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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小船缆绳套住岸上的石柱,船上挤着五六名女子,正抬头看窗。

    端世子说是会将你安排在这间楼上。一人笑道。

    原来自己被张释端出卖,楼础哭笑不得,月光虽然皎洁,可还是认不出船上人的面目。

    诸位有事找我?

    听说皇太后在给你安排亲事,我们要过来亲眼瞧瞧。一名女子道。

    楼础看清楚了,船上共是六人,看装扮没有侍女,听到这句话,心中不悦,拱手道:诸位皆是贵门之女,深夜来访,殊为不便,请回。

    嘻嘻,还是个严肃公子。楼十七,不妨对你明说吧,皇太后要从诸王女儿当中选一位嫁入楼家,我们不想做那等无知女子,讲什么三从四德,嫁夫从夫,无论嫁谁,都要先看个明白。

    你们喝醉了?楼础在楼上闻不到酒味,但是听她们的声音,似乎醉得不轻。

    许你们男子纵酒,就不许我们喝上几杯?

    这些王女都被皇帝惯坏了,楼础道:你们在广陵王府应该见过我吧?

    唉哟,被认出来了。一女道。

    怕什么。另一女道,楼十七,上次见面不算,我们玩得高兴,没仔细看你。

    现在仔细看过了,诸位请回,莫惹他人闲话。

    除非端世子办事不力,否则的话,周围肯定没有外人。一女笑道,觉得这一切很有趣。

    楼础恼怒,借着四五分酒意,道:既然如此,诸位请上楼谈话吧。

    船上的女子笑声不绝,却没人登岸。

    我们可不上楼,三分脸面喂湖鱼,三分脸面送美酒,剩下几分得留给自己。我们不耽误你多久,问几句话就走。

    请问。

    你会写诗吗?今晚湖美月美,你可能吟上几句?

    写诗非在下所长。

    无趣。

    另一人问道:你可骑得了快马?

    白天刚骑过,身体酸痛至今未消。

    又有一女问道:抚琴吹笛投壶射覆双陆藏钩诸艺,你擅长哪样?

    惭愧,样样不精。

    果真无趣。咱们走吧,让皇太后选别家女儿与他做妻。

    慢走不送。楼础正要关窗,船上又有人道: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

    碰巧迎合某人心思而已,写文章也非我所长,京城才子无数,你们去打听,其中不会有我的名字。

    总有一样是你擅长的吧?

    嗯诱学馆里师从闻人先生,我对名实之学略有所得,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船上几名女子互相议论,也不避讳楼础。

    诱学馆不是专门收容无赖子弟的地方吗?

    名实之学是什么东西?

    这人既无趣,又无前途,咱们走吧,回去告诉别的姐妹们,千万别被皇太后选中,被选中也一定要想办法推脱。

    或者看谁比较讨厌,推荐给皇太后

    嘻嘻,这是个办法。

    六七解缆划船离去,声音渐消。

    楼础关上窗户,莫名其妙,心想这样的王女不娶也罢,丝毫不觉遗憾。

    次日一早,众人给张释端送行,楼础要回资始园待命,不能出城,先来告别。

    张释端神清气爽,一见到楼础就笑道:昨晚睡得好吧?

    做个怪梦,梦见有人敲窗户。

    哈哈,楼公子别在意,是几个堂妹捣乱,她们在宫里长大,受皇太后和陛下宠爱,出宫之后,父兄不在府里看护,她们越发没了规矩,但是绝无恶意。

    楼础摆下手,表示不在意,他提前来其实是有话要说,算我多嘴,还是要说一句:广陵王最好不要回京。

    张释端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陛下说过,大将军会想尽办法阻止父王返京,但我没想到出面者会是你,我以为昨天是随口一说,看来你是认真的。

    皇帝几乎猜到了一切,楼础叹了一声,那就请世子给广陵王带句话。

    嗯。张释端不置可否。

    洪水滔天,道已不存。




第三十四章 舞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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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队士兵押送十几名犯人从街上走过,百姓避让,议论纷纷,传言像微风一样在人群中传播,突然微风变成狂风,有人高声喊道:这些人是刺客同党!刺杀天子,扰乱东都!

    大小石子如雨一般抛向犯人,官兵努力弹压,驱散人群,饶是如此,几乎所有犯人身上脸上都出现伤口。

    楼础站在街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最清楚,这些犯人都是无辜百姓,与刺客无关,令他惊奇的是,无论是被抓,还是被打,犯人全都逆来顺受,好像真的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他回自己家里收拾些常用之物,临走时忍不住向老仆提起这件事,那些人一看就是老实百姓,不像作奸犯科之徒,却没人为自己辩解,真是奇怪。

    对老仆来说,进皇城就是进宫,那是天大的荣耀,因此非常高兴,提前准备好了包袱,听到公子的疑惑,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本朝律条严苛,那是说一不二,官府抓人,你就得服从,说你是叛贼,你就得先认着,等官老爷日后查清再说,若有辩解,或是反抗,打死勿论。

    我知道律条严苛,没想到会严到这种地步。

    呵呵,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律条再严也用不到你身上,当然是想不到。老仆忽发感慨,大树底下好乘凉,别说公子,就是我这样一个卑贱老仆,因为顶着大将军府的名头,走在街上也比寻常百姓硬气些,别看他们过得好,我可不羡慕

    老仆又要唠叨,楼础急忙动身。

    在皇城门口,包袱被仔细检查,然后恭恭敬敬地还给楼公子。

    仍是乔之素前来领人,楼础先去拜见父亲,将包袱放到房间里,立刻前往资始园。

    他今天到得有些晚,其他侍从早已经上马在场上慢跑,皇帝还没露面,楼础昨天的酸痛仍未消失,也得挑匹马,追上其他人。

    有几人昨晚曾在归园一块给张释端送行,当时喝得烂醉如泥,这时却没有半点醉意,好像昨天一擦黑就上床睡觉似的,态度与宴席上迥异,彼此谈笑风生,唯独对楼础不理不睬。

    楼础落得安静,专心骑马,慢慢领略到一点窍门与好处。

    皇帝很晚才到,脸色阴沉,一看就是心情不佳,侍从们立刻闭嘴,连嘴角都不敢翘一下。

    皇帝连换三匹马才算满意,兜了一圈,向跟来的宦者道:取槊。

    两名宦者立刻进小武库,抬出一杆长槊,槊没那么沉,但两人还是小心地抬着,高高举起,递到陛下手边。

    侍从们脸色微变,楼础预感到皇帝又要有出格的举动。

    皇帝单手持槊,尖头指天,驰行半圈,停在远处,将槊横在马鞍上,遥望门口的人群。

    宦者得到示意,立刻给众人分发白纸扇。

    天早就凉了,纸扇用不上,只能插在腰带里当装饰品,资始园侍从因为经常骑马,连装饰品都用不上。

    楼础接过纸扇,正在纳闷要不要谢恩时,发现其他人都将纸扇打开,顶在头上,一手扶住,模样可笑,众人的脸上却没有笑意。

    楼础也得顶扇,终于明白皇帝要做什么。

    十几名侍从骑马,另有数十人站立,彼此间保持距离,胆小者微微发抖,看样子对皇帝的槊法不太有信心。

    皇帝拍马疾驰,他的槊法有些特别,槊很长,右手握持末端,塑杆架在马鞍上,尖头指向左前方,随右手一压一提而朝下或指上。

    皇帝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楼础。

    楼础心中没法不慌,有一瞬间,甚至想不顾一切地跳下马,可他很快镇定下来,警告自己绝不能让皇帝看出惊慌之色,于是盯着槊尖,左手勒缰,双腿用力夹住马匹,不让它乱动。

    皇帝驰到,长槊倏刺倏退,两马交错而过,楼础只觉得手中一松,纸扇已经没了,一股凉意从头顶直接流到脚后跟,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但他终归没动。

    其他人经验丰富,更不敢动,皇帝在人群中穿行自如,每刺必中,纸扇或是挂在槊头上,或是破落在地,谁也逃不掉。

    楼础还算幸运,真有三名侍从和五名宦者手上被割伤,唯有忍痛,心里还得暗自庆幸伤得不重。

    没人敢开口叫好。

    皇帝刺够了纸扇,又回到空地上,长槊挥舞如意,指上刺下,口中呼喝有声,似在向天地挑战。

    宦者又拿出十几杆槊来,分给侍从。

    楼础也拿到一杆,入手颇轻,原来是空心木槊,看着与真槊无异,其实没有多大杀伤力。

    但皇帝手持的必定是真槊。

    侍从追上皇帝,模仿他的样子舞槊,别人多少练过,楼础却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兵器,入手虽轻,拿得久了,变得越来越沉重,还影响控马,十分不便。

    好在皇帝也会累,终于停下来,重新将槊横在鞍上,望着远处的宦者群,说道:可以犯错,但不能犯愚蠢的错误。

    侍从们不知谁犯错,老实地听着,平时都往皇帝身边挤,这时只希望越远越好。

    邵君倩!皇帝高声叫到。

    侍从们松了口气,原来惹怒皇帝的并非自己。

    邵君倩与宦者站在一起,听到叫声,急忙跑来。

    邵君倩!皇帝又喊一声。

    远处的邵君倩一愣,止步脚步,犹豫片刻,将随身携带的一块木版顶在头上,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身后的宦者纷纷让开,以免冲撞到皇帝的坐骑。

    随朕冲敌。

    皇帝催马前进,十几名侍从跟随在后,同时加速,长槊林立,人数虽少,气势一点不弱。

    其他人对准的都是空地,唯有皇帝目标明确,反手握槊,高高举起,尖头对准不到一尺长的木版,将至近前,狠狠地刺下去。

    邵君倩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在他身后,长槊穿透木版刺在地上,槊杆微微晃动。

    邵君倩手上受伤,并不严重,流了点血,但他吓得不轻,挣扎半天才站起身。

    皇帝调头回到他面前,既失望又愤怒,即使是对你,我也只能破例一次,别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邵君倩哭了,身为近臣,侍君如侍父,眼泪总是最有效的认错方式,邵君倩泪如涌泉,跑到马前,举手欲抱,最后改为轻扶皇帝的一条小腿,哽咽道:我是个蠢货,愚蠢至极

    你不蠢,只是不够认真。皇帝轻轻抬下马镫,踢开邵君倩,语气突然变得悲痛,朕对你存有厚望,以为你你驾!

    皇帝骑马跑了,不是在场地上奔驰,而是冲出资始园,不知要去哪里。

    这种事情从前没发生过,无论是侍从,还是宦者,都不知所措。

    邵君倩第一个反应过来,嘴里喊着陛下小心,拔腿追上去,宦者们一窝蜂似地跟上,留下十几名侍从互相瞧看。

    有人跳下马要去追赶,楼础道:没有内官引领,我等最好不要四处乱走。

    可是陛下话说出一半,那人又咽了回去,向楼础点点头,表示感谢。

    皇城里规矩森严,皇帝可以胡作非为,宦者可以紧随皇帝,受宠近侍偶尔也能破坏一下规矩,其他人还是小心为妙。

    侍从们饿得肚子咕咕叫,附近的屋子里虽有糕点,可是赶上皇帝发怒,谁也不敢前去拿取,只能强忍。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宫里终于想起这些可怜的侍从,派人过来领他们出园,同时收拾马匹与长槊。

    楼础不用出皇城,来见父亲时已是傍晚,腿软肚空,可大将军这里的规矩也不小,身为人子,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父亲与两名幕僚吃饭,悄悄地干咽口水。

    大将军心情也不太好,直接影响胃口,没吃多少,正拿着一封信大骂:硬胖子这头肥猪,只长肉不长心眼吗?说什么将校苦留,他不得不在城外营中多待几日,以为能骗得了我?他是被几杯黄汤灌迷糊了,不想回来受苦。还说什么有十七弟服侍陛下,他很安心——他怎么不问我安不安心?

    大将军斜眼看楼础,气不打一出来,你亲爹还活着呢,干嘛摆出这负死人相?

    楼础真希望家中老仆就在这里,让他看看,当受宠的儿子有多不容易。迈步上前,将皇帝发怒的情形说了一遍。

    大将军怒气稍解,向对面的两名幕僚说:就为一个错字?

    乔之素笑道:邵君倩自负其才,写成的诏书不交门下省检阅,直接送到大将军这里,结果写错一字,令朝廷蒙羞,陛下怎能不怒?

    楼础这才恍然,原来邵君倩受那么大苦头,是因为写了错字。

    错字而已,也不是重要的错字,诏书的意思我看得明明白白。唉,全是小孩子脾气,没一个成熟些。

    又聊几句,两名幕僚告退,大将军向儿子招手。

    楼础又向前走出几步,离父亲咫迟,父亲垂教。

    楼温伸手按在儿子肩上,轻轻拉到身边,叹了口气,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孩儿不敢,孩儿对父亲知无不言。

    楼温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掐住楼础的脖子,硬将他拽到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生这么多儿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掉几个的时候,不会心疼。小子,跟我说实话,刘有终跑哪去了,或许我能饶你不死。




第三十五章 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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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的脸憋得通红,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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