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芳德郡主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山谷里,哨所官兵刚刚因此受到训斥,对进出人等查得极严,就算是范闭复活,没有上头的许可,也不能从正门进谷。
于瞻被拦在外面,就在哨所外面找个地方,栓好驴,拿出一张无背交椅,坐在路边看书,大声诵读。
原本这是一件小事,邺城一向优待读书人,官兵虽不许他随意进谷,却没有驱逐,可是到了傍晚,小事渐渐有扩大的趋势。
妖草侵占思过谷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经常有人过来看上一眼,如今官兵不让进去,这些人只好停在外面,几乎立刻就被大声读书的于瞻吸引过去。
于瞻对谁都是不理不睬,只管读手中的《论语》。
有人认得他,自愿为他“解说”,向其他人道:“范门弟子来要思过谷了,范先生虽已仙逝,门下骨气未失。”
入夜之后,于瞻仍然不走,看不清书上的字,他就背诵。
颇有些人敬重这位范门弟子,为他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棚子。
于瞻席地而睡,次日一早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些食物,也不问是谁送来的,吃过之后继续读书。
围观者越来越多,哨所官兵开始感到不安,派人去向上司请示。
邺城派来一名文吏,他想出一个主意,让一名士兵进谷通报,如果谷里的人认可于瞻是来客,就放他进去,如果不认,则客气地请他回城。
徐础承认这位“同门”是客人,于瞻获准进谷,他却没有因此满足,反而提高要求:“不止我一个,来者都是客人。况且思过谷从前没禁止任何人进入,徐础既然自称正统,不应该改变旧规。”
文吏不能做主,小声奉劝对方适可而止,于瞻严辞拒绝。
他孤身出城时,本已存了有来无回之心,这两天颇受支持,不仅有人搭棚、送食,对他还都十分敬佩,无论年长年幼、熟与不熟,都要拱手而拜。
于瞻心志越发坚定,这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鲁莽之举,而是代表众意。
他又在哨所外面住了一个晚上,简陋的棚子扩大了几倍,五名年轻的书生留在他身边。
到了第三天,安重迁、严微等范门弟子赶来,他们一来声援,二为劝说。
“于师弟做了一件范门弟子早该做的事情。”安重迁以师兄的身份奉承几句,转而道:“如今大家都已明白于师弟的意思,官府也已放行,于师弟还守在这里,却是为何”
“思过谷乃范门学问重地,如今又是先师墓庐所在,我等身为范门弟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为何需要‘许可’先师在日,求学问道者络绎不绝,先师何曾拒而不见我不是来做样子的,我要让思过谷恢复旧貌。论辩才,我不是对手,论靠山,我更是轻若鸿毛,唯有一身固执,我不争,也不抢,但是除非我死了,绝不后退一步。”
“于师弟何必呢即便用这种手段夺回思过谷,又能怎样”
“怎样”于瞻眼中露出一丝鄙夷,“我没有本事,不能弘扬先师之学,但也不能拱手相让,眼睁睁看着外人坐据先师旧庐吧安师兄不必相劝,你在城中有家有业,行事应当谨慎,不像我,无亲无友,一人做事一人当。”
安重迁颇为窘迫,看向严微,希望能得到帮助。
严微向以口才闻名,这时却保持沉默,向师兄轻摇下头,不打算出头。
安重迁无法,只得告辞,回城向官府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令他意外的是,三名随他而来的范门弟子,竟然选择留下。
路边的棚子逐渐蔓延,坐在里面的书生已达十四人,围观者来来往往,一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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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困扰
马球结束,济北王的一双女儿都很高兴。
张释清与老对手昌言之合为一队,同心协力,最终赢了一球,这让她兴奋不已,骑着马在谷里驰骋,向所有的人、畜、草、木宣告自己的胜利。
输家张释虞也不恼怒,趁妹妹不在眼前,向昌言之拱手道:“思过谷里果然藏龙卧虎,以后还要向昌将军讨教,咱们‘真’比一场。”
昌言之笑道:“我已经用尽全力,若不是有小郡主在,世子手下留情,我们不知会败得有多惨,哪里还敢‘真’比一场”
张释虞大笑,不住点头,“你也看出来了,有妹妹在,我这边的人放不开手脚,下一次不让她上场……”
张释清正好驱马跑回来,满脸的汗珠,没有半点倦意,“是说不让我上场吗”
“对,你是郡主,又是女孩家,我的人都得让着你,所以才会输,若要公平,你只能旁观,不可上场。”
张释清挥舞球杖,“承认技不如人就那么难吗你的人让着我,我的人不也同样让着你了你是济北王世子,要当皇……谁敢真的拦你”
“明天会来人扩大场地,后天我再来,咱们十人对十人,你和我都不上场,只做旁观的队长,让大家尽情施展,一决胜负,你看如何”
“好。一决胜负,得有个彩头。”
“我有一匹千里马,名为卷雪,后天带来,若是输了,马就是你的。”
张释清兴致高涨,“这不就是送马给我嘛。我若是输了——先帝赐我的那颗夜明珠给你!”
“先帝所赐之物,我可不敢要。”
兄妹二人所谓的“先帝”是祖父张息,张释虞稍一寻思,驱马上前,向妹妹道:“我也不要别的,你若输了,乖乖随我回城。”
张释清愣了一会,扭头看一眼昌言之等人,好胜之心占据上风,咬牙道:“行,你出马,我出人,十人对十人,先入十球者为胜。”
“一言为定。”张释虞带着随从驰离山谷。
张释清将这场比试看得极重,将私藏的好酒拿出来,宴请谷里的人,共同商讨对策。
不算徐础与老仆,谷里还有十三人,倒是能够凑出十名球手,只是技艺参差不齐,有昌言之这样的高手,也有刚刚学会打球的新人,平时玩玩还可以,一旦加入赌注,而且还是郡主本人,不由得十分紧张,虽然喝了酒,嘴里却连称不敢,希望换人。
论打仗,昌言之是个平庸的将军,在马球场上,却有大将之风,一口应承下来,先选出连同自己在内的五人,然后道:“世子找十个人容易,咱们需要从外面再找帮手。”
这句话点醒了张释清,“对啊。让我想想,邺城会打马球的高手不少,但是一多半都去西征了,剩下的不是我哥哥的手下,就是他的朋友……嗯,我想我能找来三位,还缺两个……”
“剩下的两个我来找。”昌言之接口道。
“你又不是邺城人,去哪找帮手去往江东可来不及。”
“不用那么远,当初一块追随公子的人有几位去了邺城,我能从中找出两位不错的高手。”
张释清大喜,命丫环缤纷取出珠宝首饰等等值钱之物,“无论胜负,这些都作赏钱。”
众人却不肯接受,昌言之推却道:“我等若是爱财,就不会来追随公子,游戏一场,玩得高兴就好,只是事关郡主去留,我等不敢怠慢。”
“不必管我,你们只需专心打球,即便输了,我也不怨任何人,随哥哥回城,以后再来呗。”
众人边喝酒边商议,直到半夜,才在缤纷的催促下结束。
张释清带着醉意回自己的卧房,路过书房时,见到里面还亮着灯,一时好奇,要进去看看,被缤纷拦住。
“郡主,你不是小孩子啦,夜里跟一群大男人喝酒就已经很过分,怎可这么晚去男子房中相会”缤纷小声道。
张释清惊讶不已,打量自己的丫环,半晌才道:“这才隔了几天,你就长成大人了不对,这些话不是你能想出来的,必然有人教你。”
缤纷脸色有些红,“我是为郡主着想,郡主不知道外面的人说些什么,话有多难听。”
张释清哼了一声,“在东都我都不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到了邺城反而会怕何况……何况屋里的人是我丈夫,见别人不对,见他名正言顺吧”
缤纷一时哑口无言,不等她想明白,张释清已经绕过她,笑道:“母亲问起,你就说自己拦不住。”
“王妃不会饶我……”缤纷急忙闭嘴。
张释清笑着进屋,她本来没有什么想法,受到拦阻之后,非要见徐础一面不可。
徐础还在看那些军报,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像是没认出来者,低下头又看,双眉紧锁,“修行”多日才练出来的平静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释清吃了一惊,坐到斜对面,“你还在看这些东西”
徐础终于回过神来,再次抬头,脸出一丝微笑,“这里藏着许多事情,但是分散在只言片语中,我得一条条找出来。”
张释清笑道:“忘了告诉你,不必麻烦,我已经与哥哥打赌:后天比试马球,我若赢了,要他的一匹宝马,我若输了,才要随他回城。”
徐础显得有些茫然,张释清解释道:“我若赢了,就不必回城,也不必嫁给蛮王,事情就这么简单。”
徐础更显茫然,喃喃道:“绝不会这么简单。”
张释清疑惑道:“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想不出办法就算了,不必太费精力。”
徐础笑了笑,没说什么,目光却一直盯着张释清不动。
“你……看我做甚”
“你好像……有些变化。”
“哦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白
一大早,思过谷来了两百余名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身上不穿厚甲,手里也没拿兵器,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镰刀与锄头。
他们奉命来谷中除草,行动麻利,野草在他面前成片地倒下,中途稍事休息时,一名士兵说出大家的心里话,“没什么妖异,就是普通的野草嘛。”
另有十名士兵来到范闭墓前,带来木料与干草,七手八脚地建造房屋。
在此守庐的于瞻大吃一惊,待听说这些人都是济北王派来的,他站到一边,连连点头,向着邺城的方向行礼敬拜,以为自己的义举终于获得朝廷的支持。
日上三竿,谷中渐热,不适宜干活儿,士兵们已开辟出一大片空地,成绩显著,于是停下休息,昌言之等人送来清水、酒肉,感谢他们的帮助。
众将士十分客气,留下清水,婉拒酒肉,只肯吃自己带来的食物,但是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见徐公子一面。
徐础继承范闭的传统,从不拒绝见任何人。
士兵们推出一位代表,既非校尉,也非老者,而是一名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给出的唯一理由是他与徐公子年纪相仿。
肩负重托,年轻士兵颇为紧张,满脸通红,进屋之后还没看到人就要下跪,昌言之伸手将他拽住,笑道:“你是客人,不必行此大礼。”
年轻士兵脸色更红,嗯嗯几声,看到坐在书桌边的徐础,目光急忙移开。
昌言之告退,徐础道:“阁下尊姓大名”
士兵扭捏道:“那个……我能不说自己的姓名吗此次拜见……是我们私定的主意,不想……不想让上头知道。”
“可以,总得有个称呼吧”
“寻常一卒,徐公子若是愿意,叫我一声‘小十’……‘小八’就行。”士兵临时改口。
“小八请坐。”徐础笑道。
士兵摇头,“我站着吧,站着我更习惯。”
“请随意。”
士兵长出一口气,然后就没话了,呆呆地站着,不敢长看徐础,只好低头盯着脚尖。
等了一会,徐础道:“小八,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若是借钱,我这里倒有一些……”
“不是不是,不为借钱。”士兵急忙摆手,“那个……我们希望徐公子能指条明路。”
“嗯”
“徐公子是活神仙,指条明路,我们就不必死在外面,能回来奉养父母了。”
“邺城又要发兵”
“是,不知多少人,反正我们都被征调,三天之后出发,说是南下,具体去哪里还没消息。”
“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更是一无所知。”
“我们不在乎去哪,只想……只想保住性命,徐公子曾给许多人指路,也给我们指一条吧。”
“我给许多人指路”
“对啊,冀州军西征秦州,徐公子告诉一些人多备马匹、一些人带上药材、一些人佩饰某物……件件都有奇效。”
徐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确曾建议军官赵有用多备一匹马,除此之外,再没给任何军士“指路”,没想到传言竟然夸张到这种地步。
士兵误解了笑声,以为是活神仙的派头,脸上神情越发敬畏,等笑声停下,他道:“我们都是穷人,凑了些礼物……”
士兵伸手入怀,徐础阻止道:“千万不要拿出来,我问你几句话,然后送你一句话吧。”
士兵大喜,又要跪下磕头,想起昌言之的提醒,及时止住,双膝弯曲几次。
“此次南下,步行还是骑马”
“步行,估计南下不会太远,可能是去平定盗匪,最近有传言说,冀、淮两州交接的地方,冒出不少强盗。”
“主帅是哪位将军”
“奋武中郎将王铁指王将军。”
“他是王铁眉将军的兄弟”
“远房堂弟,从前不叫这个名字,好像是铁眉将军不幸遇难之后,他才改叫铁指。”
“嗯。”徐础点头。
士兵满怀希望地等着,见徐公子好久不言语,小心地问:“我们此行可有危险该带些什么”
“你刚才说我之前的建议皆有奇效,请再细致说下。”
“呃……有些人从秦州回来了,我都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比如……比如马匹,刚进秦州地界,就赶上马瘟,死掉将近一半,听话多备马匹的人还好,不听话的人可就倒霉了,没有坐骑,还不能掉队,甚至有人累死在路上。在西京城外,马瘟才去,人疫又来,徐公子让大家多带的药材正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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