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赞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饥饿艺术家
“有没有人看到过?”
“据说万骑长伊南娜看到过。”
“伊南娜那位唯一的女性万骑长?”
“是的。个头很矮小,时常穿着长袍,兜帽把脸遮得像不敢开放的花蕾。”阿斯灵说到伊南娜的长袍时,下意识的捏了捏伊利亚的分给他的粗布,他觉得这张布在外观上有些相似,但和伊南娜的相比,又少了些什么。
“你是史官,你记录过伊南娜对诺兰外貌的讲述吗?”
“当然记录过。”
“你讲讲。”
“有记录成书的,有我脑中记录,以后准备在战争结束后当吟游诗人歌唱的,你要听哪个?”
“听真实的那一个。”
“我觉得我可以把两个故事都告诉你,你来分辨哪一个故事是真的。史官啊,可没有办法告诉听众,哪一个故事是假。”
伊利亚坐了起来,等着阿斯灵的开口。
(iishu)是,,,,!
第九章 伊利亚:以后还会有谁
【】(iishu),
关于秘银骑士诺兰的长相,阿斯灵向伊利亚讲了两个版本:
在草长莺飞的大地上,从拔地而起的神庙中,秘银的诺兰第一次展示了狼狈的模样,他的铠甲破损,肩膀抗着蔷薇之剑,剑端挂着秘银头盔,像标致着另一个自己的死亡。
发生了什么?伊南娜在问。
发生了什么,秘银的诺兰在回答,发生了让我觉得死亡是恩赐的事。
伊南娜抚摸着诺兰的脸颊,从骑士的眼睛中,看到了脆弱。
伊利亚听到这个讲述,便问着阿斯灵,“这段故事是假的,是你为以后当吟游诗人做的腹稿。”
“等我讲完另一个版本你在判断吧,”阿斯灵说,“注意了,这个版本非常的长,又非常的耐人寻味。”
史官从河边站起,一只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伸向对岸的密林,像在邀请森林中的精灵,在郑重中充满了渴望。
阿斯灵闭上了眼睛,清了清嗓子,似乎接下来的不是故事,而是一首三千行双韵脚的英雄礼赞。
“啊——”史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为一个故事定下了沉重的基调,故事继续在进行——
“他的头盔下,依然是头盔。”
阿斯灵念诵完毕,重新用毛毯把自己裹紧。
“结束了?”伊利亚笑得无可奈何。
“结束了。”阿斯灵认真的在回答,“而且我要告诉你,这句话才是伊南娜的原句,哈哈哈。”
两人的笑容惊动了河水中睡眠的鱼,有一只跃出了水面,有一只迅速的穿过光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伊利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无波的死水。
而阿斯灵对着密林的放声大笑,在持续了几声后也成为了号手的坏号角,笑声在振奋之中突然中断,成为了干涸的咳嗽。
两个人又静默的看着河岸的森林,好像彼此心里的秘密都在林中,都在试图找到。
“阿斯灵。”伊利亚的神色再一次回到了苍白和心死般的平静后,他提醒着呆滞着像个小孩的史官。
“嘘——”阿斯灵居然在让伊利亚禁声,“对面好像不只是森林?”
“阿斯灵!”
“啊!”
伊利亚靠上劈柴时用的木桩,指着森林说:“你从那里逃跑。”
“难的不是躲进森林,伊利亚,是逃出森林之后,我根本不会航船,也辨别不了方位,同时,没有船。”
“你会在森林里看见你的同伴,我们知道的,古斯塔夫用了两支队伍来进攻沙特阿卡。
“有一支队伍从航路发动了正面的攻击,有一支队伍绕到了后面,想在上岸后以森林作为掩饰发动奇袭,我弄不清楚是谁提供了这么仔细的地图,但是幸好,狂暴之海和扭曲之森都帮我们抵御住了进攻。”
这是智将札维克和双斧的奥西里斯,史官在心里暗暗的对伊利亚的讲述对上了号。
如果自己在凝视着森林时看见的人影,真的就是多智的万骑长札维克带来的人——阿斯灵在心中想到了自救的办法,那么逃出去根本不是一件难事,他想多拯救一个人,把伊利亚带出即将血腥的战场。
“伊利亚。”阿斯灵感觉到整个森林都是他的后盾,“一起走吧。”
“一起走?”
“离开,离开沙特阿卡。”阿斯灵指着森林,“智将札维克就在林中埋伏,我在记录圆桌会议时听到过这个谈论,有他在,回家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里不久之后就会有战斗,我们一起离开。”
“我感觉很奇怪啊——”伊利亚把头靠在手掌上假寐,“为什么每一个来到我家的大陆人都在邀请我离开,传教的奥威尔,写史的阿斯灵,以后还会有谁?”
“不会有以后了,我这次就可以把你带走,伊利亚,你和我不同,我只会写字,识字,然后有那么一点聪明,随时在一个命令后,或者贤王一个愤怒后,我就会死。
“你不一样,你的名字连古斯塔夫都提过,他遗憾过你不是他的骑士,他抱怨过阿努纳奇的商船无法和你的船媲美,他曾经面对海洋时说过,我距离征服大海,就差一个伊利亚。
“伊利亚,你有无可取代的造船能力,你效忠古斯塔夫后得到的待遇不会比现在差,也不会比任何一位万骑长差,伊利亚,你看你现在得到了什么,一间被拒绝到城墙外的小屋。”
伊利亚没有多说,他把身上的粗布又撕成条,一圈圈的搅在了火把上,在火把得到更多的助燃物,燃烧得更旺盛后,他拿着这个火光强烈的火把指着史官,“阿斯灵,你仔细看这个火把。”
伊利亚把火把扔进了对岸的密林中。
火焰照耀进了森林,在照耀的一瞬间,阿斯灵觉得世界在缓慢的崩塌。
他看见了智将札维克的队伍——统统僵死在了树上。
有的战士,眼睛突兀的像两颗鸡蛋,他死死的抓住缠在脖子上比手臂还要粗的藤蔓,就这样窒息。
还有的战士,他的四肢被扭曲着的树枝环绕,左右手,左右腿,都来自四颗不同的树,所有的血应该都挤向了头,眼球因为高压而悬吊,面孔中所有有孔的地方,都生长出了根须。
还有的,就在火把落地后看到的,更加诡异,战士们一只手安抚着树,一只手舒适的叉腰,和阿斯灵一样,隔着河岸观望着对望。
可是他们那头,永远没有感情存在,他们是那一刻的状态被定格——几个聪明的斥候在勘察地形时,被老藤吸干了血肉,他们的眼睛没有光华,血丝像是别致的年轮。
更可怕的是,这些树木似乎具有人类的意识,它们在食用这些侵犯者时,居然还解除了战士们身上的利剑和铠甲。
火把没有引燃一点枯叶,当火把落到对面的森林后,阿斯灵看到了令人作呕的一幕:
在火焰周围,拔地而起了三个根瘤,它们弯弯曲曲的瞄准了火焰,从树皮中吐出根心,根心受到烧灼,一阵阵的抽搐,而这种抽搐调动了大地之中的汁液,一滩滩的汁液把火把弄灭。
阿斯灵最真实的感觉是,他看见了来自地狱的生命,于是在河岸疯狂的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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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伊利亚:差些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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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拍打着阿斯灵的背,阿斯灵把酸败的麦芽酒全部吐进了河水中,却还是感觉到森林中那些枯尸的身体在他的胃中留下了腐肉。
他终于知道这两位万骑长还没有回去的原因,当初阿斯灵在一块岩石背后,垫着古斯塔夫的披风时记录下了这件事,当时,在场的万骑长们是认定他们留恋战场,不愿撤退,因此秘银的诺兰才来到孤岛,同时做好了并肩作战和劝回他们的打算。
原来,不止是这样,真相更加残忍,多智的万骑长札维克被困在了森林中,而那位勇敢的奥西里斯,肯定被困在了大海。
他们不是恋战,不是荣誉,是所有的撤退都成了绝望的泡影,他们无法撤退。
这和沙特阿卡人有多么残暴都没有关系,对抗海民,首先就要战胜他们身处的严苛的自然环境。
“你还好吗?阿斯灵?”
阿斯灵用河水把自己拍醒,“好得不能在好。”
他又猛灌了自己好多水,来缓解喉咙的烧灼感,“我好庆幸我没有什么荣誉之心,只是想在乱世中活下来,我好庆幸我和秘银的诺兰遭遇的最大海上危机也只是经历了无风的海面。”
伊利亚用阿斯灵身上的半块干布为他擦干了身子,他看见了史官的发抖和苍白,又把他邀请进了木屋中,在里面升起了暖火。
阿斯灵捧着牛角杯,里面是伊利亚自己用橡木陈酿的葡萄酒,史官呆滞的喝着,血色的酒从他破损的喉咙中直接进入了血液,让他感到大陆的泥土味在体内散发,像在异乡找到了家乡——前所未有的,曾经给他带来了无数苦难的大陆开始温柔的呼唤着阿斯灵的名字。
“你现在知道了吧。”伊利亚重新倒弄着纺车开始了织布,“我出不去。”
直到这个时候,阿斯灵才感觉到身体的回暖和思维的回神。
在不断反复的唧唧声中,伊利亚继续在说话,他的灰眸没有生气,仿佛是先去了生命的色彩,“我不断的为沙特阿卡人筑造远航的船,却没有一艘船可以把我送回家乡,我为沙特阿卡人修建城墙,但是心的壁垒把我隔绝在外,我为沙特阿卡人守望森林,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没有回家的路。”
阿斯灵感觉到了地震,他看到伊利亚的世界在眼前崩塌,他扔掉了酒杯,双手拼死的握住床沿,他担忧的看着伊利亚,这个心和眼睛的瞳色一样成为死灰的人,还在专心的织布。他好想大声的提醒这位筑船者注意安全,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自私,让他看到了,并诅咒自己的心障——史官开不了口,他好久好久都没有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人担忧过了。
伊利亚被牛角杯的落地声暂停,他回过身,缓缓拿起牛角杯,他看着一地的红色,细雨一般的在问阿斯灵,“和大陆相比,还是差些风味?”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说到此处,史官的唇齿中又回荡起古斯塔夫充满血与腥的鹿血酒,这让他知道,对于大陆的思念,最好只进行一个模糊的框架,如果要用这个细节来填充,大陆同样也会让他厌恶。
伊利亚把牛角杯重新塞到阿斯灵弯曲的十指中,重新倒满了酒,伊利亚冰凉的手碰到阿斯灵之后,史官才从遥远的思愁中醒来。
这个时候,阿斯灵才发现大地根本没有晃动,是他的心脏在没有情绪影响的情况下,猛烈的跳。
“我会把你带出去的。”阿斯灵端着酒杯,都忘记了里面有酒。
“你也看到了那片扭曲之森。巨龙渐渐苏醒,它们也有了生命。”
“我曾经害怕结束,所以放弃了很多开始,害怕红花枯萎,宁愿看面包也不看花,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隔着一条街为她写了好多只有我才能看的诗。
“所有美好的东西,珍视的东西,我都用这是乱世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说,它不久就会消失,我变得逃避又冷漠,对什么都不在意,但是这次我想抓住你,我要抓住你的手,卖命的奔跑,只要我跑得够快,森林扭曲的树叶和根系就追不上我,我们会跳上你的船,你背叛了大海,我背叛了大陆,我们在船上渡过一生,这一次,我不想逃避了,我想抓住。”
伊利亚微笑着听完了阿斯灵的承诺,又转过身重新开始了织布。
吱吱吱的声音往复循环,听不见什么情绪的流露。
“伊利亚?”
“嗯。”
“我要你的回答。”
还未成型的布,叹了一口气。
“伊利亚。”
“嗯”
“从你那该死的布中施舍点注意力给我,你就不怕你那双和死鱼一样的眼睛瞎掉!”
“瞎掉?”伊利亚停止了手中的活儿,木屋中重新安静下来,似乎一切都停止了下来,包括日月都在此刻静止。
“我还真希望瞎掉。”伊利亚在疯狂而可怕的毁掉半成品后,仍然保持着淡漠的表情和口吻,“我可能是唯一希望瞎掉的伊利亚。”
就在这个时候,伊利亚发现自己找到了那位严于律己的秘银骑士,随时都让史官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原因,这位看起来连阳光都可以穿透他的洁白的骑士之灵,可能比谁都需要眼前这个随时有些轻浮,总是在及时行乐的史官。
因为这两个人,实际上是一个人。
这个一直靠着【谷欠】望和本能行动的史官,就是秘银骑士克制下来的人性的一面,他总是教育着史官,也总是放任着史官,其中原因,大概是因为诺兰能从阿斯灵身上看到自己。
正如年迈的沙特阿卡战士喜欢看年轻的战士决斗一样,不是想观赏莽撞又充沛的勇气,是因为这里面能看到自己过去的样貌。
“阿斯灵。来自大陆的史官。”伊利亚的微笑给人一种暮沉的感觉,是一种腐烂的棺材在他身上散发着的木香,“我对大陆没有多少好感,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说我有些喜欢你。”
“喜欢我”
“对,因为你还有颗能流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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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伊利亚:酸涩的泪水
【】(iishu),
当伊利亚的胸口开裂出一道裂缝,用这道裂缝说出:“阿斯灵,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颗还能流血、流泪的心”之后,不善于战斗的史官看到自己的悲哀。
在以战斗闻名于世的孤岛沙特阿卡中,阿斯灵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带走伊利亚,他又一次的,发觉到了无法保护心爱之人的无力感。
“我也喜欢你,伊利亚。”阿斯灵的心已经血肉模糊,“你比谁都孤独,你比谁都缺少关爱,而且,没有谁的爱配的上由你来拥有。”
“永远孤独么?”
“你可能只能永远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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