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果然,只有一人骑马来到墙下,仰头高声道:大将军敬问义军,楼家第十七子楼础可在城中?
宁抱关叫来一名军官,向他耳语,军官向城下大声回道:他现在可不是楼家第十七子,已改姓徐,是吴国执政王大都督,率军十万,刚刚夺占东都。回去告诉大将军,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来攻城,休讲什么父子之情。
城下人道:大将军不是来论父子之情的,只请吴王念及十八年养育之恩,放大将军家人出城,官兵即刻退去。
军官不知如何回答,徐础小声说了几句,军官又向城下道:楼硬带着家人已经逃走,不只是楼家,兰家梁家早就带着皇帝逃了。
城下人转身离开,很快回来,大将军致意吴王,他说有吴王在,东都必得保安。官兵天亮之前就会离开,大将军请吴王稍稍照顾一下旧人,莫因父子反目而祸及无辜。大将军还说,子不认父,父不能不认子,血脉相连,不是一个姓氏能改得了的。今日暂别,日后或许还有父子相认之时。
城下人等了一会,见城上没有回答,调头又一次离去,与后边的火把汇合,同返营中。
城上的义军将士偷眼观看吴王。
徐础向宁抱关道:请宁王早做准备,天亮之前,大将军必然攻城。
宁抱关大声笑道:楼温行此反间之计,以为我会上当吗?吴王若有二心,何必等到今日?楼温亲征之时,就可以投奔过去。
将士们纷纷点头,对吴王疑心尽释。
宁抱关向徐础道:大将军不行此计,我还有点不放心,现在没事了。我对这里不熟,你带人下去,看守街道,给我搜罗些有用的东西来。
是。徐础拱手领命,没有自己挑人,而是等宁抱关指派。
宁抱关派出吴越军兵卒五十名,随吴王骑马巡城。
徐础在东都生长十八年,不能说熟知每一条街巷,至少认得大路以及一些重要所在。
东都武库建在皇城边上,守门人不在,一时打不开,徐础就在城内的几处军营里寻找器械,将勾连枪叉耙石块滚木等物陆续送到城上去。
离天亮不久,城外果然喊声震天,官兵发起进攻,但是判断失误,真以为东都里的义军有几万人,因此没有全面围攻,而是集中兵力攻打北城,正中宁抱关下怀。
徐础没有登城,继续沿大路巡视,以防城内有人聚众闹事,尤其是费昞,万一他没走,仍留在城里,倒是一个大麻烦。
徐础带的人不多,但是马蹄声不断,颇有震慑之力,一路上没人敢于出来查看。
天边微亮,城外的叫喊声减弱,一骑追来,骑士兴奋地大叫:晋王赶到,官兵退却,宁王请吴王立刻登城!
众人欢呼,徐础微笑,目光却被附近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户人家门口悬挂的红灯笼,夜里没点,这时才能看见。
徐础远远望去,发现许多人家都挂着灯笼,他向身边的义军士兵道:快要过年了。
是啊,就要过年了,真是一个好年!士兵兴高采烈。
对东都士民来说,这个年却不好过。
徐础突然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东都已经易主,他走在街道上,如同走在自家的庭院里,再也不用低头躲避他人的目光,两边宅院的大门也不再是障碍,他想进就进,所有的人,他想杀就杀
东都已成为群狼环伺的一块肥肉,问题只是谁能先咬一口,谁能咬到最大的一块。
(本卷结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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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裹紧身上用十几张狐狸皮制成的氅衣,依然觉得冷,放眼看去,帐中的将军一个比一个老,也都跟他一样,无论穿上多厚的衣物,周围点燃多炭火,在这个冬天里,仍然觉得冷。
回想当初,大将军一旦说出要攻打某城某军,立刻就能猜出谁会第一个请战,但是真正可用的人又是谁,能够看出谁需要安慰,谁需要激励,谁需要奖赏如今,他失去了这种能力,话已出口,他却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当然,这一回不是要攻打,而是要退却,跟随大将军多年的老将们极不适应。
这比秦州之败还要悲惨,那一战中,大将军带的将士不多,突遭偷袭,以至不得不逃,事后,大将军虽然愤怒,但是志气不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朝廷上下,都相信他能东山再起。
大将军忍不住暗中自问,现在算东山再起吗?他手里有精兵,身边有旧将,朝廷派来掣肘的人不是被支走,就是自己逃走,他终于又一次独掌大军
将士有了,大将军的信心却没回来。
终于有人开口,管长龄是大将军最忠实的旧部之一,大将军心情不佳的时候,通常只有他能提出一些异议。
我仍然觉得东都城里没有多少叛贼,官兵如果四面围攻
管将军没看到叛贼留下的营地?足够容纳十万人!另一名老将军道。
营地未成,而且可以做假。管长龄起身,忍着全身骨节的疼痛,拱手道:吴王
大将军像是被一盆冷水迎面浇在身上,肥硕的身体剧烈地抖动几下,勃然大怒,他算什么吴王?
管长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城里的那一位。
徐础,他就叫徐础。大将军道。
徐础善用巧计,示官兵以大营,却死守城池而不出战,十有**是心虚,我估计叛军至多不过一万人,初入东都,立足未稳,正可一举将其击溃。
管长龄开口,其他人也敢进言,大多赞同对东都再做一次围攻。
一名满身霜雪的士兵进帐,向大将军道:后方叛军正在逼近,大概在十里之外。
士兵退下,大将军稍稍挺直身体,夺回东都又能如何?能跑的人都跑了,连张氏都放弃东都,剩下的是一座废城,外姓人何必替他们着急?我知道诸位为何想要夺城,无非是觉得家人还在城中。放心,他们很可能也已经逃走,何况你们的成年子孙都在军中,只需找到一块地方,自然还能开枝散叶。大丈夫在世,何处不能为家?
众老将不敢再提攻城,一将问道:去哪里合适?
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大将军向管长龄道:管将军去集合军队,毁掉辎重,只带干粮,轻装上路。
管长龄领命而去。
众将议论纷纷,各有建议,有说冀州好,皇帝太皇太后很可能都在那里,有说荆州好,与洛州山水相连,进可攻,退可守
最后有人提到了汉州,汉中位于天下正西,地方虽小,四方却有山河隔阻,土地肥沃,百姓众多,若能占而有之,不失为立足之地。
大将军轻轻点头,众将了解他的心事,立刻找出更多理由。
大将军家里的六公子不是在汉州做官吗?正好可以做个接应。一将给出更有力的理由。
大将军心中其实早有定论,只是希望由部下提出来,挺身而起,去洛州,即刻出发,步兵在前,骑兵押后。叛贼若是不敢跟来也就算了,若是敢来,咱们在真正的战场上何曾败过?
大将军重新鼓起几分信心,可这信心就像是帐中的炭盆,一旦来到冰天雪地里,迅速消散,又变成死灰一堆。
大将军乘不得马,只能坐车,走的时候,天光微亮,他向东都望了最后一眼,突然间心如针扎,悔恨不已,差一点就要传令全军停下,集中力量再攻一次。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治军最忌朝三暮四,说走就得走,来回反复,只会令军心崩溃得更快。
将士们也都频频望向东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逃没逃出来。
大将军害怕军心生变,催促上路,许以诸多好处,一切都要到达洛州之后才能兑现。
多半个时辰以后,官兵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遍地的烟尘,大量军械被付之一炬,还有一些来不及点燃,被随意地丢弃。
晋王沈耽率军赶来,占据这片营地,重重地松了口气。
谭无谓骑马兜了一小圈,赶回来道:官兵走没多久,看样子是往西去了,还来来得追赶
刘有终已经回到晋王身边,诧异地道:追?为什么要追?
谭无谓也很诧异,因为因为官兵已成丧家之犬,再来一点打击,就会溃散,永除后患。
刘有终笑着摇头,虽然结拜,他很少与谭无谓称兄道弟,谭将军的确是员大将,可打仗总有个目的,杀人只在其次。谭将军请看,东都就在眼前。
看到了,我以前还来过呢。可官兵终究是个威胁,不将其消灭干净
刘有终依然摇头,向晋王道:东都近在眼前,失之如失半壁江山,大将军纵然逃走,顶多是一州之敌。
沈耽道:两位兄长不必说了,先去叩门,如果能进城,与宁王合军,再追官兵不迟,如果不能进城——刘先生说得对,夺取东都才是重中之重。
谭无谓轻轻叹息,他虽是骑将,其实没有指挥之权,仍是晋王身边的参谋。
已经有人去叫门,骑马匆匆赶回来,向晋王道:城上没有回应,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就是不肯开口。
沈耽眉头微皱,再次望向东都,夺城者真是宁王与吴王?
只能是他们。谭无谓道,还没有人知道是他给吴王出的主意。
谭无谓之前就说过宁王吴王会夺下东都,沈耽当时半信半疑,如今到了城下,看到官兵逃走,他相信了,尤其是城上的旗帜十分混乱,正是义军一向的风格。
嘿,宁王这是想独吞东都了。沈耽冷笑道。
肯定是徐础的主意。刘有终也不认这个四弟了,原本就是徐础劝宁王奇袭东都。
四弟应该不至于吧,或许他被宁王挟持,身不由己。沈耽仍相信徐础。
刘有终道:无论怎样,徐础身在城中,却没有想办法让殿下进城。
沈耽不语。
一名士兵骑马驰来,梁王到了。
马维赶去与蜀王汇合,他们本位于官兵后方,大将军调头奔返东都,他们阻挡不住,只能远远尾随,在长围外面发生一些争执,反而落在了晋军后面。
马维只带少数人赶来,一见面就道:攻下东都了?怎么不进城?
攻是攻下了,可东都的新主人不太欢迎咱们这些故人。刘有终道。
马维立刻明白,宁王这是要称帝啊,他连自己的部下也不要了?
晋王军中有不少宁王部下,沈耽扭头望去,看到宁王猛将罗汉奇正与一大群将领聚堆闲聊,时不时望向城池,显得颇为困惑。
刘先生可能说降罗将军?沈耽道。
刘有终也看一眼远方的罗汉奇,微微摇头,非一日之功,如果宁王坚持闭城不纳,一两日后,或许可成。
马维急道:不用等一两日,宁王在城上一开口,罗汉奇必然带人过去,甚至反过来与晋王为敌。
城中也有咱们的人啊。谭无谓提醒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想得太简单,东都已被宁王占据,金银珠宝布帛粮草尽归其有,可随意赏赐将士,‘咱们的人’怕是乐在其中。
谭无谓不吱声,马维拍马上前,与沈耽相错,小声道:徐础已不可信,咱们得改一下计划。
原计划是攻破东都以后,将降世军头目一网打尽,名义上是为吴王争取江东之地,现在连城都进不去,计划自然无法实施。
沈耽这才认真地看向马维,笑道:梁王必是已经有了主意。
马维再次压低声音,晋梁兵少,不足以攻城,必须借降世王之力。宁王将家眷留在后方,这是他的失策,若能说服降世王驱赶家眷到来城下,宁王不降,城中将士也要开门。
降世王对你我二人颇为忌惮,怎肯借力?
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奉其为主,劝他称帝,而且咱们两人不必亲自出面,可以让蜀王代为传信。
正说话间,蜀王甘招也率军赶到,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沈耽打定主意,向刘有终道:请刘先生辛苦一趟,随梁王去见蜀王,必要令他与宁王反目。
这个好办,宁王夺城,却让蜀王前去夹击官兵,蜀王险些死于战场,对宁王必怀怨恨,一劝便成。刘有终领命,与马维一同离去。
谭无谓道:晋王不妨再等一等,四弟或许
沈耽摇头,不能再等,降世王就在后头,他若被人撺掇,进攻晋军,咱们又会陷于重围,这回可没有援兵相助。
谭无谓叹了口气,望向西边,喃喃道:官兵千万可别回头。
一名骑兵从城门方向疾驰而至,晋王,城上说话了。
说什么?
说必须等降世王到来,才能打开城门,别人都不行。
沈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还是梁王聪明,眼下之势,谁能得到降世王的支持,谁就能得到东都啊。
如此一来,东都岂不是要归降世王?谭无谓有些疑惑。
沈耽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降世王不是问题,从来都不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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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取东都之前,宁抱关也曾攻占过数座城池,地方都不大,城里没什么人,几乎都是空城,搜刮到的粮食仅够维持军队数日之用。
在将士们眼里,宁王永远都那么沉稳,事事了然于胸,无论面对多大的威胁,总能镇定自若,将全军安排得妥妥当当,将士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奋勇作战。
没人知道,宁抱关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念头就是军中还剩多少粮食,从哪能再弄一点粮食,队伍越庞大,这个问题越紧迫。
所以宁抱关尽量不招拖家带口的将士,但他阻止不住部下抢来家人,每攻占一处,队伍中总会增加一点无用的人口,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还要将俘虏公开赏赐给某人。
没有金银没有粮食没有官爵的时候,赏赐人口就是他所剩无几的选择之一。
因此,当东都的一座粮仓终于被打开,宁抱关站在门口查看多少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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