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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徐础笑道:还好,我夺下东都,无论怎样,这仍是二哥之功。

    谭无谓还是叹息,你若早当吴王就好了,我可以随意选择,或许能归吴王,现在我是晋臣,即使被贬,也只有默默思过,别无它想,我再也不会替吴王出主意。

    即便是‘不安好心’的主意也不肯说?

    谭无谓摇头,表示不肯。

    徐础也不勉强,好吧,二哥随意。既然晋王将你留下,你总得从命,在我身边当名卫兵吧。

    谭无谓勉强点头。

    二哥不会一心效忠晋王,准备刺杀我吧?如今的刺客可有点多,防不胜防。徐础想起费昞,虽未受伤,仍心有余悸。

    兵者,诡道;臣者,直道。若在战场上,我当会无所不用其极,战场以外,莫说我当刺客,便是晋王想派刺客,我也会劝他放弃。如果刺客能够解决问题,群雄何必招兵买马?如果只凭匕首就能夺得天下,还学什么兵法?还读什么文章?

    徐础自己当过刺客,听到这番话,心中有些羞愧,二哥所言极是,刺客虽常有,却非正道,自古没有依靠刺客定天下者。

    谭无谓打量徐础,即便吴王与晋王同日起兵,我十有**也会选择晋王。

    因为我曾经刺杀过万物帝?

    嗯。

    二哥以为万物帝不该杀?

    万物帝该杀,但是杀之者不祥。好比茅厕坑底的一块金子,虽然值钱,取出者必遭耻笑。

    二哥的比方真是别致。

    吴王刺驾,显然是个急躁之人,刺驾之后逃亡,显然计划不周,只有第一步,没有第二步。这是我不会投靠吴王的原因。

    谭无谓的话虽然不动听,却很真实,徐础想了一会,有办法改变大家对我的看法吗?

    有,可吴王做不到。

    二哥说来听听,反正这又不算是给我出主意,只是闲聊而已。

    很简单,摒计谋弃险招,专行正道,宁可仁义过头,不可见利而忘义。但是我说吴王做不到,因为群雄方起,比的就是阴谋诡计,吴王恰恰以此见长,怎可弃己之长?

    徐础大笑,他当然不会放弃,再等等吧,至少我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机会行‘仁义’。

    若无舍生取义之心,谁会相信吴王的‘仁义’?

    二哥怎么突然讲起仁义来了?徐础笑问道。

    是你问我如何去除往日污名。

    若说污名,晋王也有吧,二哥劝他行仁义之道了?

    晋王有何污名?

    二哥真以为沈牧守是沈聪派人所杀?

    我之论仁义,非卫道之士的仁义,而是计谋之仁义,吴王刺驾之名天下皆知,吴王自己也没否认过,因此需要以仁义清洗,晋王弑父之名是非难定,信者寡少,刻意正名反落人口实,所以无需清洗。

    徐础竟然无言以对,知道谭无谓此时终不肯为己所用,点点头,二哥高论,咱们改日再谈。随我去巡营吧。

    谭无谓轻拍剑柄,先说清楚,我这柄剑虽然长大,但是比较脆,一击便断,杀不得人,我给吴王当卫兵可以,但你别指望我能保护你。

    徐础大笑,出门叫上其他卫兵,巡营一圈,回到广陵王府的前厅,这里已被改造成中军幕府,徐础在这里处理军务。

    诸王说是奉他为军主,其实各自拥兵,真需要请示的事情并不多,只有蜀王每事必问,梁王与晋王决裂之后,也经常派人过来,宁王只会要人要物,晋王则极少派人询问。

    徐础很快处理完手头事务,遣散众人,留下雷大钧与戴破虎,与二将商议,如何送晋王突围。

    雷戴二人受宠若惊,甚至没问晋王为何要突围,但是想不出奇计,说来说去无非是诈降硬闯两策,徐础分析利弊:硬闯肯定不行,冀州骑兵众多,追亡逐败正是其所长,晋王即使闯过第一关,以后也是步步艰难,到不了并州就得耗尽兵马。诈降稳妥些,就是不知能否骗过官兵

    让晋王先往南去,绕道回并州呢?戴破虎建议道,我可以派荆州将士给晋王带路。

    嗯,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徐础点点头,咱们再想一想,务必要让晋王安全返回并州。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多时,还是没脱离硬闯与诈降两个办法。

    谭无谓以卫兵的身份在一边听着,先是无动于衷,渐渐地露出不屑,最后已是急不可奈,几次欲言又止,徐础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

    半个时辰过去,徐础让两将先去吃午饭,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两将一走,谭无谓终于忍不住,现成的计策摆在眼前,吴王怎么想不到?

    有现成的计策吗?不可能,若是真有,晋王为何不用?

    因为这条计策必须有吴王配合啊。

    是吗?二哥再多说一点,这是替晋王出主意,不是为我,不违背二哥的决定。

    谭无谓想了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立刻道:吴王是军主,传令诸王轮番出击,如我之前给你出的计策,官兵必然疲于奔命。轮到晋军出击时,择机而动,官兵若是防备虚弱,晋王立刻带兵突围,吴王这边再命诸王四面出击,官兵自然没办法分兵追击晋王。

    徐础其实早猜到这一招,若非如此,沈耽也不会放低身段,派刘有终来求助,甚至将谭无谓当成礼物。

    他想了一会,摇头道:我虽是军主,权限不出中军与西城之军,宁王不会听我号令,梁王若是知道出击是帮晋王突围,他也不会同意。

    吴王用不着向诸王道出实情,只说是疲兵之计就行了。

    徐础笑道:二哥刚才还建议我摒计谋弃险招,现在却又要让我对诸王用计吗?

    谭无谓一呆,这个反正吴王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议,再用一次计谋无妨。

    徐础摇摇头,并非我不愿用计,也非我不愿帮助晋王,而是另有打算,与二哥的建议截然不同。

    击败官兵的打算?没用,疲兵之计最为稳妥,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好的打法。

    我正犹豫不决,请二哥为我斟酌。有人对我说,冀州所恃者,无非骑兵,步兵多是临时征调。骑兵利平地,不利险地,因此可以诱兵入城,在街巷上将其击败。

    谭无谓大摇其头,笑话,谁给吴王出的这个主意?立刻杀了他,以惩效尤。他这分明是在陷害义军!

    此计虽非十拿九稳,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吧?

    不妥者有三:一是天时,官兵远道而来,以夺回东都为旗号,士气高昂,一旦入城,士气越发高涨,岂是险地所能阻挠?二是地利,义军初占东都,未得人心,不熟街巷,进退失据,谁肯力战?三是人和,诸王各怀异志,一方战败,全城溃散,所谓险地,是义军的险地,不是官兵的险地。

    我若数计并用呢?先是轮番出击,以疲敌兵,削其士气。然后晋王诈降,邀官兵进城,我以吴军设伏,身先士卒,督将士力战。与此同时,诸王依旧出城会战,内外无需配合,一方战败,另一方仍有机会,一方得胜,则全军胜。

    谭无谓依然摇头,却没有开口反驳,好久之后才说:义军守城,吴王分兵抗敌,乃是兵家大忌。

    非我分兵,诸王自分,与其勉强合之,不如各自为战。

    谭无谓突然想起自己的决定,我不给你出主意,吴王自己决定吧,只要能让晋王顺利突围,别的我都不管。

    这就是我的决定,请二哥回趟晋营,向晋王言明我的用意,晋王若无异议,我会尽快实施。

    吴王真的这样决定?

    宁可做错,不可不做,二哥去吧,我意已决。

    徐础心意已决,但这不是他的全部心意,他早已不信任何人。




第二百章 绞痛
    栾太后几乎忘了东都陷落这件事,对她来说,除了一开始闯来的拜见者,生活几乎再没有过变化,她依然每天无所事事,坐在屋里,感受日升日落,用佛经与念珠拂拭波澜不惊的心境。

    因此,当女官惊慌地跑来,说那个宁王又来了,栾太后没听懂,问道:哪个宁王?

    就是上回来的那个黑大个儿。女官真替太后着急。

    哦,那个人。栾太后想起来了,感觉那好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记忆已经模糊,只剩下微弱的印象,他好像也不太黑。

    太后!

    嗯?

    宁王此来不怀好意,咱们得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栾太后总是这句话,女官听在耳中,心中更急,可以找吴王帮忙。

    吴王又是谁?

    太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吴王就是那个年轻人,大将军楼温的儿子,一直派人保守寝宫。

    对了,他是吴国公主所生,有趣。他能帮我?

    叛军当中,只有吴王比较守礼,又派人保护寝宫,应该能阻止宁王。

    吴王既然派人保护寝宫,宁王进不来吧?

    外面宁王的人多,吴王人少,我刚才在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吴王的手下似乎不太敢阻挡,必须是吴王亲自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沉重的敲门声,还有含糊不清的叫喊。

    女官脸色煞白,宁王真的来了。

    栾太后轻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要不咱们先别开门,看吴王能否及时赶来。

    只有如此了。女官再不与太后商量,转身出去,召集院中的十余名侍女仆妇,准备带她们一同去堵门。

    众人刚到门口,就见一口刀从门缝伸进来,吓得她们尖叫逃跑,女官弹压不住,呵斥几声,只见那刀向上移动,挑开了门闩。

    院门大开,女官将心一横,张开双臂大声道:有我在,不准你们骚扰太后!

    士兵分列两边,宁抱关大步走进来,盯着女官冷笑一声,天成的男人都是胆小鬼,想不到在深宫这中却有一位护主的女子。

    宁王比女官记忆中的样子还要可怕,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人却不动,擅闯太后寝宫,你就不怕吴王找你算账?

    我俩的确有账要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宁抱关大步前行,随手一拨,就将女官推出几步远。

    女官心急如焚,稳住身形,快步追上去,余光看到宁王的部下都留在门口,心中稍安。

    栾太后在默默念经,自觉已是心如止水,房门一开,她还是吓了一跳,连熟读几千遍的文字都给忘记了。

    宁抱关看着太后,心像是被拧了几圈,带来的全是焦躁与痛苦,想要结束这种感觉,让自己的心重新通畅,只有一个办法。

    你是我的,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你也是我的。宁抱关愤怒地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拔刀将面前的女人砍成碎块,又有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阻止他这么做,甚至想让他匍匐在地,乞求一点安抚。

    我什么都不会做,是个无用之人,宁王何必非得要我?栾太后努力维持镇定,让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希望用这样的姿态稳住这个强闯者。

    宁抱关看到的却是一名怯生生的美妇人,一笑倾城,让他的心又拧紧两圈。

    你是个祸害,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天成亡于你手宁抱关走到太后面前,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眼里射出野兽般的贪婪目光,嘴里继续咒贬。

    栾太后从未听过如此不堪的语言,有许多词她根本听不懂,只知道这些全是无端指责,心里又急又气,反而说不出话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宁抱关突然就心软了,手上松劲,轻声道:我会对你好,让你成为

    后背一痛,宁抱关转身挥拳,将行刺者打倒在地,心一子又变得通畅——原来还有别的办法去除那些古怪的感觉。

    倒地的女官厉声道:不许你污辱太后!太后,快动手!

    宁抱关背上插着的匕首就在栾太后眼前微微晃动,她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耳中虽然听到尖锐的叫声,却不明其意,更不敢伸手去碰匕首。

    宁抱关忍痛拔出腰刀,来到女官面前,杀心陡盛,双手握刀,将要狠狠地戳下去。

    不要杀她!栾太后终于清醒过来,哀求道:不要杀她,我我做你的人便是。

    太后,让他杀了我!你要想办法自杀,保住贞节,绝不能受叛贼污辱!

    栾太后却不想自杀,前世之因,今世之果,譬如还债,若是避而不还,下辈子仍要受苦,不如此生还尽,为来世种因。

    虽然一直陪在太后身边,知道她是什么人,女官听到这番话还是惊怒交加,太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天成女主,母仪天下,他是草莽里的强盗,一身污秽,多看你一眼都是羞辱

    来人!宁抱关走到门口大声唤道,立刻有几名士兵跑来,先瞥一眼太后,再看到宁王背上的匕首,不由得大惊失色。

    将这个女人带下去,堵住她的嘴,但是不要杀她。

    宁王,你背上

    宁抱关扭头扫了一眼,小伤,替我包扎一下。

    两名士兵拖走女官,到了屋外她还在叫嚷,劝太后自尽。

    宁抱关在士兵的帮助下小心脱掉上衣拔出匕首,还好,女官力气不大,衣内的甲片又阻挡一下,匕首透过缝隙,只刺进去一小截,令背上流血,却不致命。

    宁抱关草草地包扎一下,遣走士兵,向太后道:你没藏着兵器吧?

    太后摇摇头,移开目光,不看宁王袒露的上身。

    女官的一刺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宁抱关胸中的火焰,却没有浇灭他的野心,吴王想送你出城,但我不会允许。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带你去北城,从今以后,你住在我的营里,接受我的保护。

    太后还是摇头,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宁抱关问道:你从来没出过皇宫?

    出过。栾太后不是很肯定,每次出宫她都坐在凤辇里,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与在寝宫里没什么区别,还要更压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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