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边吃边说,我快饿死了。
酒菜摆好,两人推杯换盏,马维遣走自己的仆人,楼础也给家中老仆一些铜钱,让他出门会友。
只剩两人,楼础将昨晚的经历一一道来,直至自己被大将军派人扔出府。
马维听得极认真,尤其关注细节,每每要问个清楚,皇帝驻立的那座小山在哪里?
楼础摇头,惭愧,我一路上只顾着紧跟中军将军,对道路完全没记住,我估计是在北边,离着不远就是城墙或者宫墙,我说不准,能看到点点灯火,应该是民夫在连夜赶工。
洛阳内外到处大兴土木,许多地方都有可能点灯,楼础的这条记忆帮助不大。
马维想了一会,城里山少,还是找山比较容易。
皇帝不会每次都去山顶驻立。
至少有这个可能,础弟的消息帮大忙了。
我还得再跟几趟,才能摸清皇帝出行的规律。
马维指着楼础的脸,笑道:大将军会允许吗?
楼础摸摸脸上的伤痕,会,他已经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现在不以为然,接下来的近一个月里,他在朝中所见所听的每一件事,都会令他重新考虑我的警告,越想越会当真,到时自然会再找我。
马维大笑,举杯敬酒,好,我等础弟的消息。我这边万事俱备,说过的那位壮士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动手。
我得见这位‘壮士’一次。
当然,这个人的脾气有些古怪,我会安排,两三天之内就能让础弟与他见面。老实说,我从前也不相信真有以一敌百的剑客,以为都是无聊者的夸大其辞,自从见过呵呵,不必我多说,础弟见他之后,自会生出同样的信心。
我相信马兄。
两人喝到微醺,心情极佳的马维有话要说,一手托杯,一手指指点点,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是我派人请你来的。
不不,不是这次,是咱们的‘计划’。
你说过,觉得我才华横溢。楼础笑道。
谋事在人,所以谋大事必须找对人,才华当然重要,但是不是我找础弟的唯一理由。马维卖个关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似笑非笑,用高深莫测的舒缓语调说:重要的是,我知道础弟一定会加入,换成别人,我得试探不知多少次才敢开口邀请。
难道我天生弑君之相?
哈哈,当然不是,可我知道,础弟一直对吴国公主的死耿耿于怀,我没说错吧?
楼础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放下酒杯,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马维略显尴尬,也放下酒杯,总得有人对础弟说这些话,别人说不如我说:令堂国破家亡,沦落东都,不堪忍受张氏暴虐,宁死不屈,不愧是吴国公主,吴国上下至今思念不已,据说,甚至有地方给令堂建庙祭祀。亡母之仇不共戴天,础弟若能成就大事,当可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楼础不语,这是他的命门,但凡有人提起母亲吴国公主,他总会变得沉默寡言,不辩解,也不谈论,拒绝透露心中的任何感情。
马维起身,拱手道:今天喝得尽兴,有点头晕,得回家睡一大觉,础弟也该休息一会。
楼础也不挽留,起身相送,昨晚一夜没睡,我的确有些困了。对了,东宫梁舍人那边
一点信儿没有,他这人不太可靠,酒后说说而已,莫说得不到消息,就算知道皇帝在哪,他也没胆子真去进谏。
走到院中,马维止步,你说的那个皇甫阶,是冀州刺使皇甫开的儿子吧?
应该是,朝中大臣姓皇甫的不多。
马维点点头,老子在渔阳屯兵,备战贺荣部,儿子陪在皇帝身边,倒是合理。
楼家也是同样的状况,大将军带兵,嫡子留侍皇帝,既是信任,也是防备。
皇帝很有手腕。楼础道。
础弟真以为皇帝要除掉楼家?或者这只是用来取信大将军的说辞?
老实说,我还不太确定,以‘名实之学’来看,当今天子绝不会允许满朝勋贵凌驾于上,可他明明是个急躁的人,而且易怒嗜杀,却能忍耐十多年,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一家也没动,谁知道他还能忍多处?
哈哈,础弟真是闻人学究的得意弟子,能够学以致用。马维靠近楼础,压低声音,皇帝不杀顾命大臣,专杀五国豪杰,我不比础弟,上头有大将军保护,我必须抢在前面自保。
不会耽搁太久。
马维笑笑,拱手告辞。
楼础确实很困,回屋倒头便睡,在梦里,他不厌其烦地向马维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刺驾:痛恨自保前途等等都是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忘不了母亲自杀前的神情,那份骄傲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在心里将自己当成吴国人,否则的话就是对母亲的背叛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别的吴国人。
一觉醒来,楼础头痛欲裂,梦境尚未完全消散,他想,自己与马维其实是同一类人,都自视为前朝帝胄,唯一的区别是马维时时挂在嘴上,他却深深地藏在心里。
毕竟马维还有悦服侯的名头,而楼础,只是大将军楼温诸子当中的一个。
隔壁的客厅里传来说笑声。
楼础下床来到客厅门口,只见自家的老仆正站在那里陪周律聊天,谄媚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呦,楼公子醒啦。周律起身相迎,满面春风,遮不住脸上的新伤,比楼础的摔伤严重得多。
一是头痛,二是实在讨厌这个客人,楼础的眉头紧紧锁住。
两位公子聊,我再去热茶。老仆走过主人身边时,小声道:是公子没关院门。
原来周律是不请自入。
楼础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囫囵吞下,感觉稍好一些,你又挨打了?
周律摸摸脸上的伤,苦笑道:彼此彼此,听说楼公子惹恼大将军了?
嗯。我不会再给你代笔。
呵呵,不是代笔,我这次来只是想请楼公子喝顿酒,别无它意。
不去。我惹恼大将军,要在家闭门思过。
嘿嘿,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可反思的?
楼础感到厌烦,直白道:我与周公子道不同不相与谋,无论怎样,咱们不会是朋友,请回吧,别再来打扰我。
老仆恰好进来,送上热茶,端走旧茶,向主人使个眼色,劝他多与周公子来往。
周律目送老仆出门,突然从椅子上掉下来,直接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倒是与伤痕相配,楼公子楼爷爷,救救我吧,都是你那篇文章惹出的祸,你不救我,我我今天就死在你这里算了,反正出门也是被别人打死。
楼础虽然反感周律,但是见他下跪,还是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避让,越说越没边,你是东阳侯的儿子,刚刚捐了一个官儿,除了不知底细的市井刁民,谁敢动你?
周律指着脸上的伤,这回打我的不是刁民,是是我父亲也惹不起的人物
第十五章 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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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交际广泛,消息灵通,此前说得没错,确实有一群妇女在暗中评选学子们的文章,领头者是个谜,用意更是众说纷纭,但绝不是为了挑选夫君——许多年纪颇大早已成亲的学子,也在被评选之列。
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一个比一个香艳,为之兴奋的人多,完全当真的人少,周律就是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因此,当一封香气扑鼻的请柬送来时,周律一跳几尺高,连想都没想,立刻回送名贴,表示一定会准时赴约。
请柬其实有些古怪,开头称足下,末尾却没有落款,内容极简略,寥寥数行字:足下高才,吾等钦慕,邀君雅谈,意当可否?书不尽言,托于家仆。
周律早已听说过传言,只是没想到受邀的竟会是自己,双手抓住送信的仆人,接连提了一串问题。
仆人青衣小帽,颇有书卷气,口风很严,只说有人欣赏周公子前些日子所写的文章,希望能够见面详谈,笑着请周公子做好准备,次日午时他会前来迎接。
仆人不称主人如何,而说有人欣赏,周律这时候其实应该警醒的,可他早昏了头脑,将信纸以及上面的字迹反复研究,得出结论这必定是闺阁之物,心中不由得狂喜不已,立刻来向楼础求助,遭到拒绝之后,又找别人指点,甚至买下几首诗,打算到时候随口吟出,以博佳人欢心。
你已经成亲了吧?楼础忍不住问道。
周律指着左脸的伤痕,右边是他们打的,左边是我家母老虎留下的。
你接着说吧。楼础庆幸之前没有帮忙。
对方的仆人如约而至,周律精心打扮,脸上敷粉,随身香囊带了七八个,满心以为会有一场风流韵事,没想到遭到的是一顿好打。
周律带自家的一名小厮骑马出门,随带路仆人来到南城外的一座寺庙里,他一想也对,对方必是贵妇,自然不能在家里见他。
寺庙大而荒凉,周律从旁门进去,没见到和尚,一名年轻公子走出来,问道:‘用民以时’那篇文章是你写的?
正是在下。周律还没嗅到危险的气息,只顾着仔细打量对方,觉得不像是女扮男装,于是四处打量,问道:你家主人呢?
对方没回答,继续问道:阁下的文章共有五策,第一策是‘用民以时’,后面还有‘选臣以贤’‘择将以功’‘刑罚以平’‘祭祀以时’?
对对,五策都是我写的,我不仅会写时策,偶尔也写诗
嗯嗯,诗不诗的以后再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为什么将‘用民以时’列为第一策?
啊?周律找人准备不少答案,唯独没料到会有这一问,那个你家主人呢?我不和你聊。
我就是主人。
周律大失所望,你一个大男人用那么香的信笺干嘛?
你还敷粉了呢。
唉,没意思没意思,跟你我没什么可谈的。周律转身要走。
那人咳了一声,带路的仆人拦在门口,笑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呸,昨天问你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早知道你家主人是个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来,让开,我要回家。
带路仆人拍拍手,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几名健仆,一字排开,将门户堵死。
周律脸白了,他就带来一名小厮,这时已吓得瑟瑟发抖,断然无法护主。
嘿嘿,大家都是文人,干嘛来这一出?周律转身向主人拱手,尚未请教阁下大名。
我姓张,弓长张。
哦,姓张的人可不少。
我这个‘张’天下有一家。
周律心中一震,只此一家的张氏,那就是皇室了,可是看对方的穿着又不太像,打量半天,笑道: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肯说少来这套,绑架是吧?行,小爷有钱,你开个价,我
张公子摇头,我原本就怀疑那篇文章不是你写的,现在看来,果然不是。
怎么不是我写的?周律红着脸辩解。
祭祀选臣择将用民刑罚,五策应该按个顺序排列,用民与刑罚或许可以不分先后,却不能先于前三者。这五策不是一个人写的吧?你胡乱合成一篇,连主次都不分。还有,‘用民以时’是其中最好的一策,其它四策完全多余
张公子后面的说法与楼础一样,周律对此早有准备,急忙道:对,就因为此策最佳,所以我要排在前面,其它四策算是添头,本意是希望东宫择其善者
张公子大怒,你还敢狡辩?似你这等人,非得用强不可。
门口的几名健仆得到暗示,按住周律就打,周律抱头鼠蹿,实在受不得,大声道:别打别打,我说实话。
健仆停手,周律哼哼几声,道出实情,将楼础的名字供出来。
这就是我送你文章的下场?听到这里,楼础越发后悔。
没办法,他们打人狠着呢。
你又不是第一次挨打,而且你不是找到人给你报仇吗?让他再报一次。
别提那件事了,那人跟楼公子一个脾气,给钱不要,朋友不交,最后干脆闭门不见,所以我上次挨打的仇还没报,这回又挨打何况这回打我的人不是刁民,是是名王子啊。
王子?
广陵王世子张释端,当今皇帝的从弟,打小在宫里长大,备受宠爱,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吧?
楼础当然知道张释端的名字,更知道广陵王三个字,他是刺驾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一切顺利,将会是未来的皇帝。
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楼础问。
对,将我撵走的时候,他说自己叫张释端,还说还说我必须将你带到他面前去,否则否则他要将我打入牢中,问以重罪,施以重刑。
广陵王世子无官无职,凭什么将你打入牢中?
唉呀呀,我的楼爷爷,这个时候就别再幼稚了,广陵王是什么人?世子一句话,皇帝也得听啊,我这回呜呜,反正是你的文章惹出这场祸事,你必须帮我解决。
得知广陵王世子的身份,楼础才算对这件事产生真正的兴趣,想了一会,说:他既然派人去请过你,为何不直接来请我?
他不信任我,说我撒谎一次,就能撒谎两次,所以让我将‘用民以时’的真正作者带去,如果再有假,当时就要抓我。周律急于劝说楼础,凑过来小声道:而且我仔细打听过了,这里面真有女子,都是公主郡主什么的,张释端被她们推出来当见面人,楼公子若是
若是如此,我就更不去了。
别呀。周律弄巧成拙,急忙改口,我也就是听说,看张释端的样子,他是真对你的文章感兴趣。
楼础想了想,我这些天要等府里的消息,不能出门。
就一个晚上,咱们一同去一同回,绝不耽误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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