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楼础没法回答,想给两人斟酒,结果桌上七只酒壶都是空的。
我真傻,我们这些人都很傻,以为能够与陛下一样恣意,其实是一群小小的弄臣,还不如自小受到管束,早早明白尊卑之别。
欢颜眼圈一红,似乎要哭,楼础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看着她。
怪不得姐妹们都说你一无是处,连哄人的话都不会说,只会写文章挑别人的错吗?
楼础想了想,点头道:我只会这个。
哈哈,好,你来挑挑我的错。欢颜没有流泪,笑容重回脸上。
郡主时常忘记自己郡主的身份,殊为不智。
没意思,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能挑出的错,也是我们这些人都有的问题。欢颜不满意,强迫对方说真话的样子,与皇帝倒有几分相似。
郡主名过于实。
你觉得我不配当郡主?欢颜有点好奇了。
楼础摇头,郡主只是称号,郡主常说‘恣意’,这两字才是你的名,郡主仰而求取,每每不得,因此心神疲惫,常如囚徒,受困于囹圄之中。此乃我所谓的‘名过于实’,郡主
别说了。欢颜大声道。
楼础的醉意消退三分,起身拱手道:夜色已深,明天还要迎王,郡主也早些休息吧。
欢颜抬头看他,脸上露出歉意,诸王回京,我们连表面上的这点恣意也会被夺走,今后再不能与楼公子饮酒谈论。
不受万乘之威江湖之苦,怎知恣意之心是真是假?
也对,让我最后敬你一杯。
酒都喝光了,欢颜递过来一只空杯,以无酒之空杯,敬无实之恣意。
以求实之心境,敬高己之空名。
两人做出饮酒的动作,扔下杯子,各自转身,楼础走出房间,再不回头。
次日一早,楼础被乔之素推醒,用冷水连洗几遍脸,又让仆人全身按摩,以消酸痛,等到上马时,楼础觉得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沉重。
十里亭外,数座彩棚已经搭好,各家仆人正在忙碌,主人或躲在车里,或立于树阴下,等候济北王的队伍。
张释端等人昨晚喝多了酒,全都在车里不出来。
楼础无聊,骑马驰上附近的一座小丘,极目远眺,望见一座连绵不断的军营。
乔之素跟上来,说:五座西征大营,这里是其中之一。
朝廷定下日期了?
半月之后。
到时候一切自见分晓。
当然,大将军亲征,秦州叛乱旬月可平。
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楼础笑笑,不再多说。
亭子那边传来马蹄声,乔之素道:宫里也派人来了。
他说得没错,数十骑从洛阳方向飞驰而来,旗帜飘扬,只能来自皇家。
两人驰回原处,看到邵君倩正与兰镛谈笑风生,从邵君倩身上看不到半点受皇帝责备时的窘迫模样。
乔之素跳下马,远远地拱手行礼,笑道:邵先生亲来迎接,陛下必是想念济北王甚矣。
楼础也过来相见,因为不太相熟,只道:邵先生辛苦。
兰镛朝楼础微点下头,目光却不看他,向邵君倩拱手告退。
剩下三人互道寒暄,乔之素很快也识趣地离开,邵君倩请楼础走出几步,远离人群,小声道:我昨天刚见过大将军与中军将军,又谈了谈那件事情。
父兄做主,楼家上下唯马首是瞻。
邵君倩曾口头传达皇帝密旨,希望大将军暗中除掉冀州的皇甫家,楼础一直在外,几天不了解进展。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大将军对这件事似乎不太热心。
大将军临敌数十万,尚且镇定自若,当然不会表现得太热心。
哈哈,那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楼公子,请再借一步说话。
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邵君倩道:伴君如伴虎,楼公子看到了吧?
如此方显臣子之忠。
哈哈,说的是,就怕臣子有忠君之心,却没有忠君之命。
邵先生最受陛下宠信,天下人谁不羡慕?
邵君倩向远处的人群望了一眼,我自己就不羡慕,每日里战战兢兢,提着脑袋进宫,怀着死心出宫,难以为继,难以为续啊。
邵君倩的话越说越不对路,楼础道:邵先生之忠,昭如日月,陛下聪睿,必然看在眼里,断不会亏待邵先生。
邵君倩嘿嘿冷笑两声,冷冷地说:刺客洪道恢,在被抓的第三天,其实就已招供。
虽然早有预料,楼础还是吃了一惊,强作镇定,那就该立刻抓捕同党,以安人心。
同党太小,背后只有一条大鱼,陛下不太满意,想钓更多更大的鱼。
陛下神武,非常人所及。
我说的小鱼,其中一条正是楼公子。
我?身为大将军之子,免不了会受恶人诬告。
你不信我?哈哈,没关系,楼公子不是要唯父兄马首是瞻吗?等你回京,多与大将军中军将军聊聊,然后咱们再谈。
楼础正要开口,远处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叫道:济北王殿下到了!
第三十七章 信与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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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有十多个儿女,济北王年纪并不大,刚刚三十出头,与皇帝容貌颇为相似,身躯肥胖,比不了大将军和中军将军,却比皇帝大出整整一圈。
早年间他也曾流连于马背之上,醉心于谈武论兵,跟随父亲远征近讨,自从当今天子登基,济北王的尚武之气消失殆尽,唯有身躯被酒色吹涨得越来厚重。
他坐在马车上,先见皇帝的使者邵君倩,次见他与亲近诸王留在京中的儿女,最后接受楼兰两家的迎接。
礼仪官引见,楼础与兰镛上前,同时敬酒三杯,致以父兄的问候,邀请进入自家的彩棚品尝接风宴。
乔之素在一边指引,楼础小心翼翼,没犯任何错误。
济北王喝下酒,谢绝入棚,先与兰镛寒暄,打听兰将军在秦州的情况,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楼础,上下打量,不住点头。
想不到吴国公主的儿子长这么大了。
楼础心中微怒,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好低头不语,假装羞怯。
济北王意犹未尽,扭头向兰镛道:你是没见过,当年吴国公主进京,引发多大轰动,不夸张地说,刚刚一统江山的天成朝险些因她而分裂,好在皇太后当机立断,将吴国公主赐给楼大将军,才算平息一场纷乱。
兰镛笑道:虽未亲见,常有耳闻。
话说回来,还是皇太后最有远见,整个朝廷也只有楼大将军能镇得住吴国公主,别人都不行。唉,可惜,佳人已逝,无处再求。济北王嘘唏良久,丝毫没有察觉到楼础的恼怒,最后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本王很喜欢。
济北王说出这句话,算是应允了两家的婚事,乔之素轻轻碰一下楼础,楼础拱手谢道:承蒙殿下错爱。
哈哈,不错,不错,以后当自家人相处。
济北王一行数百人,重新上路,迎接者随行,各家搭的彩棚全无用处。
到达驿站时,天色微暗,济北王精力不减,下令设宴,摆上从国都带来的特产,因为没有外人,所以将在此的宗室儿女全都招来,男女分席而坐,共叙家常。
济北王不是皇帝,为人随和,对规矩却看得很重,礼仪官主持酒宴,多喝少喝乱喝都不行,必须按照固定仪式进行,问答也有顺序,不可随意发言。
轮到楼础时,询问的都是大将军与兰夫人近况,楼础照实回答,偶尔说不清楚,全由乔之素解围。
数巡过后,女孩儿先退下,又过几巡,世子张释虞等男孩儿也被送去休息,不到二更,楼础等人也在礼仪官的示意下起身告退。
回到房中,乔之素笑道:亲事已成,可喜可贺,十七公子不负大将军所望,必得嘉奖。
济北王还没有许诺呢。楼础对这门亲事不太上心。
哈哈,这种事情济北王当然不能直接向未来女婿开口,需要进京之后面见皇太后,先得到懿旨,接着是大将军派人登门求亲。但我能看得出来,济北王对十七公子十分满意。
希望如此。楼础打个哈欠,乔之素告退。
楼础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在梦中仍在回想邵君倩说过的话,怎么也分不清其中真假。
次日回京,诸事顺利,济北王家眷辎重入府,他本人则直接进宫拜见皇太后与皇帝,楼础与乔之素去见大将军,虽然都进皇城,路径却不相同,各走各门。
楼硬已经回城,正与父亲一块吃饭,看见楼础进来,笑道:怎么样,见到岳父了?
见到了,但是
楼温已经吃完,冷淡地说:你三哥明天就给你安排新宅,在我率军出征之前,你要完婚。
这么快!只剩下十多天吧?楼础吃了一惊。
快还不好?十七弟,以你的年龄早该成亲,现在算是晚了,倒是济北王家的小姑娘,才十三四岁吧?
十四岁了,可以成亲。楼温觉得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就此打住,转而与乔之素谈论军务,半个时辰才说完。
期间,楼础被楼硬叫上桌吃饭,吃过之后,仆人进来收拾桌子,乔之素离去之后,父子三人可说些机密之事,楼础起身让到一边,不敢与父兄并坐。
楼温还是不搭理楼础,向三子道:**天之内,并州老沈和冀州皇甫开就能赶到京城,老沈那边没有问题,皇甫家——你准备得怎样了?
放心吧,父亲,完全没有问题,诸将都是父亲旧部,父亲的号令,他们无一不从,皇甫开只要进入军营,插翅难飞。
嗯,记住,段将军有勇无谋,不要提前向他透露计划,管将军老实可靠,可以提前两三天向他透露一二,孙华二人还要再做观察,其余诸将皆不可用。
明白,反正父亲后天就能去坐镇军营,那些将校心里藏着什么想法,父亲一看便知。
楼础忍不住插口道:陛下允许父亲出城了?
楼硬笑道:你现在不用多疑了吧,父亲只要进入军营,那是如鱼得水,陛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是真的相信并倚仗咱们楼家。
楼温不语,看样子也认可这种说法。
关于皇甫开,陛下可有谕旨?楼础又问。
楼硬皱眉,邵君倩不是说过嘛,怕泄密,一个字也不能写。楼硬似笑非笑,邵君倩前天来过,说起一些奇怪的事情,与你有关。
邵先生在大脚驿向我提过了。
楼硬笑道:你不会真是刺客同党吧?我与父亲都不相信。
楼温道:我可没说不信。
嚯,父亲说什么呢?瞧十七弟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敢做叛逆之事的人?再说了,刺驾于他有什么好处?该是禁锢还是禁锢。
楼温盯着十七子,邵君倩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楼硬抢着回答:简单,还是试探,陛下要重用楼家,自然得确定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造反。
既然如此,我应该将他交出去请罪,别让陛下以为我包庇儿子,更不能让陛下以为我参与其中。
按理说是这样,可邵君倩语焉不详,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想让咱们交出十七弟。唉,陛下的心事真是谁也猜不透。十七,你倒是说句话啊。
楼础一直听着,得到允许之后才道:刺客如果名叫洪道恢的话,那他的确去过我家。
楼温不动声色,楼硬拍案而起,指着楼础道:你你说什么?
楼础向父亲道:洪道恢是江东人,找我只是叙旧,别无它事。
叙旧?叙什么旧?你又不是哦,你的生母是吴国人。楼硬慢慢坐下,看向父亲,这可有点麻烦。
楼温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刺客是谁,更想不到他会供出我的名字。但是邵君倩一说我被牵连其中,孩儿立刻想到洪道恢,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交友不慎,唉,十七,你太不小心了。楼硬数落道,急得脸上冒汗,这可怎么办?刺客肯定是受打不过,胡乱招供,陛下会怎么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楼础道:孩儿思考多时,以为邵君倩可信。
邵君倩说过许多话,哪句可信?楼温问道。
关于陛下欲对楼家不利的话。楼础其实没听到这句话,但他猜邵君倩来见父兄时,必然有过类似的暗示。
楼温果然没有否认,楼硬忙道:那都是试探,当不得真。
兄长去问过陛下?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陛下若是心怀恶意,绝不会交给楼家如此重要的任务,对不对?没有大将军,谁替陛下铲除皇甫家?谁去秦州平乱?谁去讨伐贺荣部?
楼础只看父亲,邵君倩甘冒奇险,绝不只是试探,孩儿以为他是真的害怕,才会自置于死地,来向父亲求助。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可是最受陛下宠信的近臣。楼硬怎么都不相信皇帝要对付楼家。
人至察则无徒,陛下至察,容不下任何人的一点儿小错,邵君倩也不例外。
就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错字?楼硬笑着摇头。
楼温向前微微探身,假设邵君倩真的害怕。
父亲楼硬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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