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很好,在你出城之前,我会召集诸将,宣布去掉吴越王之号,今后只称宁王,让你一个人当吴王,怎么样?
宁王
这就对了。我若是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就得不到诸王的信任,更得不到天下的信任。徐础,你若助我得到天下,我必与你分享,何况区区一个吴州?江东是你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徐础佩服宁抱关,同时也越发忌惮,仅仅相隔几个时辰,宁王已懂得舍小得大的道理,而且用得炉火纯青。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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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抱关说到做到,真的召集将士,就在城墙上宣布自己的决定:从今以后,我不是吴越王,只是宁王,你们叫得顺嘴,我听着顺耳,大家都高兴。
将士们欢呼,他们的确更习惯称宁王,既亲切,还能少一个字。
宁抱关指向徐础,带‘吴’字的王只有这一位,再有敢用者,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不放!吴军将士虽少,喊声却大,带动其他将士一块呐喊。
宁抱关命人送上酒肉,犒劳将士,又惹来阵阵欢呼。
将一块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土地让与他人,以巩固联盟,宁抱关做到了。
徐础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回复,趁大家争抢酒肉时,向宁抱关拱手道:我见过的英雄不少,有帝王之相者,唯宁王一人。
嘿,你又不是相士以后你留下来专心帮我打天下,我不会亏待你,你也不必再四处逃蹿。
徐础微笑道:我的毕生之愿是找一位可劝之人,既已找到,绝不弃之。
宁抱关点点头,你出城去吧。
徐础告退,只带两名卫兵,悄悄出城,奔往外面的军营。
出城不久,空中飘下雪花,待到军营门口时,雪势纷纷扬扬,遮天笼地。
守门士兵认得吴王,十分惊讶,立刻前去通报。
徐础站在营地门口回头望去,已看不见东都的身影,心中忽生一阵茫然,急忙忍住,他现在需要的是决绝果断,而不是多愁善感。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徐础转身看去,只见沈耽穿着单衣单裤,大步迎来,居然还是赤脚,边走边笑,朗声道:吴王来访,瑞雪先知,倒先我一步迎接佳客!
与宁抱关相比,沈耽的笼络之术更加随和,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徐础也迎上去,笑道:瑞雪虽然好客,却比晋王冷三分。
沈耽来到近前,执臂查看,好像两人已经多年未见,快随我进帐,外面的确有些冷。
沈耽的帐篷与士兵无异,只是温暖许多,没地放置桌椅,沈耽拉着徐础坐在床上,又以兄弟相称,嘘寒问暖,问的都是个人私事,然后才谈起夺取东都的过程。
徐础没提起谭无谓,也不谈自己的劝说,将功劳尽数归于宁抱关。
沈耽听得明白,笑道:若无四弟相劝,宁王断不敢冒此奇险,义军能攻下东都,多半是四弟的功劳。
动嘴终究不如动手,我怎敢与宁王比功?
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是执政到了吗?我要见见,现在就见!
四弟有一帮忠臣,可喜可贺。沈耽起身,到门口掀帘道:几位将军请进,吴王在此。
孟僧伦带着几名吴将进帐,跪下磕头,徐础急忙上前扶起,诸位辛苦,吴军伤亡几何?诸位有谁负伤?
孟僧伦起身,稍显激动,还好,晋王与谭将军智勇双全,大家运气也好些,伤亡一千三百多人,折损十一名将领。
孟僧伦报出将领的名字,徐础叹息,他借出三千人,伤亡近半,对这场大胜来说,损失不算严重,对于初创的吴军来说,却是伤筋动骨。
徐础出帐,抚慰等在外面的一些吴将,孟僧伦知道吴王有事而来,见他安全,也就放心,带众将离去。
回到帐篷里,沈耽已经穿好衣靴,笑道:孟将军对四弟可谓忠心耿耿,每次激励将士,必以四弟为名,但有功劳,也全归于四弟。沈耽稍一停顿,就像四弟将功劳归于宁王。
为臣与为王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沈耽得弄清楚,徐础究竟要选哪一样。
徐础道:江东偏居一隅,人民习于水战步战,难与北方争雄。当初吴国最后一个被天成所灭,原因无它,乃是太弱,天成先除强敌,再扫其余,反给吴国几年喘息。我欲兴复吴国,首要之务就是联络强豪,附龙骥而升天。
附龙骥就是要为臣了,沈耽大笑,四弟志向当不止于此。
我所愿者,天下太平,吴国兴复,能成此两事之人,便是达我心愿者,志向至此已足。徐础轻叹一声,吴人虽忠,却非问鼎之利器,与其强而迫之,不如顺天知命。
沈耽微笑点头,四弟总是比别人看得开。
刘有终掀帘进来,我听外面吵吵嚷嚷,还以为发生兵变,半天没敢出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还不知道四弟来了。
有劳大哥挂念,快来坐。
床沿已没有位置,刘有终拽一只小凳坐在两人对面,道:四弟是来给宁王当说客的吧?
沈耽道:我与四弟正谈得高心,大哥非来扫兴。
刘有终笑道:是我的错,光想着三弟之苦,却忘了四弟之苦,该罚我三杯,眼下无酒,四弟先记账吧。
刘有终是为臣之人,而且精擅此道,极能活跃气氛。
徐础道:大哥无错,来得正好,也的确该说正事了。徐础咳了一声,宁抱关刚刚去除吴越王之号,改称宁王了。
刘有终看了晋王一眼,开口道:宁抱关终归是个草莽之人,事到临头,才来抱四弟的佛脚,其心不诚,于此明矣。
徐础点头道:宁抱关野心极大,而疑心甚重,除了秦州旧部,轻易不会相信他人。但他此时的建议,值得三哥大哥考虑一下。
宁王有何建议?沈耽问道。
他愿与晋王联手,一同对付降世王。
刘有终冷笑,宁抱关独占东都不够,还要杀主夺军不成?
沈耽道:大哥别急,听四弟说完。
徐础拱手,也不隐瞒,将宁抱关的建议全说一遍,宁抱关已经猜出三哥有杀他之意,但他仍觉得降世王才是最大的威胁,愿与三弟尽弃前嫌,共襄大计。
刘有终又在冷笑,却没有开口。
他真愿让出秦并汉冀四州给我,让出其它各州给诸王,自己只留洛荆两州?沈耽问道。
徐础点头,他是这么说的,当众去掉吴越王之号,算是一份证明吧。
沈耽沉思,刘有终道:不用想了,宁抱关险恶之心昭然若揭,先利用诸王除掉降世王,接下来就是晋王,然后是吴王梁王他与降世王一样,容不得别人称王,连说辞都差不多,降世王不也声称只要秦洛两州吗?东都已被攻下,当然人人都想要现成的。
刘有终说得没错,沈耽却没有全盘接受,向徐础道:四弟以为呢?
天下只有独得,没有共享之理。但事有轻重缓急,与天成交战时,诸王尚且能够联手,若是再有共同敌人,何妨再度耿手?可先难而后易。
我已与降世王谈妥,明日聚会上
刘有终连咳几声,沈耽笑道:在四弟面前,大哥不用那么小心,若是连结拜兄弟都不能相信,晋军不如散伙,各自投奔明主去吧。
刘有终道:非我不相信四弟,实在是四弟在宁王身边待得太久,怕是会受他蛊惑,舍不得离开。
徐础道:我与三哥在东都一见如故,晋阳再见而结拜,情比金坚。宁王虽是枭雄,如大哥所言,终是草莽之徒,对部下唯以小利安抚,我留在他身边不过寥寥数日,便是一年十年,我终不为他所用。
刘有终起身拱手,又是我错了,四弟休恼,欠多少酒你都记着,以后一并补上。
四弟好说话,还是我来记着吧,至少六杯了。沈耽道。
刘有终大笑,请徐础继续说下去。
徐础道:三哥与降世王明日要如何?
诸王各带甲士入城,酒过三巡,降世王以弥勒佛祖的名义,宣布宁王各项罪状
刘有终插口道:我们凑了十条。
沈耽点头,然后看宁抱关部下做何举动,众将士若是义愤填膺,降世王就公开赦免宁抱关之罪,再赏他夺城之功,若是惊慌失措,我与蜀王梁王立刻挥甲士上前,斩断其首,传示全军。
别人尚可,三哥军中的罗汉奇等人,由秦州追随宁抱关至此,必然不服。
他们人少,倒好对付,只要城中将士别大乱即可。唉,虽然入城只有一日,足够宁抱关拿东都之物收买人心,我与四弟梁王借给他的兵,怕是很难收回来了。
宁抱关收买人心的东西不只是东都财物,还有他近几天的连战连胜。
刘有终问道:宁抱关将皇宫赏给谁了?
谁也没赏。徐础将自己在东都所作所为简述一遍,说到曹神洗掌管东都,派人把守宫门时,刘有终拍腿大笑。
四弟果然是个奇人,你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宁抱关大势去矣。
无论谁进东都,我都会劝他同样的话。徐础道,他保住东都,不是为了抽谁的薪。
刘有终连连点头,我明白,四弟心善,但是宁抱关的确失策了。他向沈耽道:东都已是宁抱关囊中之物,他若用来遍赏城中军队,将士人人皆有所得,自然不愿意再让其他人进城,如此一来,必要誓死替宁抱关守城。可东都几近完整,谁许诺得豪爽,谁就能得到城内城外将士的支持。
沈耽早已明白刘有终的用意,如此说来,宁抱关反而不是紧迫的威胁,降世王才是,他一进城,必然要用东都奖赏本部将士。
刘有终又点头,向徐础道:四弟来得及时。明日聚会,再除降世王,再将东都赏给诸军,以减宁抱关之威,若有机会,就将他与蜀王同时除掉。一日尽除降世三王,我等无忧矣。
这可不是徐础来此的目的。
第一百六十章 变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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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任何一位称王者来说,降世王都是最大的威胁,沈耽决定接受宁抱关的示好,至少先要除掉降世王,否则的话,咱们都是白忙一场。至于宁抱关——先等等,看情况再定,实在没办法,就将东都暂时让给他也可以,只要他真肯让出秦关汉冀四州。
刘有终道:对宁抱关不可心慈手软,我观此人相貌,狼形豺心,平时隐忍不发,下手必然一击必杀。晋王虽有退让之心,宁抱关却未必适可而止。东都如今已是困斗之场,有进无退,晋王三思。
刘有终进谏时,不自觉地将称呼从三弟变成晋王。
沈耽点头,我明白,但四弟说得对,事有轻重缓急,我若能除掉宁抱关,当然不会犹豫,可他既已占据东都,得地利之便,事事必然有所防备。咱们与降世王联手,都未必杀得了他,何况先杀降世王,人心必乱,我等明日为客,更不占优势。容我好好想一想。麻烦大哥四弟去见梁王蜀王,得让他们知道计划有变。
刘有终没办法,只得说声好。
徐础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晋王的这一犹豫,至少能保住东都一时平安,拱手道:争夺天下不在一时胜负,天成已然四分五裂,大乱既除,正是群雄并立之际,角力斗智之外,还有仁义之争。仁义虽无益于当下,将来却大有用处。
沈耽笑道:我明白四弟的意思,力智可除大害,却不能收拢人心,非得打出仁义之旗,令天下人前来附我才行。我的确要尽快返回晋阳。
三哥深知我心。
沈耽大笑,送二人出帐,他留下来重新布置明日的计划,精选的甲士还能再用,只是要杀的目标变成另一个。
外面雪花飞扬,半途中,刘有终停下,示意护卫退后,向徐础小声道:有件事我必须问个明白,四弟可以实话实说,也可以撒谎,但我还是要问。
大哥这是怎么了?我干嘛要对你说谎?徐础笑道。
刘有终没笑,拉着徐础又走出几步,告诉我,你究竟是想自立,还是要拥戴明君?你心中的明君是晋王,还是宁王?
徐础没有立刻回答,渐渐收起脸上笑容,大哥既然问了,我就说实话好了,我有自立之心,却没有自立之资。自称王以来,步步艰难,倒让我看得清楚,与诸王相比,我在天时地利人和上皆不占优,若勉强参与争鼎,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有终露出一丝微笑,相术并无奇异之处,更非神仙所授,无非是见得人多些,认人也更准一些。四弟别说我小瞧于你,以我观之,四弟虽是天下无双的人杰,却无帝王之相。
能得大哥一句‘天下无双’,我已满足,怎敢再求其余?徐础笑道。
然则四弟以为谁是明君呢?
我还没有做出定论。徐础摇摇头,天成初亡,英雄未必尽聚于东都,或许别处还有他人趁势崛起,便是天成,也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哈哈,这倒是真的,降世军涌出潼关之前,谁能想到秦州的一群乱民竟有今日的成就?但我问的不是天下,就是东都,四弟以为谁是明君?
谁能保住东都,并能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谁是明君。
刘有终微微一愣,随即再次大笑,四弟果然实话实说。嗯,徒有仁义者,不过愚腐之徒耳,但若是智力皆强于众人,仁义便有大用。
正是这个道理。
论智与力,晋王超凡脱俗,至于‘仁义’,四弟很快就能看到。
若看交情,我只认晋王。
哈哈,咱们一样,我只比四弟多份信心。刘有终停顿一会,四弟不喜欢瓜分东都的计划?
东都再富,富不过天下。得小富即欣喜若狂,争于瓜分,我看不出他有大富的机会。
瓜分东都是我的主意,你也听到了,晋王并没有同意。所以我是小富之人,晋王却有大富之志。
晋王确已露出‘仁义’的端倪。
我就是一名相士,懂些人情世故而已,只懂智力,不明仁义,四弟别笑话我。
晋王正需要大哥这样的人,所谓以仁义驭智力,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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