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五弟七姐,楼础对这些皇亲之间的排行完全搞不懂。
张释端笑道:七姐出马,必定成功。楼公子,这回我不用传话了,看你们二人谁能说服谁。
楼础恍然,原来这位七姐就是张释端此前频频前去咨询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再废话,留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人影消散,张释端也退出房间,楼础站立不动,突然想起还没人给他们介绍,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屏风后面烛光微弱,初时并无人影,待她走近之后,才显出极淡的一团影子。
十七哥好久不见。
楼础一愣,极少有人称他十七哥,即使是家中亲兄弟也不用这个称呼,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皇族女眷。
不敢,阁下是楼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称阁下。
对面笑了一声,在下姓张,先帝赐号‘欢颜郡主’,十七哥记起了吗?
恕楼某眼拙楼础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既是郡主,必是王女,可他连人都没看到,称不上眼拙。
难怪,那时我与十七哥都还年幼。十三年前,我随母亲进京,新宅诸般不全,暂寓姨母家中,游赏花园时,与几位哥哥见过数面。
楼础终于有了印象,兰家显赫,除皇太后大将军夫人之外,还出了一位湘东王妃,当年王妃进京,在大将军府里住过几个月。
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浮现在楼础眼前,他脱口道:你是蛮丫头?
哥哥们都这样叫我吗?想必是因为我从南方而来,爱爬树,爱捉虫吧。
楼础忙道:小时候乱叫的,原来你现在是‘欢颜郡主’了。
先帝见我总笑,赐我这么一个名号。说到正事,十七哥的‘用民以时’真是说到了当下之急。
小时候只是见过面而已,没怎么打过交道,楼础对欢颜郡主并无亲近之情,于是拱手道:一番空谈,陛下自有主意,绝不会被一篇文章所改变。
单只是一篇文章当然不成,若是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陛下并不总是正确,但有一句话我认为陛下说得很对:一个人只从故纸堆里找依据,平时所接触者不是高官就是贵戚,却自诩天下形势了然于胸,大言不惭要为民请命,岂不可笑?楼公子有一招‘见微知著’,何不再学一招‘眼见为实’?
楼础惊讶地发现,郡主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竟然真的快要被说服了。
第十八章 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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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门游历,大概半个月以后回京。楼础向好朋友马维说出自己的决定,对他来说,这次游历势在必行。
你要去做什么?马维刚刚听楼础讲完广普寺的经历,脸上兀自带着调侃的微笑。
四处游历,探访民风,看看百姓的生活究竟怎样,不会走得太远。皇帝说得对,我不能只凭一篇文章就说他操之过急,总得睁开眼睛,看看真实的情况。
马维怔了一会,那个欢颜郡主真的将你说服了?
楼础想了想,不全是因为她,与端世子争议的时候,我就已得出这个结论。假皇帝就在面前,我可以与之反复辩论,甚至有八分把握能够令他哑口无言,但是皇帝的质疑终究没有得到解答,无论如何我都是在纸上谈兵。
马维露出古怪的笑容,好像听到一个复杂的笑话,而他一直没明白其中的意味,第一,咱们是读书人,虽然读过的许多书不是先贤典籍,但也是读书人,这么多年来,咱们学的是见微知著,学的是循名责实
游历就是在‘责实’。
可你丢了‘读书人’的实,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亲历亲为,读书还有何用?书中的道理千千万万,你能每一条都检验一番?你想了解百姓的状况,可以,去省部台阁看各地官员送来的奏章,三天时间,你能了解整个天下的细节。但是你看不到大势,大势在书中在心中,这是读书人的本事,也是读书人的价值。皇帝不懂这一点,所以他不配当皇帝,应该去户部当一部计吏。
楼础笑了笑,我想看的不是细节,也不是大势,而是感受。
谁的感受?
百姓的感受,我的感受,天下的感受。
马维无奈地摇头,算了,我不跟你争辩,还有更重要的第二呢。马维抓住楼础的一条胳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咱们的计划里不包括说服皇帝,皇帝不可说服,础弟理应心知肚明。
听到心知肚明四字,楼础从怀里取出一绺头发放到马维手里。
这是什么?马维不解其意。
洪大侠送我的‘礼物’。
黑毛犬的头发?马维露出厌恶之意。
周律的小妾。
马维一愣,低头嗅了一下,笑道:果然有一丝香味。将头发扔到一边的桌子上,擦擦手,础弟觉得洪道恢不可用?哈哈,郭时风真是弄巧成拙,亏他向我信誓旦旦地说,你已经完全被他说服。
我出门游历的时候,马兄可以找一位更合适的刺客。
当然,这不是大问题。马维无意争论洪道恢的本事高低,轻叹一声,础弟打定主意了?
嗯,明天一早出发,端世子派人给我带路。
我还能说什么呢?马维又叹一声,只希望础弟是真心想要游历。
当然是真心,难道马兄以为我是借机逃避?
呵呵,我怕础弟英雄难过美人关?
欢颜郡主?她是湘东王之女,深受两帝喜爱,而我只是何况我们根本没有见面,只简单交谈几句,当我同意出门游历,亲眼看一看百姓状况时,交谈即告结束,端世子长公主进来,大家又空谈一会,我都说给你听了。
础弟太年轻啦。马维感慨道。
这跟年轻有什么关系?楼础还是不解。
我算是过来人,提醒础弟一声:这世上的道理并不都在书中,有些事情从古到今发生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能够改正,男女之情就是其中一种,从上古到现在,该犯的错误人人都犯。
楼础还是没太明白,你说的错误是什么?见色忘义?纵欲无度?
马维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础弟还没到犯错的时候。
楼础反而更加发奇,马兄犯过错?
犯过,而且是大错,但是你放心,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妻儿于我如过客,绝不会因他们而坏事。
楼础笑笑,其实这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拱手道:告辞,半个月后再见。
大将军那边呢?他若是再想派你去皇帝身边呢?
半个月,他能等。
马维自知无法劝动楼础,只得拱手道:半个月,希望础弟回来之后,不会突然变成忠臣,一心只想劝说当今天子做个好皇帝。
此番游历,我只为解决心中疑惑,无论所见所闻如何,都不会改变我对皇帝的看法:皇帝不可说服,端世子等人的计划,最后都是竹篮打水。
那我就放心了。马维送楼础出门,础弟需要带些盘缠吧?
家里有些钱,够用,这一趟不为游玩,应该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而且端世子会从御史台给我弄一份公函,如有必要,我可以凭此入住官驿。
哈哈,原来如此,础弟这是奉差游历。
能不用尽量不用吧。楼础不敢说死,他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家里攒下的那点钱是否够用。
楼础回家准备,老仆管不到公子,听说自己不用跟去,大大地松了口气。
楼础这边收拾行李,马维那边也没闲着,立刻派人去将郭时风请来。
这位楼公子年纪轻轻,人却有些迂腐,马侯爷看得准吗?他不会坏咱们的大计吧?郭时风对楼础不熟悉,也没那么信任。
不会,我认识楼础多年,他这个人心思深密,无论学什么都要慢一点,往往要反复琢磨,能想别人所不想,但是一旦认准,绝不会轻易改变。
那就好,可他这一去半个月——太久了些,就怕夜长梦多,咱们等不了那么久。
他想走,我也拦不住。这才是个麻烦。马维取出那绺秀发。
这是洪大侠剪来的头发?
对,但它不属于周律,而是周律的小妾,洪道恢弄错了目标。马维脸色不太好看。
想必是夜里太黑,洪大侠总不能点灯吧,只好捉到谁的头发就是谁。小事一桩,至少洪大侠飞檐走壁的功夫没错。
马维冷冷地说:刺驾不比别的事情,稍有疏忽就会酿成大错,洪道恢剪错头发,说明他不太可靠,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只要事先计划周密些,洪大侠不成问题。
马维还是放心,楼础以为洪道恢是我找来的人,可他是你从江东带来的
请马侯爷相信我。郭时风笑道。
对你,我当然信得过,可洪道恢——没有其他选择了?
这种事情没法公开找人,洪大侠已经最好的选择,我相信,凭你我二人的谋算,足以弥补刺客的小小疏忽,真正的问题是尽快弄情皇帝的具体行踪。梁升之靠不住,楼础一去半个月,这真是
还有一条路。
郭时风马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马侯爷必有备招。
这条路比较冒险,我要找的这个人,可能帮上大忙,也可能将咱们一块出卖。
富贵险中求,不冒奇险怎成大事?
值殿左司马皇甫阶。
郭时风着实吃了一惊,皇甫阶是皇帝身边有名的佞臣,马侯爷怎么会想到他?
皇甫阶的父亲皇甫开镇守冀州,三次率军深入漠北,追击贺荣部骑兵,一次迷路无功而返,一次大败而归,一次略有斩获。
嗯,斩首数百级,也不知斩的是什么人,皇甫开为此向朝廷邀功,还鼓动皇帝御驾亲征——可据我所知,皇甫开仍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
未必,楼础给我一个提醒,皇帝现在隐忍未发,表面上越是信任,心中可能越是忌惮,而且皇帝眼中不容纤芥,皇甫开频频折损将士,贺荣部就在他眼皮底下日益强盛,皇帝不能不怒。我听楼础说起皇帝对皇甫阶的态度,显然没将他视为将门之子。
楼硬也不被当成将门之子。
不同,楼硬胸无大志,只要地位稳固,受多少羞辱都能忍受,皇甫阶这个人我特意打听过,表面上嬉笑怒骂,不拘小节,其实睚眦必报,面善心狠,对皇帝必有怨怒。
这就够了,说白了,咱们这样的谋士,一半靠嘴说服人,一半靠眼光看人,看出此人有可说服之处,事情就成了一多半。所谓看人难劝人易,马侯爷已将难事做完,轮到我去做容易的部分——我去找皇甫阶,一是打探,二是劝说,若是真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也就不需要楼础了。
嗯,你能许给皇甫家什么?
至少许一处冀州,剩下的要见机行事。
马维拱手,非是我不想出面,实在是我身份特殊,与楼础同窗多年,还好说话,与皇甫家,我没有交情。
明白,明白,马侯爷不必多说,坐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郭时风起身准备告辞。
马维也起身,心里还是不够踏实,那个洪道恢
除非马侯爷还有更好选择,否则的话,只能是他。
马维重重地叹息一声,也罢,刺驾这种事情,刀剑尚在其次,临危不乱才是紧要,洪道恢至少有这个胆子。
没错,天下或有本领更加高强的剑客刀客,但是别说刺驾,只是听说这两字,也会吓得魂飞魄散,洪大侠不会,而且他的父母妻儿都在广陵王手中,绝不敢背叛。
马维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点点头,就是他吧。不等楼础回来,或许大事已成。
第十九章 大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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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一回半个月,楼础走不了太远,先是东行至虎牢关,遇到奉命奔赴洛阳的各路军队,之后转而沿河西进,赶上大批船只往潼关运粮,两岸则是数不尽的河工民夫在修提。
潼关以西的秦州正是大乱的时候,非有兵符者不可通关,楼础于是折而向南,再调头向东,沿洛水回京,路上经过许多村镇,恰值官差征收秋粮正酣,前去各处服役的民夫也陆续上路,楼础走走停停,觉得此行不虚。
盘缠果然不足,最后几天,两人只得凭御史台的公函住进官驿。
这天夜里,离洛阳只剩不到三日路程,楼础住进一处城外官驿。
二更已过,开门的驿卒不太高兴,提着灯笼,仔细查看公函与两名客人。
广陵王府的仆人名叫段思永,经常出门,见惯了场面,不耐烦地说:你认得字?
驿卒没有恼怒,反而赔笑道:比不了老爷们,我就会认上面的印章,没有错,两位请,正好还剩下一间房。
我们要两间。
对不住,这些天来往的公差实在太多,真的只剩一间房,两位运气好,搁在昨天这个时候,连这一间房都剩不下
驿卒唠叨不休,大意是房间有多紧张,自己的活儿有多累,将家里的事情都给耽误了。
房间极小,除了一铺床,别无余物。
楼础睡床,段思永打地铺,两人走了一整天,疲倦至极,洗漱之后倒头便睡,连晚饭都免了。
次日一早,段思永端来饭菜,粗粟配几根咸菜与煮菜叶,两人这些天已经吃惯这样的东西,都不计较,很快吃得干干净净。
我去要壶茶来。段思永端走碗筷。
楼础出门观望,真正的公差这时正忙着出发,进京出京的都有,或步行,或骑马。
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未停,五六名士兵先后冲进院内,大声嚷道:换马,紧急军务!
驿长亲自出来接待,查看兵符,检验无误之后,立刻安排驿卒准备马匹食物与水,其他信使纷纷让路,有彼此熟悉的人,大声问道:老刘,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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