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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田匠年轻时的事迹太多,他无意全说出来,稍一琢磨,选出一件来,我十八岁那年,就为打赌,曾经夜出东都北门,在天亮之前杀死五名夜行者,比我的对手多杀一人。我不认识被杀者,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无辜,更不知道家里是否有人在苦苦等待他们。

    田匠眼里闪过一道凶光,那是他一直努力压制却没有完全去除的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我,回到当年,即便知道夜行者是无辜之人,我也不会手软,因为我要赢得打赌,赢得名声。一诺千金,这就是我的名声,不管诺言是怎么许下的,哪怕是酒后失言,哪怕是一时口误,只要出我的口,就必须实现。

    田壮士现在也是如此。

    田匠摇摇头,我早就看透啦,我依然遵守诺言,但是许诺的时候加倍小心,再不敢轻许一字。

    徐础曾经帮过田匠,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

    田壮士还像从前一样看重名声吗?

    田匠看吴王一眼,我说那些是要告诉你,我不在乎宋星裁是什么人,他杀死我的恩人,我就要杀他报仇,仅此而已。我不是在跟你谈论名声。

    不妨谈谈。徐础亲自斟酒,关中老酒,城里如今只有这个。

    田匠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了声还行,面不改色。

    徐础拼不起,只敢小饮一口。

    吴王曾学过名实?

    略有涉足。

    怪不得。你想谈,咱们就谈一谈,吴王觉得名声重要吗?

    当然重要。

    比实更重要?

    这就难说了,名与实孰重孰轻孰先孰后这是一整门学问。

    对我来说很简单。

    愿闻高见。

    我再问一句,吴王觉得名声为何重要?

    能得人能附众能安民能

    我有恶名,也能附众安民?

    有恶名者,无非是要让人怕他惧他,名声同样重要。田壮士以为呢?

    我也觉得名声重要,原因与吴王稍有不同。实者为虚,所以名才重要。

    徐础一呆,不得其解,既是实者,怎会为虚?

    吴王觉得我一个能打几个?

    田壮士堪称百人敌。

    嘿,顶多五个,还得是普通人,如果是练家子,我打两个就很吃力,至于那些武艺更精的人物,我得抱着必死之心才敢动手。吴王手下兵多将广,所见最厉害的人能打几个?

    徐础想了一会,若论单打独斗,没有比田壮士更厉害之人。若论两军对阵,能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保持不败,就是难得的大将。

    吴王听说过的呢?

    名将能够以少敌多,甚至击败十倍之敌,但我不太相信,总觉得记载夸大其辞,或者是敌方太弱,而不是名将太强。

    瞧,这就是我的意思,实者为虚,所以人人才要求名。

    我还是没懂徐础对自己的才智向来自负,与范闭清谈时,虽然费力,但也能紧紧跟上,这次却不明所以,说了半天也没弄懂田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再说一件自己的事情吧。那年我二十五岁,闯出一个死不休的名声。有个朋友的朋友被人强夺了地盘,于是求到我这里,当众跪拜,年纪比我大得多,却认我为兄,礼物摆满半座院子。这正是我那时最喜欢的场面,于是退回礼物,许诺为他报仇。

    田匠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即轻叹一声,我竟然还是忘不掉。唉。抢地盘者也是位有名的豪杰,隔天正好是他生日,大办酒席,宾客二百多人,其中至少一半是豪杰,走在大街上就敢拔刀的那种人。

    田壮士非挑这一天去报挑衅?

    那时我对名声的渴望强过一切,当然人越多越好。许多人跟我一同去,但我让他们全留在庄外,就在酒席最热闹的时候,所有客人都在,我一个人闯进去,身上带着五口刀。

    五口刀?

    别问为什么,我当时就是喜欢。

    然后呢?

    我说我是死不休田匠,让那人交出地盘,给我朋友道歉。真有替那人出头的宾客,一大群人要来围殴我。

    你将他们都打败了,还杀了人?

    你若去打听,还真有传言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早说过,我最多能打五个人,庄里高手不少,即便是单打独斗,我也未必全能赢下,何况对方人多?我在自己的两腿两臂上各插一刀,然后拎着第五口刀走到那人面前,说我叫死不休。

    那些宾客没拦你?

    本来要拦,我一走过去,他们就让开了。

    徐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愚蠢的事迹,但很契合我的意思,名声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没有人实力超群。假如世上真有神仙,他不需要名声,真有千人敌万人敌,他也不需要名声,甚至只是百人敌,名声也不会太重要,他们只需亮出真本事,拜倒者自然成片。可惜,世人都被困在凡胎里,想要突破这束缚,就得求名,名声为虚,可它能将实放大成千上万倍,与之相比,实反而为虚。

    皇帝为名,借之能够统治天下,与之相比,皇帝本人不值一提,反而为虚。

    嘿,吴王就是吴王。

    后来呢,那人让出地盘了?

    我还活着,死不休的名头一直还在,所以你说呢?当时我以为是那五口刀替我赢得胜利,其实是我的名声,那人害怕杀我之后麻烦不断,所以选择退让。我们两个都很愚蠢,他因为一时胆怯而失去名声,不久之后退出江湖,我则因一时之胜而越发骄傲,将名看成实,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对百,最后酿成大祸。那是另外的事情了,我不想说。

    田匠起身,又一次将烈酒饮尽,世人太弱,需要借名自强,我看破这一点,所以去名求实,吴王也看破这一点,却要索求百倍千倍之名。酒我带走,请吴王送我回监牢,与其他人关在一起,以后不要再找我。你我道不同。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路
    孟僧伦怎么计算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今只能择其要者先行处理。

    他写了两份遗书。一份留给弟弟,赠与全部遗产,请他今后每年给父母扫墓时,提一下自己。另一份留给相熟的将领,向他们说明自己为何要独自去闯官兵营地。

    孟僧伦思来想去,觉得自杀不是一个好办法,会留下太多不利于吴王的疑惑,因此他还是决定闯营,让官兵杀死自己,这一次他不带任何人,要独自承担全部责任。

    两份遗书放在房中,要等他死后再送给相应人等。

    孟僧伦仔细整理遗物,一一记录在册,将江东老家的房田产业也囊括进去,还有一些债务,有些可免,有些要追回,有些要偿还,另有五页纸专门记载人情往来,他死了,情义不能断,也要由弟弟继承。

    有些事情不能写在纸上,孟僧伦找来亲信口授。

    虽然亲弟弟就在军中,孟僧伦的亲信却不是他,排在第一位的是宋星裁与王颠,可惜一个遇害,一个被俘,他只能找排在第二位的雷大钧。

    孟僧伦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以防若干年后有人说我死得不明不白。你要将我的话埋在心里,若是无人提及我的死因,你永远不可泄露,明白吗?

    明白,可是吴王

    吴王没错,他若公开问罪,几乎所有吴军将士都会受到波及。

    杀几个人而已,要我说,杀的不够,远远弥补不了吴国当年的损失。

    杀的够了。孟僧伦轻叹一声,终究是群妇孺,杀得再多,也不是正主,不如攻占东都,不如追杀天成皇帝与群臣。咱们只能做些小事,大事还得靠吴王,若没有他,咱们可能连东都的城墙都看不到。扫除天成余孽,更离不开他。你们好好追随吴王,跟我在时一样,但是不要学我自作主张。吴王珍惜吴军将士,你们更得珍惜他,从此以后惟命是从,再不可令他难堪。

    雷大钧忍不住痛哭,孟将军忠心耿耿,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孟僧伦厉声道:哭什么,给江东男儿丢脸。你也莫说我忠心耿耿,一直以来,我将吴王当成孩子,总想替他做点什么,同时也在利用他报私仇

    灭国之恨,怎么是私仇?

    吴王志在天下,复兴吴国对他来说只是其中一步而已,是咱们眼界太窄,一心只想报仇,与天下相比,这就是私仇。

    雷大钧无话可说,擦去眼泪,冒出一句:我陪孟将军一块死。

    孟僧伦笑着摇头,你怎么还没明白?吴王开恩,死我一个就够,你凑什么热闹?既辜负吴王一片好心,又让我死不瞑目。

    可孟将军没杀几个人

    没有我的鼓励与支持,你们断不会动手,对不对?所以你们杀死的人,都要算在我头上。

    那也未必,大家恨死天成君臣,包括他们的家眷。话是这么说,雷大钧心里清楚,若没有孟僧伦开口,他们还真不敢杀这么多人。

    我出的主意,我自己负责,叫你过来不是争论这些,而是预防将来有人说三道四。

    雷大钧又要哭,孟僧伦按住他的肩膀,严厉地说:看着我。死就死了,我不后悔,更不怨恨吴王。没有吴王,我大概活不到现在,能够看到东都陷落天成半亡,我愿足矣。王颠听我的主意才成为官兵俘虏,为救他而死,值得。你对灯发誓,绝不将刚才的话泄露出去。

    雷大钧勉强点头。

    你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什么时候?

    明天,天刚黑的时候。孟僧伦已经选好时间。

    雷大钧告辞,夜里他又来了,孟僧伦正要休息,开门见到他,很是意外,你又来做什么?

    孟将军。雷大钧挤进屋子里,顺手关门,神情略显兴奋。

    雷大钧,我拿你当朋友当亲人,你可别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仁义俱全。雷大钧让孟僧伦坐下,自己站着,你别生气。

    孟僧伦腾地站起身,你

    雷大钧硬按着孟僧伦再次坐下,我没泄露孟将军的话,只是有个主意,不对,应该说是一个想法。

    孟僧伦稍稍安心,什么想法?不是我瞧不起你,雷大钧,你离聪明可差得远了。

    这个我知道,也承认,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没准我这个想法就是一得呢。

    你说。

    吴国之亡,谁的责任最大?

    当然是天成皇帝张息。

    其次呢?

    大将军楼温。

    两人当中,孟将军最恨谁?

    你明明知道楼温。

    对,楼温,他不仅攻破吴国逼死吴皇,还抢走了吴国公主,就在孟将军将要成亲的

    往事休提。孟僧伦一想到这件事,心中的愤怒就像沸水一样翻腾,早年间他更愤怒,甚至到了癫狂的地步,直到听说吴国公主的死讯,才能逐渐控制住这股怒火。

    但怒火从未熄灭,在灰烬下隐藏,一丝风吹就能让它重燃。

    咱们攻占了东都,可楼温没死,还带兵回来支援冀州军。

    没办法,想报此仇,只有紧随吴王才有可能。

    可我听说,吴王不想报仇。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郭时风的谋士白天时来到城里,我听说他带来楼温的建议,只要吴王肯改回楼姓,楼温就杀死冀州统帅,带兵投降。

    孟僧伦一愣,吴王不可能同意

    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就在刚才,郭时风又来了,此刻正与吴王会面,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替父子二人居间传话。

    父子二人孟僧伦喃喃道,他总忘记吴王与楼温之间的关系。

    父子没有隔夜仇,在咱们眼里,仇人是天成皇帝与大将军,在吴王眼里,仇人只有天成皇帝。

    孟僧伦摇头,咱们不用多想,吴王自有主意,他现在接受楼温的示好,以后也会决裂,而且我不相信吴王会改回楼姓。我能感觉到,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吴王对母亲情深意切,非寻常人可比,我与他正是因此一见如故。

    雷大钧点下头,好吧,这件事咱们不管,可我还没说到自己的主意。

    有话就快说,别掖掖藏藏的,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孟将军如此痛恨楼温,为何不去杀他的家眷?

    那里也是吴王的家。

    第一,吴王根本不住在大将军府,我打听很清楚,吴王十来岁就搬到外面居住。第二,反正也是一死,与其出城独闯敌营,不如杀几个仇人,然后谢罪自杀。

    第一个理由孟僧伦没当回事,第二个理由初听时极为荒唐,稍一寻思,他却觉得有几分道理。

    雷大钧接着道:楼温的正妻兰氏留在府中,兰家也是当年灭吴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又占据江东,更为可恨。我听说府里还藏着一些妇女,全是楼温的宠姬爱妾,被他视若珍宝,他此次返回东都,一半是为了她们,若能一块杀了,必能令楼温心痛发狂,稍解孟将军之恨。

    孟僧伦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行,这会令吴王处境尴尬,没法与敌军谈判。

    孟将军以死谢罪,谁还能说什么?正好还可以查验楼温是否真心。

    容我想想。孟僧伦已做好通盘打算,不愿节外生枝,何况这又是一次自主张,正是吴王最为恼怒的行为。

    雷大钧知道孟僧伦的痛处在哪里,当初楼温抢走吴国公主的时候,可没容任何人‘想想’。

    孟僧伦藏在灰烬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蓬勃之势不弱当年,一把抓住雷大钧的胳膊,想要证明自己的复仇之心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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