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楼础摇头,我写那篇文章,并非为了求取富贵荣华,也不为招引同道,有人喜欢,就让他登门来见我吧。
周律苦笑道:我可以叫你‘爷爷’,人家可不会,那是广陵王世子
便是广陵王本人,我也不会去。
周律愣了一会,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将军之子,我怎么就忘了呢?你爸爸比我爸爸地位高多啦,广陵王又能怎样?不是被外派到江东治理刁民?留在朝中掌权的人还是楼大将军。
大将军的势我借不上,总之你去对广陵王世子说:他若在意文章,那么已经看过了,好坏由他评说;他若在意人,则请他自己登门,他想试我的底细,我也想看他配不配评我的文章。
周律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行,我佩服你的胆子,但这些话我就不去说了,只请张释端来你家吧,他若同意,皆大欢喜,若不同意,我还得求你
楼础挥手,去吧。
在诱学馆里,周律从来没怕过谁,可是在张释端那里丢了气势,现在也没拣回来,被楼础震住,起身往外走,在门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张释端一下子就能看出文章不是我写的?五策的顺序有那么重要吗?
名不符实,一目了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
周律半懂不懂,一篇文章而已,老实说,我一直没看出来有哪里特别算了,我去见张释端。唉,最近流年不利,做什么都不顺,我得找人给我算算。
楼础很是纳闷,张释端到底知不知道父亲的计划?他想去问马维,很快改变主意,决定留在家中,静观事态变化。
夜色已深,白天睡一觉的楼础毫无睡意,秉烛看书,老仆倒是睡得香,鼾声不断,从另一间屋子里小心翼翼地透壁而来,外面的敲门声也没能叫醒他。
楼础自己去开门,下闩之前先问一句:哪位?
是我,郭时风。
楼础颇感意外,两人好几天没见面,而且按照计划,他们也不需要见面。
第十五章 侠士
(求收藏求推荐)
郭时风进门之后左瞧右看,楼础探身出门右看左瞧,觉得没有问题之后,各自转身面对,竟不知道该如何相见。
郭时风先开口,拱手笑道:不请自来,多有打扰。雷声阵阵,难怪础弟这么晚还不睡。
站在庭院里,老仆的鼾声更加明显,楼础扭头看一眼,习惯了,在屋里听没这么响亮。
哈哈。
郭兄今晚怎么有空?楼础合上院门,猜测客人不会马上就走,请进屋一叙,抱歉,我这里没有好酒好茶。
明月为酒,清谈为茶,无可挑剔。
两人进客厅入座,楼础找来一壶温茶,边喝边聊,好几次楼础想问来意,又都忍住,慢慢地,这变成一场比试,好像谁先开口提及来意,谁就是输家。
时间一点点过去,楼础的耐心首先耗光,以为郭时风是为广陵王世子张释端而来,正要坦白地问个明白,外面传来一声古怪的鸟叫声,压过了老仆的鼾声。
郭时风等的就是这个,起身道:来了,果然守时。
谁来了?楼础困惑地问,发现郭时风可能另有目的。
请础弟稍待,我给你引见一位客人。郭时风故作神秘,不让楼础起身,自己走出客厅。
楼础一头雾水,还有一点不满,并不喜欢这样的意外。
房顶上似乎有响动,楼础忍住好奇心,慢慢地饮茶。
没过多久,郭时风推门进厅,闪在一边,让出门户,郑重地说:请允许我向础弟引见——江南江北第一剑客,洪道恢,洪大侠。
楼础恍然,原来郭时风是要向他介绍刺客。
在整个计划当中,刺客至关重要,楼础一直想见,马维也许诺会尽快引见,郭时风突然带来,令楼础很是意外。
楼础起身相迎,门外却没有人现身。
郭时风笑笑,咳了一声,洪大侠早年纵横江湖,前两年退隐山林,难得出山一次,我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既然进城,正好过来拜见础弟。洪大侠说是初次见面,定要带份礼物,所以比我晚到一些。
楼础连人还没看到,不知该向谁说话,只得向门口抱拳道:洪大侠太客气了,我这里毫无准备,惭愧,洪大侠到了吗?
郭时风显出几分尴尬,应该到了,我明明听到
话未说完,一大团黑影呼的一声涌进来,厅门随之关闭,桌面上的油灯闪烁不停,几欲熄灭。
厅里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风息灯明,楼础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算太高,整个人极为精炼,裹着一袭黑披风,只露出脑袋,目中含光,两腮无肉,神情严肃得像是奉旨审案的酷吏。
郭时风大笑,来如狂风,去似闪电,不愧是洪大侠。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诱学馆第一才子楼础楼公子,当朝楼大将军之子,生母乃是吴国公主。
楼础正要开口,洪道恢两步抢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江东布衣洪道恢,拜见楼公子,得见吴国王孙,不胜荣幸。
楼础急忙伸手搀扶,阁下是吴国人?
生在江东,长在江东,少年时得遇高人,被收为入室弟子,十五岁时周游天下,遍访名山大川的奇人异士,技艺渐益,思乡情长,三十岁返乡,故国竟已不在,心中为此常怀愧恨,以为白学了这一身本事,怏怏至今,已近二十年矣。
楼础大惊,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谁知竟是五旬老者,楼某生长东都,未曾远游,实在愧对母国,今日得见江东壮士,足慰平生之憾。
清茶淡水显得太无礼了,楼础想叫醒老仆,凑几样酒菜,郭时风过来,捉住两人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两位必定一见如故,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就别客气了,坐下来谈。
洪道恢没有坐下,伸手入怀,掏出一缕头发来,放在桌上,来得仓促,只能备此薄礼,请楼公子笑纳。
楼础不解,这是
洪某没有别的本事,会些飞檐走壁的小把戏,听说楼公子有一位平生最恨之人,于是我夜入其宅,取其半截头发,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楼础大惊,更加不解,我并没有最恨之人
郭时风插口道:我敢保证,黑毛犬周律几个月不敢出门,再不会打扰础弟。
楼础确实不喜欢周律这个人,但是绝无恨意,马公子说我最恨周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洪大侠的本事,础弟以为如何?
楼础知道这不是过分计较的时候,忙道:想不到世上真有洪大侠这样的奇人,楼某浅陋,今日总算大开眼戒。
三人这才分别入座,楼础想找些酒,郭时风劝住,洪道恢也说自己戒酒多年,洪某多年前立下誓言:张氏暴君不除,此生滴酒不沾。
楼础羞愧,问道:洪大侠与朝廷有仇?
洪某无私仇,我为天下人报仇。这些年来,洪某走南闯北,眼见民生多艰,耳听怨声载道,心中常生慷慨之志。何况我乃吴国旧民,当年没能力挽狂澜,如今要为故国雪耻。
楼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敬意,拱手道:常听人说,吴士恋国,见到洪大侠之后,方知此言不虚。
承蒙楼公子高看,洪某甘冒此险,其实也有私心。想当初,我因为一时大意,替民除害杀死一名恶霸时留下痕迹,被官府爪牙追杀不止。久闻悦服侯乃是前梁帝胄,专爱交结英雄,扶危济困,于是前去投奔。马侯爷没得说,留我在府中隐藏数月,风平浪静之后,亲自送我出城。此恩不报,洪某羞对一个‘侠’字。
马维的确喜欢结交朋友,因为身份特殊,与朝堂中人来往的少,家中出来进去多是江湖豪杰,楼础承认,这的确有用,而且是大用。
三人闲聊,多半是洪道恢一个人说,讲述种种奇闻,听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茶水早已凉透,油灯也剪了七八次,洪道恢擦擦嘴,起身告辞,别的话洪某不再多说,只等楼公子打听到确切消息,洪某拼得一身剐,也要为天下除此大害。
楼础起身,深揖一躬,得洪大侠如得千军万马,楼某再无半分怀疑,此事必成!
洪道恢微微一笑,拱手道:不劳相送,后会有期。
洪道恢大步出厅,外面没有开门的声音,人已不见踪影。
郭时风也要告辞,笑道:础弟这回不再担心了吧?
何止不担心,我现在胸有成竹,可惜寒舍狭小,无缘见识洪大侠的身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这还不够?进出侯府如入无人之境,挥剑斩发如探囊取物,取一颗人头又有何难?
郭兄误解了,我非不信,乃是遗憾,不能亲眼得见绝世剑法。
呵呵,洪大侠必能全身而退,想见识他的剑法,机会多得是。
楼础悠然神往。
将郭时风送到大门口,楼础问:逻兵巡街,郭兄行得了夜路吗?
础弟放心,广陵王在东都根基深厚,我此番进京多得其力,只要不闯皇宫,通往无阻,哈哈。郭时风离去,对这次见面十分满意。
楼础也很满意,兴奋得睡不着觉,回卧房取刀,拔出鞘来看了一会,叹道:刀兄,你在我手中真是屈才,从今以后,你就在匣中休养,静待新主吧。
楼础收刀入鞘,熄灯上床,辗转反侧,思索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皇帝,如果大将军这条路不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楼础整晚都在找路,次日醒来时,疲惫不堪,好像真走了几个时辰似的。
早饭是粥,老仆在一边侍候,等主人放下碗,他说:公子昨晚有客人?
是,一位同窗。楼础含糊道。
不至一位吧?
呃,两位。打扰你睡觉了?
睡不睡觉倒不重要,我就是替公子担心。
同窗清谈而已,有什么担心的?楼础笑着问道。
老仆哼哼两声,什么同窗不走大门,非要翻房顶?老实说,光看这样的举止,就不像好人哪。
楼础一怔,你昨晚听到声音了?
就从我屋顶过,那么大的声音,怎能听不到?来时也就罢了,去时还要上房,不知道大门在哪吗?
楼础呆住了,老仆接下来的唠叨,他都没听,心里来回只有几个念头:洪道恢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剑客?自己并非轻信之人,昨晚为什么会被迷住?郭时风与马维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唉,公子交友一定要慎重啊,你可是大将军的儿子,得注重名声,还有
楼础起身往外走,老仆捧着碗,无奈地摇头。
楼础必须立刻去见马维,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见到楼础,指着他傻笑,显然听说过他被扔出大将军府的事迹。
楼础加快脚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巷窄车快,楼础急忙避让,没等他抬头观看,车已停在近旁,上面伸出两只手,将他硬拽上去。
周律两眼通红,半是可怜,半是凶恶地小声说: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他们他们对我下手啦!
楼础想起那缕头发,知道这其中发生了误会。
第十六章 见微
(求收藏求推荐)
驾——车夫驱马,尽量挑选僻静小巷行驶。
周律缩在座位上,兀自瑟瑟发抖,喃喃道:明明说好的,他干嘛这么着急?犯得着用这种手段提醒我吗?
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楼础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问:怎么了?
周律茫然地看楼础一眼,那位昨天夜里派人去我家。周律打个寒颤,一提起此事,神情更显惶恐,将春闲的头发剪去一绺儿,多大的仇能让人做出这种事啊?春闲当时就吓得昏过去,到现在水米不进,一个劲儿地哭
周律头上戴帽,看不出头发多少,楼础这时才发现事情不对,春闲是
我的一个小妾,容貌一等,能歌善舞,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重要的不是这个,居然有人狠心剪掉她的头发!而且我就睡在旁边,剪子稍微移动一两寸周律抖得更厉害了。
那绺头发此刻就在楼础怀中,他本打算拿去还给洪道恢或者马维,一想到它竟然属于周律的小妾,楼础尴尬不已,未必就是广陵王世子
嘘。周律紧张地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车夫,小声道:这是我父亲的车。随后恢复正常音调,剪发那人留字条了,‘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在威胁我吗?
啊。楼础没法多说什么,发现马车拐到了大道上,咱们要出城?
还是广普寺,地方没变。
带着一些歉意,楼础留在了车上。
到了地方,我该怎么说?周律心慌意乱,没有半点主意。
楼础假装想了一会,什么都别说。
对对,人家没在字条上署名,我也跟着装糊涂。
周律认路,午时之前赶到寺庙后门,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楼础跟随,希望这边的事情能快些结束。
周律敲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开门,仆人面带困惑地说:这么早?不是说好入夜之前吗?
周律认得这就是去过自己家里的仆人,马上笑道:现在也算入夜之前啊,端世子的命令,我是完全执行,没有半点打折。
仆人看向周律身后,这位就是楼公子?
对,如假包换,文章也是他写的,不信你就现在就问。
仆人笑道:我一个下人,哪懂这些事情?两位请进,我去通报主人。
这里是寺庙后院,全是禅房客房,但是见不到僧人,颇显空旷。
楼础与周律被带入一间禅房,仆人在矮榻上设几摆茶,两人跪坐在蒲团上,恰好外面传来几下钟声,水汽缥缈,茶香淡雅,室内别无余物,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早落的树叶随风轻舞,楼础的心情一下子安静下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