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然则你为何来引我退入未悟之境”
冯菊娘笑道:“寇先生可冤枉我了,我来见先生,只为问道,怎敢引先生进入旁门左道再说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脱掉你的衣服。”
冯菊娘一愣,“寇先生在说笑吧”
寇道孤一脸严肃,“我从不说笑,脱掉衣物,露出你的魔女本相,看我是否会受诱惑,也好断你一片痴心枉想。”
“我没想诱惑寇先生。”冯菊娘有些心虚。
“心怀恶意已是罪过,当面撒谎更是罪上加罪,冯夫人,你一生颠簸,就没仔细想过究竟是为什么吗”
冯菊娘又是一愣,想起刘有终的话,她在得到富贵之前还得经历重重磨难,“运气不好呗。”
寇道孤冷笑,“如你现在这般样子,便有运气,也与你擦肩而过。你自恃貌美而聪明,能够轻易骗过一切人,殊不知,受骗之人,资质皆不如你,你频繁委身于下下之人,哪来的好运资质强于你之人,早将你一眼看穿,避你唯恐不已,你亦不肯争取,纵有好运,也不会落在你头上。”
冯菊娘一下子被说中心事,喃喃道:“牛天女是上上之人,可她后来不再认我这个干女儿,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与人交往,你可是如鱼得水”
“反正对我来说都很轻松。”
“人生一世,当逆水行舟,你觉得轻松,便是顺流而下,越来越下,沦落无极。”
“所以我才来向寇先生问道,也想争个‘上游’。”冯菊娘把持不住,心生羞愧,越想越觉得寇道孤所言句句在理。
“脱掉你的衣物。”寇道孤又回到这句话上。
“这与问题……有什么关系”冯菊娘还没有完全被说服。
“你在‘下游’沦落已久,早已不识‘上游’为何样,所以才生恶念,假借问道为名,来我面前玩弄伎俩。唯有让你见识‘上游’的真面目,彻底破你伎俩,才能灭你堕落之心。”
“我接触的人不全是‘下游’,也有‘上游’,比如……徐公子。”
“嘿,徐础乃‘下游’之极,你的恶念正是来自于他。”
“不不,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徐公子全然不知……”
“这正是徐础恶极之处,他令你自生恶念,为他效劳而不自知。”
“我……好像……”冯菊娘早已不知不觉失去思考的能力。
“魔女,露出你的本相!”寇道孤厉声喝道,双眉倒竖,他个子高,相貌庄严,这一怒颇有神威,“大道面前,没有你的藏身之所!道乃唯一,道乃至高、至上、至尊,你的小小伎俩无处遁形!脱去衣物,舍却伪装,让大道还你本来面目!”
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
第二百九十三章 蛊惑
尹甫只能劝回一小部分人,其他人仍要前往思过谷,为寇道孤呐喊助威。
严微大声道:“四方纷乱之时,书生百无一用,非得是豪杰、猛士才有用武之地。思过谷也非世外桃源,遭徐础以强力霸占,先师在世,未必能夺得回来,尹师兄想必也不行。寇先生与先师虽然各持一端,但毕竟是师徒,尹师兄的那一套不好用,寇师兄的方法正当时!”
众人应和,着急的迈步就走,还认尹甫为师兄的人则过来行礼告别,最后只剩下九人留下,愿意跟随他一同返回邺城。
尹甫没有失望,反而露出喜色,向留下者拱手道:“先师之学,从实端入门,琐碎繁杂,学之不易,行之更不易。诸位同门能够暂忍一时之愤……”
一名弟子摇摇头,向尹甫拱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去追其他人。
还剩八个人,于瞻位列其中,叹息道:“向尹师兄说句实话吧,我留下不是因为要行先师之道,而是……而是自叹不如,觉得自己连去助威的资格都没有。”
其他人纷纷点头,也是同样的意思。
尹甫笑道:“知耻而后勇,来,咱们边走边聊,范门之学循序渐进,虽一时看不到大景象,但是日新月异,终有所得。”
于瞻已被寇道孤征服,摇头道:“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资质浅陋,学不得大景象,只好在小沟渠里做些脏活儿。”
尹甫大笑,骑在马上的费昞却生气了。
尹甫与几位同门步行,费昞自恃身份,一直没有下马,也不管闲事,听到于瞻的这番话,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这是什么话!古之圣贤哪一位不是常学不殆、日积月累,才有后来的学识与地位见面就提什么‘大景象’,全是骗子。尹侍郎,你提这三个字就是不对。”
于瞻不敢争辩,低头行走,尹甫正要回答,又闭上嘴。
寇道孤带着两名仆人从远处走来。
寇道孤从不乘马,偶尔坐车,今天他坚持步行,身后跟随两仆,再远些,又有数十人跟随,他们与前驱的助威者不同,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尹甫年长,但是入门晚一些,反是师弟,侧身让在路边,躬身拱手,“寇师兄……”
两人相识多年,寇道孤却像没认出这位师弟一般,扬长而去,连目光都没移动一下。
看着寇道孤的背影,又有两名弟子改变主意,调头追上去,不敢靠得太近,与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混在一起。
只剩六个人愿意回城,个个面带犹豫。
费昞第一次见到寇道孤本人,之前倒是听说过不少此人的事迹,“范先生一代宗师,居然教出这样一位弟子,可叹。”
尹甫笑道:“先师曾说过,有教无类,所以收徒时不问来历出身,教授时也不改变其本性。”
“入时不问出身,走时不改其性——何则拜师一场,毫无所得”
“先师启而发之,令弟子各得其所。”
费昞嗯了一声,让随从扶自己下马,步行一段路,开口道:“看寇道孤的气势,十拿九稳,便是我也以为他的胜算更大一些,尹侍郎此前何以声称他此去必败”
于瞻等人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满意的答案,让自己的选择不至于显得太愚蠢。
尹甫道:“寇师兄与人论辩,往往置身局外,无论是他提出问题,还是对方先问,他都是答案对错的评判者,需人仰视,对方不察,往往落入彀中……”
于瞻忍不住插口道:“寇先生并非故弄玄虚,他有真本事。”
“那的确是真本事,就连先师也得甘拜下风。”尹甫曾经亲眼目睹多年前的那场七日之辩,至今思之,仍心有余悸,“我说寇师兄必败,正是因为他这次前往思过谷,恰恰抛弃了自己的真本事,做不到置身局外,反而深入其中。”
“尹师兄何以知之”
“观冯夫人可知。”
于瞻等人仍显困惑,费昞却笑道:“所谓‘大景象’终是空口虚词,自称得之者,皆是假装得之。”
思过谷路口,数十名官兵焦头烂额,他们虽有兵器,却不敢对一群读书人动手,邺城以礼贤下士闻名,对读书人向来宽容,若干次下令,要求官民尊贤重教。
这群读书人不仅数量多,而且个个理直气壮,原本就都很能说,这时七嘴八舌同时开口,官兵连耳朵都不够用,更不必说还嘴。
没多久,哨卡就被冲破,军官没办法,带一部分人远远跟上去,派人速回城里请示。
入口处,昌言之等人正觉无聊,听说有人要闯谷,立刻翻出刀剑,列成两队,牢牢堵住道路,对方若是强闯,他们真会动手。
闯过官兵哨
卡的众多书生,却不敢硬闯这最后一道防守,只会隔着栅栏大声呵斥。
寇道孤来的时候,双方仍僵持不下,他一出现,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自动分开,给他让出地方。
寇道孤不看徐础的随从,向严微道:“请徐础出来见我。”
“是。”严微领命,大步走去,有寇先生坐镇,他心中一无所惧,距离刀剑只有咫尺之遥才停下,“范门寇先生前来拜访,请徐公子出来一见。”
昌言之只忌惮对方人多,对单独某人可不害怕,“等着,已经有人去通报了。”
寇道孤可不会枯等,转身向众人讲述学问,开口就道:“大悟之途非一,卫道除魔、斩除邪说亦可开悟,如帝王之得天下,可承袭祖宗余烈,亦可兴兵而起,奋力争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故事
寇道孤有两名贴身仆人,年纪不老不少,其貌不扬,像是兄弟二人,极少开口说话,主人下令,立刻去做,从不多问,也不拖延,平时就默默地守在附近,像是两头踏实肯干的骡子,毫不惹人注意。
直到他们被冯菊娘“选中”,许多书生才第一次发现寇先生竟然还有两名随从。
两仆互相看了一眼,移开目光,不肯看向冯菊娘,也不肯回应。
寇道孤按惯例冷笑一声,“冯夫人真会挑选对手,可惜,他们不会说话,无法与你论辩。”
两仆太不起眼,没人记得他们是否曾经说过话。
冯菊娘不肯就此放弃,“无妨,大道至广,能容天下众生,他二人终归是人,不会说话,也是万物之灵,当可论道。”
“嘿。”寇道孤没说什么,似乎默认了这场挑战。
冯菊娘嫣然而笑,“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会写字吗”
两仆稍一犹豫,同时摇头。
“嗯,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寇先生果然与众不同,挑的两名好仆人。会做手势”
两仆再不能否认,点点头。
“真巧,我有一任丈夫是个哑巴,我跟他学过几天手势,不知秦州和冀州的规矩是不是一样”
冯菊娘真做出几个手势,两仆每次做回应之前都要互相看一眼,这次也不例外,同时摇头。
“是不懂,还是不知道”
一仆做了个手势,寇道孤替他解释:“不懂。”
“嗯,想必手势也有方言——没关系,寇先生能替你们说话,这就够了,但是你们不会说话,就由我提问吧。”冯菊娘想了一会,笑道:“我提不出太高深的问题,不如这样,我讲个故事,真假姑且不论,但是这个故事一直让我疑惑不解,却又说不清哪里不解,或许有人能帮我提炼出问题来。”
冯菊娘转向围观的书生,背对寇道孤,侧身朝着两仆,离他们很近,伸手可及,“他是我第三任还是第四任丈夫,姓名就不说了,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他从前是屠夫,专杀猪羊,加入降世军之后,杀人跟杀牲畜一样利索,所以很快就成为头目,得到一个‘天王将军’名号。别被这个名头骗了,降世军里类似的将军多如牛毛。”
发现话题偏离得有些远,冯菊娘歉意地笑了笑,“我这个丈夫力气大,人也粗鲁,身上总带一把杀猪的尖刀,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心老子给你放血’。”
冯菊娘模仿男子的粗哑声音,虽然不像,却颇增几分韵味,随后她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中晶莹,似有泪水将出未出,“诸位可以想见,被迫嫁给那样一个丈夫,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的语气与神情打动了所有人,只说了丈夫的身份,没提任何具体事例,就让几乎所有人痛恨这个既幸运又无耻的屠夫。
“他这个人不讲道理,想要什么,直接就抢,他说手里的尖刀乃是无价之宝,金银买不来的东西,尖刀能买来。被他看中之后,我当时的丈夫没过几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第一个得知消息,第一个闯进房中,对我说:‘菊娘,自从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小娘们儿,我就心里痒痒的,吃不好、睡不香。总算老天待我不薄,给我这机会,你丈夫死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来,给我解解心痒吧。’”
人群鸦雀无声,心中五味杂陈,对屠夫既憎恨又羡慕,对冯菊娘则是既同情又鄙视,同时也都有点心里痒痒。
冯菊娘似乎忘了周围有一大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泪水缓缓滴落,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如同梦中呓语:“我跟了他三个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我身上至今还有他留下的伤疤。”
“这样的混蛋早死早好。”有人大声道。
冯菊娘泪珠仍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多谢这位公子的仗义执言……”
不是所有人都被她迷住,至少有人能够挣脱出来,严微就是其中一个,“冯夫人说这些,与论道何有干系”
“大有干系,请严公子耐心些,听我说完。”
严微哼了一声,见无人附和自己,没再说下去。
冯菊娘稍稍扭头瞥向两仆,“两位可还听得明白”
两仆生硬地点下头。
冯菊娘又是微微一笑,继续道:“三个月,好在苦日子只有三个月,我那个丈夫与官兵交战时中了冷箭,据说他在死前连杀百余官兵,当然我没有亲见,也不太相信,但是有人说他在死前不停地喊‘放血’两个字,我是信的。”
冯菊娘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尽是同情,她却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在他之后,我又嫁给许多人,每嫁一次我都感到困惑不解。”
“不解什么”安重迁问道,声音温柔得旁若无人。
“为什么……我总是想念那个屠夫呢尤其是新婚第一夜,总是我最想念他的时候,想念他说‘放血’时那股恶狠狠的劲儿,还有……其它。”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冯菊娘原地转身,面朝两仆,离他们如此之近,呼吸能直接喷到对方脸上,然后用极轻微的声音说:“瞧,这才是让我念念不忘的人,直接、强悍、精力充沛,处处与你们正好相反。”
冯菊娘再转身,向谷中走去。
两名仆人面红似血,突然同时大吼一声,一人道:“贱女人!”另一人道:“无耻荡妇!”然后同时冲上去,双臂大张,仿佛恶狼。
寇道孤的两名仆人竟然会说话,而且举止失态,周围的书生无不大惊,他们虽然被冯菊娘最后几句“想念”弄得困惑不解,但是心中仍存同情,于是七嘴八舌地喝止,离得稍远,来不及阻止。
冯菊娘一心想
第二百九十五章 拜伏
太久不出屋,徐础只走了几里路,就已全身乏力,回到房间里,坐到席上休息,心中真的做到了无思无想——原来疲惫比静思的效果更好。
田匠先进来,“有客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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