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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温婉一把锁上院门,隔绝他朝里看的眼神。利落地朝他比划:不好意思,我要出门,家里没人。她确实要出门,没工夫跟这人耗着。见那青年依然满脸是笑,看着有些痴傻,她木着脸闪身走远。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过身后那人止了笑,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久久都未动一下。

    走至自家承包的河边,温婉卷起裤腿下了水,挨个收起河边下的细窄竹笼。这河产出不低,一年下来让她家回了本不说,还挣了几十两银子。今天的收获不错,竹笼里面有尾草鱼,还有几条拇指粗的鳝鱼。

    将鱼倒进她一路拎来的木桶里,又重新将竹笼用布扎紧放回水里。温婉站起身,准备晚上炖锅豆腐鱼汤给三父子补补。脑子里倏的浮现出那张漆黑的脸,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些恍惚不安,她身上寒毛一竖起了阵阵凉意,甩出那张清晰面孔后,她抿了抿发丝急急拎着木桶快步赶回了家。

    月亮才将将爬上树梢,屋里大小三个男人先后进了门。

    “阿娘,阿娘,你的小元宝回来啦,可有做我爱吃的鳝鱼”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似鸡窝蓬乱的小人肩上随意斜搭着布包,低着张酷似她男人的脸,像只泥猴子往屋里钻。

    见到温婉坏笑着还想把黑乎乎的脏手往他娘的裙子上蹭,她忙闪身避过,胖小子越发皮了。

     




第二十二章 示警
    温婉穿着银色水钻高跟鞋在黑漆漆的土路上走得极快,是走更像是飘。身上是前世碎花连衣裙加栗色长卷发打扮,脚下却是蜿蜒不平的土路和人高的野草。她有些慌,因为黑,也因为此起披伏的蟾蜍叫声。

    于是,她往远处明灭的光亮奔去,那有一丛低低的烛火,透着暖意,像神明召唤着她。

    终于走近了,一排矮矮的土房出现在她眼前。她惊喜的走出两步却又瑟瑟的退至一棵树后。那一丝光在她眼前变成了漫天大火,矮矮的土房内都是人凄惨绝望的叫声,火光映衬着迅速蜷缩佝偻的人影,绝望地张着嘴倒下。

    她害怕地捂住嘴,彻骨的恐慌紧紧笼罩着她。

    忽然她睁大了眼,眼看着自己穿着古装青丝如瀑地倒在血泊里,离她不远的是她的孩儿被砍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眼泪从她脸上大颗大颗的砸下,心像被撕扯开。

    又是一声绝望凄厉的惨叫,一颗头颅球似的飞滚到她脚下,是林渊睁着眼睛看着她,黑漆漆的眼里流出血泪来。

    她紧紧缩着抖如筛糠的身体,想伸手去抚他的眉眼,可那颗头颅上鲜血淋漓的唇上下开合着说“婉娘,我疼!婉娘,救我!”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耳朵尖声大叫,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哭泣,如困兽一般绝望嘶吼。

    突然画面一转,她躺在了熟悉的大床上,林渊正侧着身焦急地拍她。她两手捂住自己的脸想确定究竟哪个是梦,却发现满手湿意,她的眼窝里盈满了泪。而那唤她的男人分明还有着温热的体温。

    “婉娘,婉娘,做噩梦了”林渊下床拿毛巾擦她汗湿的发。

    她还陷在梦境里,张着嘴大口大口呼气像缺氧的鱼。一幕幕火光冲天的画面不断敲打着她惶恐不安的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呀,就是心里头藏着事儿惊住了!”林渊腾出手轻轻拍她的背,眼里满是担心。

    可看到温柔安抚她的林渊,她满脑子里都是那颗流着血泪,告诉她他痛的头颅。她连滚带爬的冲下床收拾东西。藏钱的木簪,几口人的衣服鞋袜,米面干粮,碎银细软

    她脸色惨白,抖着手将满满一桌的东西堆在一块四四方方的破布里。几乎家里所有有用的都被她搬空,她眼泪流下来,嘴边呜呜咽咽“走,快走,会死的,阿渊会痛,孩子会痛的。”

    林渊看她抖着唇白着脸不停在屋里翻东西往桌上倒,神情几近疯癫,一把拉住她的手握进怀里,紧紧盯着她。

    “婉娘,婉娘。你看着我!那是个梦!你看这是咱们的家,孩子们安稳睡在隔壁。咱们都好好的,那是个梦。”他发现温婉全身都在颤抖,牙关扣得死紧。

    温婉的泪源源不断的扑簌簌落下,她模糊着眼哽咽,紧紧抓着林渊像看到救星“你相信我,我看见了!都是火!我看见了!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咱们会死的!”

    那个梦让她极度恐慌,就像死神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她不知哪来的大力一把推开她男人,跌跌撞撞的跑到西次卧,慌忙严厉地叫起来两个孩子就给他们穿衣。

    孩子大半夜突然被叫起,正揉着眼打着哈欠,眼皮直打架。可见温婉少有的严厉,都乖乖闭了嘴,害怕地摸索着穿衣。

    林渊穿着中衣无奈地跟过来“婉娘,那就是个梦!你冷静下来,不要怕,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有我在,咱们家不会着火的。”

    “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我真的看见了,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求你了!求你!”她歇斯底里的抓着林渊,像落水的人抓着浮木,手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哀凄惧怕。

    她太慌了,梦里的画面像是电影真实清晰的刻在她脑子里也映在她眼底,连呼吸都带着浓浓的恐慌。

    林渊看着颤抖不已的温婉,忽然一下就心软了“好,我们走,我抱孩子,你拿包袱。”

    罢了,哪怕是让她心安,也值了!

    两人动作麻利的收拾东西,林渊两手抱了孩子,临走时温婉又折回屋子拿走林渊送她的蝴蝶簪和柜里的厚被褥。两人藏好驴车,动作迅速的往深山里赶,那里有去年温婉心血来潮为存粮避祸挖的大地窖。

    到了地窖口,林渊点燃了存放的蜡烛将孩子递给她让她带着。自己出了地窖准备关地窖门。

    “干嘛去”温婉紧紧拽着他的袖口怕他离开,她吓坏了。

    “我去给村长报个信,说你梦到了凶兆,愿意避祸的我带过来。不通知村里,我心下不安。”林渊亲亲她,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安抚的笑。

    “你信我”温婉抬眸。

    “嗯,不信你信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去报信,你给地窖口盖上,不是我回来叫你不要开。”说完摸了摸温婉的侧脸,深一脚浅一脚地迅速消失在夜里。

    温婉走回地窖紧紧抱住两个儿子,他们正靠在一起坐在地窖铺的席子上点着头打盹,察觉到母亲的体温都巴巴的往她怀里钻。温婉拿出带来的大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低低唱着摇篮曲哄着两人入睡。

    不知过去多久,直等温婉腿脚坐麻的时候,她才隐约听到了林渊在地窖口叫她。她忙将儿子放平盖上被子,自己慌慌张张跑过去推开门。她男人身后跟着的只有公婆和村长一家。

    温婉忙让开道让他们进来,黑夜里寒凉的空气吹着几根蜡烛上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终于有一根



第二十三章 屠村
    “酋长,就是这里!这户人家是这村里最富庶的。你瞧这大院子!”布鲁带着人马停在林家青砖瓦房前,兴奋地手舞足蹈。

    “手脚麻利点儿弄死,在这修整一夜,明个儿再出发。”那首领满脸是血,抓起旁边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扯开衣服在她胸前抓上两把,正得意的淫笑。冷不防那女子睁开眼,猛地用尽全身气力朝他耳朵就是一口。

    “妈的!”那壮汉吃痛,抬起脚朝那女子腹部踢去,将人似破布娃娃踹飞。

    他捂着耳朵见血汩汩流了一手,抄起手中刀走过去对准她的脑袋刺下去,一刀又一刀。喷薄而出的脑浆混着血液喷了他一脸,他兴奋地用手一抹,哈哈大笑,满脸殷红在火光映照下像是地狱的恶鬼。身后的瓦剌士兵也一齐笑这自不量力的妇人。

    “婉娘,婉娘,我好悔啊!不该救那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儿子没了,丈夫没了,家也没了。”赵李氏嘴里死死叼着半个耳朵,血液四溅,在五脏六腑的悔恨中睁着眼看着天空越来越黑,泪静静地停在她白玉般的耳边。

    看到院门上了锁,屋里空荡荡的只余半缸米面。那黑瘦的青年阴了脸“妈的!贱货!居然跑了!”

    他对着屋后小棚中吃草的驴一阵猛砍,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而温婉等人在地窖整整呆了五天,好在有带的干粮充饥,虽然恐慌到底捱到了第五天天亮。

    期间,村长一家包括公婆躁动着想出去,都被林渊摁住了。能让深山里地窖都颤动的东西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他们决不能贸然出去。

    在地窖的五天已经慢慢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恐惧和耐心,这一天等到太阳落山,林渊叫上村长带着菜刀准备去村里查看。

    温婉扯住他的衣袖“别去!”

    林渊握住她的手“总要出去的,我就在村口看看,等我回来,嗯”

    温婉见拉不住他,只得放了手送他出去。

    打开地窖的瞬间,光线刺痛了林渊的眼。他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光线,适应了一会儿后,才心情沉重的带着村长佝着腰一点一点往村里行进。

    两人一言不发,心里俱是忐忑与不安。

    等到村口的时候,两人一下呆在那里。那个他们世代居住的李子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焦臭的一片废墟。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往常的欢声笑语,大片大片干涸的红黑色充斥着他们的双眼。

    寸草不生,人间地狱!

    两人的腿像扎了根无法向前再迈一步,恐惧绝望像蚂蚁不断啃噬着内心。村长从震惊里回过神,瘫软了身子哀嚎恸哭,花甲之龄的老人老泪纵横的趴在土里,头砸在地里,连进去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村里那些形状各异,死状恐怖的焦尸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活生生的人哪!

    林渊从村长的痛哭里抬头,他想起了那晚他去叫门时,给他骂得猪狗不如的大嫂和低着头永远沉默的大哥。他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老屋方向跑,每看见一巨焦尸他的心就沉一分,如果,如果他没听婉娘的,躺在这里的也有他。

    果然老屋也是一片废墟,林渊跪了下去。这个七尺高的汉子抖着双手“呜呜”哭得像个孩子,眼泪像大海,吞没了一切,只剩模糊的世界。

    他的哥嫂变成了两具焦尸紧紧趴在门槛边,像蜂窝煤又像劣质的碳。他们的四肢凌乱的散步在四周,只剩躯干歪歪扭扭地抱在一起,扭曲大张的嘴无声诉说着痛苦。

    他那始终沉默的大哥到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的妻,那姿势分明是堵着门不让别人靠近半步!

    不对,两个侄子!他哥嫂这是在护着孩子。他爬起来又去废墟跌跌撞撞的翻找,在一口烧黑的水缸里他看到了两个侄子的尸骨,他们像煮熟的茄子,紫红着脸将头搭在缸边,乌黑的头发像海藻漂满了水面。

    林渊的泪又不争气的落下,他那对兄嫂准是将侄子们藏在水缸里,自己跑出去赴死了。他们用自己的身躯挡在门口,死前遭遇了不知怎样的酷刑,却硬生生为侄子们开出条活路。可是,他的侄子们还是在水缸里被活活烧熟了!

    林渊一拳一拳地砸着地,侄儿们的尸体就躺在他旁边,他抹着大侄的脸“啊啊”的嚎叫,可是他侄儿不会动半分。

    温婉在地窖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林渊他们已经出去大半天了。

    她看看乖巧的儿子又看看地窖里快要燃尽的蜡烛,咬着唇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忽然地窖口传来响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林渊和村长相扶着跌跌撞撞地进入她的视线。

    “儿,怎么样了你侄儿他们还等着我们老两口回去哩!”林渊他娘看着地窖口,拉着儿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她的乖孙还在家等着她蒸鸡蛋羹他们吃呢!

    林渊挣脱他娘的手,红着眼虚脱一般坐到地上,怔怔的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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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死别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风餐露宿地走到镇口,一家子直挺挺立在那里脑子嗡嗡直响,绝望又一次席卷每个人。他们想得太简单了,被毁的不止他们整个村,是整个镇子。

    昔日的热闹喧嚣褪了色变成灰暗,寂静的街上呼吸可闻,密集错乱的焦尸遍布街头。只余零星的几根粗木被通红的余烬烤着,偶尔发出“霹哩啪啦“的炸裂声响。

    前一日林渊特意绕过的景象重现他们眼前,焦臭惨烈只有更甚。温婉和林家二老齐齐弯腰,捂着胸口阵阵作呕,硕大的泪花有如千斤从他们脸上砸下,落进土里灰尘四溅。

    林渊捂着两个儿子的眼睛,哑着嗓子安抚众人“走吧,去城里。”

    温婉忽然蹲下身,一把抓住林渊嚎啕大哭。她要回谷子村,她爹娘还在家!

    “我要回谷子村!我要去找我爹娘!我们快去报信,晚了就来不及了!”如果不止李子村有事,那离李子村仅半日车程的谷子村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咱们老的老小的小,一两天走不过去的。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林渊说着将他们安置在镇口土路边,自己忍着胆寒迅速跑进了镇子。

    温婉红着眼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强迫自己放空,似乎这样自己疼痛不已的心口才有喘息的机会。

    没一会儿,林渊满头大汗牵着辆脏兮兮的驴车走过来,将一家老小扶上车。

    “走吧,咱们去谷子村。”他拉着温婉抱进怀里仔细擦掉她的泪后,才扶着她送到车上,他知道她担心什么。可是

    这辆拉货的驴车是他在当初买自家驴车的地方碰见的。所有的车马都被烧没了驴也不见了,满地都是内脏血肉,车行老板的尸身还空荡荡瘪瘪地挂在树上。独这头驴站在废墟里凄厉的嘶喊,嘴边还拖着扯断的缰绳。

    天无绝人之路,碰运气的他还是撞了大运。

    驴车“哒哒”的沿着小路奔跑,所有人蔫蔫地低着头,车上静得可怕。满是灰尘扬起的道路上仅听见男人“驾驾”的赶车声和令人心头发紧的鹧鸪“咕咕”叫声。

    好在驴车慢吞吞赶到谷子村村口的时候,温婉看见的不是废墟。她紧紧咬着唇心道万幸,谷子村或许是漏网之鱼,劫后重生的些许喜悦冲淡了紧张。明明身子已经软得不像话,可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车框,骨节发白。

    林渊驾车进了村,短短的路程一个人也没遇到,往日儿童嬉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也顾不得,赶到温家大院门口停了车,温婉跳下车急急地推门正要进去。

    “婉婉,你怎么来了怎么哭了”温婉回过头,喜得牙不见眼,喊她的是她大哥温福生,手里拎着捆好的山鸡野兔,背上背着打猎用的大竹筐。

    “大哥,我们村遭难了。我不放心,回家看看。”温婉又哭又笑走过去,还像小时候一般红着眼拽他的衣袖。

    “什么时候的事儿阿渊快进来,进来说!”他满身是泥地推开门招呼林渊,门没锁。

    在山里熬了两天一晚他的眼眶发红,眯着眼笨拙地腾出一只脏兮兮的手牵着温婉将她护在身后。

    温婉笑着正要进去,冷不防站她前面的兄长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松开她发疯似的不停捶头。

    温婉一抖,推开她哥,一下瘫软在地,脑袋针扎一般疼痛。

    屋子是没被烧,可是院子里的血流了一地,她爹娘正倒在地上,白花花的肠子和红兮兮的四肢四散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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