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第三十九章 城破
当天夜里,林家一家子好梦正酣,院里的母鸡也拢着小鸡子儿打着瞌睡。突然,“砰”的一声巨大声响,像一颗炸雷投入朔州城中央,伴着火光慢慢绽放开来。
“婉娘!婉娘!醒醒!攻城了!”林渊一手慌慌张张套着外衣,一手轻拍温婉的脸。
温婉在地面一的摇晃中醒来,起初见林渊大半夜穿衣还有些懵,随即又是一声“砰”的炸响回荡在她耳边,震得她两耳嗡嗡。她看向窗外,漫天的火光照得院里如同白昼。
“你自己穿衣,我去隔壁叫孩子。”林渊动作迅速的跳下床,一跃身消失在门口。
一阵阵风雪冲进屋里,冰冷地拍在温婉脸上,留下一滴水渍。她屈膝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战争还是来了么
半晌,她裹上厚厚的衣服,看着满屋子人梳洗的梳洗,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只觉自己恍若在梦里。只是不知是那庄周梦蝶,还是她蝶梦庄周。
她叹口气跟着林渊将行李塞进马车,许是这两月的好日子还没过够,一时间她竟茫然站在车前,不知该去往何处
汪先生见她这模样心下微酸,轻轻唤她道“莫发呆了,随我躲去乡下,我知道一处深山人迹罕至,咱们先去那对付两日再说!”
林渊听了直点头,忙将妻儿抱上马车,又去扶汪先生。一行人这才在“轰隆隆”的马车声里着急忙慌的往乡下赶。
等出了院子,他们才知如今这朔州城是何等的兵荒马乱,孱弱啼哭的儿童被人群撞翻在地,然后是无情地践踏和一声声低低的:“阿娘,阿娘,你在哪儿”
有那困苦的人家也顾不上别人,只一窝蜂砸了街边的店铺,哄抢着粮食冬衣。“咣当咣当”的声音里浸透了绝望。
满目疮痍,温婉看着奄奄一息被丢弃在路边哀嚎的老者,只麻木地偏过头,肃着脸将她的弯弯紧紧搂在怀里,喃喃着:“莫怕,莫怕。”
只不知是对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的孩儿说的。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轰然炸响,是红衣炮!不远处的城门“轰隆”一声,只剩残肢断骸倒了一地。黑压压的瓦剌兵兴奋嘶吼着冲进来,城破了!
汪先生厉声催林渊“快些,快些,他们冲进来了!”
林渊抖着鞭狠狠抽打在马背上,一波一波的恐惧让他将车赶得歪歪斜斜,越急速度却越慢。
温婉抱着孩子掀开车后的车帘望了一眼,不待汪先生看见又猛地放下。也不言语只白着脸将弯弯交给汪先生,自己则迅速翻着包袱将之前逃难时备下的辣子粉、石灰粉并一把匕首统统塞进怀里。
她不知过了多久,只知“砰砰,砰砰”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她的嗓子眼。她紧了紧汗湿的手慢慢移到车边,浪花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桀桀”的怪笑声仿佛就在她耳边。
她看了看一心赶马的林渊,扭头冲汪先生勉强一笑道:“将儿女交给先生,我信得过。”
说完再不犹豫,咬牙从马车上纵身跃下,车马的惯性将她带翻在地,半天不能动弹。
林渊听见动静,撕心裂肺地回头喊:“不!”
元宝阿羡通红着眼奋力挣扎着就要跳下马车,被汪先生死死拦住,任他们牙咬脚踹就是不松。
元宝声嘶力竭地朝车后哭喊:“阿娘,阿娘,你做什么元宝怕!”
阿羡则疯了一般殴打汪先生:“放开,放开,你这老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半天,温婉才咬着牙满身尘土地爬起来,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她的儿女,便匆匆往路旁的密林里头钻。
第四十章 生死
饶是瓦剌士兵再不将温婉当回事,见她闷不吭声地杀了人,再浓的兴趣也瞬间全无了。他们不再像猫抓耗子般逗弄她,眼里只剩嗜血的光。
温婉捂着衣服坐起来,流着泪拿着匕首乱晃,像只困兽般声嘶力竭地喊“还有谁还有谁!不就是一死”
可力量悬殊,又一个沉重的身躯喘着粗气覆在她身上,她再一次拔出匕首想自我了断,被“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昏昏沉沉。脸颊肿得老高,铁锈般腥咸的血沫在她嘴里蔓延开,顺着嘴角汩汩流下。
她睁着眼呆呆看着头顶那旋转的夜空,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她脸颊。就这样吧,她这一生。她呜呜哭着:阿娘对不起。婉婉真的尽力了,可是,活不下去了啊!
突然,覆在她身上的士兵倒了下去,竹制的箭矢羽翼微颤。林渊就这样静静举着弓,满身满脸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温婉却只觉他宛若天神。
他扔了箭,挥刀砍倒一个兵,双目赤红发疯一般冲着温婉咆哮:“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老子不是懦夫!老子是你男人!”
这个人哪,他没有富甲一方,没有权势滔天,更没有江山为聘。可是他那颗火热的心啊,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他像切白菜一般砍倒了一个个士兵,冲到温婉身边飞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一搂后将她小心放到背后护着。像只猛兽,眯着眼死死地盯住面前的每一个人。
“老子跟你说了,天塌下来有我这高个子的顶着!你能啊,可给你能坏了!”她面前的男人骂骂咧咧。
可温婉知道,他气呼呼的话里满是心疼。虽是紧张不已的气氛,她却扬了嘴角:傻冒!
瓦剌士兵损兵折将,见前面被石灰放倒的弟兄到现在都没过来,再看林渊手里滴血的大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红了眼睛一声怒吼,围成一圈一股脑对着林渊冲了过去。
林渊温婉往后推了又推,才提刀相迎。所谓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长期种田做活,孔武有力的农家汉子,一时间竟和十几个精壮的瓦剌兵打成了平手。
虽他身上挂了彩,但同时也砍下了两个瓦剌兵的脑袋。
温婉在他身后巴巴看着,见他身上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林渊快撑不住了!
她不再躲他身后,而是拔了头上的蝴蝶簪子,见谁体力不支就绕过去对着人家脖子大动脉狠刺两下。那些士兵要全神贯注对付林渊,还要分身管偷袭的温婉,不一会儿竟渐渐落了下风,又倒下了七八个。
等到林渊忍着胸膛被贯穿的剧痛砍下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温婉才松了手里的簪子跑过去紧紧抱住她那倒在血泊里的男人。
林渊已经昏昏沉沉,可他还是竭力伸出指腹轻轻给温婉揩泪:“莫哭,我我死不了!我还能背你呢,你上来。”
他咬着牙,又将双手伸向身后,屈膝弯腰等着她跳上来。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落下,他快撑不住了:“快上来,咱们回家”
又是一刀,自他背后刺入贯穿胸膛,鲜血四溅。林渊一头栽在雪地里,嘴边急速绽放出鲜艳硕大的血花。
婉娘,婉娘,他的婉娘,他舍不得啊!
那奄奄一息将刀送入她男人胸膛的瓦剌兵,哈哈笑着摇晃两下死去,徒留温婉呆呆倒在一边。
她爬起来用金簪一下下地往那士兵的心窝上扎,待确定那人死透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喃喃着:“不,不,不!啊啊啊!”
声音愈大,双目赤红。她扯开发髻捂着耳朵,任青
第四十一章 得救
温婉晕晕乎乎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易床上,周围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影,个个身穿铠甲,步伐沉重。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凉凉地覆在她脸上,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在她脸上作乱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啊!痛痛痛!”方云一阵痛呼,手里端的清凉化瘀的药碗也应声落地,水绿晶莹的药膏撒了一地。
汪先生见状忙拉温婉,见她发着高烧双眼紧闭脸色通红,却死死咬住方云的手腕不放。心急之下,只得学着樊忠一手刀劈在温婉颈后。
见温婉仍是死死咬着方云不放,他骂了声娘后咬了咬后槽牙又是一手刀,直将温婉劈得眼冒金星,直挺挺倒了下去。
温婉:好小子,你他娘的够狠!
方云这才救出自己的手,却已印着红红的一圈牙龈,渗出血迹。
他袖子一挥,收了药箱就要走:“不治啦不治啦!疯女人太凶治不了!”
要不是他师父正在不眠不休地忙着治另一个,他才不来伺候这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疯女人!
不防元宝一把抓住他,跟牛皮糖一样吊在他身上:“哥哥,别气啦!元宝给你糖吃!”
方云气哼哼偏过头不接,他才不要理这小鬼!
元宝见他一手捂着伤口,有些过意不去:“哥哥,我阿娘咬了你,你咬回来吧,元宝撑得住!”
他伸出自己藕样的胖胳膊,踮着脚一跳一跳地将胳膊往他嘴边凑。见他依然气哼哼偏头避过,元宝狠了狠心,低头对着自己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方云一惊,他慌忙去拽他的手:“哎,你干嘛!你是傻子吗”
元宝这才松了口,胳膊上也是一圈牙印丝丝渗着血珠,显然是下了狠劲的。元宝却傻傻笑着对方云道:“哥哥,果然疼得紧嘞!”
方云被他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终是回头放了药箱,卷了他的小袖子为他擦药。
元宝安安静静等他擦完,半晌,才将另一只手里的糖默默递给他:“哥哥,吃糖!”
吃了他的糖,替他救救他的阿娘成不成
方云扶额,只能无奈接了,让汪先生带着元宝在一边歇息,自己细致专注地照料起温婉来。
罢了,就当看在这么机灵懂事的娃娃面儿上!
汪先生见元宝冲他一笑,也笑着摸摸他的头,却在元宝回头紧紧盯着他娘后,忍不住抬袖擦了擦眼。
元宝若有所觉地回头,汪先生红着眼轻笑道:“风迷了眼睛。”
等温婉再睁眼,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从床上坐起来,已是三日后。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简易的白色帐篷有些愣神。半晌才将手一挥,“砰”的一声,床边的瓷碗应声而裂,碎了一地。
方云听见动静急急钻进帐篷,就见温婉拿着碎瓷片就要往自己腕子上划:“你做什么!”
汪先生也带着元宝跟了进来,他走到她床边夺下她手里的瓷片“你醒了你身子还虚着,我去给你端药。”
温婉却面无表情地躺下,偏头冷冷道:“救我作甚”
堪堪走到帐篷边的汪先生泪如雨下:“阿渊没死,他还活着!”
温婉却冷冷一笑不再说话,胸前两刀贯穿前后,怎么可能还活着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她总是要去找他的。
汪先生擦了泪低着头去端药碗。
却不想小心端来的热腾腾药碗被温婉再一次挥手打翻,滚烫的药汁溅了汪先生一身,他的胳膊上,手上瞬间起了水泡。
方云看得生气,一把拽过汪先生道:“她要死便让她死好了!咱们凑什么热闹。反正她那男人也就剩一口气了,活不活得过来还两说!”
元宝不干了,他跑出去发疯一般哭着捶打方云:“你胡说!我爹没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说完到底害怕,钻进温婉怀里哭得惊天
第四十二章 万幸
守卫兵看了一眼樊忠,见他点头,急急倒了热水交给温婉:“你这小儿真真长了副牛脾气,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愣是不吃不喝地熬了三日。”
温婉摸摸儿子的小脸,接了这人手中的陶碗,淡淡笑道:“给您添麻烦了,回头再谢您。”
那士兵本是见阿羡粉雕玉琢的可爱,才多了一句嘴。见温婉神色淡淡,与她那小儿如出一辙,便讷讷退至帐前。心下纳罕道:怪道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樊忠见她抱着儿子立在帐前,心下了然,只淡淡对着空气道:“你可以在这里等,但是不能出声,不能进去。这是军医的规矩!”
军医是民间因医术高超被破格提拔进太医院的太医,又自请下放军营来研究外伤缝合,为人很是刻板严谨。不是他樊忠的兵,一般人就是死在军医面前,他也不会瞧上一眼。
“多谢您,我不进去,我就守在这里。”温婉朝他福了福身,满目感激。
“我还有些公事要办,有事尽管谴人去寻我”樊忠背着手走远。
走到一半,樊忠皱了皱眉止了步伐,朝旁边的亲兵冷声吩咐:“给她们母子端碗粥,再拿件斗篷。”
亲兵垂首恭敬应是。
樊忠这才大步流星回了主帐,他可不想没完没了地救人!
温婉喝了粥,又接了斗篷给阿羡披上,这才守着帐篷痴痴等了起来。
日月交替了三回,汪先生阿羡元宝轮流陪她足足在账外又等了三日,才等到了那不苟言笑的军医出来。
军医名叫胡登云,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为人冷漠,不通世故,常穿一身浆洗得褪色的黑色太医补服,浑身沁满了浓烈的中药味儿。别说普通人,就是军营杀敌当兵的,也是轻易不敢和军医搭腔的。那浑身冰冷的气息,比这冬日里的冰疙瘩还冷!
“你是什么人”胡登云掀开帐帘,抬头便见温婉等在帐前。
温婉朝他福了福,才小心指着帐篷“请问,里面那位可还活着”
胡登云扬了扬眉“他费了我人参当归无数,雾莲一枚,百年望月膳三条并其他药材几车。这些我会列个单子与你,麻烦你尽快将医药费付了。”
温婉不停点着头,却紧张得没听进去半个字。这情景和那些癌症病人家属等待主治大夫宣判命运何其相似如果可以给红包,她也想给这大夫塞一个,好让他亲口说出那个“活”字。
“人我是帮你从阎王殿拉回来了。不过,有一处刀伤损了他的肺腑和心脉,以后做不得重活,吃不得力,好生调养应能活到天命之年。”说完,施施然越过温婉往主帐报信去了。
温婉顿时摊倒在地,抖着身子又哭又笑。悬了三日的心一下落回了实处,五十就五十吧,对她而言,五十岁,足够了!
林渊静静飘浮在空中,看着温婉泪流满面看着他们的孩儿伤心欲绝,他想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他高声叫着她们,她们却视若不见。
绝望之际,画面一转,却是他那淳朴厚道的大哥朝他招手。他急急跑过去,想跟他大哥说话,他大哥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他慌忙去追,却被七窍流血的温家二老拦住,他们着急地朝他摇手,林渊越发想靠近瞧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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