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你不走”珍娘顾不上儿子,急急跳下车。
洪川亲着妻子的手无奈苦笑“珍娘,你知道的。”
是啊,她知道可她不愿想。大明律例:官兵弃城投敌乃叛国大罪,当株连九族。
不仅他,哪怕是这城里插科打诨,剔牙躲懒的守城兵遇到战事也是不能走的,否则就是叛军,祸及妻儿,要背千古骂名的。
珍娘红了眼睛,紧紧抓着他“我不走,我和儿子与你在一处!”
洪川温柔地帮她别起耳边的碎发,看着她笑“傻珍娘!听话,文礼可以没有父亲,但不能父母双亡。以前我回回听你的,这次你听我一回,可行”
珍娘甩开他咬着唇掉下泪来“非要如此”
洪川苦笑“非要如此!”
她抹了泪牵起怯怯的儿子,指着洪川“跪下给你爹磕头,发誓顶天立地,光宗耀祖。”
洪文礼见爹娘垂泪,听话地“砰砰砰”三个响头,直将额头磕得青紫。“爹,文礼会照顾好阿娘,你可得早些来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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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煎饼
马车在官道上飞奔了三天三夜,沿途偶尔遇见村落也只是一片废墟,这场兵祸比温婉想象中的更为严重,它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几日的疲于奔命弄得众人人仰马翻,马车行驶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
温婉索性让林渊去和顾清宁商量,看能不能将马车停到路边树林深处里歇一歇,毕竟大家都是要解决吃喝拉撒的生理问题的。将车停进林子里是为了防止碰上瓦剌的军队,也为了防流民。马车底下的刀是可以防身,但遇上军队不过是以卵击石。
车队很快停进了路旁一处茂密的林子里,旺盛的青草很快让所有的马填饱了肚子,欢快地打着响鼻。顾清宁依旧衣衫整洁,一派雍容,连发丝都没乱。有时温婉不由邪恶想,这样俊美出尘的人物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解决生理问题的
想罢或许觉得自己太猥琐,忙抻平衣脚咳嗽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个火折子,又指挥林渊在柴禾堆上架好铁锅,眼看已经晌午,她起锅准备做饭。
顾清宁的管家也开始给每个人发馒头烧饼,出门着急炒菜的锅被震坏了,管家带人将那看锅的仆役打个半死也于事无补,现如今他们已干巴巴地咽了三天的馒头了。
等油温五成热时,温婉将拍好的蒜泥和着翠绿的葱末扔进锅里,等炒出香味又下入纸片薄的腊肉片,待炒出足够的油脂又将自己腌制的雪里蕻酸菜扔进锅里。浓烈的酸味合着腊肉的咸香味一下子被激发飘散开来。
顾清宁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馒头干得有些咽不下去,温婉则缓缓地往锅里倒入清水,林渊早站在旁边将和好的面盆递给她。她接过盆放在锅沿,揪下一小坨面团,两手飞快地将一块小面团扯出几百根又细又长的白丝弯曲着抛入锅中。
见面条差不多了又飞快的往锅里打了几个蛋,见林子里有野菇和嫩香椿她也抓了一把扔到锅里增香,再撒点盐和胡椒粉,一锅酸菜腊肉面就成了。
面条的酸咸浓香混着野菇的鲜香,香椿的奇香飘出去老远,雪白的面条搭着酸菜的黄,香椿葱末的绿,腊肉的红又赏心悦目。
这下不止顾清宁觉得馒头咽不下去,连一众家仆吸着鼻子也苦着脸对着杂面馒头发愁了。
“他娘的,真香!”仆从一嘴里骂骂咧咧,肚里高声唱着空城计。
“唉,咱们刘嫂的手艺比这可差远了!也不知他们吃不吃得完”刘嫂是顾府这一路带着的厨子,不过有些邋遢惫懒。
顾管家听着众人咽着口水频频往那边张望实在不成个样子“吃你们的吧!”
“阿娘,饿!”几天没吃上口热饭的元宝闻着味儿下了马车,紧紧抱着温婉的腿不住地吸鼻子。温婉看了他这副馋样无奈,手里却不停,飞快地捞了两大碗面给林渊,让他带儿子去边上吃。
父子三个吃得吸溜作响,嘴里还不住地叫唤好吃,筋道的面条吸饱了浓浓的汁水,轻易征服了三人的味蕾。不用半刻,一碗面条就被分食的干干净净。
等林渊去添第二碗时,温福生一家,珍娘一家也都吃上了面条,他们胃里有了暖意,面色也红润精神起来。
看着唏哩呼噜的林渊他们,顾清宁的家仆只能不断地咽着口水,肚子里不住地“咕咕”叫唤,他们更饿了。温婉盛了自己的那碗,看锅里还剩了些,拉拉林渊的袖子让他给对面送去,一群人像饿狼一样盯着她们,她实在吃不下去。
吃饱喝足后,众人才重新开始上路。沿途的流民越来越多,不时有富庶的车队着急忙慌地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等过得两日,顾清宁的车队照常在林子里停下,温婉照例下车做饭,顾府管家颠颠地跑过来朝温婉拱手。
“林娘子,那个,能不能给我们这边的饭食一起煮了这是我们少爷给的银子”管家弓着身子笑得慈眉善目。
温婉皱了皱眉只能勉强应下,一路都要人家护送,实在没有能推却的理由。不过她五个多月的肚子,三四十人的饭做起来实在吃力,便让管家分她几个打下手的婆子。
管家连忙点头哈腰的答应,还把一锭银子往温婉手里
第二十九章 流民
马车重新走在路上时,四周逃难的百姓明显少了很多,只偶尔遇见零零星星拖儿带女的夫妻或慢吞吞赶着驴车的贫民百姓。
道路两边随处可见腐烂发臭的尸体,成群的苍蝇、蛆虫围绕着尸体飞舞蠕动,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发寒。逃难的民众似乎习以为常,麻木地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机械地背着破烂包袱往前走,只有黑瘦的孩子们抱着各自爹娘拼命喊饿。
温婉窝在林渊的怀里捧着肚子,看着越来越苍凉的景象,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带够了粮,也还好她们跟着顾清宁的车队,眼下暂时还没人敢打她们的主意。
车队停在卞州城门口时,温婉看到了贴在旁边青墙上的告示,她一下看懂了上面一堆繁体字的大意:瓦剌大汗脱脱不花正率兵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大肆对大明发起进攻,其中又以中部之战事最为严峻。朝廷已派大批兵马抗敌。为防奸细混入,入城者要出示路引文书。
这难不倒顾清宁,很快管家就下车出示了文书,又从袖子里摸出锭银子塞给了守城兵。那几个卫兵似乎很满意他们的上路子,对视一眼后痛快地放行。
可对于后面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却失了耐心,横着长矛“铁面无私”地将人挡住,捂着鼻子大声喝斥找死,徒留一片哀嚎。
令人惊讶的是,卞州城内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富庶繁华,街上只开着三三两两的铺子,人烟稀少。
林渊下车拉住一个背着包袱跑得飞快的百姓打听“这位小哥,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那小哥顿时像看异类似的看着他“你还不知道哪朝廷和瓦剌已经打起来啦,隔壁青州城知道吗”
林渊愣愣地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人看他愣愣的好心提点“城破啦!听衙门的人说青州城的人都死绝了,那叫一个惨啊!卞州城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不跑留下来等死啊”
说完也不管这帮外地人什么反应,扯了衣袖急急往城门口冲,打仗了还不跑,一帮傻蛋!徒留林渊慢吞吞爬回自家的马车神情呆滞。
温婉在马车上也听见了那人的话,见林渊垂头丧气,眼眶泛红,忙拍他“咱们得信的时候,城里人仰马翻的,三哥那么精明的人肯定带着公婆跑远了。”
林渊依然闷闷不乐“洪川他”
温婉叹口气“吉人自有天相。担心也没用,给珍娘和文礼照顾好是正经。”
眼下这个情况,留在卞州城里是不现实的。东西南北都不安全,只怕她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京城,要是真打起来,皇帝的老窝安全指数也能更高些。
果然,不用多久,顾清宁的管家就过来通知林渊:改道京城。温婉想了想,又拿出她娘给的一百两让林渊尽可能多的去买些粮食,最好再添些防身的武器。
买粮置办物资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马车再轰隆隆出了城门驶上官道,已经过了午时。她们本可以在卞州城歇上一夜,甚至洗个热水澡,可战争的残酷还是逼着他们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座城池。
时间不觉进入了初夏,天气炎热,滚滚的热浪带着漫天的烟尘,弄得众人灰头土脸。路上逃难的流民越来越多,起初温婉还想方设法地给所有人变着法的弄些吃食,后来,每当他们一停下生火做饭就会有人循着味道远远地向林子里探头张望。
有好几次,甚至有人向他们的车队越靠越近,目的无非为了口吃的。战乱来临,富户可以轻车简行逃之夭夭,百姓不行。没有足够的银两和食物,逃离了战乱也逃不过饥饿。
温婉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不想伤害这些和她一样被生活所迫的贫民。可就算她每日只做一餐,餐餐数着人头做毫不浪费,那些饥不择食的百姓,有一天还是一窝蜂围了过来动手哄抢。
半生不熟的米饭,萝卜汤洒了一地,十几个人一下扑过去,抓起和着土的饭往嘴里塞。丫鬟仆役们吓得尖叫的尖叫,发抖的发抖。只有温婉捏着拳头默默站到林渊身边,低着嗓音让他赶紧招呼人把马车底下的大刀赶紧抽出来。
她看着被一堆仆人围在中间面色苍白的顾清宁,知道这会儿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
林渊这才从惊愕中回神,安静而快速地低声通知每个家丁备战,甚至给他们发了石灰粉。
不用多久,洒了一地的米饭就被一帮衣不蔽体臭烘烘的百姓推搡着吃个干净,有那胆子大的仍不满足,一面舔着沾了米饭的手一面盯着她们的马车眼冒绿光。
来回经过的马车不知被他们劫了多少辆下来,这点残羹冷炙自然不能轻松打发了他们。破船还有三斤钉,何况有钱人哉
温婉早有准备,顿时大喝“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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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遇险
又是汗流浃背、风尘仆仆的一个月,车队到达武昌城的时候,城门紧闭,城门外只余两名士兵把守。林渊跟着顾管家先后下了马车。
顾管家往守城兵手里各塞了块银角子,温声问其中一人“官爷,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城歇歇脚”
那士兵颠了颠银子斜斜一笑塞进怀里“你们是什么人”
顾管家抱拳“我们是青州吴知县的家眷,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没等他话说完,那士兵不耐烦地挥手“城内戒严,严禁百姓出入,你们去别处吧。”
顾清宁跳下马车,眉眼淡淡地丢给管家一锭十两的银子,嘴角扯出一声嗤笑。管家会意忙弯腰又去塞银子、打机锋。
那士兵收进怀里,耐心渐失“快滚!快滚!老子对你们客气你们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是吧这每天想进城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都要大爷我通融不成”
见着顾清宁眼含轻视,那士兵眼珠一转,又嘻嘻哈哈说道“要不你们叫声爷爷来听听大爷不妨考虑考虑,哈哈哈哈!”
在官兵的嗤笑声里,顾清宁红着脸捏紧了拳头。
另一名收钱的官兵见他这模样哪会不知“老实点儿!信不信老子给你们安个奸细的罪名通通抓起来,让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林渊忙拉住他往回拽“顾少爷,走吧,民不与官斗!”
那收钱的官兵见林渊通透,又多说了一句“算你小子倒识相!收了银子大爷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不止武昌城,上头有令,战事吃紧所有城池全部戒严。”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武昌城门紧闭,为什么沿路都是人,为什么城门边跪满了百姓!只怕瓦剌军已经势如破竹,一路向北攻过来了。
温婉听了这话掀开车帘,细看才发现,那些跪着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吊着一口气。每个人身边跪着一两个头上插着稻草的孩童,黑瘦脏乱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每一个过路的人。
有个满头银丝的老妇见有气派的马车停留,带着孙子拉着衣着光鲜的顾清宁就跪下垂泪。
无他,在这一干风尘仆仆的人里,俊秀飘逸的顾清宁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她绝望地哀泣“大爷行行好吧!老家整个城都被烧了,堪堪才逃出来我们祖孙二人,老婆子我已经不行了,只望您可怜可怜我们,将我孙儿买去伺候。老婆子不要银钱!只给他一碗米汤活命即可啊!”
见顾清宁林渊面露不忍,那老妇又拉着跪在一边的孙子给二人磕头,直磕得脑门鲜血直流“快,快给大爷跪下磕头,磕头你才有活路啊!”
话说到伤心处,哭的肝肠寸断,声声啼血。
温婉从马车上跳下,拉住林渊的衣袖咬牙“不能买,快走!城门边的人可都看着咱们呢,买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财不露白,这些看客可都摩拳擦掌等着顾清宁答应呢!到了这时候,谁不想活命
林渊抬头望去,果然城门边的难民已经渐渐围拢过来,当下头皮一麻无奈回绝“大娘,对不住,我们也没有多的银两米面,实在买不了你的孙子,您还是另找买家吧!”
顾清宁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眼里都是控诉和不可置信,一日一碗米汤能耗他们多少粮这二人也忒冷血了点!
那老妇绝望的哀嚎“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哪!苍天哪!你为何不给人活路啊”
这话似尖刀扎心顾清宁心里,他不顾扯了他后退的林渊,扶起嚎哭不止的老妇人“老人家,您孙子我买了!这是十两银,您拿着,快带着您孙子逃难去吧!”
那老妇人刚被拒绝正伤心不已,哪想突然有这种好事上门,拿着银子招呼也不打一溜烟跑不见了。留下倒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孙子”和目瞪口呆的顾清宁。
城门边都是走投无路的难民,他们见顾清宁出手大方,不管不顾地将他们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要他买下自己手里的娃。
顾清宁不过一个不足二十的青年,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竟呆在那里,任人推拉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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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应对
接下来的路也确实比之前的要难走很多。路上遇到的流民增加到了几十上百民之众,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他们的目光也不再是麻木绝望,而是透着幽幽的绿光。
沿途能吃的树皮,草根全部被人吃完,一路走来连只鸟叫声都不曾听见。温婉偶尔掀开车帘,能看到几人为了一捧草打得头破血流。
有那走投无路,衣不蔽体的百姓见她们的马车经过,拉着儿女直挺挺跪在车前堵住马车去路,只为讨口饭吃。可温婉亲眼看见,有马车因为短暂停留,被树后冒出的一堆人团团围住,所有的米粮财物甚至连衣服都被抢劫一空。
种种情景让整个车队不寒而栗,唯一能让他们心安的就是加快速度赶路。温婉让林渊通知管家,所有人务必要看紧马车,就是晚上睡觉也要靠着马车睡。
现在光靠他们这几十个人,恐怕已经不能吓退那些恶从胆边生的难民。这些人熬过了兵祸,熬过了饥饿,熬过了死亡,剩下的只有哪怕牺牲别人也要活下来的偏执。
温婉越发的心绪不宁,为了心安,她又特地交待林渊今晚开始,凡停下来休息吃饭,每辆车边都要烧一大锅沸水,一大锅热油。所有人必须三班轮守,每个轮班值守的人都要拿刀。又让林渊给每人发一大包辣椒面,一包石灰粉放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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