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谭无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跑来还要再喝,正撞见三人结拜,也不问缘由,拖着长剑踉跄跑来,端杯站在末尾。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想因为谭无谓而中断结拜,于是再次序齿,谭无谓排在第二,四人同拜,各说一句话,别人都是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一类,只有谭无谓与众不同。
莫反目莫内斗莫算计,长为异性兄弟,有酒同饮,有难共挡,皇天明鉴,后土为证,变此心者,人神共弃。
听到这些话,另三人竟有一丝羞愧,都以大笑声遮掩,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徐础对谭无谓的好感增加几分。
四人再次入席,当着谭无谓的面不谈机密之事,到了晚间,沈耽与刘有终到徐础房内拜访,商议细节。
人不需多,我会拣选二十名可靠的勇士,亲自率领,送四弟前往总管府,绝不令四弟独自冒险。
三哥自可留在府中静待佳音。
既为兄弟,怎可居后求安?况且我是牧守之子,我若不去,苗总管未必会亲自出来相迎。
我也一同去。刘有终道。
大哥年长,不必去。徐础沈耽同声道。
两位贤弟不以我为老迈,称一声兄长,我怎能置身事外?我虽挥不得刀枪,但是认识人多,这位苗总管是兰将军的外甥,在京城与我见过几面。不是我自吹,三弟亲去,他未必迎接,我若露面,他必迎到大门口。
三人将细节逐一敲定,刘有终一把年纪,竟与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聊到半夜也不觉得困倦。
时间就定于明日午后,沈耽与刘有终告辞,徐础上床躺下,觉得此事能成,凭此取得沈家信任,借兵数千南下,总算能给宁暴儿一个交待,换回马维的性命。
沈宅的床宽大舒适,衾被松软而温暖,徐础一闭眼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徐础睡得正香,忽听外面有人砸门,迷迷糊糊地起身,心想沈耽和刘有终也太急了,说好午后行事,大清早怎么就来了?
犯人楼础,快快开门!
徐础又是一惊,这分明是有人来抓钦犯,计划有变?怎么没人说一声?急忙穿衣下床,刚一开门,两名士兵撞进来,各抓住他的一条胳膊。
门外还站着数人,当先一位徐础认得,正是沈家老大沈耽的哥哥沈聪,曾在京城见过面喝过酒,这时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满脸冷漠。
沈大哥有事?
嘿,你乃刺驾反贼,怎敢与我称兄道弟?
不敢。沈工部要拿我邀赏?
沈聪在尚书省工部领闲职,徐础因此称他为沈工部。
沈聪冷笑道:五弟鬼迷心窍,竟然收容钦犯,可我们沈家自有忠臣。带走,送往总管府,审问明白,押送回京。
徐础窘急,无法可想,只得出屋。
沈聪带领十几名士兵,押着钦犯正要离开,旁边屋里走出一人来。
谭无谓身材修长,长剑醒目,往前方一立,总能立刻引来注意,他向沈聪拱手道:沈家什么时候改变待客之道了?
沈聪认得他,谭无谓,没你的事,让开。
谭无谓摇头,再早一天,的确没我的事,可我们昨天刚刚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宿醉未醒,情义怎可弃之不顾?
沈聪打量谭无谓两眼,摇头道:五弟真是糊涂他既然与钦犯结拜,一块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抓人,谭无谓挣扎两下,身躯虽大,却没什么力气,束手就擒,笑道:沈大不识人甚矣,乱世之中,无辜而杀壮士,必受其咎。
徐础向谭无谓道:二哥何必如此?
无妨,我曾向黄总管献策,他喂,我的剑。
士兵夺走他腰间的长剑。
一行人向外走,沈耽匆匆跑来,瞥一眼徐础与谭无谓,径直来到兄长面前,怒道:大哥为何抓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楼础乃刺驾钦犯,怎配当我沈家的客人?五弟,别再闹了,朝廷使节就在城中,若惹出是非,你担待不起。
不行,人必须留下,就算要抓,也是我自己抓。
沈聪将弟弟推到一边,平时让你三分,碰到这等大事,沈家可不由你做主。
父亲能做主,你不要动,我这就去找父亲,他的命令你总听吧?
父亲绝不会私藏钦犯。
沈耽来到徐础面前,拱手道:请四弟放心,愚兄绝不会坐视你在并州受辱。
徐础还没开口,身边的谭无谓道:三弟要快些,黄总管赏识我的才华,对四弟可不会那么客气。你不要单独去求牧守大人,最好叫上你姐夫。
沈耽一愣,点点头,说声好,迈步跑开。
谭无谓向徐础解释道:周元宾是沈家女婿,以经商为业
士兵推两人迈步,谭无谓边走边道:周元宾生意不小,尤其是与北方来往颇多,深得牧守大人信任
沈聪扭头道:谭无谓,再不管住嘴巴,我让人割掉你的舌头。
谭无谓立刻闭嘴,向徐础满含深意地点点头,徐础一点也没看明白,只知道原定计划受挫,自己遇险不说,沈耽的大计马维的性命都受影响。
沈聪在大门口上马,其他人步行。
徐础忍不住道:沈工部擅自行事,不与牧守大人商量一下吗?
谁说我擅自行事嘿,全家人都被老五迷惑,只有我还保持几分清醒。不能再任他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将你交出去,至少表明沈家没有反心,父亲也能更坚决些。
徐础哑口无言,他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不可劝说之人,多少还能进言数语,唯独面对沈家老大,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比犹豫不决更顽固的是胆怯,沈聪不敢举兵,害怕惹恼朝廷,比楼硬更甚。
谭无谓忍了半路,快到总管府时,抬头向沈聪道:沈大,你是不是又做错什么惹牧守大人不高兴了?恕我直言,错上加错并不可取,讨好父亲另有办法
割掉他的舌头。沈聪下令。
谭无谓将牙关咬紧,沈聪没再催促,士兵也就放弃。
总管府位于北城,外面守卫的士兵更多,沈聪在街口下马,请守街校尉去向苗飒通报。
校尉认得沈聪,听说所他带一人乃是钦犯楼础,大吃一惊,亲自去见总管,很快回来,请沈聪与两犯进府,其他人留下。
徐础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喊,等等,牧守大人有令!
沈聪与校尉反而加快脚步,身后的士兵横枪拦截。
苗飒是兰恂的外甥,与楼础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但是两人从来没见过面,没有亲情可言。
苗飒在晋阳城内与沈家对峙,心中十分紧张,甲不离身刀不离手,周围常有数十名亲兵护卫,见沈聪只身前来,犯人只有两名,他稍稍放下心来,绕过书案,向沈聪拱手,然后来到徐础面前,上下打量。
啧啧,大将军的儿子,啧啧。苗飒一个劲儿地咂嘴,不知是什么意思。
谭无谓插口道:我是前梁上柱国之孙,你应该记得我。
苗飒看一眼谭无谓,困惑地说:抓他来干嘛?
沈聪道:谭无谓与楼础结拜,算是同党。
谭无谓见谁都要劝说一番,苗总管,你的位置很不稳当啊,河工造反,正向东漫延,将并州与朝廷隔绝,晋阳因此孤悬,若是文武不和
将上柱国之孙捆在柱下,堵住他的嘴。苗飒下令。
士兵立刻执行。
苗飒继续盯着楼础,朝廷对你们楼家真是宽宏大量,儿子刺驾,老子竟然无事。
兰家也不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苗大人推为总管,执掌一城兵马。
苗飒怒极反笑,等我将你送到东都,我执掌的就不是一城兵马或者不用那么麻烦,直接送你的人头就行。
苗飒拔刀,沈聪退后两步。
苗飒虽是武将,却不怎么会用刀,拿在手里比划,只为吓唬犯人。
徐础不为所动,只将目光移开。
一名校尉走来,在总管耳边低语,苗飒收起刀,向沈聪道:沈公稍待,我去去就来。
苗飒走后,徐础看向沈聪,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
沈聪看在眼里,冷笑道:这个时候了,你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
我不为自己叹息,我为沈工部担忧。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来担忧。
徐础笑而不语。
苗飒从后堂回来,身边跟着一人。
郭时风走到徐础面前,笑吟吟地说:就是他,没错。
要说能有哪个人能让徐础完全拿不准,就是眼前的这位郭兄了。
第七十七章 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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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时风围着徐础转了一圈,回到他面前,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楼公子,好久不见啊。
我已改姓徐。
啊,姓什么不重要,对朝廷来说,你永远都是刺驾者楼础。
我不是刺驾者‘同党’吗?
哈哈,‘同党’太多,显不出楼公子的特别。
苗飒上前道:钦差大人,犯人要马上押送东都吗?
现在路上不安全,不必急着押送犯人,朝廷也不急着要。
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古怪,苗飒却含笑点头,钦差大人说的对。
楼础乃逃亡钦犯,不该立刻送往东都吗?沈聪没听明白。
郭时风笑道:东都自有安排。我只是朝廷派来的持节使者,绝非钦差,请两位不要再这么称呼,在下担当不起。
苗飒与沈聪连连称是,开口时还是称钦差,只是去掉大人两字。
郭时风再向沈聪道:沈家有工部大人,乃沈家之幸,亦是朝廷之幸。
沈聪枯瘦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都是为臣子者该尽的职责。唉,先帝弃群臣而去,一想到先帝音容笑貌,悲从中来,再一看到刺驾之贼,怒从心起
说到最后,沈聪直咬牙。
郭时风也跟着叹息几声,好像在怀念万物帝,牧守大人的身体好些了吗?我此番奉使晋阳,务必要见牧守大人一面。
钦差放心,家父已然好些了,再过一两天,便是抱病,也要见钦差。
哈哈,那我静待佳音。
钦差如此客气,沈聪很高兴,心也放下大半,拱手告辞。
苗飒问:犯人先关押起来?
他毕竟是大将军之子,不可寻常处置,送到我隔壁,多派兵士看守。
嘿,大将军还是从前的大将军吗?
世事难料,朝堂更是风云突变的地方,非你我所能揣测,不若抱以平常之心,随机应变。
郭时风虽无显要官职,苗飒却不敢得罪,马上点头称是,命人将钦犯送往后院。
附近传来一阵呜呜声,苗飒直皱眉,向卫兵道:将谭无谓打将出去。
徐础又一次落到软禁的境地,坐在桌前默默反思,为什么自己的计划总是被意外打断?为什么自己预料不到可能到来的危险?为什么每次事到临头,学过的循名责实总是用不上?
错误越想越多,徐础反省不已,房门被打开都没注意到。
郭时风咳了一声,笑道:础弟这是准备出家吗?
徐础起身,无家之人,生死尚不由己,如何出家?
喝几杯吧。郭时风坐到旁边,将一壶酒放在桌上,翻过来两只杯子,亲自斟酒。
第一杯酒,敬往昔之情。
往昔可敬。徐础举杯,两人一饮而尽,北方酒烈,入口如火,徐础一激灵,没有菜肴压酒,只能咂咂嘴。
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并州酒烈如此,人却未必。郭时风再倒第二杯,这一杯酒,敬础弟一直以来的不言之恩。
徐础从未向朝廷透露过郭时风的底细,但他并不以为功,没有端起酒杯,而是问道:‘人却未必’是什么意思?
郭时风放下杯子,础弟仍以为沈并州是条‘真龙’?
放眼天下,并州形势最佳,至于沈牧守,老实说,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他两面,混在兄弟群中,没说过话,观他招贤纳士的举动,倒有几分意思。
础弟相中的是沈五公子,对不对?
至少他有几分烈性,敢于择机而动。
郭时风大笑,再次敬酒,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咱们打个赌如何?
好啊,怎么个赌法?
就在今晚,我赌沈五公子必来抢人。
哦?
沈大愚蠢,将你直接送到总管府,破坏了沈五公子的计划,也破坏了沈并州之谋。如无意外,沈并州必然默许五子大闹一次,他在城外勒兵,五子若胜,他趁势进城,公开举旗,五子若败,他就要效仿大将军,弃一子而保全家。础弟觉得我猜得如何?
徐础斟酒,第三杯酒,敬东都诱学馆,咱们都是在那里开窍。
又是一饮而尽,郭时风推开酒壶,神情变得严肃,我已提醒总管府布下陷阱,沈五若来,必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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