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老刘正在狼吞虎咽一碗粟米饭,嗯嗯两声,没工夫回答,几口吃完,准备再度出发时,才向熟人道:贼人刺驾,我们奉命去通知各处关卡严加守卫,不准闲人进出,整个洛州可能要进行一次大搜。
几名士兵重新上路,留下的消息却在驿站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一是痛斥胆大包天的奸贼,二是猜测关卡被封,自己会不会被困在洛州。
洛州地处天下正中,环绕东都洛阳,四周有若干关卡与津口,只要全都封住,方圆数百里之内,人畜插翅难飞。
信使都有公务在身,议论一会各自上路,剩下驿站里的人继续猜测。
肯定又是吴人作乱,三年不惹是非他们就浑身不舒服,我真纳闷,朝廷干嘛不将吴人全杀光呢?
也可能是关中的反贼,听说那边出了一个什么弥勒天王,法力无边,没准是他派来的刺客
法力无边——你咋不去投奔呢?
法力再高也是妖人一个,哪是真龙天子的对手?大将军一出马,三月荡灭,你信不信?
段思永回来,诧异地问:楼公子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
你听到消息了?
嗯,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好在皇帝没事,刺客和同伙肯定跑不了。真不明白,好不容易才有这太平盛世,怎么就有人盼着天下大乱呢?我爹和我爷爷都说过,早年诸国并立的时候,那日子真是苦,过今天没明天,饿得急了,真有吃人的事情发生
楼础急于回京弄清状况,催促段思永上路,两人没有马,楼础骑驴,段思永步行,想加快也做不到。
天黑之前,两人住进另一处驿站,来往的公差更多,他们只得与另外两人共住一间房,连床都没有,矮炕上铺层干草,正好能挤下四个人。
其他三人鼾声如雷,一个赛一个响,楼础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些困意,被外面的叫嚷声惊醒。
所有人留在屋内,不准出来,不准点灯,违令者军法处置!
外面的人连喊几遍,将驿站内所有人惊醒。
怎么回事?段思永迷迷糊糊地问。
大概是官兵抓人。楼础道。
我知道怎么回事,洛州大搜,进京的暂且放过,出京的一律严查,来历不明者抓捕,押解回京。炕上的一名公差道。
可不是,我已经被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连觉都睡不好。另一名公差哈欠连天地说。
四个人都坐起来,穿上衣服,等候官兵来查。
数人推门而入,一人提灯笼,一人检查相貌与公函,另有两人守在门口,都带着刀,看上去十分严肃。
炕上那两名公差有过经验,将信袋里的物品倒出来,排列整齐,以供检查。
我俩去下面催缴秋粮,肯定没有问题
闭嘴。军官冷冷地斥道,挨样查看,然后扔回原处。
楼础与段思永面前只有一份公函,军民仔细端详两人的容貌,对楼础看得更久一些,拿起公函扫了一眼,御史台观风使是你吗?
楼础点头,是我。
军官又多看他两眼,出京还是回京?
回京。
听到这个回答,军官神情稍缓,回京没事,出京就得细查。观风使是什么官儿?
探访民情观察民风,是为观风使,没有品级,不是官吏。
哦。军官似懂非懂,放下公函,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又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思永。
不是你。军官伸手指向观风使。
姓楼,名础。
高楼的楼?
正是。
楼大将军是你什么人?
本家。楼础不愿承认自己是楼温的儿子,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毕竟楼姓不太多见。
抱歉,那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楼础一愣,这一路上他听到不少传言,没人说刺驾与楼家有关,为什么?
别问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请吧,楼观风使。军官语气和善,但是很坚决。
楼础别无它法,正要下炕,段思永却不同意,他奉命陪行,职责之一就是保护楼公子,于是先行一步下炕,向军官拱手道:请借一步说话。
军官冷冷地看着他,军令在身。
段思永笑道:绝不耽误你的军令就是。
两人走出房间,另三名士兵仍留在屋里,提灯笼的小兵突然道:如果一定要去秦州剿匪,我希望是楼大将军带兵。
本来就是大将军吧。楼础道,他离开洛阳的时候,父亲已被任命为西征统帅。
半个月前没错,现在就难说喽。
楼础正要追问,段思永与军官回来,小兵急忙闭嘴,目光移开。
段思永黑着脸,向楼础拱手道:委屈楼公子,这位军爷一定要带你走,广陵王的名头不好用啊。
军官淡淡地说:都是上司,哪个我也惹不起,广陵王老殿下的名头用在我身上可就浪费了。请楼公子跟我走吧,没什么大事,说清楚就好,没准还是好事呢。
楼础下地穿鞋,向段思永道:无妨,请你单独回京,代我向你家主人说一声,有机会定要拜访。
也请楼公子安心,广陵王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他想保的人还没有保不下来的。段思永抬高声音,这话主要是说给军官听的。
军官不肯接话,只催楼础上路。
对驿站的检查已经结束,除了楼础,还有三人要被带走,他们都是京中官员的家仆,借住官驿,平时都没问题,今天却惹上麻烦,因为他们是出京。
楼础的待遇比较好,分得一匹马,那三人步行不说,胳膊上还被系上细绳,与犯人无异。
三人极为不满,频繁提起主人有多急,自己的任务有多重,不久之后,他们终于闭嘴,原来被官兵抓捕的人不只他们三个,还有十几人,被绳索连成一串,其中不乏主人地位更高者。
上百名将士押着近二十名犯人上路,清晨时与另一队士兵汇合,就地休息,不到一刻钟重新上路,离着东都不远,这些人却享受一次野外行军。
连续赶路,当天夜里,一行人终于进入一座军营,楼础骑马还好些,其他人磨破了鞋擦伤了脚,一个个惨叫连连。
军营设立不久,没有房屋,全是一排排的帐篷,井然有序,见不到有人乱跑乱喊。
楼础被单独送进一座小帐篷里,等了能有一个时辰,又累又困,可心中疑惑太多,想睡也睡不着。
军官来了,态度更加客气,抱拳道:请楼公子跟我走。
离洛阳还有多远?
军官犹豫一会才回道:不远,天亮的时候,可以望见城墙。
为什么不是禁军抓人?楼础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调来的将士,原本要在大将军的率领下前往秦州,却莫名其妙在参与抓捕刺客同伙。
或是不知,或是不愿,军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走吧,有人在等楼公子。
果然有人在等楼础,而且是自家人。
一座很大的帐篷里,挤满了楼家儿孙,楼础刚一进来,七哥楼硕就迎上来,大声道:楼家危在旦夕,你不能置身事外!
(今日起恢复每日两更,上午89时一更,下午1819时二更,周日一更,望周知。)
第二十章 点醒
(求收藏求推荐)
天成皇帝喜欢微服私访,终于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数日前的一个夜里,皇帝带着一队侍卫在小巷中飞驰,刺客从天而降,一剑刺中第三名骑士,随后大呼昏君该死,想要仗剑逃亡,被一拥而上的侍卫齐力抓获。
皇帝先是大惊,随后大怒,因为第三名骑士本应是他,只因一时兴起,拍马跑在了最前面,才躲过这一劫。
刺客不仅算准了时间路径,还知道皇帝平时的位置,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侍卫当中出了叛君者。
这是最让皇帝愤怒不已的地方,立刻回宫,将百余名随身侍卫全部收监,怒意不减,又将外围更多的侍卫也都关押起来,派心腹之人逐个讯问,必要找出忘恩负义的奸臣。
刺客身受重伤,先是御医救治,然后是严刑拷问,没人知道他供出了什么,总之皇帝下旨,全城大搜,马上又追加旨意,整个洛州都要大搜,宁枉勿纵。
被抓的人越来越多,受到怀疑的人则要更多,大将军楼温就是其中之一,他正准备率军前往秦州,结果一纸诏书下来,西征暂停,大将军入宫宿卫,已经集结到洛阳的军队由副将接管。
中军将军楼硬已经与其他侍卫一同被收监,大将军入宫之后再没出来,楼家一下子失去主心骨,人人惶骇,不知所为。
危急时刻,兰夫人站出来,先是通过皇太后的关系,给丈夫送去一封信,楼温回信,表示自己还很安全,楼硬虽在监中,也没有受苦,全家人总算稍稍安心。
大将军另写一封信,命家中子孙年十五以上全都出城投军,营中自有将领安排他们,此举既是向朝廷表露忠心,也是安排一条退路。
这些天你跑哪去了?大家都急坏了。楼硕怒冲冲地问,虽然他的着急与这个弟弟并无多大关系。
在洛阳周围游历一番,探访民情。
楼硕皱眉,你可真是悠闲,离家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来吧,都说你聪明,你给大家出个主意。
愚弟唯诸兄马首是瞻。楼础推脱道。
楼硕也不是真心请弟弟出主意,嗯了一声,回到人群中间,继续道:是走是留,大家各抒己见,刚才轮到谁了?
当然是走,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一个兄弟马上发表意见,等众人目光汇集过来,补充道:形势还不清楚吗?陛下名义上召大将军进宫宿卫,其实是在夺取大将军的兵权,每天都往军营里派驻新将领,再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保护。
对,并州荆州吴州都有咱家的人当官,不如前去投奔。
并州最好,沈牧守与楼家是多年至交,不至于落井下石。
不是所有人都想逃离东都,不能走,咱们走了,置大将军于何地?岂不是更令陛下对楼家生疑?
大将军写下亲笔信,让咱们出京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从军,立功表忠,不是让咱们逃之夭夭。
嘿,平时没见你跟大将军有多亲近,这时候倒比别人更了解大将军的心思了?
对大将军的本意,两派人争吵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楼硕早已焦头烂额,恰好有人请他前去会面,楼础举起双臂,高声道:吵架有什么用?想好再说。等我回来,你们给我一个准信儿。
楼硕气哼哼地大步走出帐篷。
众人安静一会,一人道:他当自己是谁啊?三哥他们不在,他就以为自己能当家作主了?
就是,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还想管家?笑话。
众人编排一会楼硕,重新争吵起来,还是无法说服对方,又都怕担责任,不敢各行其是。
楼础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也没人询问他的意见。
饭时一到,众人一哄而散,楼础留下,坐在一张小凳上默默等待。
楼硕进帐,见里面空空荡荡,愣了一下,人都跑哪去了?我这边四处奔走,急得要死,他们倒自在。十七,你去将人都叫回来,今天无论如何要商量出一个办法。
楼础起身道:明明有人能做主,大家为何还要争议不休?
谁能做主?我可不行。楼硕马上撇清自己的责任,打量楼础两眼,你更不行。
楼础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大将军夫人。
楼硕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夫人在城里,咱们在城外
所以得有人进城,一是请示夫人,二是打探宫中形势,形势若是明了,主意自然也就有了。
你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让谁回城呢?现在家里可不太安全
愚弟愿往。
楼硕神情变得和善许多,笑道:还真就是你最合适,因为你之前不在家,不必遵守大将军的从军之令。
一大早,楼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派仆人送楼础回城。
城内的大搜已经结束,街上的行人依然不多,个个步履匆匆,见到熟人也不抬头,更不打招呼。
大将军府门前难得地没有车马守候,街道显得比平时宽阔许多。
想见夫人得层层通报,楼础与普通客人一样,等在门房里,四名守门仆人陪同,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神情呆滞得像是在守丧。
楼础以为要这里等一阵,结果没多久里面就传令出来,让十七公子进后堂拜见夫人。
自打七八岁以后,楼础就没再进过后院,当年他还是幼童的时候,可以随意进出此地,大声地喊兰夫人为母亲,直到六岁那年,才明白自己的生母是那个偶尔见面的吴国公主。
打那以后,他有几年时间不开口说话,越来越不得长辈的欢心,几乎没再见过兰夫人。
兰夫人老了,身子倒还硬朗,站在廊庑之下,身边站立诸多侍女。
楼础跪地请安,孩儿楼础拜见夫人。
起来吧,你从城外军营回来?兰夫人语气淡漠,似乎早忘记了这个她曾经养育过几年的庶子。
孩儿前些天出门游历,刚刚回京,在军营里见到七哥他们,受七哥委派,回家探望夫人,顺便请示下一步计划:是该留守营中,还是投奔外地的兄长。
兰夫人冷笑一声,大将军子孙上百人,聚在一起好几天,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回家问我一个老妇人的意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