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情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庶
“树上的朋友请下来。”是女人声音。
包世仇从枝叶间升起两三丈高,凌空一绕,轻轻落在树下女人身后。树上枝叶未动,声息皆无,树下女人毫未察觉,停了一会儿,又叫一声:
“请下来吧,树上的朋友。”
“念你不做暗事,饶你去吧。”
话声突然响自背后,吓得那女人猛一转身,两柄剑交叉护在胸前。
包世仇又问:“你是苗山的什么人”
那女人说:“玉尾堂主沙静仪。”
包世仇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对这个行动磊落的女人颇有好感,静静地问:“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沙静仪轻轻一笑,平静地说:“欣闻少侠武功卓绝,小女子不知自量,想讨教几招。”
包世仇也轻声一笑说:“武功并非卓绝,以三招为限,还可以奉陪。”
沙静仪听说“以三招为限”,心中不仅一凛,表面上仍和和气气地说:“请少侠指教。”
阴阳双剑多以轻灵为主,分进合击,沙静仪却一反常规,双剑平刺而出,刚点近对方胸前,突然跟进一步,剑光上下交错一闪而过。这一招是从白蛇吐信和金龙盘柱中化出来的,两丈以内万难躲过。不料出手后定睛一看,对面的人影纹丝未动,好像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
沙静仪是五毒教内三堂玉尾堂主,绰号三尾蝎子,长得秀丽文静,不苟言笑,很像个贤妻良母,动起手来却疾如风雷,辛辣无比。听耿鲁谈过少林寺挨打、雷南扬讲过漯河遇救等事,二人猜想引来的人许是其中之一,或许两处同为一人所为,沙静仪心中怀疑,特地前来见识一下,一招走空并未气馁,身形一晃,双剑上刺下劈,旋起两团剑花,接着如灵蛇入洞,在下盘一闪,立即卧龙吐须转向上盘卷去。这是沙静仪的绝招,两招连续攻出,一气呵成,一片银光照眼,宛如十几只剑同时挥动,平地卷起一阵旋风。就在双剑分刺到包世仇胸腹时,猛然两声爆响,沙静仪两臂一麻,双剑被弹出四丈开外,喳的一声插在地上。
沙静仪仿佛呆了似的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叹息一声说:“少侠神技以至于斯,小女子心悦诚服了。”
包世仇坦诚地说:“沙堂主招法精奇,无懈可击,我只是在你招式将尽时趁机取巧而已。”
沙静仪四十多岁了,高兴得像个小姑娘:“少侠虚怀若谷,小女子如膺九锡。告辞了。”拔起地上双剑,拱手而别。
过了一盏茶工夫,包世仇忽听村中响出一点奇异的声音,赶忙纵身向那家小店驰去,到那里一看,杨瑛住的那间屋子,门窗大开,空无一人,纵上屋顶一看,村后边有五六条人影正向北面山坡飞奔。事在紧急,不容细想,包世仇展开蹑云步法,如凌空虚渡,转眼间追临切近,见是五个手持棍棒的村夫,追上一问,说是追赶被野狼叼去的小猪。没听见猪叫,哪有野狼包世仇冷笑一声说:“便宜了你们!”转身便返回小村,刚进村又听见村东南远处微有声响,又出村向东南追去,追出三里多路,遥望前边有三条人影直奔一排林中钻去。包世仇心中惦记着杨瑛安危,不顾一切地便向林中穿入,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我把他杀了。”
包世仇惊急万分,不分青红皂白直往林中闯去,嫌眼前一棵树碍路,右掌一挥,咔吧一声,碗口粗的树干被拦腰截断,飞过一旁。
林中有一块几丈见方的空地,一个树墩上坐着一个蒙面黑衣人,看身材是个女人,身旁站着四个黑衣蒙面大汉,手持刀剑,凛然虎视,包世仇一惊:“东厂鹰犬”
刚逃入林中的三个人也是黑衣蒙面,一个人将肩上扛的布袋放在那女人面前,布袋里的东西好像很重,放在地上还颤动一下。
包世仇一进空地,便觉出周围下了毒,刹那间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他们到底是东厂鹰犬还是五毒教害了什么人是不是瑛子姐瑛子姐身手不弱,这三个人并不十分高明,决不能轻易得手。沙静仪难道和假装打狼的都是声东击西,诱我上当这树墩上的女人是正主吗明哥哥说大魔已改邪归正,为何五毒教还在害人莫非这伙人是蒲同的党羽灵儿和雷南扬、耿鲁都哪去了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事已至此,包世仇倒平静下来了,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那些黑衣人见包世仇急急追来,如今竟一言不发,好像有些意外,女人身后一个蒙面大汉厉声喝问:
“什么人胆敢窥探本教机密!”
包世仇学着他的口吻问:“什么人胆敢在此残害无辜!”
那大汉喝了声:“大胆!”纵过来扬掌便击,掌未到先涌过一阵腥风。
包世仇长袖一挥,大汉气息一窒,蹬蹬蹬退了四五步才站住。
包世仇骂了声:“黔驴之技。”仍然站在那里一步未动。
坐在树墩上的女人,转脸看了看身后另外三个蒙面人,那三人立刻走过来在包世仇面前半月形站住,六只手一齐挥动,袖箭、飞刀、铁蒺藜、瓦棱镖、梅花针、铁链子……像下雹子一样直往包世仇身上落下。看起来不要说躲闪连转身的工夫都没有,但包世仇依然平静地站着,两手上下交动,像绣女纫针似的,将各种暗器抛在脚下。后来索性只偶尔把射向头面的暗器弹开,一面还忙里偷闲向四外林中谛听。坐在树墩上的女人看包世仇身上的长衫,如微风拂动,湖水兴波,颤起层层细浪纹儿,连瓦棱镖射上去都被弹落下来。
那女人一声轻喝:“退下。”声音清脆,年纪不大。
三个使暗器的蒙面人一声不响地退了回去。包世仇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暗器,心里掂量着:“这六只手不如五伯父的两只手。”
那女人慢慢走过来,从黑衣下抽出一把黑乎乎的短剑,微一闪动便透出一股腥辣之气,包世仇不由一凛:“五圣剑!”他听吴明说过,五毒教有一把折金断玉见血封喉的利刃,叫五圣剑,剑身短,色黑如墨,为掌教圣物,代代相传,不遇死敌绝不出手。这女人即持此剑,定是五毒教主无疑,说不定就是山丹陀的女儿,自己与苗山素不相识,为何视为死敌纠缠不已看这样子他们好像蓄谋已久,绝非出于误会。真相未明之前,出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该如何处置……
包世仇还在举棋不定,那女人走过来,一言不发,出剑便刺,身轻如燕,手快如风。包世仇身形微动,连试三招,便看出这女人功力很强,短剑仅一尺三寸长,竟能点出六个剑尖,劲风远及五尺,而且招法诡异,连绵不绝,凶狠处远胜沙月桃,身法招数却别出心裁,应前呼后,形左实右,掌剑并用,虚实难测,与中原各门派武功大异情趣。更奇怪的是只攻不守,贴身紧逼,形同拼命,好像知道包世仇不会伤她似的,一点退步也不留。包世仇被引起兴致了,身法一变展开了久未一用的太极掌法,虽然不想正面击中,却用掌风将女人卷在一个狂飙似的旋涡中,不出十招,那女人觉得眼前身后、肘边肋下全是掌影,左支右绌,顾前失后,一招也递不出去了。
正在这当儿,包世仇忽听林外有十几个人从北面奔来,一入林内便惨叫连声跌倒在地,显然已中毒死去。包世仇登时怒火中烧,无暇细想,大喝一声:“好狠毒的魔崽子,我废了你!”右手一扬,掌心骤然现出晶莹的玉光。
不料那那生死相拼的黑衣蒙面女人,忽然扑通跪在地上,一把扯去蒙面巾,向包世仇连连叩头,大声欢呼:“恩公,恩公,请高抬贵手,听小女子一言禀告。”
同时,北边林中那些中毒而死的十几个人全活了,和空地上七个蒙面人一齐奔过来,跪在黑衣女人身后呼叫“恩公”叩头不已。
包世仇愣住了,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听那些死而复活的人群中竟有沙静仪的声音,便扬声问:
“沙堂主,是你吗这是怎么回事“
沙静仪高声说:“启禀少侠,跪在你面前的是我们的教主……”
话未说完,从北面林外奔来两对人影,前面的是耿鲁携带杨瑛,后面的是雷南扬和灵儿。杨瑛离很远
十七、魔窟悬壶
没到过苗疆的人,想象不出得天独厚的苗疆清幽景色,尤其对于在塞北大漠长大的杨瑛来说,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像一步跨进了光怪陆离、千变万化的大花园,到处是认不出的花、叫不上名的草,奇峰怪石,异鸟清泉。
包世仇与无邪长日无事,吟诗论赋,异常投机。宋振东出身于诗书门第,避难中还带有许多书籍,包世仇自幼受其熏陶,山居寂寥,也读了不少经典诗词和医卜星相等杂书,未想到这个世居边荒的五毒教主也蕙质兰心谈吐风雅,大有喜逢知己之感。
一日,无邪忽然有所感地说:“忠臣死节,烈女殉夫,固然是至情至爱,但白首偕老,生死同心,何尝不是人世间的至情至爱‘衣带渐宽终不悔’,‘行人归来石应语’,并不逊于英雄赴义,割肉事亲。”
包世仇深有同感地说:“人的情爱是与生俱来的,天地间无处不是情,没有情便没有爱,没有爱便没有仇。我尊敬不共戴天的雪仇者,和‘不思量自难忘’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仇则势不两立,爱则与生俱在。李义山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所以脍炙人口,即在于此。”
杨瑛生性好动,读书不多,而且读得半通不通,听他二人谈得津津有味,想说他俩相见恨晚,觉得不大妥当,忽然心血来潮,想了一句词儿,没头没脑地插上一嘴:“你俩一见如故,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邪粉脸一红,啐了一口说:“胡说八道!”急忙转身走了。
杨瑛一愣,问:“怎么我说错了”
包世仇憋着笑背过身去。
灵儿捂嘴一笑说:“应大相公处处粗心大意,胸无城府,这一回倒……”
说了半截,下面的话咽回去了,把杨瑛弄得大瞪两眼,莫名其妙。
记不清走过多少高峰峡谷了。一天近午,进入一条又宽又长的深谷。五毒教门人一入谷口便忙碌起来,灵儿和内三堂堂主都各领一拨人,分四路沿着深谷往前搜索,无邪虽然陪在包世仇和杨瑛身旁边走边说笑,却显得神不守舍,心有外鹜。走出一里多路,忽然灵儿和耿鲁在前面同时呼叫一声,无邪向包世仇微笑着点点头,纵身便向灵儿那边掠去。包世仇和杨瑛慢慢跟过去,远远望见无邪和雷南扬等聚在一起小声计议。
包世仇说:“有敌人潜入苗山了。”
杨瑛问:“你怎么知道”
“未入谷口,无邪就发现了敌踪,只是她心思缜密,遇乱不惊,不曾声张罢了。”
“这丫头,心眼儿真多。’
二人未到近前,雷南扬和耿鲁已带领十几名弟子,像猿猴一样攀上右侧高峰,很快便翻过山顶去了。沙静仪看包世仇和杨瑛走过来,笑着率领玉尾堂属下三十五名弟子,向左侧谷上隐去。
无邪只带着灵儿迎上前来,微笑着说:“有不速之客光临荒山,我们只好迎驾了。”
无邪和灵儿一回苗疆,便换上了苗家装束,覆发短裙,赤足草履。从沿途的青苔和松软的草地上,早已发现了一些不同的足迹,只是不知去往何处,这条深谷直通天魔宫,谷中不仅足迹有异,灵儿、耿鲁等人还在草石间觅到汉人抽的烟灰,估计来人至少在五十以上。杨瑛看无邪和灵儿光着白脚丫,穿着细草鞋,踩在青草上毫不着力,人一过去,草就直起腰来;自己的鞋底硬,一脚下去把草都踩折了。假小子看得有趣了,缠着灵儿要换草鞋穿,灵儿说大战在即,杨瑛脚大,鞋不合适,等完事之后,一定选双合脚的草鞋给她穿。
无邪估量来人是今天早晨过去的,因为谷底土软,被踩的青草虽然折断尚未枯萎。自从蒲同叛教后,无邪为防不测,已将魔宫四周要道和宫内秘道重新改建,来敌纵然强悍,也难轻易攻入。如妄想占据总坛,没有四五百人横尸宫内,休想进入圣殿。
包世仇说:“教主甫离苗山,强敌便来偷袭,很像有内奸暗充耳目。”
无邪说:“少侠英明,与小女子所见略同。”
杨瑛说:“什么少侠老侠的,我听着牙碜。”
无邪瞟着包世仇说:“他叫我教主,我就叫他少侠,别叫人家说我们苗家丫头没规矩。”
包世仇也瞅着无邪说:“你挺厉害呀。”
无邪脖子一歪说:“反正不吃亏。”
包世仇说:“我叫你无邪。”
无邪说:“我就叫你世仇。”
“我叫你尖丫头。”
“我就叫你乖小子。”
包世仇爽朗地一笑说:“好,各不相让,互不吃亏。走,打他一仗去。”
无邪拦着他说:“不必忙,去年冬天我们暗暗修了一条秘道,从前面那山崖底下直通到旁殿,天龙和金头堂主已带人从秘道潜入宫内,暗中察看到底谁是内奸,以便根除隐患。去早了。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说着,调皮地一麻耷眼皮,咯咯一笑:“再说,我有个武功盖世的兄弟帮我,怕什么”
论年庚,包世仇比无邪小五个月,这声“兄弟”叫得理直气壮。
包世仇淘气劲儿不亚于无邪,脸一绷说:“那你得让我打个手板儿我才帮你。”
无邪紧闭两眼,一下把右手伸在包世仇面前,包世仇看那小小的掌心上纹络分明,白里透红,又不忍打了,撮嘴吹出一口真气,像细线一样凝在那粉嘟嘟的掌心上,无邪觉得麻酥酥的奇痒难耐,赶紧缩回手去,一睁眼,脸蛋儿红到脖根。灵儿在一旁咭的笑出了声。
包世仇不由得想起在威远镖局门外吹明哥哥黑脚丫子的情景,也禁不住心里一乐。
杨瑛愣呵呵地说:“大敌当前,你们还有闲心逗闷子玩儿”
无邪登时面容一整说:“我头前带路,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跃出谷底,顺着沙静仪等人走过的左侧山腰,纵跳如飞向前驰去。转过山脚时,觉得身后寂静无声,回头一看,包世仇右手扶着杨瑛,左手拉着灵儿,正紧跟在后面三丈左右,不即不离地飘然而行。灵儿正闭嘴忍住笑声,见无邪回头张望,一紧鼻子做了个鬼脸。
无邪真不敢相信武功能达到如此境界,带着两个人竟像御空而行,轻捷无声。杨瑛倒司空见惯,毫不在意,低声问无邪:
“快到了吧”
无邪点点头。包世仇放下杨瑛和灵儿,四下一打量,这地方正当深谷尾部,从密林间向西望去,出谷不远是一片繁花似锦的五亩许平地,四面环山,悬崖壁立,这条深谷是唯一出口。斜对深谷口的西北边,紧贴石壁垒砌四层楼,飞阁流丹,雕栏叠翠,仿佛峭壁上长垂一匹彩缎,这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天魔宫。高楼下五座大殿,一正居中,四殿分列四方,似众星捧月。大殿左右高墙屏立,顺山势而下,如双龙探海,直达山麓。拱形正门在围墙交汇的正东处,宛如双龙口下一颗巨珠。不知为何红门洞开,却听不见金铁交鸣或呼叫喝骂的酣斗声响。
杨瑛头两天就听说快到魔宫了,没料到说到就到,一下子便出现在眼前。包世仇看无邪不动声色,只和灵儿隐身树后静静地向宫内凝望。
灵儿小声念叨:“净心门前没有厮杀迹象,门怎么打开了……沙三姑他们好快呀,已经过了飞虹桥……还抓了一个黑衣人,大约是敌人留在宫外巡风的……”
包世仇凝目一望,正门上的横额写着“净心门”。
无邪回头招呼包世仇:“世仇兄弟,借你眼力,看看四楼上边定心阁门口,是不是放着一盆花”
包世仇望了一下,说:“不错,是一盆山茶花,枝上还挂着两张纸条。”
无邪回眸一笑说:“谢谢你,那是雷堂主怕我看不清,特意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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