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可那边并无官兵出没。
对,所以楼温的韬略比曹神洗差了两分,他眼下急需一胜,既为鼓舞士气,也为巩固地位,所以他会先采守势,一两日后,倾巢而出,先破晋王骑兵,然后直奔降世军。
如此说来,我军骑兵似乎不必去引诱官兵了。
谭无谓笑道:我刚才所言,是楼温一惯的打法,但是四弟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楼温已非当初的大将军,掣肘颇多,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徐础明白了,五王大营离东都太近,朝廷心中不安,必然强迫大将军先破此营,再攻降世军。
所以还是得有诱兵,而且要真打,激起楼温的怒火,让他敢于孤注一掷。
徐础黯然,真打的话,骑兵必然死伤惨重,谭无谓正是为此而道歉。
没有别的打法吗?徐础问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打法了,如果楼温不被激怒,或者朝廷的掣肘太强,楼温的命令没人服从,义军还是会大败。
嘿,大将军受到掣肘,义军反而会败,这真是意想不到,朝廷若是临时换回兰恂,会不会胜得更轻松一些?
哈哈,话不是这么说,兰恂连败,官兵对他已失去信心,不肯为之苦战,必须是楼温带兵,朝廷拖后腿,官兵才有胜算。
徐础在小丘上来回走动,望一眼远处的山,又望一眼下方的卫兵,良久方道:真没有别的办法?
照我估计,义军粮草顶多还能支持一个月,开春之后,人心思变,必然溃散,朝廷肯出兵,反而是好事,若是坚壁不出,才是大问题。
东都士民不知道义军虚实,兰梁两家惊恐万分,必然强令出兵。
而义军的胜算全在于能否将官兵引向降世军。
徐础叹息一声,二哥说吧,不必绕圈子了。
我要用一下四弟从前的身份,四弟不必亲自出面,允许我用这个旗号就行。
徐础从前的身份是大将军第十七子,打他的旗号,更能激怒楼温。
二哥还来跟我说一声,真是客气。徐础讥讽道。
兄弟之间,不可背后算计。
听到这句话,徐础心中生出一丝惭愧,马上抹掉,说道:好吧,二哥随便用,不要再来问我,也不要让我看到。
吴军三千骑兵,我也不保证能够安全奉还。
生死在此一战,伤亡勿论。我知道二哥行事公平,不会有意陷吴军于险地,这就够了。
谭无谓稍稍睁大双眼,这点骑兵远远不够用,我当然不会有意陷谁于险地。
谭无谓不肯做,别人却抢着做。
徐础笑了笑,官兵一旦与降世军交战,五王大军立刻从后方夹击
谭无谓轻轻摇头。
不是这样吗?徐础颇为吃惊,这可是五王共同制定的计划。
我前面的话都在其次,接下来的才是至关重要,晋王只知道我来请用四弟从前的身份,并不知道我真正的计划,至于其他人,更不可信,全军之中,唯有四弟可堪此大任。
徐础越发惊讶,二哥请说。
官兵与降世军交战之后,五王之军不要从后方夹击,立刻绕路进攻长围,直趋东都。
徐础经常被人说胆子大,这时却觉得谭无谓才是真大胆,大到他怀疑自己看走了眼,或许这人就是一个大而无当的兵法家,其实没有真本事。
呆立半晌,徐础道:官兵若是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守长围,义军一时攻不破呢?
义军将一败涂地,但是我猜楼温受到再多掣肘,也会坚持他自己的打法,一旦派兵,必是倾巢出动,防守不会很严。而且他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先攻近处的五王大营,更没必要在后方留兵太多。
好吧,即便一切如二哥所料,我也调动不了五王之军。夹击乃是五王共同议定的打法,晋王不在,梁王等人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再看我的营中,吴军将士大都已经借出去,虽换来两倍步兵,皆非我心腹之人,不会听我的命令,何况宁王蜀王的部下?
我只知道这么打才有胜算,至于如何劝动义军,要看四弟的本事。
徐础忍不住笑了,摇摇头,不可行,完全不可行,我没有这个本事,谁也没有。夹击必败吗?
楼温非兰恂曹神洗可比,他若受到激怒,必然越战越勇,无人能敌。
他在秦州败过一次。
完全不同,秦州是一次意外伏击,楼温全无准备,将士行军途中,未能及时布阵,一溃再溃,以至于不可收拾。此次交战,楼温将亲自率兵出击,阵势已成,即便被引向降世军,他对夹击也必有防备。义军所仗者,无非人多,可也不到官兵的十倍之数,以硬碰硬,就算是能将官兵包围,也不是对手。
一面溃败,三面皆散,义军反而成了兰恂。
正是这个道理。
徐础摇头,这件事不能瞒着诸王,我与二哥去见他们
谭无谓打断道:万万不可,义军杂乱,没有事情能保密,此计一出,诱兵先不自安,晋王也不会同意。必须是我与晋王引走官兵之后,四弟再去劝说梁王等人。
难,朝廷若是留一部分兵力守卫东都,哪怕只有一万人,义军也难突破,反而令二哥与降世军失去援兵,连夹击的那一点胜算也失去了。
谭无谓伸手指天,四弟常说天成自亡,这回就是验证。
徐础还是觉得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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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骑兵多半是七族子弟,将领们特意查问过,确认晋王沈耽真是晋国公之子,家世清白,祖上历任三朝高官,这才欣然前往,愿意接受晋王的统领,对谭无谓他们倒不怎么在意。
孟僧伦召集吴军诸将,向他们道:五王合军,除了晋军以外,就数吴军骑兵最多,三千多人尽数在此,咱们绝不能给吴人丢脸,更不能让执政失望
徐础悄悄走进来的时候,孟僧伦正说得起劲儿,没看到执政的身影,又说了许多,总之是鼓励吴人奋勇作战,欲报亡国之耻灭族之仇,尽在此战!
尽在此战!诸将齐呼,荆州人根本没被提及,这时也被感染,跟着大家一块叫喊。
执政什么时候到的?孟僧伦终于看到门口的徐础,急忙分开众人上前拜见。
将近三十名将领,在小帐篷里挤得满满当当,齐刷刷地行礼。
孟僧伦宋星裁徐础认得其中的每一个人,不仅能叫出名字,甚至能喊出对方的绰号。
相识不久,这些人却是吴军的根基,也是徐础自立的本钱。
诸位不必多礼。徐础突然生出一股不舍之意,这些人与大多数义军将士一样,因为官兵的节节败退而士气大振,怀着必胜之心,完全料不到这一战会有多么艰难。
如果谭无谓是对的,明天之后,许多人再也不能活着回来。
徐础还生出一股私心,这是他的将士,虽有种种缺点,但是极为忠诚,尤其是孟僧伦,忠诚得有些过头。
失去这些人,不知何时才能建起另一支可靠的队伍。
不舍与私心只存在了一瞬间,用不着别人劝说,徐础自己就能想明白:几股义军都到了生死关头,无论是诱敌的骑兵,还是五王营中的步兵,或者远处观战的降世军,皆无安全可言。
无论愿意与否,无论怎样躲藏,这场死战都是逃不掉的。
至于军队,如果一名王者念念不忘可靠二字,与占山为王的强盗头目有何区别?
天成大军曾践踏石头城与夷陵城,如今该是吴荆之士去东都还礼的时候了。徐础激励道。
石头城夷陵城从前分别是吴荆二州的都城,听到执政王此言,诸将呼叫得更加响亮。
徐础带来几十坛酒,先敬诸将,然后出帐遍赏兵卒。
开战前的热情越发高涨。
趁着大家兴奋不已,徐础将孟僧伦叫到一道,谭将军治兵如何?
徐础推荐谭无谓是在暗中进行,将士们都不知道,孟僧伦微一皱眉,没什么特别的,才过来两天,看不出此人有何本事,就是那那柄长剑有点可笑。
徐础笑了笑,谭将军如何分派诸军?
他说得很简单,让大家各自为战,管好自己部下的兵卒,先破围者得首功,如不能破围,被官兵追击,先跑到降世军营地的人亦是首功。
徐础点头,谭将军分派得当,你要严格遵照执行。
是,连执政也这么说,那我就带吴军快进快出,不与官兵纠缠。
自保为上。
明白,我不会白白令吴军将士受损,大家还要跟着执政一块回江东收复吴国呢。
徐础笑了笑,愧意又冒出来,被他立刻按压下去,东都一破,吴地官兵自溃,旬月间就能夺回故土。
到时候我要亲自引执政进入石头城,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名城,非东都可比。孟僧伦兴奋地说。
万分期待。徐础又聊几句,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孟僧伦以自保为上。
既然到了晋军营地,总得去见一下晋王沈耽。
沈耽早已等候多时,一听通报,立刻起身迎到门口,笑道:四弟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沈耽帐中布置得如同灵堂,一切皆素,沈耽平时与诸王相会时都是正常装扮,回到自家营地,则要戴上孝帽,一刻不摘,其父沈直的棺椁停在隔壁帷幕里,堆雪冷藏,要等到攻破东都之后才能下葬。
徐础先到牌位前磕头,起身道:诸事繁杂,一直没来敬拜,三哥恕我失礼。
沈耽神情暗淡,只要能攻破东都,为家父报仇,就是对我沈家最大的敬意。
两人走到一边,各自坐下,闲聊几句,沈耽真切地说:你我当初结拜的时候,曾立下重重誓言,今日却生嫌隙,我愿与四弟坦诚相见,不愿彼此猜疑。
徐础拱手道:是三哥想多了,若非三哥暗中放行,我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沈直遇刺的时候,谭无谓奉沈耽之命放走徐础,不管沈耽心里怎么想,至少兼顾了兄弟之情。
沈耽摇头,因为我称晋王,颇有人怀疑是我弑父,四弟也有此心吧?
徐础不语,他只是怀疑,却没有任何证据,也不打算管这桩闲事。
沈耽盯着徐础,缓缓道:的确是我。
徐础一惊,他以为沈耽会一直否认下去,没想到竟会承认,而且是主动承认。
三哥
沈耽摆下手,表示自己还有话说,当时,冀州兵迟迟未至,据说会留在邺城,大将军那边权势全失,已成废人,家父因这两件事忧心忡忡,斗志全无。家父对晋兵向来没多少信心,一心仰仗冀州外援,以及大将军在东都内应。
沈直与楼温关系紧密,一外一内,互为援手,多年来配合得当,一旦失去一方,另一方不免感到慌张。
嗯。徐础应道。
孟津大捷,让家父信心恢复一些,可是离东都越近,他越惊恐,不肯称王,也不肯与降世军联手,派出信使只是虚与委蛇而已。兰恂被免,曹神洗掌兵,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家父惶惶不可终日,声称曹神洗乃百战老将,义军绝非对手
沈并州想投降?徐础问道。
家父自知罪重,不会得到朝廷宽恕,所以他想退回晋阳自保,然后向贺荣部称臣,请北人入关。
徐础眉毛一扬。
沈耽点头,没错,我姐夫周元宾已得命令,要去贺荣部示好,以后四弟见到他,自然明白我所言不虚。
徐础没开口。
沈耽也沉默一会,突然问道:四弟也曾体验过劝父之难,如你当时有机会动手
徐础长叹一声,不愿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三哥对我坦诚相见,这就够了。
沈耽起身,神情既悲痛,又坚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天下至重,夺人情而成大事,我为拯救天下,甘愿做沈家罪人
沈耽有点语无伦次,自己也察觉到了,抬手擦拭眼眶,挤出一丝笑容,我一向觉得与四弟志同道合,因此相识不久就结拜为兄弟,我之所以向四弟袒露内情,也是因为觉得唯有四弟能够理解。
徐础拱手道:弑君之臣敬拜弑父之子。
哈哈。沈耽大笑,马上又换上悲痛之情,心怀天下,就容不下别的东西,父子之恩儿女之情,都要置之度外。
该当如此。
两人都觉得心里舒畅许多,又能无话不说。
是我劝说甘招推举宁抱关担任主帅。徐础承认道。
我知道,所以当时表示同意。我明白四弟的用意,以为义军不宜一家独大。事后想来,亏得有四弟此举,否则的话,宁抱关甘招必然当场发难,五王分裂,主帅有何用处?我在反思自己的做法,错就错在只考虑自家的好处,却忘了对方会不会接受,对我的好处越明显,其实越无法实现。有得必有失,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提醒我这一点。
那我也该提前向三哥说一声。
那时咱们还有误解,不说是正常的。沈耽不以为意,反而感激不尽,又道:天成与降世军是两大害,两害不除,天下不定。
只是不宜操之过急。
四弟心事周密,我会见机行事,如果此战过后,薛六甲与宁抱关依然强大,那就再等一等,必须想办法让这二人因隙生恨因恨生仇,打得不可开交,才好下手。至于甘招,庸碌之辈,不必特别在意。
徐础点头,没提自己对甘招的真实看法。
两人越谈越深,徐础道:天下必然一统,五国断无复兴之说,我在吴国称执政王,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还政于真龙。在我眼里,真龙一直是三哥。
沈耽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四弟看得清楚,马维倒是一直坚信能够回到五国并立的时候。天下必然一统,但谁是真龙,还得再看,我有此心,却未必有此运。四弟的情义我心领了,但运数若在四弟一边,我不会逆天行事,我不求封疆一方,不求权倾一时,只求一位有德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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