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人多嘴杂,难出定论。
唉,也不能全怪你们,一个个打小锦衣玉食,没受过苦,大将军平时管得又严,你们啊,都习惯了依赖父兄保护,遇事就慌。三郎不在,否则
大将军和中军将军深受陛下信任,应该不会有事。
呸,既然没有事,你们还想逃?兰夫人说发怒就发怒。
夫人息怒,孩儿若是想走,就不会进城来见夫人。
兰夫人怒意稍解,至少你还知道回来,其他人平时装得孝顺,这时却都假装没有这个家,连自己的亲娘都不顾及。
兰夫人左右扫视,诸多姬妾羞愧地低头。
反倒是失去亲娘的孩子自愿回来。兰夫人还记得楼础,也知道他不是楼硕派回来的。
兰夫人转身进屋,一名丫环向楼础招手,示意他可以跟进去,别的人仍然守在外面。
兰夫人入座,楼础站在门口,再次行礼拜见。
兰夫人沉默多时,开口道:有皇太后看护,大将军父子在宫中暂时无忧,可陛下唉,我看着陛下从小长到大,从来就猜不透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我是陛下的亲姨,大将军父子更是忠心耿耿,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反倒是一群王子王女,被他视为亲信。就因为他们姓张?可姓张的更危险,广陵王湘东王这些诸侯,哪一个没有称帝的野心?
兰夫人说起宫中家事,楼础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无妨。兰夫人缓和语气,楼家不会倒,兰家也不会,刺客总会开口,等一切真相大白,陛下自然明白谁忠谁奸。大将军在宫中没有受到亏待,三郎受些惊吓,但也没有大碍。楼家子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走的别再回来,留的也没奖赏,因为楼家根本没事,全是你们庸人自扰。
楼础依然不吱声。
兰夫人打量他一会,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大将军诸子当中,你算是有勇有谋,敢回城算是一勇,谋在哪里?
楼础拱手道:孩儿有一个想法,请夫人定夺。
先说来听听。
大将军与中军将军固然无辜,陛下迟早会明白这一点,可一迟一早,结果大不相同,陛下生性果断,若是听信谗言,或许会太早做出判断,事后纵生悔意,于楼家已然无益。
谁敢进谗言?兰夫人怒道。
楼础不语,兰夫人自己喃喃道:皇帝身边永远都有谗言。你说该怎么办?
请夫人与公主立刻进宫,日夜守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虽在看护大将军父子,总不如夫人与公主用心,万一陛下发怒,夫人与公主还能以家人身份劝阻。
公主是楼硬的夫人,虽非皇太后生养,但是借助她的身份,进宫更加方便些。
你以为我不想进宫吗?上书多次,一直没有得到允许。
事态紧急,请夫人不要在意礼节,亲去宫门拜求皇太后,非要见人不可。
兰夫人沉吟片刻,我这个岁数,还在意什么礼节与脸面,只是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楼础拱手作揖,夫人若能进宫,这就是家事,不能进宫,则是国事,家事可求可劝,国事法不容情。
兰夫人恍然,起身道:亏你一语点醒,我险些误了大事。也不用去宫门拜求,明天是皇太后寿日,她要去大护国寺上烧香拜佛,我就是死在皇太后身边,也要让她带我和公主进宫!
兰夫人比预料得更加明白事理,楼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家事为先,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接下来,他得尽快去见马维,处理另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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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洪水滔天,也有人能够不受影响,照常过自己的日子,甚至要找事做做,以增加一些乐趣。
兰皇太后就有这样的资格,皇帝遇刺的头两天,她担心了一阵,很快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专心准备过寿,并非她不关心儿子的安危,而是一切消息都表明,没什么大事,皇帝处理得很好。
城内城外的大搜对她更是毫无影响,反正皇太后出宫总会清街,也总会有百姓沿街跪拜,看上去一切都与平时没有两样。
大批贵妇早已提前来到大护国寺门外,按照自己或夫家的爵位有序排列,身后簇拥众多侍女,再后则是自家子侄与男仆,以备不时之需。
先是有人高声开道,然后是一阵丝竹声,皇太后在山门前走下辇舆,步行进寺,以示虔诚,僧人倾寺而出,齐唱经文,恭迎皇太后。
楼础站在后方,除了遮天蔽日的旗帜,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想跟来,可兰夫人不放他走,留在府中住了一天,次日一早同来大护国寺。
兰夫人的计划是等皇太后召见她的时候,赖着不走,一定要跟着姐姐进宫,万一计划不顺,楼础就得随机应变,帮她想办法。
皇太后进寺,贵妇们在太监的引导下列队前行,每人能带两名侍女。
后方的队伍发生小小的骚动。
绝大部分贵妇都有自家子弟护送,对他们来说,皇太后仪仗寺庙都不重要,有机会一睹年轻贵女的芳容,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务。
天成朝开国二十多年,规矩还不是太严格,未出阁的女子可以公开亮相,住在洛阳的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今天差不多都到了,年长些的自尊自傲,不受关注,那些年轻些的,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才是众子弟关注与谈论的目标。
后方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动,随行男仆没有乱看的资格,组成第一道防线,可是面对自家小主,只能三心二意,甚至偷偷地往前推送。
众多侍女才是不可逾越的坚固防线,婆子们经验丰富,镇定地分派指挥,绝不允许任何男子闯过自己这一关。
直到最后一名贵妇进寺,人群才安静下来,酝酿片刻,开始互相谈论,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能品评出千言万语。
楼础听到三次欢颜郡主的名字,知道她也来了,但是没看到本人,也不相信这些纨绔子弟的夸大。
有人挤到近前,小声道:楼公子在这儿,昨天我还去府上拜访来着,说你不在家。
来者是广陵王府中的仆人段思永,楼础回道:我被留在大将军府。
原来如此,世子想见楼公子一面。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这样吧,今晚我去府上拜访,楼公子在,就是可以见面,不在,就等以后再说。
段思永考虑得很周全,楼础无法拒绝,说道:有劳。
周围的谈论仍未平息,皇帝身边的侍卫多来自勋贵之家,如今都被收监关押,福祸难料,他们的兄弟子侄却丝毫不受影响,关心的仍是姿色排名以及如何美法,恨不得将平生所学的文采都用在这上面,然后转头就厉声制止别人谈论自家女眷。
寺里传出消息,皇太后要留贵妇一同吃斋饭,外面的人可以稍事休息,仆人动不得,只能原地放松一下,随行的子弟呼朋唤友,能走得远一些。
楼础没想离开,却有人来找他。
东宫舍人梁升之从人群中挤过来,笑道:远远看着就是你,楼础,楼十七,对吧?
正是在下,梁舍人还记得我。
只要是一块喝过酒的人,没有我不记得的。走,再去喝几杯。
我走不开。楼础不觉得自己与梁升之熟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放心吧,没有一两个时辰,里面的人出不来,光是一拨拨地给老太后上寿,就得小半天。梁升之凑近些,小声道:楼家男儿就你来了,别扫大家的兴致。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今天我就叨扰梁舍人几杯酒。
哈哈,这才对嘛。梁升之拉着楼础往外走。
楼础向仆人交待一句,跟着梁升之进入一条小巷,随口问道:悦服侯今天没来?
过气的前朝帝胄,家中没有命妇,自然不用来。
小巷里搭建一座临时的棚子,内设一条长桌,上面摆着壶杯,酒是刚热好的,菜是一些时鲜果蔬,十多人围桌而立,边喝边谈,甚是欢洽。
梁升之显然是这场酒席的主人,一露面就得到所有人的欢迎。
楼础扫了一眼,没见到广陵王世子张释端。
话题还是离不开美人,欢颜郡主四个字接连飘进楼础的耳朵,想躲也躲不开。
美人终究可见不可得,说得腻了,话题又转到刺驾上,梁升之对此极感兴趣,很快成为主导者,他在东宫任职,说的话颇为可信,大声道:此事绝不简单,幕后必有主使,很可能会牵连到朝中重臣。
刺客还没招吗?这都多少天了。一人问道。
刺客招不招无所谓,总有别的办法查出真相。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经过此事,还看不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吗?
楼础一下子明白过来,梁升之请他过来,其实不安好心,是要他代表楼家接受斥责,于是装糊涂,只管低头饮酒。
我家是忠臣。立刻有人接话,我哥哥快要被放出来了。
梁升之冷笑,放不放人得由陛下宣旨,外人能知道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向你透露一句:文忠武奸,绝不会错。
谁说武将就一定是奸臣?有人涨红脸辩解,天成江山是谁打下来的?
打江山的是武将,守江山的却是文臣。而且也不是所有武将都有问题,我说的是这一次,某一家,你就别往自家揽了。
那人脸更红,旁边的人悄悄耳语两句,他恍然大悟,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楼础。
梁升之意气风发,举杯道:诸位等着看吧,环宇清朗指日可待,本朝将更加倚重文臣治国,奖罚分明,唯贤是举。那些依靠军功获得勋位的人家,最好早些看清形势,该交权的交权,该放手的放手,回家贻养天年,仍不失忠臣之名。
有人讪讪,有人欢呼,楼础全当没听见,酒喝够了,向梁升之拱手告辞,转身就走。
梁升之却不肯放过,追上来道:楼公子别多心,大将军忠君为国,天下皆知,绝不是奸臣。
楼础止步笑道:当然,若非得到陛下信任,大将军怎会奉诏入宫宿卫?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梁升之拍拍楼础的肩膀,收起笑容,天道循环,报应有定,楼家应该比别家更明白这个道理。对了,家祖奉旨再度出仕,他老人家原想安度晚年,可陛下不同意,说是老臣可靠,别人比不了。家祖只得勉为其难,担任侍中,兼掌尚书省。
恭喜,令祖再掌相印,梁舍人今后必能飞黄腾达。
我不靠祖荫。梁升之冷冷地说,请楼公子转告楼家,知足常乐,别等机会失去的时候悔之莫及。
人微言轻,我的话在楼家没人会听。楼础微笑道。
梁升之大笑,此一时彼一时,像楼公子这样的人才,从前不得重用,今后没准是楼家的顶梁之人。
楼础回到原处,琢磨一会,觉得梁升之必有未尽之言,大将军的处境很可能比他预料得更加危险,刺客还没供出楼础等人的名字,皇帝就已经怀疑楼家。
梁升之说得没错,直到下午,寺中的贵妇才陆续出来,又引发一阵骚动,人群渐渐散去,留出的空地越来越多。
兰夫人大功告成,派一名侍女出来,命管事人带奴仆回府,特意交待楼础:就在家中待命,不要随意走动。
楼础称是,扭头就违反命令,跑去找马维。
马维看上去还很镇定,笑脸相迎,安排酒菜,嘘寒问暖,一如往常,可是等仆人全都退下,只剩两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郭时风。马维道。
他让洪道恢提前动手?
郭时风比较着急,跑去拉拢皇甫阶,从他那里打听到消息,让洪道恢前去行刺。唉,果如础弟所料,洪道恢一时疏忽,杀错了人。
楼础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皇甫阶居然会被说服?
郭时风辩才了得,有这个本事,他看出皇甫阶忍受不了皇帝的耍弄,其父皇甫开在冀州又接连败给贺荣部,地位已然不稳
他人呢?
失踪了,不知躲到哪,一直没再出现。
洪道恢
对他可以放心,洪道恢早有准备,知道自己必然落网,不会供出其他人的名字。
那郭时风跑什么?
他还是胆怯,我从前看错他了。马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别无它法,只能放弃计划,先静观其变,若有意外,我与础弟一块逃亡,绝不独自偷生。
不能放弃,皇帝必须死。
马维大吃一惊,础弟你
皇帝不死,楼家会亡,马家会亡,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家消亡。
第二十二章 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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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暗,段思永如约而至,附近有座归园,世子在那里静侯楼公子。
楼础又一次违令出门,老仆连声叹息,却没说什么。
归园不大,秋寒花败,草木半枯半荣,灯光一照,别有一番风景。
张释端在亭中设宴,亭子一面临水,三面花丛环绕,只有一条小径通进来,花色各不相同,虽已衰败过半,仍可想见盛开时的艳丽。
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情?竟然真的有人刺驾。张释端亲自斟酒,只能说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
有人怀疑幕后主使者是大将军。
张释端没有否认传言,无论是不是大将军,至少可以肯定与楼公子无关,因为当时你出门了。
楼础笑笑,无话可说,不敢多说。
怎么样,楼公子此行可有所得?
收获颇丰。
哦,看到什么了?张释端年纪虽小,对时事却极感兴趣,又一次执壶斟酒。
我看到黄河之水快要漫过西行船只,艘艘如此,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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