰好有一瓶。”麦斯耸了耸肩，指着地上的委托书说道:“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得到它，你就得先完成一个任务，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没问题，不过你得先让我看看，那东西到底能起到多少作用。”零已经涣散的目光突然重新凝聚，某种精神上的力量把她重新从地狱拉回了人间。这样的事情不算罕见，振作精神并不难，只要认准一个目标，然后努力向目标靠拢就行了，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的人，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不遭受苦难，就不会有救赎。既然麦斯给了她希望的火种，那零也不介意再拼上性命去做些什么，反正活着没有意义，死去也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那还不如把这条命当成筹码，去掷一次骰子，也许会有什么惊喜呢…

    “你先看看委托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管他是什么任务，虽然零很想直接说没问题，但看麦斯严肃的神情，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将地上的委托书捡起，草草的瞥了一眼。

    “去圣城遗迹收集亵渎者的血液要求呢”

    “最好是高级亵渎者的血液，装满一个水壶就行。”

    短暂的对视后，没有从麦斯平静的眼神中找到任何破绽的零叹了口气，向前伸出了手。

    “成交。”

    ……

    头上载着星辰

    耳边再无话语

    锈掉的盾破损的剑

    用爱填满残破的心

    别再是空白的手

    那只会又是一个痛苦的结局

    不是一个战士

    不是一个英雄，不是一个奴隶

    不过又一具无名的尸体

    一切都被写下，一下又被否认

    不过又一个夜晚里的阴影

    黑夜来了，太阳走了，现在零有大段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她终于找到了新的目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付出。她走在寻找自己的路上，只是到头来人生轰然倒下来，再碾过去，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过去总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思想的高度有朝一日屹立在世界之颠，最终却发现自己仍旧是背对人群，走进众生中无数模糊面容中的一张脸。熬着不确定的未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去的月亮照亮了她潜伏在暗处的心，为她带去了力量，卑微的夙愿支撑着她的身体，让她可以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前奔跑。

    救赎之血是有效的，只是几滴的剂量，就让卡琳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这让零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叹了口气。

    在茶花城的天空下，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月光零碎的撒在地上，周围葱郁的树木偶尔被风吹起沙沙的响声，远处费舍尔王宫塔顶上的骑士旗帜高高在上，张扬着它的辉煌。

    她是记着的。

    那年在镇子的中心，她说要让领民安居乐业，享受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年在自由之城的街道，她说要把自己的领地建成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了，走散了，即使她失败了，被审判了，她依旧固执的记得。

    没有疯狂的复仇，也就没法彰显忠诚的荣耀，是悲伤的彷徨还是虚假的坚定

    她相信自己见过了最热诚的脸和最单纯最珍贵的感情，在长达千万里的战线上，无论风雪还是烈日，在绝望与泥泞中，带着那份永不悔改的信念，奔赴不同的远方，至死不渝。那年九月，她与同伴们坐在一起，就如同站在世界的起点，呐喊着“听见了吗”

    这无关于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那个声音仅仅是一种被加冕了快乐与幸福的惊讶与感动。那个瞬间，在那年的冬天，在她前世短暂的生命中，在这个新生王国的历史中，在日益沉沦被遗忘的冗长岁月里，慢慢风化流逝，如灰烬般沉寂，却也成了永恒不朽的誓言。

    旅店外面驻扎着好几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名义上是监视零的，但麦斯说不必在意他们的存在，现在零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而士兵们只会把头抬起，仰望天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买通了一个野法师就可以无视国王陛下的命令吗看来奥拉夫还真是挺可怜的…零很清楚享受过权力的滋味后被架空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有些事不该她来做，有些话也轮不到她来说，除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帮帮他，她也不能替奥拉夫解决所有问题。

    如果一个君主除了血统以外没有让人敬畏的东西，那他的臣子也确实没必要去用生命捍卫他屁股下的王座。一般来说，没有才干的国王通常有三条路可以选择:1.提拔一些绝对支持自己的人，这样就可以让别人来分担一些责任，最不济也能在臣子们想结



203 陷于传奇
    就在天启小队赶路的三天里，关于零的“英雄事迹”就成了茶花城里家喻户晓的大新闻。奥拉夫陛下在审判中对零提出了刻薄的条件:要么成为苦力去拓荒团劳作，要么就在他身边为他效力。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零被塑造成了一个典型的古典主义悲剧英雄，她魅力非凡，实力强大，有一把能斩断一切邪物的古朴长剑。她恪守着世间一切美德，谈吐优雅举止得体。有人说她是来自百年前的英魂，也有人说她是从深渊里走出的复仇者，还有人说她是主派来惩罚恶人的天使…总之，现在不论是小酒馆还是商业街，关于零的传说都已经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人们一边感叹着命运对英雄的不公，一边对奥拉夫的愚蠢扼腕叹息——如果他是一个英明的国王，就应该明白什么时候该选择妥协，什么时候该强硬到底。至少他不该在大多数人都默认的事情上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哪怕他确实希望零能成为他的手下，他也该表现的更耐心点，用更柔和的手法慢慢展示自己的诚意，而不是用自己的权力逼迫她做出选择。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那人们除了在茶余饭后为这个不完美的故事献上一声完美的叹息外，也不会再去花更多的精力去关注故事的后续了。毕竟奥拉夫不理解权力的正确用法，零也不愿做出反抗，这些事都不如想办法弄点金币吃顿热乎饭来的实在。故事再怎么精彩，也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而已。事实上，与其说是人们对此事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注，不如说是他们已经对这个国家失望到了极点，不再期盼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如果这个国家还有那么一点让人感到骄傲的地方，那这里的人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维护它的尊严。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凯瑟琳注意到洛比正在沉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三人宁可洛比每天讲荤话耍宝也不愿看到他如同一个贤者思考人生一样让灵魂飞向远方的苍穹。洛比的心思太纯粹了，哪怕是零这种只与他见过一面的人都知道耍宝只是他掩盖自己本来面目的一副面具而已，更别说其他三人与洛比朝夕相处，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呢

    “要喝水吗”凯瑟琳突然开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让洛比变成平日的样子，只好用有些僵硬的口吻说道:“咱们快要到了，你…喝点水吧…”

    “啊”洛比愣了一下，用写满深邃忧郁的眼睛看了看凯瑟琳手上的水壶，心不在焉的回应道:“不用…”

    凯瑟琳的脸上浮现出了许多复杂的表情，最后变成了担忧。她捏着水壶的手指不由得勾了起来，将头别了回去，她不想让洛比感受到自己的担心，但洛比在回过神的时候就早已把把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了。

    “咳咳…你说的对，也许我的嗓子确实有点干。”洛比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在凯瑟琳回过头以前将她手上的水壶抢了过来。在灌了几口水后，洛比抹了抹嘴，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谢谢。”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的。”

    “哦”洛比似笑非笑的望着凯瑟琳的侧脸，用极其猥琐的声音问道:“难道你同意我摸你屁股了”

    “人渣！”莉奈回头飞起一脚踢在了洛比的裆部，一脸嫌弃的拉着凯瑟琳远离了这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流氓。亨里克默默摇了摇头，踏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除了凯瑟琳以外，显然两人都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看得出洛比确实是个见多识广的家伙，他留在天启小队可不是为了金币。每个见过洛比的人都



204 予我解脱
    对于负债累累的天启小队成员来说，每一单任务都是他们重新爬回人间的阶梯，即使是因单纯喜欢冒险而组建团队的莉奈，在那张就连恶魔看到都会哭泣的账单面前，也只能低头屈膝，用商人特有的油腔滑调来向雇主多争取一点报酬。好在麦斯似乎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所以在象征性的讨价还价后，双方便在欢声笑语中谈妥了委托。

    其实双方都没料到谈判会这么顺利，莉奈甚至想好了，万一雇主是个吝啬又刻薄的奸商，她就把报酬降低一半。但有时生活总会给人带来惊喜，她不光确定了十万金币的报酬，还要到了好几项特权，比如天启小队在执行任务时的一切开销，都由雇主来承担。而任务时间也设定的十分宽松，足够他们在懒懒散散的完成任务后休假一周了。唯一让莉奈有些不爽的是雇主要求零也要加入他们一起完成任务，不过看在金币的份上，麦斯的坚持得到了天启小队的认可——或者说是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